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目光扫过旭凤包扎好的手臂,“你的伤口可是无法愈合?”见旭凤面色难看,也没等他回答,“你伤口上不曾留有妖气,确是没有侵蚀身体的危险,可也无法以法术疗伤,只能等伤口自然长好。说到底,与虞渊的妖族有异曲同工之处。若我所猜不错,妖族与这位钟山公主必然来自同一个出处。只要掌握住她,就有希望击破妖族。”
旭凤知其言不错,但始终无法安心,“话虽如此,但我观此女性情古怪,狂妄自大,怕是不好掌控。”
润玉一手执起酒盏,细细打量盏上纹路,目光专注,“但凡有所求,必有其弱点,戒急用忍,自可缓缓图之,逐步攻破。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天帝掌控不了的。”
锦觅叹道,“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既是有求于人,理应抱诚守真,以真心待人,又何必靠算计来达成目的。我观公主与小鱼仙倌倒是颇为相似,并不似那等真正凉薄之人。若是使手段逼迫,伤了公主的心可就后悔莫及了。”
润玉愣了愣,倏忽笑了,“既是与我相似,那么算计起来便更不会有负担了。”
“小鱼仙倌……”锦觅还欲再劝。
润玉笑笑,放下酒盏翩然远去,风中传来幽幽叹息声,“我这一生,真正想要的皆求而不得。但凡能握在手中的,皆是算计所得。所求不得,所欲也不争,那我便会一无所有。”
第 6 章
无边无际的云海蜿蜒着铺满整个浩瀚天穹。往昔晴天朗日的云层中有一道黑色的长影划破长空。似飓风,似流火,往返穿梭于莹白的云层中,倏忽化成一道人影立于祥云之巅。正是数月不知所踪的玄乙。
此时玄乙方不得不承认,润玉所言确实不虚。上古之神开辟的通天之道,绝无可能于数年的功夫就消失得毫无踪迹。这数月间玄乙几次三番降下龙息于往日的名山大川之中,却并无凡界的土地山君前来探视。
若想找到回家之路,说不得要同那个润玉神君好好敷衍纠缠一番。思及此,玄乙拉下左臂的衣衫,蹙眉惆怅。烛阴氏万法无用,不惧五行,即便到了数千万年之后也理应不会为术法所伤。那日对战,左臂隐有灼痛玄乙便心知不好。匆匆脱身之后,探查臂上果真是鳞片松动了。
烛阴氏的不惧阴阳五行全靠真身鳞片吸纳万物来保全自身。如今数月功夫,左臂上松动的龙鳞居然脱落了两片。玄乙丹田运转一周天,虽不明显,却也能感受到神力在微不可察的消散。玄乙百思不得其解,私下猜测或与现今的天地灵气变化有关。现下天地灵气比之上古的仙灵之力稀薄了许多,很难维持她上古神体的调息所需。天长日久下去,战力怕是会慢慢与寻常神祗持平,甚至还要孱弱。
没了绝对的战力优势,怕是难以压制住那个神秘莫测的润玉神君。玄乙思忖还是必须得速战速决,在她还处于金字塔顶端的时候与润玉交锋,方有胜算。
烈日当空,午后树荫下的院中寂静而清凉。润玉静静坐在石台上饮毕一盏清茶,白衫长袖拂过桌面,一盒落槐木质的食盒静置其上。掀开食盒,又重新倒了一盏清茶,润玉清冽的声音响在耳畔,竟是十分的降火去燥,“公主既已到来,不妨尝尝茶点。此乃润玉根据古籍差人按公主的要求做的。公主不愧是风雅之人,如此搭配甚是妙哉,不禁令润玉汗颜这几十万年来竟是从未真正的品味过好茶。”
一阵香风席过,玄乙已端坐在石凳之上,细细品过茶点,方愉悦的笑了。“好茶,好点,可见润玉神君确实在我身上耗费了不少心神。”
润玉笑笑,替玄乙续上满杯,“不知公主可否相信了小仙先前所言。”
“如你这般风华正貌,俊逸出尘的神君,我最是欢喜了,又怎会有所怀疑呢。”玄乙迷离浅笑,却是忽然发觉面前稳重端方的神君竟是突如其来的面红耳赤,似羞似恼。
待玄乙对润玉的变脸叹为观止之时,润玉方恢复本来面色。见玄乙欲开口,怕她再语出惊人,忙道“有件事想与公主商量一番,此番上九重天,公主身份特殊,不好公之于众。现下钟山之地并无仙族,倘若继续称呼仙子为公主似有不妥。”
“是吗?”玄乙饶有兴趣的紧盯着润玉,似很期待他变脸似的,“神君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若到了九重天,神君,神女的称谓还请公主不要再提了。我天界有仙阶的神君神女皆惯称仙上,无尊位的称仙君,仙子。少数地位超然的皆称为神上。日后我会为公主一一引见的。”润玉见玄乙似记在心里了,略犹豫了番,还是试探的开口,“若润玉所猜不错,烛阴氏应当是公主的姓氏吧,不知可否有幸得知公主芳名,以便日后称呼。”
玄乙莞尔一笑,“你可记好了,我叫做玄乙。”
润玉颔首,“玄乙仙子。”
玄乙欺身上前,“我说过,不喜人唤我仙子。要么,继续称呼我为公主,要么,便唤我玄乙。你可要想清楚了,润、玉。”
听到玄乙轻缓软柔仿佛含在嘴里呢喃的最后两个字,润玉面上又浮起一层霞色。含糊的应了一声便急急的走了,仿佛后面有什么急着追赶着似的。
玄乙望着润玉落荒而逃的身影,嗤笑出声。于盒中捻了一粒糕点细细品尝,心内却嗤之以鼻。明明是只大尾巴狼,偏要作清纯腼腆少年之状,这又唱的是哪出?世风日下,神心不古,现下神君的套路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虞源深处,雾气缭绕的异度空间里隐隐约约走出一个身影,自暗处缓缓前行。很快,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清晰了起来,竟是个眉目俊逸的青年。着一身浓紫色长衫,衣上绣满金色的玄鸟。长发披散,只额上坠下一颗火红宝珠,衬得面容更加耀眼夺目。
倏忽间数道罡风如刀般刮过,似要将乍然出现的青年千刀万剐,眼见紫衣青年要被罡风埋没。忽然间有冲天的火光从青年身上激射而出,瞬间便拔高数丈。火光闪烁之后,自青年周身方圆数丈之内,无论是罡风还是遮天蔽日的烟雾都一一散尽,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待见到青年面目,围观的小妖中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妖帝!”
青年一伸手,雾中小妖便被无形之力掬到了手上。一把掐住小妖脖子,青年细细瞧着小妖半响,“离恨海的妖孽,还真是阴魂不散。”
小妖直勾勾的盯着青年额上的火红宝珠惊声尖叫起来,“你不是妖帝!”话语刚落只听见咔嚓一声,小妖的头已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很快整个人便化成一道清烟散去。
不去理会作鸟兽散的小妖们,青年以手捂着胸口,催动心羽。胸口发出的红光牵引着青年前进的方向,待行的远了方隐约听见雾中传来的轻叹。“小泥鳅,我来了。你可欢喜?”
玄乙紧随着润玉于云层中穿行。周围皆是千篇一律的白云,勉强分辨路径就耗费了所有的心神。因此玄乙并未发现,胸口有一线红光倏忽闪过。
遥见天门,玄乙心中十分复杂。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可天庭却还是一如往昔。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根参天大柱撑住了天庭的门户。镇守天门的守卫竟是连站岗的位置都不曾变过,数千万年如一日的杵在相距甚远的四根柱子边上轮值。可通往天庭的入口却是在正!中!间!所以但凡有两把刷子敢只身闯天门的不速之客,从来也没有被拦住过。一次都没有!
玄乙无数次的怀疑,这自古流传的奇葩占位实乃第一代守天门将领琢磨出来的安身保命大法。其实用性即便穿越千万年的时光也经久不衰,恒源流传。
其实若非她对现今的通天之道不熟悉,大可直接打上天门。料得这些惜命的守卫也拦不住她。即便有追兵,也没多少神族能追得上龙神腾云驾雾的速度。
不过跟着润玉,还是能少些波折的。想他真身既是应龙,在天界应当还是有几分颜面的。龙族在天界历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即便他混的再差,给她开个后门查查古卷典籍还是可以的吧。不过若是地位再高一点,倒是可以帮她探探一些禁忌之地。
倘若能提前知晓他在天界的地位,或许能在稍后的谈判里多上些讨价还价的筹码。思忖间,玄乙不禁将目光倾注到天门守卫的身上。
这些看守天门的天兵天将素来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好手,说一句狗腿子的先锋队也不为过。稍后见他们对润玉的态度便可大致估摸出他在天界的地位。若是目不斜视权当没看到,她便老老实实借个方便便罢了。倘若恭恭敬敬的问候,应当可以提些适当的要求。可若是热情洋溢,嘘寒问暖的招呼,她便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于是,在润玉带着她翩然落于天门之时,玄乙立刻打起精神,错眼不见的看着天兵的表现。
堪堪站稳身子,只听到一长串扑通扑通的声音。转眼之间身边天兵天将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唬得玄乙生生退了半步。这热情过度的似乎略有些超过她的预计。
“臣等拜见陛下!”众天兵天将众口齐声喝醒了玄乙。
“不必多礼,”润玉示意众天兵起身,目光向四周逡巡了一圈,等候在旁的邝露立刻迎了上来。
不着痕迹的将润玉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确实安好,邝露方道,“陛下终于平安归来了。听闻陛下失踪,邝……天界众仙都十分担忧。如今见殿下安好,我们便放心了。即便迫不得已要御驾亲征,陛下也万不该以身犯险的……”
“邝露!”
“陛下恕罪,是邝露僭越了。”润玉一声清喝令邝露醒过神来。这里人多口杂,方才一时担心竟口不择言。迫不得已四字实乃诛心之语,若不慎传了出去,怕是会给陛下招祸。邝露理智回归之后,方看见润玉边上的玄乙,忙打起精神问道,“陛下,这位仙上是?”
我是谁?我在哪里?玄乙表示她心累得不想说话。
想她在上古之时贵为万龙之尊,是何等的威武霸气。虽然现今已经没有钟山龙族的存在了,但曾经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足以傲视润玉这一条小小的应龙。然而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很好,很强大,龙族果然是这世间最能创造奇迹的存在。不知她现在穿越回上古干掉太尧师兄抢夺帝位还来不来得及。
第 7 章
关于眼下这尴尬的状况,润玉其实是有所准备的。他素来不爱打无把握的仗,早在预谋将玄乙诱回天界之时,就已经预想到了她因受欺瞒而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倘若玄乙冷嘲热讽,激愤控诉,他自会好言相劝,陈述利弊。若是她歇斯底里,翻脸无情,他也早已向天界递了消息,令邝露悄悄带了一队私兵候着随时准备控场,再恩威并施,威逼利诱一番。当然,想她素来聪明,应当不是这等鲁莽冲动之人。至于让邝露翻出他父帝龙神一脉相传的法器也不过是有备无患吧?另还有许多种突发状况的预测,润玉都一一思索了对策。
不过,就目前他对玄乙的印象,她最有可能的表现应当还是不动声色。在事情的发展超过自己的预想和控制的时候,多做多错,三思而后行方是上策。
可真到了这关头。玄乙果真面无表情,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他时,饶是润玉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莫名的觉得有些怵得慌。
润玉轻咳一声,看向玄乙,“这位仙……额,贵客名唤玄乙。邝露,你先带她安顿下来。这段时日,便随侍在她左右听从吩咐吧。”
邝露应了,随即问道,“请问陛下准备将玄乙仙子安置于何处呢?”
润玉还未应声,便看到玄乙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灿烂的笑容正盈盈的把他望着,顿时头皮一麻。这段时日相处,润玉对她还算是有几分了解的。往往玄乙端出她公主的架子时,对付起来反倒容易。可若是她笑靥如花,那保准是要整幺蛾子的。
果不其然,只见玄乙一个跃步欺到他身前,双手自然的拉住他衣袖,捻着轻缓软柔的嗓音娇嗔,“润玉,你住何处,玄乙住你边上即可。若是离得远了,你‘再’来与我‘秉烛夜谈’之时,可就不那么方便了。”再来,秉烛夜谈几个字硬是被她刻意的重音,念得叫一个百转千回,寓意深远。
只听得周遭整齐划一的抽气声,润玉脸都要绿了,想抽身,却不想玄乙拽他袖子拽得实在是紧,只怕是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润玉,你不是说还有事与我商量么?今晚,我等着你。”
刺啦一声,润玉撕裂了衣袖,匆匆说了声“就安置在璇玑宫罢!”便飞一般的逃离玄乙的魔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玄乙也不以为意,无视周围意味深长的目光,笑眯眯的跟着邝露去往璇玑宫。
如今这情形,有什么能比天帝的女人这个身份开的后门还要大呢?他们作龙的,脑子自然要比傻鸟转的快,怎能一遇事就傻了呢?什么场面她都得稳住!虽说润玉作为应龙,在现在这个时空里确是混的比她在上古时还威风。可那还不是因为现今已经没有钟山龙族了么?倘若她要是不回去,凭她的身手,妥妥碾压如今这些柔脆的仙族,统一六届指日可待呀!
邝露打理好璇玑宫,回身看向脸上写满自信满满,睥睨天下八个字的玄乙,一阵复杂无语。
十几万年过去了,原以为,她会和陛下这样相互依靠着,相伴到永远。她不在乎陛下心中爱的是锦觅仙上。只要陛下每每为情所伤之时,能站在他身后远远的看他一眼便足够了。只是这样的奢望都不能再拥有了么?
面前的仙子与锦觅仙上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锦觅仙上如冬日里的一抹旭阳,照亮了陛下冰封千里的心。而玄乙仙子,却仿佛来自雪山之巅,披霜带雪,清艳无双。美则美矣,却不免冷清寂静了些,如何能取悦得了陛下。两个同样寒冷之人,依偎在一起难道就真的能相互取暖么?
玄乙没有理会邝露一直打量她的目光,将璇玑宫前前后后细细的看遍。终是满意的在宫门前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此地清幽旷远,甚是和她心意。
邝露收回打量的神色,向玄乙行了一礼,“玄乙仙子,晚膳已经布好了,还请仙子入内用膳。”
玄乙以手支颌,懒散的歪着,漫不经心的开口,“全撤了,我不喜酒菜,日后准备膳食,只给我上茶点便好。”
茶点?邝露觉得这玄乙仙子性子也颇古怪,不知是哪里投了陛下的眼缘。
“也不要再唤我仙子,”玄乙不得不吐槽现下仙族称谓竟是如此的肉麻恶俗,每每听到都有一种在听戏文的违和感。可现如今称呼神女却又不妥,“你便唤我仙上罢。”
“仙上?可,可仙子现今并没有仙阶在身,怕是有些不妥罢?”邝露越发的觉得玄乙难以伺候,与锦觅仙上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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