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时,时瑾来了电话。
“笙笙。”他在电话里说,“我要晚点回家,你的胃不好,不要等我吃饭。”
姜九笙说好,问他:“有手术吗?”
时瑾好像在开车,有风灌进来,回答说:“不是手术,要去一趟警局。”
“是出什么事了?”姜九笙有些担心,问得急。
“别紧张,不是我。”时瑾温声安抚完,解释,“有人行贿,我是证人。”
姜九笙不太懂医贿,仍是不大放心,想了想,她叮嘱时瑾,口吻郑重又认真:“那你小心点,不要让人看到你去举证,我怕坏人盯上你。”
时瑾低低笑了声,说知道了。
坏人……
他家笙笙还不知道,谁还能坏得过他。
市警局。
七点,接待室里的灯还亮着。
从天宇传媒报警到现在刚满六个小时,宇文家背景够硬,一个碰瓷勒索的案子,上头直接拨给了刑侦队的霍队长,甚至惊动了法医鉴定。
法医小江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得出的结论是:“外伤鉴定报告没有问题,确实是六级伤残。”
对面的人坐得随意,用指关节敲了敲桌上的文件:“有没有事后伪造伤势的可能?”
天宇传媒除了过来了两个大名鼎鼎的律师,还有就是惊动了这位日理万机的大老板,以至于,一场娱乐圈的风波,直接刮到了警局。
小江坐在霍队长旁边,对面是宇文峰少,他一法医,也不知道怵个什么劲儿,仔细着回答:“不排除这种可能,就法医的角度,伤势完全有可能事后伪造,如果时间相隔太短,角度和力度都把控好,医学上是鉴定不出来的。”
“我若执意要立案上诉呢?”
宇文冲锋这人比较狠,想直接告人污蔑,送到牢里去吃个三四五六年的牢饭。
霍一宁咬了根烟,没点着,刚好背着后面的白炽灯,皮肤偏黑,轮廓硬朗又立体,波澜不兴地扔了句:“胜算的几率不大。”
“霍队。”
接待室外的小赵敲了敲门,没进来,隔着门说:“天北第一医院有人来报案,是曹旭那个案子。”
霍一宁伸长腿,搭在对面的空椅上,军装裤勒出起伏明显的肌肉线条,不夸张,很修长的一双腿,身上带了一股子军人的血性,抬头说了句:“进来。”
先是一双手,推门而入,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很漂亮,手的主人更是漂亮的不像话,便是霍一宁这种钢铁硬汉也不忍多看了两眼,他旁边的法医小江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梗着脖子结巴了。
“你、你是时瑾时医生?”
对方点头。
小江登时激动不已:“师兄,我也是耶鲁医科的,你发表过的医学论文我全部都有收藏。”
敢情是迷弟碰到偶像了。
霍一宁抬抬眼皮,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那要不要再要个签名?”
小江两眼发光:“嗯嗯。”
霍一宁一脚踢过去,骂了句滚犊子,才朝时瑾递出了手:“你好,我是负责刑侦的霍一宁。”
时瑾伸手,握了一下,松开:“你好。”
霍一宁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给时瑾,坐到对面那把他刚才搭了脚的椅子上,毫不介意上面的灰,大喇喇坐下。
时瑾先开了口:“这份验伤报告没有问题。”
一直沉吟不语的宇文冲锋抬了目光,落在时瑾脸上,带了几分审视。
霍一宁挑挑眉,亦没有开口,等着时瑾的下文。
他不疾不徐,自始至终眼里都平平静静,淡淡道:“这是我出的报告。”
时瑾的话刚落,小江立马跟着附和:“那不用再验了,时师兄出的报告绝对不会有问题。”
时瑾只道:“伤是真的,时间不对。”
霍一宁哦了一声,尾音提得高高的,十分兴致勃勃:“我们法医的同事说,如果在很短的时间里伪造伤势,医学上根本鉴定不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录音。”时瑾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我来举证曹旭行贿。”
霍一宁打开文件袋看了看,一只录音笔,还有一张卡。他按了播放,曹旭的声音先传出来。
“时医生,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什么问题?”
“外伤鉴定能具体精确到当天吗?”
“会有误差。”
“那误差范围会有多大?”
“十二小时之内。”
曹旭的声音停顿了很久才继续。
“时医生,这是我的一点意思。”
时瑾未言。
曹旭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的外伤鉴定报告上,能不能把受伤日期提前一天?”
录音到此处就放完了。
时瑾依旧无波无澜的,像是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卡里有二十万,应该可以作为举证曹旭的证据。”
霍一宁啧了一声,把卡和录音笔收好。
傻子!
外伤鉴定的误差范围怎么可能精确到十二小时之内。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时瑾:“你诈他?”曹旭心里有鬼,又不懂医,完全是被时瑾诈坑里了。
真是个腹黑的外科医生。
时瑾气定神闲,端坐的姿势礼貌又不失气场,不答,反问:“他很可疑不是吗?”
霍一宁不置可否,就法律上来讲,时瑾做了引导性指向,顶多给了错误的医学指导,却构不成欺诈,反而提供了曹旭造假的证据,有功无过,他这个刑侦队长也无话可说。
接待室外,小赵又来敲门了,一惊一乍了。
“队长,对长,”推开门,小赵跑进来,火急火燎地说,“不好了!”
霍一宁瞥了一眼:“又怎么了?”
小赵看了看屋里的人,顾不上外人了:“你打犯罪嫌疑人的消息上头知道了,说是要罚你去当两个月交警,手里的案子全部转交给刑侦二队。”
霍一宁被气笑了:“老子打强/奸犯还有罪了?”
小赵硬着头皮解释:“你打人那会儿不是还没证据吗?”
“DNA都出来还叫没证据?”
这件事小赵很清楚,就事论事了一句:“当时嫌疑人不是说你情我愿吗?”
就是嫌疑人说你情我愿的时候,刑侦一队的霍队长直接把拳头挥嫌疑人脸上了,当场打掉了嫌疑人四颗牙。
咣的一声,霍一宁一脚踢翻了椅子:“艹!”
“我可以离开了吗?”
是时瑾,音色不温不火。
霍一宁敛了敛脾气:“签个字就可以了。”
时瑾签了字,径自离开,宇文冲锋随其后,一前一后出了警局。
后面的宇文冲锋突然开口:“你和姜九笙是什么关系?”
有些人,不用深交,一眼便知不是池中鱼。
时瑾大概就是这样的人,神秘、深不可测,而且目的性极强,又怎么可能是多管闲事之人。
时瑾徐徐转身,语气安然自若,他说:“我是他男朋友。”
宇文冲锋蓦然怔住。
对方稍稍颔首,走进了夜色,傅粉何郎谦谦君子。
许久许久,宇文冲锋站到背脊有些发麻了,才恍然清醒,手有些微抖,拿出手机,几次按错了键。
电话接通了,他喊:“姜九笙。”
“嗯?”
电话里,姜九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微微沙哑,总是慵懒又性感。
宇文冲锋怔忪了片刻,压着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谈恋爱了?”
她没有遮掩,大方承认:“嗯,没多久,正打算告诉你。”顿了很短时间,问宇文冲锋,“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回答,风吹得声音有些飘,只是问姜九笙:“他叫什么名字?”
“时瑾。”
姜九笙话落后,突然安静。
她电话那头有狗叫的声音,他这边,风越吹越喧嚣,越吹越冷。
许久。
“笙笙。”宇文冲锋突然喊她的名字。
姜九笙应:“嗯。”
然后,是沉默,很久的沉默。
她问他:“怎么了?”
宇文冲锋仰头,眼角微红,风吹得人影微晃,他的声音飘散开来,淡淡的:“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说完,他先挂了电话。
总是这样,他总是挂她电话,然后会看着手机上的号码,久久回不了神。
他给她的备注是摇钱树,没有姓名,只是在三个字前面加了一个字母‘a’,排列在他联系人的第一位。
电话忽然响起,是他的母亲唐女士。
“在哪?”
单刀直入,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
宇文冲锋回,同样简单:“外面。”
“徐家小姐来了,你过来一趟。”并不是征询或者商量,唐女士是命令的口吻。
宇文冲锋忽然觉得有些累,靠着路灯的高杆,眉眼微垂:“我去做什么?”
唐女士微愠:“不要明知故问。”
他便对答如流:“哦,那就开诚布公。”笑了笑,眼底微凉,像是嘲讽,又像是无谓,漫不经心的语气,“我不会娶她。”
他说完,唐女士便动了气:“这件事,在你十八岁成年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
语气强硬,毫无转圜的余地。
宇文冲锋冷笑,不作声了。
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唐女士送了他一个很貌美的女人,跟他说,你可以有很多女人,可以给她们买首饰,买豪车,可以陪她们玩,只要别娶她们。
唐女士还说,只要不娶她们,怎么玩都可以,唯独娶回家那个,不能玩,更不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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