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如何?”润玉嗓音开始颤抖。
“也有可能,心血耗尽而亡。”
润玉深吸口气,“那可有解法?”
“老仙喂与仙上的固本丹能暂缓她的神力外泄,可说到彻底根治,这……”老君深吸了口气,纠结的将润玉望着,欲言又止。
润玉当机立断的喝道:“说!”
老君有心隐瞒,可见润玉态度坚决,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上古洪荒时,有本书叫做梦陀经,里面记载了许多禁术,其中……其中……”老君有心说出办法,可想起当初锦觅仙上被玄穹之光所伤,近乎回天乏术却又离奇痊愈的事,终是下不了决心。
想到施展此术的先决条件,老君于是试探道,“不知玄乙仙上真身为何?”
润玉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答道,“烛阴龙神。”
老君立刻想到了天庭传闻中的那尾黑龙。这可就麻烦大了,九重天里现下只有陛下真身是龙。老君犹豫半响还是咬牙道,“不可,若是老仙不知便也罢了。此术遗留之患太过危险,还请陛下不要再问了。”
润玉若有所思的望着老君,眼中深不见底,“看来老君是知晓梦陀经就在本座手中了。没错,当日确是本座用血灵子救了锦觅。如今,既已知晓解法就在梦陀经中,找到对症之术也只是时间问题。眼下玄乙危在旦夕,还请老君直接将术名告知本座,一切后果自有本座承担!”
老君见润玉态度坚决,心知阻拦不了,只能叹了口气,“此术名为相思引!”
润玉当即高声叫唤,“邝露!”
侍立在旁的仙侍立即上前答话,“回禀陛下,上元仙子因伤重滞留下界,还未回归天庭。”
润玉蹙眉望向四周,试图寻找其他七政殿的侍者,却对上了面色苍白的锦觅。润玉心里一滞,苦涩的味道萦上心头,终究还是被她知道了。
但这情绪也只是短短一瞬,润玉迅速转开视线,继续在人群中逡巡,终于对上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润玉记得她是邝露的心腹,随即高声唤她上前,“你上前来,对,就是你。你现下赶紧到我殿里去,将内阁暗室中第二个柜子里,置于中层的匣子给我送到璇玑宫。邝露应该有交代过你如何进暗室吧?”
见那侍者点头应是,润玉方放下心。随即将玄乙一把抱起,急匆匆的往璇玑宫赶去。连与锦觅擦肩而过时,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锦觅脸色惨白,紧紧拉住旭凤的衣襟,“真的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旭凤叹了口气,将锦觅揽在怀中,“过去了,都过去了。”
邝露调、教出的手下办事果然利索,润玉刚将玄乙安置在榻上,那人就将匣子送到了璇玑宫。润玉开匣确认无误之后,便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翻开梦陀经,润玉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术名上飞快的滑落,最终停在名为相思引的那一行上。一目十行的将口诀要领和施术后患看完之后,润玉总算知晓老君为何会这般反对。
相思为引,牵系两心,其中分为母引和子引。子引运全身灵气涤荡母引全身经脉,元神附着在母引体内,为她理顺经脉灵气运行。从此在母引身上留下烙印,两心一体,命魂由母引所掌控。若是母引身死,子引定当殉亡。若是母引动念想杀了子引,那么只需催动印记,便能在万里之遥,将子引全身灵气精血尽数吸取到己身之上。
并且,此术必须得是同族之间才能施展。此刻九重天里,只有他一人真身是龙。也就是说,此术必须得他亲自施展。可他若是以相思引来救治玄乙,事成之后,他的身家性命从此就掌握在她的手上了。倘若玄乙想要杀他,他便只能安然受死。若是玄乙有什么意外,他也得被迫殉情。
他是天帝,本就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若是被反对他的势力得知了这件事,那么他们很可能会通过刺杀玄乙来达到铲除他的目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若是连她也护不住,那他活着还有何意义?别说只是让他未来存在一些变数,便是让他即刻付出性命又如何。反正他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去无牵挂。
“玄乙,我定不会让你有事。”
玄乙是被一阵吵嚷声惊醒的。神力溃散使她疲惫不堪,即便被润玉用相思引治愈了,失去的神力始终是失去了,不可能再回归己身。玄乙浑身酸软,懒得起身,只侧了侧头,往帐外望去。
外间拉拉扯扯的两人情绪激动,压根没发觉玄乙已经醒来,仍在争执不休。
锦觅用力甩开旭凤,便要往外走,“我要去问问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对我!”
旭凤将她紧紧拉住,丝毫不放,“锦觅,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下不是好好的吗,何必再纠缠那些陈年往事呢?”
锦觅瞬时红了眼眶,“我那时便有所怀疑,魇兽是他的,那日也是他将魇兽牵到我身边来的。现下更是知道了,连梦陀经也是他的!是他改了我的梦,他还篡改了披香殿的梦箓,目的就是为了诱导我认定杀害爹爹的凶手就是你!
后来我听到他与穗禾的对话,只当他是知晓你并非凶手,却没有告诉我而已。却不敢想,从头到尾全是他在背后操纵!”
第 37 章
旭凤叹了口气,“锦觅,都过去了。”
锦觅仍是激动不已,“穗禾杀了我爹爹,终究是得到报应了,可他呢?我爹爹待他那样好,他却利用爹爹的死来设局欺骗我,伤害你。如今却什么事都没有,至今仍在做他高高在上的天帝,何其不公!我要当面问问他,他这样利用我,对得起我爹爹生前对他的照顾吗?”
旭凤正与锦觅拉扯不休,忽听见纱帐中传来轻柔舒缓的声音。
“你若真心信任旭凤,凭谁怎么挑拨都没有用。同是证据确凿,润玉不曾怀疑过他,狐狸仙也坚信不疑,为何你却认定了他就是凶手?还不是因为那些话说进了你心坎里。因为你打心里就觉得是旭凤杀了水神,所以才会捅下那一刀。你怪穗禾,怪润玉,为何不去责怪你自己?他不过是诱导了你几句,人却是你亲手杀的。你只记得你爹爹帮过他,可你是否还记得润玉救过你多少次?你若真心想与他清算恩仇,那且先将这数次救命之恩还给他再言其他吧。”
锦觅紧咬下唇,欲语泪先流,随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旭凤一时没拉住,气急败坏的转身对着玄乙怒喝。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我劝慰锦觅,只是不想让她纠结已经过去的仇怨,却不代表润玉就毫无过错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我哥,就凭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杀他十次都不解恨!”
玄乙嗤笑出声,“哦?那你可是在以受害者的身份表示你的宽容大度咯?是谁明知润玉与锦觅早有婚约在身,却还对准大嫂死缠烂打,苦苦纠缠。我记得那时锦觅还没对你情根深种吧,挖墙脚的时候怎么没记起他是你大哥呢?
从人间回天界之后,你得知润玉娘亲死于你母亲之手,你是如何做的?趁着润玉养伤,赶紧连夜将锦觅给办了。锦觅那时已经答应要与润玉退婚了吧?你连这几日功夫都等不及,非让锦觅顶着大嫂的名分跟了你。你是一时痛快了,可有没有想过若是事迹败露,你大哥颜面何存?锦觅更是会遭千人所指!
事后,你还妄图杯酒释前嫌,一句无关痛痒的道歉就想抹杀你母犯下的所有罪孽。该说你是天真呢,还是狂妄呢?这样的挑衅,哪个有血性的人能忍耐得住?润玉后来性情大变,对你们赶尽杀绝,你敢说你没有半分责任?现今还试图将自己摘出来,过错全推他人身上,火神殿下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啊。”
“你……你……”旭凤脸一阵青一阵白,竟是不知从何辩起。
玄乙仍是不急不缓,语调悠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事情我既然知晓,那么他人也能从旁得知。你敢听听外人是如何议论当初的润玉和锦觅吗?你是高高在上的火神,自然想要什么就肆意的拿走什么,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如今你仍是什么都得到了,却还要站在道德至高处,讥讽怨怼被你伤害过的人。吃相可真够难看的。”
旭凤愤愤不平的神色最终平缓了下来,他复杂的看了玄乙一眼,拂袖而去。
待室内重新恢复平静,玄乙也沉默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说话其实偏颇了。其他人面对证据能毫不犹豫的相信,那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清醒理智。可锦觅不同,被害的是她爹爹,自然是茫然失措,六神无主。其后所有证据一致指向旭凤,让她如何能冷静?
父母之恩昊天罔极。锦觅并非十分聪明的女子,甚至还有些小糊涂。在被人蒙骗之后,别说是陨丹蒙了心,就算是霜花本身,在那种情况下,也是非杀旭凤不可的,这实在怪不着她。宽待自己,苛责他人是人之常情。若是易地而处,任何人也没法绝对的说自己能比锦觅理智。
况且,无论如何指责锦觅,润玉所犯得错都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的。但人的心是偏的,明知错的是润玉,可她还是选择维护他。
玄乙觉得她变了,曾经的她最喜一杯清茶,看看热闹。当初隐约猜到三人之间的纠葛时,她调侃、她戏谑,她把这些恩怨当作打发时间的乐子。可如今,她再不能以平常心看待一切了。看戏的人带了感情,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再回想当初润玉看锦觅的眼神,她的心会疼。
纱帐突然被撩开,玄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上了润玉关切的眼神。
润玉掖好纱帐,在榻边坐下,轻声问道,“你这会儿感觉可好些了?”
玄乙不答,抿了抿唇,“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就到了,见他们在争执,便等在一边没有进来。”
他果然全都听到了,玄乙沉默半响,心里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轻声道,“你别伤心,他俩不是记仇的人。回头你去道个歉,他们应会原谅你的。”
润玉望着玄乙,倏忽笑了,“我不伤心,那本就是我犯下的过错,现下只是到了需要偿还的时候了。只是想不到,你居然会为我说话。我本以为,你会很厌恶我这般心机深沉的人。”
心机深沉之人,她自然是讨厌的。就如同将他们钟山一族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少夷一般。可奇怪的是,如果那个耍心机的人是润玉,她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她想,可能因为润玉是应龙吧。她身为万龙之尊的烛阴氏,不偏帮着龙族,难道还去维护凤凰霜花吗?
见玄乙不答,润玉也不在意,不急不缓的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希望能有这样一个人。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不讲道理,不论对错,只是一心一意的维护我。我曾经寄希望过很多人,娘亲、父帝、旭凤,还有锦觅。可他们都让我失望了。我本以为,这世上根本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可……”
“可你已经不需要了,”玄乙接过润玉的话,“你是天帝,你拥有整个天界。所有的人都会效忠你,维护你。”
润玉眼神一暗,定定看着玄乙,“你在害怕什么?”
玄乙面色紧绷,肃然道,“烛阴氏从无畏惧,我有何可怕的?”
“是吗?”润玉嘲讽一笑,“那你为何不敢听我把话说完?”
玄乙避而不答,垂首不看他,“你答应给我的方志呢?”
润玉深吸口气,双手掌住玄乙肩膀,逼迫她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你想要离开我?”
“属于你的才能叫离开,”玄乙仿佛没有感觉到润玉越掐越紧的力道,面无表情道,“我只是一个过客,迟早是要回家的,不要在我身上寄托任何希望。你还记得我俩的约定吗,你身为天帝,理应一言九鼎,应当不会食言吧?”
润玉拂手放下垂帘,挡住了他的神情。他转身便走,仿佛所有的力气全部流失,再不敢停留片刻。行至门口,他想起玄乙的话,转身回道,“方志在邝露手中,待她返回天庭,我自会给你送去。眼下,你便安心养伤吧。”言毕,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样再好不过了。很快她便能回到上古,从此与润玉再无交集。那里有着荒唐的父亲,严肃却疼爱她的清晏,还有对她呵护备至的老神官齐南。这些都是从不曾丢下她的人,她也自然不能将他们给丢下。
心里的空虚和失落终究会被时光抹平。只要不看,不想,就不会再心疼。咬咬牙熬过去,她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烛阴公主。
七政殿里,太巳仙人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一年来,天界发生的大小事件。大半夜过去了,终于将整年的要闻总结完毕。最后将自己的分析也阐述完后,太巳仙人便安静了下来,束手等待天帝的决断。
“大致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些政令需要细微的调整,具体事宜明日朝会再商议吧。”
太巳仙人见润玉已有决断,便拱手行了一礼,准备退下。刚一转身,却被润玉唤住,“邝露到底怎么了,为何至今没有回归天庭?”
太巳仙人精神一振,转回身时面上已是一片担忧,“回禀陛下,小女一年前跟随陛下到了虞渊战场。本是想替陛下排忧解难,却不慎被妖族所伤。其后又与大部队失散,滞留下界,失去了踪迹。”
润玉蹙眉不悦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我即刻派人下界寻找邝露!”
太巳仙人心里一阵失望,他故意这般形容,便是想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此刻陛下虽然面上担忧,但也只是派人寻找,丝毫没有亲自下界的意思。与对待玄乙仙上时的奋不顾身完全没法比。看来陛下待邝露仍是对普通下属的态度。
太巳仙人垂首回道,“陛下不必忧心,好在半年前小女已经传来消息。只是她的伤势还没好全,想在下界休养生息。今日小仙已经将陛下回归的消息递下去了,想必明日小女便会回归天界了。”
润玉面无表情的盯着太巳仙人,直瞧得他额上冷汗都沁了出来。此时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这些弯弯绕绕,陛下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他一心为着女儿打算,却是一时糊涂了,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耍心眼。
正纠结间,却见润玉收回视线,平静的道,“无妨,若是伤势未愈,便让邝露不必急着回来。本座批准她休假,让她伤好之后再回来上任。趁着有闲,太巳仙人也好带着邝露四处相看相看。邝露跟了本座这么多年,也确实不年轻了。若是有相中的,只管报上来,本座亲自给他们赐婚。”
太巳仙人忙替邝露谢了恩,恭恭敬敬的退了出来。心里一片叹息,陛下果真对邝露无意,话已说的明明白白,她那傻女儿,也该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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