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爱偷奸耍滑,偶尔会瞒着上头私跑出军营,他们都知道何三的把柄,故而,何三多喜欢巴结他们,说话时常常奉迎,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何三一改狗腿子的性子,当场和人争执起来,说着说着动起手来。
军营不靠磨嘴皮子,谁拳头硬听谁的,二人打起来,双方的好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一个两个上前帮忙,打作成一团。
韦安心里早有猜测,听了众人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三想借着这件事扰乱军心,雾宁在军营声名尽毁,谢池墨不可能让她留下受千夫所指,势必要把雾宁送回京城的,若雾宁在中途有个闪失,以此要挟谢池墨,边溪城怕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韦安嗤笑了声,何三真高估雾宁了,谢池墨哪会为了个女人而妥协挣扎,雾宁真落到他们手里,谢池墨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继续做事,国家大事跟前,谁都动摇不了谢池墨的毅力和决心。
温光中不如韦安轻松,问清楚始末,打发他们走了才和韦安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韦安一怔,继而明白了温光中的意思,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终究化为声无奈的叹息,“好。”
城门之事皆因他马虎大意,又遇宅子失火,温光中是不相信自己呢。
“你和世子爷说说避火图的事儿。”若不是出这么桩事儿,他已把话和谢池墨说开了,不管雾宁身份尊卑,谢池墨心里该有个打算。
韦安叫苦不迭,以他的经验来看,谢池墨绝对不知道雾宁是众人朝思暮想的对象,要知道,谢池墨对避火图厌恶至极,怎会有心思看图册?
然而韦安口中厌恶避火图的人,这会儿正蹲着身子,将几麻袋避火图悉数倒出来,重新翻阅,和往回悸动的心情不同,此刻他肃着脸,眸色阴沉,每翻一本,脸就往下沉两分,几麻袋图册,质量有高低,他找出最好的几本从中比较,真让他找到了三类不同的。
无论是布局,下笔的轻重,还是从图册的装订来看,这三本,出自同一画师,且和书房雾宁正在翻阅的图册一样。
不过每一本图册上都没有雾宁的身影,他们竟然将雾宁和这些女人相提并论,眼睛瞎到阴沟里去了,雾宁可比她们好看多了,一群红眼嫉妒的。
他捡起三本图册,悠闲从容地去了书房。
雾宁坐在桌前,长裙拖地,如葱白般的手夹着书页,不厌其烦的撕着,眉目温柔如水,谢池墨不自觉放轻了步伐,眼前清丽鲜活的人比图册上妖娆妩媚的人漂亮多了,他成亲虽晚,挑媳妇的眼光一等一的好呢。
他闲庭信步的走进屋,掩嘴轻咳了声以引起雾宁的注意。
雾宁抬起头来,见是他,眉梢漾起了笑,“相公回来了......”看他头发湿了,忙站起身,从四脚漆木架上取了棉巾给谢池墨擦拭头发,手刚伸过肩头,被谢池墨躲开了,雾宁顺势挽了他手臂,轻声催促道,“相公去椅子上坐着,我给你擦拭头发。”
言行举止,皆一副贤惠端庄的姿态。
谢池墨纹丝不动,伸手推开了她,见她一脸困惑,佯装板着脸道,“方才外边打起来了,你可知何事?”
雾宁摇头,顺势道,“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谢池墨紧紧盯着她,万千女子中,她容貌出众,一颦一笑皆带着独有的韵味,摄人心魂,他定力非常都不能逃过,何况外边一群糙汉,被雾宁迷得晕头混吝不堪,竟然拿雾宁做文章,这笔帐,他慢慢和他们算。
“哼,一群癞□□想吃天鹅肉,往后你待在营帐别到处走,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了。”
谢池墨坐在雾宁放在做的位子,任由雾宁取了发髻上的玉钗给他擦拭头发,今日之事倒是提醒他了,雾宁性子软弱,遇事分不清好坏,被有心人利用就惨了,伤他难,伤雾宁却极为容易,只要坏了她名声,往后雾宁就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言语比利剑伤人多了。
思及此,他微阖的眸子睁开,眼底闪过抹杀意,一瞬间又化为平静,“如果有人说你的坏话,你怎么办?”
他的头发又黑又粗,雾宁将其分成两半,双手托着棉巾,将黑发置入其中,来回左右擦拭着,闻言,眨了眨迷茫的眼,“为什么要说我坏话?”
“嫉妒你,嫉妒我。”谢池墨后仰着身子,看向她精致的小脸,眉目低垂,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随着她的动作,她发髻上梅花簪垂下的宝石左右轻晃,极为漂亮,他举起手,碰了碰,听她回道,“嫉妒我们吗?”
谢池墨点头,“是啊,一群嫉妒我们的王八羔子。”
雾宁沉思了会儿,温顺恬静的小脸闪过好奇,“他们没有事情做吗,为什么嫉妒我们就要说我们的坏话?”她想起后边小路上发生的事儿,那些人一言不合就打架,明明是练剑的时辰却跑到后边偷懒,真上了战场,输了也是他们技不如人。
如果他们都到练武场练习射箭,怎会有空闲说三道四。
追根究底,都是偷懒惹的祸。
谢池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忍俊不禁,他们可不就是给闲的?
夫妻两说着话,外边的韦安却站立不安,这种事该怎么开口和谢池墨说,让他将雾宁送回京城?
不可能,谢池墨血气方刚,成亲后才尝到甜头,让他把雾宁送走,身上的火谁来灭?
送走不成,难道把雾宁送到边溪城里去?
雪越下越大,韦安被冻得瑟瑟发抖,心头反复琢磨好说辞,硬着头皮让罗成通禀。
“进来吧。”书房内,谢池墨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惺忪的低哑,韦安心头一跳,侧目看向罗成,眼神询问道: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不会是那啥了吧?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然而回应他的是罗成冷峻的侧颜,韦安讨了没趣,拍了拍肩头的雪,大步进了屋。
谢池墨坐在书桌前,雾宁坐在他身侧,穿着件桃粉色褙子,桃面粉腮,气质温婉,韦安敛了神,上前给二人行礼,谢池墨有事找他,没让他开口,径直道,“你派人收拾下城里的宅子,该添些家具的添些家具。”
韦安正犹豫着如何开口,万事开头难,没想被谢池墨抢了先,谢池墨十年如一日的住在军营,和士兵们同进同出,没有在城内购置宅子,而唯一能让谢池墨歇脚的宅子,只有一处,不过荒废许多年了,谢池墨偶尔会去那儿小憩片刻,从不让人拾掇,听谢池墨话的意思,是要将宅子修葺番另做打算了?
他心思一转,立即明白了谢池墨的意思,心底涌上激动的喜悦,总算,有一桩事和谢池墨达成默契了,雾宁毕竟是女子,住在军营多有不便,去城内住再合适不过了,他一激动,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亢起来,“属下这就去办。”
谢池墨见他进门时还一副心事重重,这会儿脸上忽然带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兴奋,翻脸跟翻书似的,他心中一动,将怀里的三本图册拿出来仍在桌上,“你三本图册你见过吧。”
韦安抬眼看了看封面,脸色一红,这图册他当然认识了,梅老板世故圆滑,可不像李长福拿些假的糊弄他,送他的图册都是原作,不过一代代避火图过一两年就会更替,第一代避火图早没了,说起来,这几代避火图,还是雾宁的最好看,听梅老板说卖得最好,结果问世半年多就没了,真叫人惋惜。
他点了点头,老实道,“见过,不知世子爷从哪儿找来的?”
就他所知,军营里流传的这系列避火图都出自他的手,被谢池墨拒绝过一回,他就再不敢送谢池墨避火图了,谢池墨从哪儿来的?
“我需要向你汇报?”谢池墨不冷不热反问了句,看雾宁专心致志撕着页纸,他抬了抬她额头,“当打发时间就成,别累着了。”
雾宁做事注意力集中,其实,精力犯不着放在这上面,找到官银,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不急于一时,现在找出来,也是帮楚阗攒功劳罢了,他不爱玩弄权术,但白白为他人做嫁衣之事绝对不会做,钱御史官职低,在朝堂说不上话,反而赵大人在吏部,官威更甚,谢正均找赵大人的麻烦估计以为背后是赵大人操纵的,其实,王大人才是幕后推手,通州马文才运送官银被劫深受重伤,将自己从中摘清了去,背地一定有人为他疏通关系,王大人平日不显山露水,暗中结交的权贵却不少,谁让王大人勤于播种,后宅有成群结队的女儿们呢。
他自身官职不高,可‘女婿们’凑一堆,怕就是半个京城的势力了。
韦安神思一凛,拱手道,“属下不敢。”
他想起一件事来,他带人去找刘辉要回输了的避火图时,刘辉说赌博之事传到谢池墨耳朵里,赌资全充公了,他下意识的认定谢池墨将避火图全烧毁了,因而没放在心上,此时再见到避火图,他才恍然,这三本避火图怕就是赌资里的九牛一毛了。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谢池墨也会对避火图感兴趣,是成亲尝到甜头的关系吗?
他斜着眼,不着痕迹的看了雾宁一眼,能让谢池墨保留下避火图的理由只有一个,雾宁,难不成?谢池墨早知雾宁的身份了?
夫妻二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若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谢池墨捡到宝了,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元周国都找不到像雾宁这样漂亮的人了,不只是人,单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都没人比得上。
图册上那些胭脂俗粉比不上,更别说比图册更好看的真人了。
“你翻给我看看。”谢池墨靠着椅背,态度慵懒的看向韦安。
“......”韦安面露为难之色,小心翼翼道,“在这?”
虽说他看多了这类图册,人前能脸不红心不跳的高谈阔论,可他还残存这羞耻心,当着雾宁的面翻阅这种图册,还品头论足的,他真抹不开脸。
“你想去外边?”
韦安心下咯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外边风雪交加,他不想再生病,受得弱不禁风,毫不犹豫的走上前,颤抖着双手将图册拿了起来,翻开第一页,脸烫得能烧起来,比较雾宁平心静气的模样,他输得彻底,翻了两页,浑身上下燥热不堪,呼吸急促,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你慢慢翻,一页一页看清楚了。”谢池墨嫌弃他速度快,不疾不徐提醒道。
韦安苦不堪言,身上的衣衫被雪淋湿了,身子却热得难受,翻得慢,他怕自己忍不住血脉喷张晕倒过去。
然而,谢池墨心思复杂难辨,他不敢挑战谢池墨的权威,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图册上天雷勾地火的男女,深吸口气,默默诵经转移自己的注意。
谢池墨真的是疯了不成?
翻完三本,他已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一边掏帕子拭汗一边忐忑的看向谢池墨,小声道,“看完了。”
“果真是凡夫俗子。”谢池墨嘴里哼了声,尽显鄙夷。
“......”韦安热汗不止,双手合十挡在自己下腹处,难不成,谢池墨扔三本图册给他就只为了考验他是不是凡夫俗子?
不待他想清楚,谢池墨扬手吩咐他退下,“下去吧,将宅子收拾好了,买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婆子。”
“......”谢池墨真的就为了看他出糗?
若是这样,只能说,谢池墨做到了。
等他走了,谢池墨凑到雾宁跟前,捋了捋她发髻上松松垮垮的簪子,道,“过几日你搬去城里住,军营里都是男子,不方便。”
雾宁不乐意,“那你呢?”
“我和你一起,不过我白天要处理公务,晚上才能回来。”接下来,军营会有场是非,谢池墨不想她卷进来,再者,楚阗来边溪,待多久不可知,他忙起来顾不上她,她住在宅子是对的,目光缓缓落在她握着书页的手上,手上的伤好了,可其中两道口子有些深,留下了浅浅的疤痕,正好连接掌纹,细看的话,还是看得出来。
初次见面,她便为他们扫坟,想来是种缘分,她住进去,他们会保佑她的。
他翻起她手掌,摩挲着上边的疤痕道,“那日去宅子,你怎么想起拔草的?”
那处宅子,从里边的人出事后他就维持原来的样子没有动过,一朝不报仇雪恨,他便没脸动里边的任何物件,一百多人外加整军将士的性命,他没有忘记要给他们个说法。
雾宁不假思索道,“死者为大,那么多坟看上去却孤零零的,忽然就冒出了这个年头,这点疤痕过两年就消了,真的很难看?”
她记得谢池墨说过她手上的疤痕很难看的话,且不止一回。
“有点,过几天你住进去,如果想扫坟,让丫鬟动手就好。”他已知道官银被劫和越西国有关,越西国在边城和溪城设了银官局,专门针对的元周国的,抢劫元周国的官银运往溪城,将官银融后添加其他东西重制,同样的官银,分量相同,但参了假,一旦这类银子在元周国流通,元周国遭受的冲击可想而知。
首当其冲的就是买卖,元周国的百姓勤勤恳恳一文一文攒出来的钱才能买到的东西,到越西国看来,轻而易举就能成为元周国的富人,流通的银子数额大了,物价上涨就成了必然的趋势,一旦物价和银子超出朝廷的控制,不需要打仗,整个元周国就已毁了。
“你继续撕,我找刘辉说点事儿。” 当年,越西国皇帝为了让边城和溪城的百姓归顺,说两地的风俗维持以往不变,货币依着元周国的来,如今来看,越西国的皇帝乃另有打算,知道元周国不会和两地的百姓过意不去,边城溪城是元周国领土,百姓是元周国的百姓,朝廷怎会为难百姓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的无奈上位者看在眼里,何况皇上有意收复领土,和越西国开战乃早晚之事,到时殃及最深的仍是两地百姓,本着仁义道德,边城和溪城与元周国百姓往来,朝廷是欢迎的,甚至希望两地的百姓能念在情义,在两军交战时尽一份绵薄之力。
故而,两地流通的货币都是从边溪城传过去的,谁能想到,越西国竟然算计到货币上去。
此时军营人心惶惶,和何三有关的人全被抓起来了,人人自顾不暇,刘辉听说震惊不已,要知道,避火图是从韦安手里传出来的,而刘贤平日和韦安走得近,若雾宁真的是那种身份,刘贤只怕早就知道了。
联想到刘贤在国公府的所作所为,他脸色大变,刘贤,是知道雾宁的身份的,谢池墨被瞒在鼓里。
否则的话,刘贤不会想方设法帮雾宁遮掩。
想到雾宁就是他口中的那种女子,他不由得有些失神,因而谢池墨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耳朵边忽然安静下来他才惊觉不对劲,对上谢池墨晦暗不明的神情,他讪讪道,“属下知道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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