谢筝思忖着,大堂里的陆毓衍突然出了声:“郭从,那人给了你多少银子?”
郭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晓得是痛的还是慌的。
陆毓衍勾了勾唇角,目光沉沉看向冯王氏,又道:“他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呢?他砍了脑袋,银子留给老娘女儿,你拿银子有什么用处?去地底下花销?”
冯王氏猛然抬头,混沌极了,她突然意识到,此刻已经是进退维谷,从她应下害死冯四的时候,她的路就断了。
不,从她与郭从来往开始,她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是……”冯王氏喃喃出口。
才出一个音,就被郭从低吼着打断了:“不许胡说八道!”
冯王氏醒过神来,掩面痛哭。
“银子拿到手了吗?”陆毓衍轻笑,“易家有钱,银子却不好收,等你下了大牢,你那寡母幼女,还能去问易家讨银子?”
郭从的汗水滴滴答答落下来,心里却有一股怒火腾起,烧得他眼睛通红,甚至忘了身上的痛楚。
他被诓了!
他就说呢,冯四悬梁,他做得干干净净的,再添一个畏罪之名,应该能瞒过官府才是,可却是眨眼间就叫人看破了。
原来、原来官府一早就晓得雨夜那凶案与易家有关。
府衙里晓得真凶,冯四的死当然瞒不过去了!
都怪那姚小六!
姚小六骗了他,拿银子蒙了他的眼,否则,他就算喜欢冯王氏,也不会贸贸然去杀冯四。
现在好了,自个儿搭进去了,还不能给老娘幼女留些家财。
郭从越想越气,恼自己,更恼姚小六,他忿忿道:“匕是姚小六给的,他在易家的成衣铺子做事,知道我和三妮的事儿。
上午他来找我,说什么能一箭双雕,既能拿银子,又能除去冯四,省的那无赖动不动就对三妮拳打脚踢的。
我问他,河边那人到底是谁杀的,匕又是从哪儿来的,他不肯说,我琢磨着总跟他主子有关。
我、我就是脑袋一热,答应他了……”
三妮是冯王氏是的名字,她咽呜哭着,连声说受不了冯四的拳脚,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心生歹念。
案子到了这一刻,已然清楚许多。
姚小六正是成衣铺子掌柜的儿子,他和郭从那个跑了的媳妇是表亲,当初为了郭从莫要去媳妇娘家闹,姚小六帮着周旋了一番,两人一来一去的,郭从也说不上,怎么就跟姚小六走近了些。
姚小六白天离开铺子找了郭从,花言巧语之下,哄得郭从恶向胆边生,与冯王氏商量之后,趁着中午回家用饭,潜入冯家闷死了冯四。
杨府尹见这案子总算与易家联系上了,破案有望,不由喜上眉梢,催着古阮捉拿姚小六。
陆毓衍与杨府尹示意,从大堂里退出来,目光落在了谢筝身上。
这姑娘,柳眉蹙着,不晓得又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经过谢筝身边时,陆毓衍抬起手,指节在她眉心轻轻敲了两下。
谢筝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儿惊呼出声,亏得角落里暗沉沉的,没人注意到陆毓衍的小动作。
她一面揉着眉心,一面哼道:“做什么?”
“去铺子里看看,若易仕源还在那儿,我担心几个衙役不好做事,”陆毓衍脚步不快,等谢筝跟上来了,他又顿了顿,道,“让松烟去买包子,两个够不够?”
谢筝愣怔,复又反应过来。
早上她与楚昱缈说,不高兴的时候吃包子,一个不够就吃两个。
陆毓衍见她低落,这才会有这么一说。
她其实也没想旁的,只是记起了谢慕锦说过的一句话——为恶,常常在一念之间。
谢慕锦是想教她,凡事三思,多想一想,莫要心急火燎地就如何如何。
那现在,面对陆毓衍的如此好意,她该如何?
唇角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还是笑吧,虽然没有三思而后行,但她就是想笑一笑,忍都忍不住。
第七十九章 笑容(求月票)
眉眼弯弯。
谢筝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梨涡,浅浅的。
映在陆毓衍的眼中,娇俏模样让人心静,更叫人心暖。
若不是身处顺天府中,他定会将她拥入怀中,离得近些,再近些,将这笑容看得再真切些。
一手做拳抵在唇边,陆毓衍清了清嗓子,道:“走吧。”
中途虽没有耽搁,但较之匆忙小跑着去的衙役们,陆毓衍和谢筝到的时候,姚小六已经叫两个衙役架到了大街上。
谢筝没瞧见白日盯着易仕源的那个陆家家仆,与陆毓衍道:“看来易仕源回家去了。”
陆毓衍颔。
要不是回去了,怎么能叫掌柜的父子在街上大呼小叫,引得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的。
姚小六双目瞪得通红,根本不肯服软。
掌柜的追在后头,大喊道:“衙门里办案,也是要讲规矩的!我们是给易家做事的,要带小六走,跟我们老爷说去!”
几个衙役哄堂大笑。
打狗要看主人,可易家一个从七品的主簿,在顺天府尹跟前,那只有低头的份,郭从交代得明明白白的,易家敢拦着衙门拘人?根本就是笑话。
姚小六见衙役们哄笑,越难堪,梗着脖子虚张声势:“我去他娘的!郭从那个软蛋,婆娘跟人跑了,他就去睡别人婆娘。他做了杀武大郎的西门庆,还反过头来冤枉我!那狗玩意!说我指使他杀人,我、我呸!”
声音虽大,底气不足。
松烟正鄙视姚小六金玉其外,偏过头瞥见谢筝笑眯眯的,不禁奇道:“姑娘笑什么呢?”
这骂人有什么好笑的?
谢筝眨了眨眼睛,道:“郭从是西门庆,那指使郭从杀人的姚小六又是什么?”
松烟怔了怔,摸了摸头,犹豫着答道:“王婆?”
别说本就憋着笑的谢筝,连一旁的陆毓衍都忍俊不禁。
这小姑娘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呀。
他晓得谢慕锦从不拘着谢筝,她的性子远比世家闺阁女子大胆跳脱,若不是突遭变故,逼得整个人沉闷了,原本该是更加轻快才是。
可知道归知道,还是叫谢筝这突如其来的念头给弄得啼笑皆非。
不过,能笑就是好的。
境遇再痛苦,能有些细碎小事儿,哪怕是不着调的,让谢筝莞尔,那乌云总会散开的。
再是上窜下跳,也拗不过衙役的粗胳膊,古阮催着兄弟们把人押回去,杨府尹还在大堂上等着审问呢。
至于那姚掌柜……
古阮转身嘿嘿朝他一笑:“你是跟着去看你儿子挨板子,还是去你主子那儿搬救兵呀?”
掌柜的恼得险些背过气去,见衙役们走了,想催他婆娘回易府报信,刚一回头,瞅见她胖乎乎的身子摇摇晃晃的,眼前不由一黑。
指望这胖婆娘的脚程,小六只怕板子都挨完了,她都没走到易府大门!
还是自己去吧。
围观的百姓看了一出闹剧,眼见要收场了,便各自散了。
谢筝面朝着掌柜的离开的方向,见他跌跌撞撞地跑,不由道:“我们去易家瞧瞧?”
姚小六自有杨府尹审问,即便抵赖,有郭从的指证,也够他褪一层皮了。
眼下要担心的,是姚小六一人抗下罪过,他是易家的家生子,老子娘都靠着易家吃饭,万一心一横要做个忠心不二的,咬死了段立钧是叫他捅死的,与易仕源无关,那衙门里还真拿易仕源没办法。
杨府尹能把姚小六拖回去,可没凭没据的,拖不了易仕源。
陆毓衍点头,与其去看姚小六挨板子,不如再逼一逼易仕源。
虽然没有递帖子,但陆毓衍的名字就足够用了。
姚掌柜前脚来报惹了官司,后脚陆毓衍登门,门房上乱糟糟的,赶紧请人进了府。
到了花厅里,谢筝左右一打量,这易家果真是有钱,什么贵就摆什么,不像个官家,倒像个附庸风雅却俗气难耐的富商。
谢筝和松烟一左一右立在陆毓衍身后,道:“一会儿来的是易主簿还是易仕源?”
陆毓衍挑眉,不疾不徐落了座:“他自个儿做得混账事,敢叫他老子知道?”
话音刚落,只听脚步声匆匆,易仕源快步从外头进来了。
“陆兄这会儿过来,是为了姚小六的事儿?”易仕源的脸上难掩怒意,声音硬邦邦的,“衙门里这么做事,不太妥当吧?”
陆毓衍抬起眼帘,道:“衙门做事,自有规矩,我只是替殿下跑腿的,管不了衙役们抓人放人。你之前不也瞧见了,段兄的几位叔伯对着楚昱杰一顿拳脚,要不是杨大人拉着,楚昱杰只怕要去了半条命,姚小六被架回去问话,已经是客气了。”
易仕源一张脸憋得半青。
陆毓衍这是在告诉他,楚昱杰一个监生,段家都没放在眼里,姚小六就一个奴才,段家能把易家放在眼里?
段家给了杨大人面子,没把楚昱杰打趴下,杨大人自然投桃报李,麻溜地把姚小六带回去。
易仕源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姚小六毕竟是家生子,不管犯事没犯事,自该由我们来审,真要犯事了,我会送去衙门里。”
桃花眼半笑不笑,陆毓衍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如易兄与我一道去衙门里,当面审给杨大人听,如此既不损了杨大人的面子,又顾全段家,我也好跟殿下交差。”
易仕源只觉得头皮都要烧起来了。
别人都说,陆毓衍整天沉着个脸,没半点笑容,一看就是个清高的。
他宁可陆毓衍冰着个脸,也好过现在这样,好像是在笑,却笑里包着刀。
各个都周全了,那他呢?
易仕源咬牙切齿,本以为姚小六找的倒霉蛋靠谱,哪知道这才多久,衙门里的人就上门了!
若是提前防备,他赶在之前打死姚小六,这事情也就交代过去了。
一个为非作歹的刁奴,打死才是应该的。
可偏偏,人都被带到顺天府了,他去大堂上堵姚小六的口吗?
易仕源虚得厉害,他怕姚小六熬不住板子,把他供出来,那就要命了。
陆毓衍往外头走,经过易仕源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走吗?还是赶紧随我去吧。
这个时辰,润卿和殿下应当快回京了,午后长安公主设宴,差不多要散了。
正好,驸马爷与秦公子一定很想听一听段兄被杀一案的堂审,我们别耽搁了,走吧。”
易仕源的面色廖白。
47/199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