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在心里叹息,若不是她提前知道了剧情的发展,只怕也要沉溺在顾许欢深情的假象里了,怪不得顾许欢肯理她,在外人眼中,他们还是一对恩爱夫妻呢。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多情的男人,与后来造成沈仪悲惨下场铁石心肠的顾许欢联系在一起。
沈仪面上丝毫不显,仍是无限娇羞的模样:“那——那你用些参汤吧,看你都瘦了些。”
从丫鬟手里端过来尚温热的参汤放在书案上,目光随意地瞟了瞟案上的堆积的书卷,看到一封摊在最上面的书信,沈仪瞳孔一缩。
顾许欢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面色这样苍白。”
沈仪笑道:“没事,这参汤凉了就不好喝了,你坐下喝吧。”随后十分自然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书信,腾出一个空位子,盛出一小碗参汤,递给顾许欢,顾许欢接过来,坐在椅上慢条斯理地饮用参汤,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说不出来的吸人眼球。
顾许欢觉得今日的沈仪有些不同,以往沈仪也这般看着他,眼里是毫不遮掩的,热烈的情意,而今日却有些莫名的冷淡,他端碗的手一顿,觉得今日的汤味道似乎也不同往日一般。
喝完汤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那一桌的公案估计顾许欢最近的确比较忙,便也不打扰他,毫不意外顾许欢又以公务繁忙为理由待在书房,沈仪心中装了事,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笑了笑表示理解就离开了,顾许欢看着沈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眉头微皱。
翌日沈仪醒来时摸了摸身侧,冰凉的,没有人在这里躺过,她也不意外,叫了代云进来梳洗,许是沈仪表情淡淡的模样有些反常,代云看着她的面色小心翼翼道:“公主,驸马昨夜看您睡下了便没叫醒您,只待了一会儿便又回了书房了。”
沈仪“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顾许欢有没有回来,脸上也丝毫不见伤心的样子,代云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地服侍沈仪洗漱绾发。
“母后不知得不得空,有些想她了。”沈仪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模糊人影,似喃喃自语道。
“皇后娘娘自是有空的,前几日奴婢去拿,拿药的时候娘娘还问奴婢您什么时候进宫看看她呢。”代云语气轻快,她担心公主憋着心事不说出来,去找皇后娘娘说说话也好。
沈仪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打算解释,至于她说的药是赵皇后娘娘特地为沈仪搜罗来的,为的是调养沈仪的身子,以便她早日怀上身孕,她与顾许欢成婚两年,一年前就开始服药,这房子里似乎都染上中药若有若无的苦涩气息。
不知想到什么,沈仪的眸光愈发暗了,她抬手抚了抚鬓角,乌发衬的葱白的手指格外修长,沈仪吐气如兰道:“那就去宫里一趟吧,给管家说一声,免得驸马问起。”
“是。”代云得了命令,吩咐下去了,房间里只剩沈仪一人,安静得仿佛听得见熏香冉冉升起的声音,隐秘而颓靡地盘旋在房间里,沈仪拿起那支缀珠簪子,目光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说这赵皇后,来头不小,进宫后便得了皇帝专宠,只可惜这么多年了也只育有沈仪一女。
赵皇后母族并不起眼,但或许就是因为她背后不存在什么权利纠葛,皇帝才会如此喜爱她的母后,情意必定是有的,可皇室的情情爱爱都是掺杂了心机和算计的。
代云进来候在一旁轻声道:“公主,马车备好了,奴婢已知会了管家,您要现在出发吗?”
沈仪“嗯”了一声,一路上合眼小憩,轻轻晃动的马车让沈仪都快睡着了,代云轻轻敲了敲马车的横梁:“公主,到了。”
沈仪身为宫里最受宠爱的公主,是有自由进出皇宫的权利的,只可惜原剧情里原身并没有多进宫陪陪那几个真心宠爱她的亲人,她像是困兽一般,被顾许欢圈禁在虚伪情意的牢笼中。
挣不开逃不掉,还甘之如饴。
☆、长乐难许(四)
沈仪被簇拥着进了皇后所住的长宁宫,一路过来鹅卵石被打磨地光滑如新,沈仪一眼扫过去,发现长宁宫周围没有一株花卉,全都是些郁郁葱葱的草木,许是刚浇过水,透着初春的生意,树姿优美端庄,叶片细密,枝干纠结在一起,苍劲古朴。
代云可能对沈仪的表情有些许误解,在一旁轻声解释道:“皇后娘娘最喜绿植,以前您在宫里的时候娘娘都顺着您的意思将园子里种满了花,您离开之后才换成了这些松柏绿树,公主您可要收一下小性子,莫要再拿这些绿植剪了撒气。”
沈仪一时间有些窘迫,合着原身还有这个癖好?便是自己喜欢花也不能将别人的树给毁了啊,看来沈仪在她母后面前还真是个被宠坏了的任性的孩子。
沈仪面上适时地透出几分气恼与羞窘来,斜了一眼代云便气冲冲地冲进了长宁宫里,代云见怪不怪,颇有些头疼的摇了摇头,随即便跟着进了房。
刚进门便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不似炭火般微燥让人有些头胀脑昏,反而使人从头到脚熨帖起来,像原野上的热风轻轻吹来,拂过全身的毛孔,让人不自觉浑身酥软。
沈仪暗中打量这宫殿,发现其内壁皆呈淡粉色,心中蓦然一亮,以前只听说过椒房殿,没曾想这次见了个真的。椒房殿顾名思义就是在房间墙壁上涂抹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是古代用来取暖的设施。
相传窦漪房窦皇后在世时,常常在椒房殿里休息,不仅可以取暖,墙壁上的花椒粉末对人体有好处,所以窦皇后在世之时身体十分健康,还帮助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两任皇帝做了不少事情。
听说这座宫殿是皇帝特地为赵皇后建造的,帝宠可见一斑。
“长乐,到本宫面前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仪还未抬头便听着一个妇人的声音,柔柔缓缓令人十分舒服,她抬头便看见一个身着伽罗色宫装的女子望着她,伸着手在招呼她过去。
下首站着一个一身布衣灰褂的中年男子,背着个类似于药箱的东西,垂着头看不清脸,似乎在她进来之前,赵皇后还在与此人谈话。
沈仪目不斜视行礼,看到那美妇眼中的疼惜之情时才终于忍不住似的快步扑进她的怀中,颤声道: “母后——”
“我的好长乐,来让母后好好看看。”柔柔的语调从上方传来,沈仪抬头看着这位一国之后,方才隔得远没有看清,现在近距离一看才令人惊艳。
除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露出的几条细纹,沈仪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二八少女的母亲,皮肤细腻有光泽,眼含波光身段丰腴,比青涩的少女更添了一抹韵味,笑起来有一种杂糅了娇美与沉静的味道,一袭绿色调的宫装更显年轻几分。
“儿臣好着呢,母后可是想儿臣了?”沈仪笑嘻嘻地将脸凑到赵皇后面前,得到了对方一个弹指,她揉着额头吐舌头,表情十分生动。
沈仪一边在心里赞叹皇后的美貌,一边叹息古代的婚姻制度,不过十四五岁便做了母亲,不知对身体有多大的危害,这样一说沈仪十八了仍然未孕,是有些少见了。
两人诉说了一会儿心事,赵皇后便切入了正题,她搂着沈仪,语气里已有了些微不可查的忧虑: “长乐,你与驸马成婚已有一年有余,可这身子一直没有动静,母后有些放心不下。”
沈仪脸颊微白,扫了一眼站着的人,扭过头道:“这种事情那是儿臣说有就有的啊。”
赵皇后理了理沈仪额上的乱发,眼中尽是一个母亲对于女儿的最真心实意的关怀:“不是母后非要逼着你,只是两个人在一块儿啊,最好还是有个孩子,你是一国公主没错,但无所出仍然是最大的隐患。驸马年轻有为,虽对你是真心的不假,但若是有别有用心的女子接近驸马暗中下绊子,母后担心你到时候会中招。”
赵皇后特意压低声音,见沈仪神情有些异样,只当她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在心里叹了口气,长乐从小娇生惯养的,从未受过打击,如今入了顾府快两年了依旧没有诞下子嗣,自己也浑不在意。
驸马虽喜爱长乐,但日子久了就算嘴上不说,心中也难免有龃龉,长乐心思单纯不懂这些,她若是不将话挑明了,怕到时候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矛盾,长乐会受不了。
赵皇后摸了摸她的头:“你来的正好,母后今日刚好找到一位名医,百姓们给他起了个‘李圣手’的称呼,医术十分高超,你莫要忧心了,待李圣手看完之后再做定夺。”
沈仪耷拉着头,眸光微动,原身也经历过这一出,李圣手被请到皇宫里为沈仪诊脉,最后也只是得出一个“内里空虚多加调养”的结论,原身与赵皇后信以为真,后来也只是吃些补药,谁知道是顾许欢给她下了药呢?
☆、长乐难许(五)
沈仪看着背着一个药箱的走近中年人,体格中等样貌寻常,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百姓,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场面,李圣手显得有些局促,但行起礼来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什么大的差错来。
赵皇后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命其平身为沈仪诊脉,李圣手在沈仪皓白的腕上搭了块儿白丝帕,伸出三指轻轻搭在沈仪的腕上,凝眉沉思,神情十分专注,倒有了些“名医”的派头。
“启禀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只是有些内虚,多食些补血活血之物即可,莫要沾寒气重的东西,需好生将养着方有机会有孕。”李圣手起身拱手答话,垂着头自是没看到沈仪嘴边挂着的意味深长的笑。
“公主身子可有其他亏损,怎的迟迟不孕,你可诊清楚了?”赵皇后双眉微蹙,语气微沉。
李圣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道:“草民不敢有半分欺瞒,公主体质特殊,需待到身体完全成熟之后方可有孕,在此之前只能多加调养,还望娘娘明鉴——”
“竟是这样。”赵皇后轻叹一口气,安慰性的拍了拍沈仪的肩膀,
李圣手直起身来,拱手道:“草民这里有几个活血补身的好方子,皆有奇效,愿呈给公主殿下,助公主殿下早日怀上麟儿。”
“不,我不喝药——!”沈仪陡然出声,音调微微拔高,将赵皇后吓了一跳,她抬手微微抚了抚心口,歇了一眼沈仪嗔怪道:“你这孩子,咋咋呼呼的作甚,让你吃药是为了你好,良药苦口啊。”
赵皇后伸出手点了点沈仪的额头,沈仪抿抿唇强笑道:“您可不知道,那药可苦了,这几天长乐的嘴里都泛苦,连饭都吃不下,您看看,吃药都吃瘦了还不如不吃呢!”
赵皇后半信半疑:“真的?”
沈仪忙不迭地点点头:“是真的,不信您问代云。”
说着就给代云使了个眼色,赵皇后转头,沈仪又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
代云身子一僵,面对赵皇后投过来的狐疑的眼神,言不由衷道:“是呢,公主这几日消瘦了些许。”
虽然不知道公主殿下为何要捏造事实,但代云觉得还是顺着公主殿下的毛比较好,沈仪这几日的确有些食欲不振,但代云觉得跟驸马有关,便以为是沈仪一时伤情赌气,心中一声叹息。
“这也不是个办法。”赵皇后看着沈仪,这才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便对着李圣手道,
“先将方子留下来罢,平儿——”赵皇后一个眼色,一旁站着的平儿会意,福了福身子转身从屏风后头端出一个木盒子,看起来颇有些重量。
“这是今日的诊金,李圣手收下吧。”赵皇后对着站在下首的人道。
平儿打开盒子,沈仪只瞥了一眼就觉得那满盒子的金色的确有些亮眼,李圣手见赵皇后如此大手笔,眼睛一睁就要推拒,平儿便道:
“李圣手便收下吧,这只是我们娘娘的小小谢意,更何况公主金枝玉叶当的起这份赏,您也莫要太过自谦了。”
若是你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们公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那李圣手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额上便冒了汗,跪在地上十分恭敬感激地收下了这份诊金。
赵皇后抿了一口茶,似是不经意间想起,道:“是了,公主殿下的消息也不便太多人知道,李圣手回去之后若是有人问起,该如何讲?”
李圣手额上又开始冒汗:“回娘娘,草民今日外出采药时,侥幸寻得了一颗灵芝,卖与城中药铺得了一大笔钱,此外从未去过任何地方。”
赵皇后见对方如此上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带李圣手下去吧,忙活了这大半日,想必李圣手也累了,平儿,送送李圣手。”赵皇后微微扬起唇角,眼眸含笑温温柔柔的丝毫看不出方才威仪尽显的模样。
“长乐,你老实跟母后讲,到底怎么了?”赵皇后难得严肃起来,沈仪眼眶一红,扑进赵皇后的怀里,
李圣手还未走远,便只听得几声泣音:驸马,不对劲,难过。再多的就模模糊糊听不清了,李圣手面色一凛,垂下头去。
李圣手端着一大盒金子惴惴不安地出了宫门,因为平儿带他出的是后门,并没有几个人,平儿叮嘱他几句便回去了。李圣手将那个做工讲究的盒子用棉麻布包起来,使其不那么显眼,一路低着头快步回了家。
待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李圣手这才放松下来,眉头紧皱腰板挺直,眉间少了那抹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与方才跪在长宁宫里战战兢兢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拿了一张信纸,提笔写了几行字,随即一个呼哨便唤来一只信鸽,将密信严严实实地绑好,在窗边站了良久,直至天边看不见那个黑影了,这才转身看着案上那个显眼的盒子。
上前打开,顿时金闪闪的光芒乍现,就算是在光线昏暗的内堂,也显得十分诱人,但李圣手竟是神情也未变一下,像是看到路边的一颗野草一般无动于衷。
他侧过头望了一眼干净如洗的天空,明亮的日光却照不进这方寸院子,李圣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长乐难许(六)
“你说什么?”赵皇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声泪俱下的沈仪,语气中有几分不可思议。
“母后,儿臣那日亲眼所见他的书案上有与其他女子来往的书信,是个叫‘陈敏’的女子,言词之间就是寥寥几句也看出些许不平常出来。不是儿臣多想,驸马最近总是找借口避着长乐,每次都以公务为借口,我原本以为他是真的忙,可谁知——”沈仪一句话没说完,脸上又落下几滴泪来,眼睛鼻头红红的,眸子里盛满了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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