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外,职守的天兵们见邝露远远奔来,正准备问好。却见邝露满面泪痕,如一阵风似的跳下了界。天将们很是摸不着头脑,嘀嘀咕咕半天,你推我我推你的。最终,年少的那个出列发问,“上元仙子这般突然的下了凡界,我们是不是该向上面禀告一下?”
领头的守卫拍拍小年轻的肩,果然还是太嫩了。“没见上元仙子穿的跟平日大不一样,如今她这般失态,显见是在陛下那里碰了壁。你贸贸然的当个事给报上去,只会让上元仙子难堪,还平白得罪了陛下和天后。还是闭紧嘴巴,权当没看到吧。”
七政殿里,润玉蹙眉来回踱着步。邝露生性腼腆优柔,若是没人在身边持续不断的鼓动她,她怕是没那个勇气到他面前告白。在他失踪的这一年里,邝露究竟遇到了什么人?那人或许已取得了邝露的信任,能影响她的行为,倘若他对邝露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润玉便是一阵忧心。他虽对邝露无心,可也不能完全不管她,毕竟邝露一直对他忠心耿耿,还陪伴了他这么多年。正思索着,忽然察觉门口有动静,立时喝道:
“谁!”
自被锦觅撞破他与穗禾的密谈之后,只要言及机密之事,润玉都会将门洞开,并分神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虽已十分警醒,但他仍怕自己有倏忽的时候。更何况,方才他与邝露谈及的事情是何等紧要!若是被人所知……想到此处他眼中不禁有了一丝杀意。
润玉警惕的望着前方,在看到玄乙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时,他的心一紧,心跳都仿佛停摆了一瞬。
他面上血色尽失,竭力控制住面部表情,状似平静的问了句,“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玄乙抬眸看了润玉一眼,敏锐的察觉到他在紧张,“只是见你有事,便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润玉松开袖中紧握的手,转身拂袖变出茶点,请玄乙入座。
润玉有古怪!玄乙这般想着,却没有深究。她走到案边,躬身拾起地上掉落的一朵芍药,轻轻一嗅“芬芳馥郁,清丽婉约,可真美啊,这是你的吗?”
“你喜欢?”润玉将玄乙手上的花拿在手上,一合掌,鲜艳的花朵便化成了一缕青烟,“这朵不好。你若喜欢,我让花界送些新鲜的到你宫里去。”
见润玉这样,玄乙心里不禁暗暗好笑。还当他因何事惊慌,原是怕她撞上他与邝露在一起。“你的七政殿常年空荡荡的,什么装饰也没有。好不容易有朵花,平添了些雅致,却被你给毁了。当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润玉想了想,黯然道,“曾经我的居室也有过许许多多的昙花,只是花开无人赏,寂寞香无主,很快就全数枯萎了。可能我命中注定只能一个人生活,都朵花都不配拥有。合该这样孤家寡人,冷冷清清的过一生。”
又来了,这突如其来的心疼狠狠的攥住了玄乙的心脏。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看不得他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玄乙合拢掌心,再摊开,掌中多了一团白雪。她安静的坐下,也不搭话,就这样揉捏着掌中的白雪。
润玉饶有兴致的看着玄乙摆弄白雪,心里一片欢喜。他早就发现了,这小公主其实很好对付。虽然嘴上老是不客气,可他只要随意卖个惨,她便能安静下来,不再与他争锋相对。眼下他还没从方才的惊吓里回过神来,怕说多了被玄乙察觉出异样来,还是先转移下她的注意力好了。
白雪的雏形渐渐捏好,很容易看出是一朵花。莫非她想捏朵雪做的花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那他究竟是该好心接受呢,还是得寸进尺呢?
润玉一眨不眨的盯着玄乙,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朵富丽的牡丹在玄乙手中成型,那花朵不过巴掌大小,却层层叠叠的有着数十片轻薄透明的花瓣。玄乙轻吹了一口气在手上,白雪染上颜色,掌中牡丹色如碧玉,晶莹剔透,竟是前所未见的美丽。
第 40 章
“这是婆娑牡丹,是我见过最美丽,也是我最喜欢的花。它长在花皇内庭的牡丹院中,三万年才开一次花。若非古庭师兄是花皇的三子,就算我是钟山烛阴氏公主,也难以轻易见到。昙花花期短暂,哀婉孤寂,不适合你。我把婆娑牡丹送给你,这个才配你。”
润玉接过白雪牡丹,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看不出来,你竟喜欢牡丹?”玄乙气质清艳,如霜似雪。他本以为,她会喜欢水莲,寒梅那些清雅的花卉。
玄乙傲然一笑,“牡丹是百花之皇,我贵为钟山烛阴龙神,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
这狂妄自大的龙公主,却让他怎么看都心生欢喜。他将婆娑牡丹小心放于袖中,才望向玄乙,“雪做的花朵,岂不是比昙花更为脆弱,又能陪伴我多久?”
玄乙蹙眉道,“我的烛阴白雪,千万年不化。”
“那千万年后呢?”润玉执起玄乙的手,“那时可还会有人陪在我身边,重新替我捏上一个新的牡丹,伴我年年月月,暮暮朝朝。”
玄乙抽回手,淡淡道,“有这个必要么。神族寿命悠长,你曾经喜欢过昙花,现在又拥有了牡丹,未来自会有更好的等着你。”
润玉攥得死紧,不让玄乙离开,“牡丹已是花中皇者,再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了。即便有,我也不会稀罕。你既已送给了我,那我便是她名正言顺主了。我不会允许她离开,定会让她长长久久的陪伴着我,直到生命的尽头。”
拼力气,玄乙着实比不上润玉。见他无赖的攥着她不放,玄乙顿时恼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走霸道强势路线了?”从前那个自卑敏感的少年呢,她是看了些假书吗,还是“六界第一美蛇”胡诌一气诓了她?
润玉一本正经道,“不是你告诉我,龙族是这世上最为强大的存在吗?既如此,我身为应龙,不论想要什么,最终都能掌握在手中的,不是吗?”
话虽是她讲的,可从润玉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透着股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味道呢?真是莫名的令人不爽。
玄乙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天帝陛下不继续装可怜了?”
润玉摸摸鼻子,笑得一脸无辜,“哪里有装,天帝也是很脆弱的。”
呵,男人。玄乙朝天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抽回手,玄乙冷冷看向润玉,“答应我的方志呢,现在就给我吧,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走。”这既拉得下面子装可怜,又能翻脸无情放狠话的天帝陛下她惹不起!
“你识得路吗?”润玉一把牵住玄乙的手,以不可抗拒的力道与她十指交扣,灿然一笑道,“就让我送送你吧。我不去寻你,你就从来不会主动找我。这都几日不曾相见了,我甚是想念你。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这么快就慌着要走,我着实有些舍不得。”
玄乙被润玉的笑容耀花了眼,再听得一番肺腑之言,整个脑袋就空了。晕晕乎乎的被一路牵回来,听到府内侍婢的窃窃私语声玄乙才反应过来。她这缺心眼的,又被他甜言蜜语的卖惨给骗了!他答应给她的书还没要回来呢。
将玄乙顺利送回璇玑宫后,润玉才总算松了口气。方才玄乙踏进七政殿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紧张得几乎要停摆。若是玄乙得知真相,也同十几万年前的噩梦一般,决绝的离开他从此再不回来,他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就算他再如何害怕,也不能停止之前的筹划。在其位,谋其职,他身为天帝,理应担负起匡扶天下的责任。天帝是这世间最大的囚笼,即便他再如何深爱玄乙,也不能拿天下苍生的安危来冒险。
玄乙的态度已经开始软化了。他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只要玄乙不知晓真相,他一定能够将她的心门打开,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
邝露一身狼狈,如游魂野鬼般的游荡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十几万年的期待终成空,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目标。
邝露脚步虚浮无力,恍惚间踩上了一块碎石,直直往前摔去。她面色木然,也无力去扶身边的树木,只闭上双眼,什么都不想。
意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她直接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轻佻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你深更半夜的来找我,可是想通了,来对我投怀送抱吗?”
邝露从那人怀里爬起来,望向他浓烈俊美的脸,咬牙道,“你早知结果会是这样吧?为什么不停的鼓动我,你也跟玄乙一样,想看我的笑话吗?”
俊美的青年伸手将她歪掉的发髻聚拢扶正,满含笑意,“自是为了让你死心,无望的爱情最是折磨人,我怎舍得看你难过。只是不曾想,你却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邝露一把拍开他的手,冷笑道,“少来这一套,我知你与玄乙是旧识。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青阳氏少夷!”
少夷被邝露拍开,不怒也不恼,径直往前走去,“更深露重,还是进来说话吧。冻坏了你,我可要心疼了。”
邝露紧咬着下唇,有心要走,却发觉自己确实无处可去,只能随着少夷去了他的居所。邝露在少夷处沐浴更衣,洗掉脸上狼狈的痕迹后,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少夷深谙女子心思,素来体贴周到。待邝露从浴室出来后,他早已备好酒菜,在桌前等候着她。
邝露身上清爽了,腹中也感受到了饥饿,于是也不与他客气,直接坐下用起膳来。少夷见她动筷,便殷勤的在旁为她斟酒,邝露来着不拒,很快便饮了不少。
酒过三巡,邝露已然微醺,她迷蒙的望着少夷,眼里聚起泪光,“他究竟为什么要拒绝我?他是天帝,他可以同时拥有很多个女人。而我,只不过想成为其中的一个。”
少夷笑笑,将邝露杯中斟满,“只要小玄乙出现的地方,她就是焦点,是中心,其他人自动沦为背景。你的陛下眼中只看的见她,再瞧不上别人,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邝露重重的将酒杯砸到桌上,眼中怒火交织,“连你也为她说话?还是说你我其实同命相连,你也喜欢她?”
酒液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少夷脸上,他却毫不在意,只随意擦了擦。随即执起邝露的手,轻轻抚摸,“比起小玄乙,我对你更感兴趣。”
呵!邝露冷笑不已,丝毫不信。少夷见邝露这般,挑眉一笑,忽然将她一把拉到怀里,冰凉的唇含住她的耳珠,轻咬细吻,“你不相信?我与她相识十几万年,若我有这心思,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邝露四下挣扎,却被少夷紧紧固住。推拒间,少夷的衣襟被拉扯开来,她猝不及防的推了上去。男子胸口温热紧致的触感令邝露一阵心慌意乱,她无措的对上少夷的视线,“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除了你自己,还有什么是值得我费心图谋的?”少夷话音刚落,便将怀中的人往外一推。
邝露被猝不及防的推出,脚步往后一阵踉跄,直到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事,无力的向后摔去。邝露重重摔倒,背后确是软软的触感,她才知自己竟被少夷那一推给掀到了榻上。她刚想翻起身,却被少夷欺身压倒。
“你……”
“你那么美,他却不懂欣赏。你还要在他身上蹉跎多少时光?他喜欢玄乙,而我却喜欢你。”沙哑性感的嗓音在邝露耳边响起,似魔鬼的引诱,“我喜欢芍药,清丽婉约,鲜艳欲滴,就如同小露珠你一般。从今以后,我日日都送你一只,为你别在发间,可好?”
邝露目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理智与清醒彻底土崩瓦解。这迟迟等不来回应的十几万年,令她冰寒彻骨。如同紧紧绷住的一根丝弦,稍微一点刺激便能彻底反弹开来。
纱帘不知不觉已被放下,重重的吻从她唇上身上落下。邝露的衣衫渐渐脱落,然后是少夷的。再然后,剧烈的疼痛让邝露心里产生了一丝扭曲的快感。错综复杂的感情萦绕在她心间,这堕落的放纵,是对润玉的背叛,也是对玄乙的挑衅。
润玉不爱她,没关系,她自有别的人爱。而且,还是玄乙得不到的人。
见邝露失神,少夷挑眉一笑,神力的溃散竟让他连体力也远不及前了吗?于是他不再温柔,邝露终于再无余力胡思乱想,只能一边呻、吟,一边随着少夷攀上她从未体会过的情潮。
春宵帐暖,云消雨歇,少夷穿戴好衣衫,望了沉睡的邝露一眼,便从房内走了出去。
原以为,离恨海决战之后,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从此做回他放荡不羁的少夷帝君。可现实往往却风雨诡谲,令人意想不到。那日感受到玄乙濒临陨灭,他终于切断了凤凰心羽的结系。果然,不久后便传来一百零八将与离恨海同归于尽的消息。
第 41 章
少夷真心觉得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她死在那里,同他那些微不可察的悸动彻彻底底的归于沉寂。从此,他便可专心致志的怀念她。好过她活着,却时时牵引着他的心跳。这般美丽的外表,如此合他心意的个性,已经是他钟爱神女类型的巅峰。
可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乌云罩顶的烛阴氏,他不想再与之纠缠。却怎么也不曾想到,玄乙并未死在那里。非但如此,他还因缘际会与她来到了同一个时空。
其实对他来说,呆在上古或是此地其实都无所谓。可玄乙既在此处,那么那具尸体,是真的毁灭了么?他获取信息的途径有限,神力却在不断的溃散,本是被动之极。好在,遇上了这个神女。
少夷斜靠在山石上,额上的神魂宝珠在夜中闪烁跳跃。他把玩着手里的白雪凤凰,语声轻快,“小泥鳅,一个人在天上过的甚是开心啊。若是让你知晓我来找你了,你可会感到‘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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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殿中,玄乙斜倚在榻上阅览书卷,就着清茶糕点,悠哉游哉的何其享受。忙成狗的月下仙人抽空瞥到玄乙这般模样,气的抡起法杖便打,“天天赖在我这白吃白喝,也不说来帮帮忙。没看我忙成什么样了,也不说来帮帮我老人家。”
玄乙淡定的摸起另一本书挡在前面,果见月下仙人扔下法杖,一把抢过他的大作,痛心疾首道,“这几本书你翻来覆去的看了多少遍了,就不能换换口味吗?我这儿还有几本新作,要不现在拿来给你瞧瞧?”
玄乙翻个身,懒得搭理他。傻鸟的爱情故事能有什么看头?倒是润玉的故事,如今从新来看,竟是完全不同的感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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