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下这滴血验亲已然证实了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是十分确切的,此时再去看她那副与记忆中十分深刻的那人的音容笑貌尤其相似的容貌,却又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心境了。
此时的华章满心激动的只觉双手止不住的微颤,便是连喉头都似梗住了什么东西,难以平复下来好好的说上一句话。
此时下人们倒是将新茶换了冷茶去了,闻着这银月御茶独有的一股幽然异香,当真是叫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齐念本就爱茶,原只是意在能够时刻保持着头脑清醒,对任何突发状况都能做出精准正确的判断。但人总是想要精益求精的,在街头一个铜板便能买来的一大碗沫子茶与宫中御赐的极品清茶比起来,自然是人都要选后者了。
横竖正事儿也已说完了,虽不知这华老头究竟是为何忽得抽风非要下人上这么好的茶来,但茶已然泡好,不喝亦是浪费了。
齐念饶有兴致的想要站起身来提壶先倒上一杯尝尝味儿,却只见华章的手倒是抢先了一步,提壶便小心翼翼的为她倒了一杯这幽香四溢的新茶。
齐念倒也不曾多想,举杯不过放在唇边轻吹了吹浮在水面那鲜翠的叶瓣,又稍待凉了凉,便很豪迈的为仰头一口引尽了。
华章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欢喜之中无法自拔,但在他的心中已然将眼前这本还对其十分戒备不喜的七小姐视若珍宝般格外的亲昵,是而对她这宛若牛饮般的喝茶架势顿时不由得痛心疾首不已,“哎呀……你瞧瞧你这样子……品茶如饮牛,当真是糟蹋了,糟蹋了。”
虽说与他相处实在是算不上有多久,但这样批评教训的话齐念却是听了不少的。只是这话风怎地与之前的冷言冷语颇有些不同?
齐念尚还兀自微讶,一抬眸却只撞见了华章面上那似欣喜若狂又似心花怒放的神情,当真是叫她吓了一跳,顿时便恍若见了鬼大吃了一惊。
原以为这只是自己眼花,却不曾想转脸间华章又为她倒了一杯清茶,且还十分殷切的捧至了她的面前,双眸中还闪烁着星星点点亮晶晶的光芒,满怀期待的柔声道:“你再喝一口,慢慢的品,这滋味较之刚刚定然会好上许多。”
齐念若不是定力不错,接受能力也很强,恐怕此时这下巴已然要掉下去,狠狠的砸着脚了。
第二百章 骤然转变
此时这玉树阁中的这副场景,当真是诡异的令人无法接受,只觉得太不真实。
依华章的性子,这会儿应该早就把齐念给打发了回去,然后自己再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好的思索这一天之内发生的所有的事情。
如若齐念这运气不太好的话,恐怕还得要被这老奸巨猾老谋深算的便宜老爹发现些端倪,察觉出她在这些事儿当中所动的手脚所起的作用。
这样一来的话那今日可以讨巧所做的滴血验亲可就差不多白费了,倚靠血缘关系而建立起来的那点儿信任,也要被在他的眼中她那份不怀好意给摧毁了。
且在未来这几日,齐念还有费心费力的去应付他的一切明里暗里的试探与猜疑,方才能确保华章这条路在以后必要的时候,也是能行得通的。
可是这原本都板上钉钉的事情,怎地忽然之间就有了恍若天翻地覆般这么大的转变?
齐念虽素来都将心思藏的很深,但这次却是如何也抑制不住满面的讶然之情,只抬眸愣愣的瞧着她那正满脸激动的便宜老爹。
华章倒也没想这么多,更没想到眼前这闺女竟会被他的热情给吓着,顿时便更加热情的往她的面前递了递手中端着的那杯清茶,不由得更加殷勤且期盼的将她望着。
眼看着这茶杯都要杵到她脸上去了,齐念只好抬手接了下来。
这下子却只见华章那面上的神情似是更加殷切了,仿佛她若是再不赏脸喝一口,他下一刻就会哭丧起来似的。
齐念顿时只觉十分的不忍直视,只差点儿没躲开了去。
不过横竖也没人能有那能耐,想要在饮食之上暗算她而不被她发觉,且这银月御茶的滋味儿当真是好极了,即便是再多喝几杯,她亦是十分乐意的。
是而齐念倒是很大方的仰头又是一饮而尽,这才将茶杯放了下来。
这下华章倒是没痛呼可惜了,他那几欲要滴下泪珠来的双眸中盛满了身为父亲慈爱的光芒,这不仅是让齐念看着浑身都只觉别扭的慌,恐怕这若是换了华府中任何一人在这儿,都会比她更加的惊讶与错乱。
毕竟这国相爷从来都不知何谓慈父心肠,且府上的这诸多公子小姐们又有那位真正的自他那儿得到过所谓的父爱?
这当真是荒唐可笑至极啊。
这恐怕连华章自己都想不到,他这颗早已被尘封至阴暗之中的真心,竟还有重见光明的这一日。
眼前的这个容色清丽如画面目温柔沉静的女孩子,虽不若那些世家小姐一般刻意打扮留心自己的衣裳脂粉,但她这出尘绝世的气质,犹是许多人都无法比拟的。
华章的双眸定定的凝视着她,且愈瞧着她的这容貌,便愈加觉得与他心中那个珍藏至今的身影格外的相似。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与墨仙的亲生女儿。
其实就连华章自己都不清楚,这么多年的冷心冷面怎地忽然之间好似瓦解了一般,再也不复存在。面对着这个天赐良缘方才失而复得的女儿,他的这颗坚硬冰冷的心顿时便只觉软的一塌糊涂,这样的温热,又是如此的熨贴。
如若当初秦墨仙并没有在怀有身孕之时被妒忌若狂的华夫人设计给赶出华府去,自此便是十五年都不曾相见了,那么华章即便是依旧还深爱着她,自然也会厚待齐念,却不如现下这般在满心的宠溺之中还带着那许多的愧疚之情了。
这两者相加,自然是非比寻常的了。
毕竟只有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齐念又干坐了会儿,发现华章这是真没什么话要说了,便只好站起身来,垂眸低声道:“父亲,如若没什么事情,女儿便先回去了。”
今日这折腾的,当真是有些累了。
华章亦是瞧见了她那眼底眉梢的倦意,只颇有些恋恋不舍的也站起了身,柔声道:“你今夜且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待为父下了早朝之后便回府来看你。为父尚还有许多话没有与你说……待到明日,咱们父女二人定然要好好的说说话。”
齐念又是一愣,不由得微有些讶异的问道:“难道父亲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么?”
她的言下之意,自是该说的刚刚都已然全说过了,即便是再有什么变故,也不能变得这样快吧。
她哪里晓得,之前华章待她尚还心存疑虑与戒备,此时却已然是将她看作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了,便是她要天上的星辰明月,恐怕他都会想法子也要给她摘来。
“咱们明日再说,明日再说。”华章此时倒是破天荒的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更兼之十分亲昵的还探过了身子虚扶了她一把,亲自将她送至门口还替她打开了门,边抬头往外道:“华伯,你去将那银月御茶全都取来包好,叫七小姐带上。”
华伯自是甚为稳重谨慎,但此时却也不由自主的抬眸瞧了一眼华章,仿佛是十分的不敢置信。
但他终究是在华府服侍了数十载的老管家了,这点儿异样还是经得住的,是而便只应了声就很快转身亲自去了。
齐念自是更加的疑惑不解,却在抬眸看向华章之时,心中仿佛便什么钝器在慢慢打磨着她的心脏,倒令她莫名的涌上了颇有些酸楚的心情。
因为华章这副神情实在是不像作假的,他仿佛是在忽然之间若获珍宝般小心翼翼的却又掩不住满心的喜悦,在他这样本就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一个人面上真心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当真是叫人颇有些不忍。
尤其是之前,他明明还是一副十分诸多猜疑全然不信的模样。
此时忽得就这样掏心掏肺的,简直是让人难以接受。
“萧儿……你,你的娘亲,她现在还好么?”
齐念忽得一抬头,双眸便直直的撞入了华章那满是热切又恳执眼里,他自是非常的迫切,且还带着些许忐忑不安和愧疚的情绪。
齐念的心中刚刚冉冉而起的那种酸楚的感觉,忽得便一下子就彻底的冷却结冰了。
她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转脸淡然道:“她早就去世了。就在我出世的那一日,因难产不治而死,只勉强保住了我这一条小命。”
第二百零一章 深夜来人
华章那满面的情绪顿时便干干净净的全然退却了,面如死灰。
齐念现下倒是有些明白,他这态度为何在做完滴血验亲证实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之后,何以会转变得这样彻底了。
原来娘亲,也曾自他这儿得到过真挚的爱意,方才让他即便是已然过去了十六年之久,都不曾将她忘怀。
但饶是如此又能如何,他当初不能好好的保护娘亲,让娘亲受人迫害以至后来丢了性命,也让她小小年纪便遭受那许多本不该承受之痛,如若不是重生一次让她学会了如何去保护自己,那么前世自己那悲惨的命运,终究也是与他有些关系的。
如今她倒是不会再埋怨他记恨于他,毕竟性命是自己的,他既然当初没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现下即便是他想,也不要怪她不领情了。
这时正好华伯取了御茶来到了跟前,齐念便自顾的从他手里接过了茶包,草草的冲华章行了礼,口中道:“女儿先行告退了。”
说着便自顾自地抬脚就走了,连头都没回。
华伯满面惊恐的看着那位十分嚣张的七小姐渐而隐入夜幕之中的背影,转脸只想看看华章已然怒成什么样儿了,顿时却更加惊恐了起来。
他那权倾朝野万人之上的国相爷,从来都将情绪很好的藏在心中几乎不曾外露过,此时正直愣愣的看着七小姐离去的方向,那双已然被岁月留下痕迹的双眸中竟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华伯顿时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给狠狠的劈到了,给彻底的劈傻了。
这……这真的是华府的国相爷?
眼瞧着齐念孤身一人那略显单薄的身影被浓重漆黑的夜幕渐而湮没,华章忽得颇有些急切的连声道:“华伯,还不快叫个丫头去给七小姐掌灯引路!这天这样黑,若是让七小姐跌跤了可怎么好!”
华伯忍不住再三的去看华章,却始终都只见他的面上那是真心实意的满是关怀与担忧。心中一面不住的嘀咕着今日这究竟是怎么了,一面却也只得急急的叫人提着灯笼赶紧跟着七小姐去了。
华章只兀自留在玉树阁中一个人待了一夜,几乎都不曾合过眼。
华伯虽讶然于他的反常,却也谨记着为人仆者的规矩,只一如往常般在玉树阁侍候着,并未多嘴半句。
且还特意叮嘱了其他人,都不许将今夜之事宣扬出去,毕竟主子身边最为不喜忌讳的便是长嘴长舌的下人,他身为华府的管家,自是不会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
且不再提他们,却只道齐念心绪繁杂的回到冰台院之后,倒是姣梨与远黛两个口角含笑的迎了上来,只不见平日里最为懂事稳重的胭脂。
且进了屋只见连阿瑶都在,却依旧是没见着她,齐念便随口问了一句,“胭脂呢?怎么都不见她人,是先去歇息了么?”
姣梨笑着道:“哪能啊,小姐都还没回来呢,胭脂哪敢就自己先去睡了。”
远黛亦是接口道:“只是夫人差人来将她叫了去天香院,说咱们华府就属她描的花样最好,便让她去帮着描花样了。”
齐念倒只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这整座华府中竟还只有胭脂所描的花样是最好的,且就这样的小事儿华夫人都能留意的到,可见她平日里得多么密切的注视着这冰台院。
想来今日在皇宫里的那些事儿也让她心生警惕,只迫不及待的想要探知齐念的底细了。
从前那些伪装的平静的日子可算是要到头了,今夜便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明日会是怎样的过法儿,当真是令人期待的很。
这夜且好好的睡上一觉,对于明日那些未知的变故与招数,当真是让她期待的很呢。
只是事不如人愿,这话说起来当真是不错的。
就在阖府全都陷入了深夜的宁静之时,除了那些上夜的护院们之外,这整座华府中人几乎全都陷入了黑甜梦乡之中,在这炎热的夏夜里倒显得格外的静谧而又清幽。
齐念也兀自睡得香甜的很,知道门外守着的是阿瑶,她这颗心即便是再如何警惕,也可安放好着了。
本来是不想让阿瑶守着的,只是她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如何都不肯回房歇息,只愿静静地守在门外,也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只是齐念实在是太过信任她了,便也就犹着她去,只叮嘱了困了便自己去睡,不必强撑着即可。
只是经过这一夜她才发现,阿瑶这丫头竟与往日大有不同了。以前她只听齐念一人的吩咐,让她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丝毫都不会违拗或是别有用心。
如今却是大相径庭,叫齐念也不得不提防着她了。
原只在于她睡到下半夜时,只因着睡前多吃了几块糕点未曾饮茶的缘故,便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被渴醒了,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口干舌燥,是而便翻了个身,眯着双眼含含糊糊的轻声唤道:“阿瑶……阿瑶?你还在罢?给我倒杯茶来……渴死了。”
房间里自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且她又是睡眼惺忪迷迷瞪瞪的,只觉得似是听见有人的脚步在来回的走着来到她的床前,又有人扶着她半坐着靠在了床头边,喂她喝下了半杯温热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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