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对上青吾疑问的眼神,望进他浅褐色的瞳孔,意外有一种乖巧的错觉,她的心愈发柔软起来:“你要好好学习人的习惯处事,青吾,我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懂得伪装,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你是异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沈仪语气难得重了几分,青吾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
沈仪指尖轻轻滑过青吾的发丝,沧桑的神色一闪而过,青吾定定地看着沈仪,随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沈仪的条件,沈仪满意地笑笑,
“不过现在得给你量尺寸,你不能总光着身子窝在床上。”沈仪没忘了当务之急,青吾一脸茫然,
“什么尺寸?”
沈仪看着床上什么都不知道的青吾,额上的青筋跳了两下,该不会要她来帮忙吧?
*
“大人,刑部的王大人来信。”木一将密信呈上,卓青撕开信件一目十行,不由得气息一沉,面色阴鸷道:“这就是你争取来的结果?”
他将信件往桌上狠狠一掷,木一压低身子脊背紧绷:“属下办事不利,还望大人责罚。”
“责罚?责罚能收回那些证人签字画押的认罪书吗?本来那些盐商只要安安静静地在牢中畏罪自杀便一了百了,现在这紧要关口你居然让那些人弄出来个认罪书?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个月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卓青大怒,“腾”的一下站起来,若不是理智尚存,只怕就要将手边的笔镇砸到木一身上了。
木一将头“咚”的一下磕在地上,语气带了些惶恐:“大人!若不是礼部尚书徐大人前几日与王大人私底下有来往,这次的事情十拿九稳绝对不会出错,还请大人明鉴!”
他深深伏首,卓青一听到“徐大人”三个字反倒冷静下来,他坐回椅子垂眼沉思,旋即开口问道:“徐大人可有其他往来对象,将他近期的行动全部报上来。”
木一应了声“是”,便有些迟疑道:“大人,其他的属下还未查明,不过徐大人与今年的解元好像有几分渊源,下面的眼线几次来报两人私底下碰面过几次,只是每次防备甚严,探子们靠近不了,无法得知两人的交谈内容。”
“新科解元?”卓青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人影,他迟疑了一瞬,随即问道,
“府里来的那位姑娘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木一一愣,虽然有些疑惑为何卓青问起这个,但还是尽责道:“那位姑娘整日待在房间里,甚少出门,行为举止无甚异常。”
卓青想着许是前两日与董卯至出乎意料的相遇勾起了沈仪不好的回忆,至于那个董卯至,他之前倒是见过,虽然一表人才玉树堂堂,但那双眼睛看着总是不大舒服,虽是个偏偏公子的模样,但胜负欲过强,尤其是这么快就搭上了礼部的徐大人,他下意识地觉得董卯至配不上沈仪,那个眸光清澈的聪慧少女。
“那她可曾请裁缝师傅?”卓青突然想起前两天下人抱着的那一堆布料,但是见沈仪有些魂不守舍地便没有去打扰她,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奇怪。
“未曾。”
卓青沉吟片刻,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来人面色焦急额上都是汗:“大人,宫里头出事了!”
沈仪为了避免耽误时间,又出于对青吾的无可奈何,最后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用法术将自己的触觉与视觉屏蔽起来,一边指示青吾一边将那些尺寸记录下来,虽然还是觉得窘迫,但是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心里边好受了许多,按照感觉将青吾浑身都测量了一遍,沈仪松了一口气,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数据欣慰的笑笑,外头的门却猝不及防地被推开,沈仪面色微变,看着缩回床上的青吾使眼色。
青吾眨眨眼,沈仪情急之下只得使了个障眼法,在外人看来便是她躺在床上的画面,实际上沈仪衣衫整洁地站在一旁,笑话,床上还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大男人,她可不能随随便便占青吾的便宜。
“姑娘,大人请您过去一趟,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进来的是一个小丫鬟,面上的焦急之色不似作伪,卓青府上的下人还是很懂分寸的,这般失礼必是有大事,沈仪眉头一挑,隐约猜到了些,面上却配合地皱眉:“什么事情如此焦急?”
小丫鬟急的要跳脚,忙上前想服侍沈仪起床,沈仪眼角一跳:“慢着,我这就起来,你在外头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小丫鬟听话地出去了,沈仪对着床上的青吾道:“我要去一趟皇宫,那是天子住的地方,龙气最盛,你现在还不能去,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
青吾见沈仪并不着急,应是心里有数,便不再纠缠她,乖乖点了点头,沈仪打开,门,那丫鬟左右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沈仪出来面色一亮:“姑娘您快跟我走,宫里要等急了。”
沈仪也不废话,快步跟上去,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我们这是要去哪?”
那丫鬟匆忙侧头见沈仪一脸好奇,语速极快道:“好像是盛安公主出了什么事,大人只让我将您请来,我见大人面色凝重吧,猜测必是十分要紧之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沈仪心里有了数,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两人紧赶慢赶到了门口,卓青还想说些什么,沈仪一把打断他:“有什么事情路上再说。”
两人上了路,卓青这才神色冷肃道:“方才宫里来信,盛安公主服药时突然吐血,随即便陷入了昏迷,陛下大怒,急召我入宫,卓某猜想姑娘对那苦桃的研究必定比卓某深,这才先斩后奏将姑娘带了过来,阿桃姑娘莫要惊慌。”
沈仪眉头一皱:“这不应当啊,此物可治女子不足之症,我记得阿姆说过娘亲服下此药后身子也好了许多,除非——”
她面上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卓青尽收眼底,见沈仪又抿着嘴不说话,沉声道:“阿桃姑娘,有话可直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可有丝毫疏忽。”
他目光坚定看起来十分可靠,沈仪犹豫片刻,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般,深呼一口气语气里带了笃定和微微的惶恐,
“除非,用药者已非处子之身。”
☆、诱桃(八)
卓青心中一震, 不动声色地问道:“阿桃姑娘能确定吗?”
沈仪点点头, 卓青脑子转的飞快,盛安公主性情高傲,别说与别的男子厮混, 就是见她一面也是难得, 那会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染指皇室的娇花?
想起近期听到的传闻,卓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抬眼却见沈仪面色苍白,她看着卓青嘴唇轻轻颤抖:“卓大人, 会是谁?”
卓青心里不忍:“阿桃姑娘,”
沈仪眼里染了浅浅的泪意,她别开眼声音沙哑道:“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大胆, 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人怕是早就死了。”
她轻轻一哂,垂下眼无奈轻笑,似失意似感慨,卓青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皱眉问道:“苦桃既已失效, 那公主殿下?”
沈仪淡淡道:“大人放心,苦桃的药效只是阻塞了, 并非无用,过一会儿还要请大人帮忙,公主的情况要我看过才知,问题应当不大。”
卓青面色微沉,只得这样, 看来董卯至不仅争强好胜,还胆大包天,如果此事属实,那他手中便多了一个把柄,日后与徐福的对峙也多了一分把握,若不是碰到了阿桃,只怕他如何也找不出出错的原因,到时候公主万一有什么大碍,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如今他不仅有机会化险为夷,甚至可以多一分胜算,阿桃先是救他一命,随后又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她果然是他的福星。
沈仪低着头也感觉到了卓青炙热的视线,她收了眼里的热意,卓青当她是救星,却不知没有她他的事情会更加顺利,盛安公主婚前失贞是真,只是对象并不是董卯至,所有人都以为盛安公主是朵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事实上她私底下却与她宫里头的侍卫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董卯至以为他成功抱得美人归,却不知怀里的美人出嫁之前给他扣了顶大绿帽。
至于苦桃之药对非处子无用也是她瞎编的,董卯至迟早要知道盛安的真面目,不过当然不能由她来说,千里迢迢寻药而归的卓大人也知晓此事,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份耻辱,不知到时候董卯至要如何保持他的一往情深呢?沈仪眼里划过一丝讽刺的笑意,抬头对着卓青道:“大人,阿桃只是猜测而已,阿桃不敢随意污了公主殿下的名声,到时候还望大人多多担待几分。”
这便是不打算将此事说出来了。
沈仪眼尾带了些浅浅的慌乱,卓青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想沈仪许是摄于天子的威严,又或许是担心董卯至会误会自己,毕竟任何男人都无法相信昔日旧情人“编排”自己的未婚妻,他觉得第二个可能性更大一些,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应了下来,沈仪感激一笑,如带雨的梨花般惹人怜惜,卓青心里一颤。
“姑娘切记不可直视天子,在宫里头凡事都要小心,若是惹得圣上不悦,我也难保住你。”卓青脸色严肃地叮嘱着沈仪,沈仪点头记下,十分认真的模样,等进了皇宫却悠闲地像在自家后院,若不是卓青紧紧盯着她沈仪还真想到处转转,此处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只要沈仪想的话完全来去自如。
“姑娘先等在外面,等过一会儿圣上传召时再进去,态度恭敬不可冒犯龙颜。”卓青跟候在外头的公公打了声招呼,随即沉声提醒,沈仪颔首表示明白。
卓青进去之后沈仪一个人站在外头,因为样貌出众,不少来去的宫人都暗自揣测这是哪位娘娘,身边竟也不带个随侍,沈仪垂着眼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过一会儿便有宫人将她带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沈仪便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卓青,像模像样地俯身行礼,
“民女咸城沈氏,见过皇上。”她面色平静声音镇定,不见半分局促,天子此时正是忧心盛安的时候,也未注意到细节,摆手道,
“卓爱卿说你对苦桃有些研究,你快来看看盛安如何了?”皇帝一身龙袍,立在一旁,沈仪注意到他离床榻有些远,应当是为了避嫌,毕竟盛安公主已经是个大姑娘,马上便要嫁人了,沈仪心里轻笑。
见天子面带忧色,沈仪起身走到塌边,垂眸看去,一张沉鱼落雁的脸映入眼中,躺在榻上的人面色苍白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惹人怜惜,盛安倒也是一副好颜色,只不过跟沈仪比起来还是差了些□□,她伸手把了把盛安的脉,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
“如何了?”天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回陛下,盛安公主不知为何身体内好似有些淤塞,苦桃本该起效,如今不仅没能治好公主殿下的病,反而造成公主殿下气血两亏,不过陛下不用担心,民女写下个药方子,公主按上头服药半月便可,只是期间不可吹风受凉,否则功亏一篑。”沈仪煞有其事地叮嘱道。
天子松了一口气,却并未放下威压的架子,他紧紧盯着跪在下头的沈仪:“你是咸城人士,便是苦桃生长之处?”
“回陛下,正是。”
“那你如何得知这苦桃的功效的,听卓爱卿说这苦桃还是你发现的?”天子语气平静无波,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沈仪瑟缩一下,声音低低道:“民女的娘亲曾用过此药,若不是卓大人碰巧看见此物,民女也不知此物竟有如此功效。”
“哦?这倒是巧了,若是盛安此次化险为夷,朕定会重重赏你。”天子恩赐般地说了这句话,沈仪语气感激地谢了恩,随后天子便挥挥手让她先下去了,卓青还在里头,估计有什么别的事要商量,沈仪不感兴趣,出了宫殿门就到处瞎转悠,手指随便捏了个决那些守卫和来往的宫人便跟看不见她似的,沈仪觉着有趣,特地跑到别人眼皮子底下瞎转悠。
她转着转着就注意到一个举止有些异常的守卫,与其他面目冷肃的侍卫不同,他离盛安的寝宫最近,面上带了些焦急之色,时不时朝宫殿里头瞥两眼,只是他做的隐蔽,旁边也没人看见,倒是沈仪站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她眨了眨眼睛,心里头冒出个大胆的猜想,暗自记下此人的容貌,沈仪就跟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郑奇早上便得知心上人吐血的噩耗,挠心挠肺地守在外头看着御医们进进出出最后却被皇上骂的个头破血流,绝望之际便见着卓青脚步匆忙地进去了,后头还跟着个粉衣女子,饶是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也少有美人能与之媲美,那粉衣女子进去之后不久就面色镇定地走了出来,不像是被训斥过的模样,郑奇心里燃起希望,迫切地想要知道盛安的消息,却碍于身份只能在外头守着,他后颈一凉,瑟缩一下仍梗着脖子偷偷看,对身边的异样毫无察觉。
沈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回去,不然卓青出来找不到她估计又有的闹腾,谁知下一个转过一个假山就遇到了迎面走过来的董卯至,她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原身生理上的强烈反应却让沈仪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掐上去的手,她瞳孔剧烈地震颤,沈仪闭上眼睛深呼吸平复内心的杀意,r发现沈仪的异样,飞速净化了一遍数据,沈仪这才觉得心口一松,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原身怨气太强了,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剧情?”沈仪在空间里问道,虽是猜测,但沈仪觉得八九不离十。
“...男主利用原主拉拢朝中大臣,盛安知晓两人纠葛后暗地陷害原主,最后董卯至在原主和盛安之间选择了后者,落井下石杀了原主。”r停顿了一下,既然沈仪问起,便也没打算隐瞒,语气简短地道出隐藏剧情。
沈仪嘴角一撇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原主就任由他们算计?”
“董卯至拿了原主的桃心威胁她,还找人囚禁了桓玉。”
沈仪心里一惊,桓玉被囚她是知道的,原文只是一笔带过,谁知竟是董卯至的手笔,好在她走之前便嘱咐了桓玉不要出来瞎转悠,而桃心是桃树的根本,若是树身受到伤害,只要将桃心留下来,都有机会再次发芽得以复生,董卯至之前与阿桃交好时得知了这个秘密,竟然恶毒地利用这一点去胁迫原主,沈仪不用想都知道所谓的“拉拢”是什么意思。
原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方面顾念着桓玉,另一方面或许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殊不知原主在董卯至眼里只是一个污秽不堪的异类罢了,沈仪捏了捏手心,原主还真是又蠢又天真啊。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沈仪问道,语气里有几分冷意。
“原主影响力太大,适当的清除记忆有利于任务的进行。”r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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