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湛也不是一头纸老虎。
楚翘忧心了片刻,但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抚摸着如今依旧平坦的小腹,喃喃道:“孩子,你快些长大,待你出来之后,你父亲应当会很高兴。”
楚翘又想起了梁云翼兄弟几人,她自己的孩子生出来也只能是排行老四,是家中的四少爷。她与梁时之间总归还是存在着遗憾的。
她同情早逝的张氏,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毫无所感,此前倒是无所谓,可是近几个月,她是像是发了狂一样的嫉妒张氏。
梁时越是从不提及张氏,楚翘便时常浮想联翩。
是不是张氏有孕当年,梁时也这般在意?
因为张氏是难产而死,所以梁时才会控制着她的吃食么?
楚翘今天的早膳也实在简单,一碗杏仁羊乳茶,三只剥了壳的鹌鹑蛋,另外还有一小碟汤包,里面只有三只小巧的包子……
换做寻常,这点东西都不够楚翘塞牙缝的。
楚翘用完早饭,发现府上到处都不见了点心的踪迹,待周公给她把脉时,楚翘问:“周老先生也以为有孕者不能吃多么?”
若非感觉梁时的确是真心待她,她都要委屈的哭了。
周公自是明白梁时的良苦用心,他肯定不能与梁时对抗,只能会深莫测的笑道:“梁大人明智啊,对夫人的身子也是极为在意。夫人如今的饮食,已经足矣。”
楚翘:“……”
因为上回楚远将楚翘带走一事,楚远回府之后,被镇国公与楚老夫人狠狠罚了一顿,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还被罚跪祠堂。
好在楚梁两家都达成了共识,这件事紧紧隐瞒了下去。
否则,不管是楚翘,还是楚梁两家的名声都不太好听。
楚夫人还以为楚远对楚翘依旧存着占有之心,遂请了京城最有名的红娘给楚远挑选亲事。
楚家要娶妻,京城贵女圈中又是一番沸腾。
要知道,楚远的风流名声虽然早就远扬,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不可多得俊美男儿,更何况楚家门庭显赫,多少人家都巴望着与楚家结亲。
楚翘听闻二哥终于快要成婚了,也替他高兴着。
楚莲过来寻她时,楚翘还有些诧异,她命阿福泡了一壶花茶,道:“四姑娘,实在是抱歉,我这里只有花茶,没有点心。”
楚莲唇角抽搐,因着楚翘一人有孕,加之上回楚远将楚翘给带走了,就连楚家近日也停了点心供用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围着楚翘一人转。
楚莲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她来楚家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虽是贵为楚家的义女,可是只有她心里明白,她的存在只是给楚夫人解闷的。
她这个岁数再不嫁人,即便有楚家作为后盾,她也找不到良婿了。
如今楚家已经在筹划楚远的婚事,楚莲自是心中堵闷难耐。
“梁夫人,还是你命好。”楚莲叹了一句。
楚翘对这句话不敢恭维,她命好么?上辈子当了十几年的寡妇,后来又当了冥妻,直至如今,日子好像才反转,不过她也从未自怨自艾过。
楚莲这般一说,她这才恍然大悟,细回想了一下,今时今日还算是命好,她点点头,“主要是夫君好。”
她从不吝啬夸赞梁时。
楚莲欲言又止,她与楚翘没甚话可说,又道:“你可得提防着花姑娘,我听说她曾经救过梁大人?这种戏码最是容易让人心软了,你如今有孕在身,更是要留意了。”
楚莲话中有话,楚翘只是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二哥成婚之后,也该轮到你了。我听说义父和义母已经有打算了,是相中了大兴刘家的大少爷?”
楚莲一门心思念着楚远,其他人,无论是谁,她都无所谓。
原本楚远的意思,是让她嫁给萧湛,但萧王爷怎么可能看中一个义女呢?更不会让她做王妃的。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梁时,可以不顾身份地位,一切随着心意来,非将一介商户女宠到了骄纵的地步。
楚莲待了片刻就离开了,这时阿福才上前,“夫人,您莫要听楚四姑娘浑说。二爷既然将花姑娘禁足了,肯定就没有那个意思,您无需在意的。”
楚翘品了口花茶,嘴馋到满脑子都是五花八门的吃食,她现在只盼着将孩子早点生出来。
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保证能生个健全的孩子。
晌午过后,日头开始西斜,如影大步而来,立于庭院中,通报了一声,“恭喜夫人,大人他升官了。”
梁时已经身兼两部,为内阁阁员之一,再往上升就只能是内阁之首了。
严氏一党中饱私囊,尸位素餐,楚翘当皇太后那些年就对严家父子恨的牙痒,如今算是将严家给挤下台了,楚翘也跟着高兴,未及如影说完,楚翘顺着他的话道:“可是严家伏法了?”
如影一凛,没想到夫人竟然能猜到。
楚翘很感兴趣,又问:“细细说来,你们家大人近日都做了什么事?”
朝堂政务本不该对一个妇道人家细讲,但这件事是梁时吩咐如影回来通报的。
是以,如影便如实到来,“大人与福建廖总兵联手,将指认严首辅的证人都抓了过来,这次人赃并获,不过案子如何,还要待审。”
楚翘大约能明白了。
严家父子已经归案,这日后再翻身就难了。
而且,不管是炎帝,萧湛,还是梁时,都不会再给严家重新崛起的机会。
那么,眼下的局势就从三足鼎立变成,炎帝与梁时,对抗萧湛了。
楚翘吐了口浊气,大约知道很快京城就要变天了。
不管是哪一方赢了,都会有不小的骚动。
楚翘一直等到了日落时分,才见梁时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她就站在府门外安静的等着,清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她安静的时候还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样子。
梁时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她的那一瞬,就大步走了过来,还是那个风清朗月的样子,他低低斥责,“怎么出来了?今日可累?孩儿……有没有闹你?”
楚翘此前觉得梁时太过聪慧,今日倒是犯傻了,她笑道:“才两个月,肚子哪会有动静?”
二人相依着进了府门,楚翘又道:“恭喜你啦,梁首辅。”
“你喜欢?”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梁时早就见识了她贫嘴的功夫,他微微一笑,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疲倦,这一幕被楚翘看见了。
她知道梁时平日里从不提及朝堂之事,但她很清楚,梁时这些年走的都有多容易。
其实,梁时让楚翘知道这件事,无非是想告诉她,他梁时终于走到了高位上,即便她还是皇太后,他还是会想法设法与她走到一块去。
内阁首辅,权倾朝野,隔壁楚家闻讯,也过来道贺。
楚翘自然而然就成了首辅夫人了。
*
转眼入了六月,夏荷初开,日头愈发毒辣。
楚翘的小腹终于开始微微隆起,但她与其他有孕的妇人不同,从背后看上去还是纤细清瘦的模样。
梁时不至于苛待她,只是在吃食上依旧严格控制着。
这一天,楚翘去了一趟香料铺子,之后又想去集市转转,奈何身后有一众人跟着,楚翘即便想要偷吃,晚上也会遭到梁时的各种惩戒。
她此前被话本子所毒.害,可原来夫妻之间的事远不止那些。
有时候,楚翘会很不高兴,梁时知道那么多,会不会与张氏也做过同样的事。
画舫周边的茶楼如今正当客满,或是文人骚客,或是闲散贵人,这个时候总爱聚集此处,欣赏雨后夏荷。
楚翘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落座,腹中孩儿如今已经有五个月了,她倒不至于乏力。
每日晚膳过后,梁时都会拉着她在园中散步,从梁府走到楚家,在楚家待一会,又会走回来,每日如此,习惯之后也不觉得累。
因着有孕之故,辰时未至,楚翘就要起榻去小解,就连起床气的毛病也改掉了。
这时,前面不远处三三两两的贵妇们在说笑着。
楚翘头上戴着幂篱,并不能看清这些人的脸,却听到“梁首辅”三个字,这让她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细细侧耳听着。
“梁首辅手段歹毒狠绝,就连他自己的老师都下得了手,他当然不会放过严家了,我听说严家上下没一个活口。”
“可我明明听说是严家罪孽太多,皇上是有意不肯放过呢,这与梁首辅有甚关系?”
“你们深居后院,寻常又能知道多少?严家不除,梁首辅他如何能上位?依我看,梁夫人也是颗棋子,分明是个商户女,如今又是认了楚家当义女了,梁首辅的目的,你们难道还想不明白么?”
前面正说着,又是一阵唏嘘,似乎在讨论着不得了的大事,几位胆小的贵妇当即就不敢吱声了,只是面露惊色的听着。
如影上前一步,对楚翘道:“夫人莫要置气,这件事属下会着人处理。”
楚翘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么?
她自己受气了,拼尽全力也要将别人气的火冒三丈。
楚翘起身时,当即有丫鬟上前搀扶着她。梁时不放心阿福,不久之前就亲自挑选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伺候楚翘。
楚翘摘下了头上的幂篱,露出端庄清媚的容貌。她朝着几位碎嘴的贵妇走了过去,很不友善的打断了几人的话,“在说我家夫君呢?”
如影:“……”没有他法,只好持剑上前,护在了楚翘的身侧。
在座的贵妇当中,也有几人是朝廷命官的家眷,这些人是见过楚翘的,而且楚翘这张脸实在是让人难以忘却。
楚翘一出现,众贵妇当即止了话。
她们几个月前就听闻梁夫人有孕了,梁大人为了让她安心养胎,还不准其出门,谁能想到她就这么突然冒了出来。
方才说话的妇人已经面色苍白,她家夫君此前也是严氏一派的人,此番严家覆灭,虽说尚未波及甚广,但仕途上肯定多少会有影响。
有梁时干涉,朝廷不会再重用那些曾经替严家卖命的人。
故此,贵妇们才有所怨恨。
只是这种事的确不是她们这些人能说的,搞不好是要倒大霉的。
楚翘非常满意的看着贵妇们一脸惊惧的样子,粉色的菱角唇微微一笑,道:“怎么不继续说了?本夫人也想听听,我家夫君究竟干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了?”
第74章 这样生啊
梁时一僵,给楚翘揉了一会肚子,他这才提及了今日的事,“你生气了?那些妇人所言,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若是气坏了,我会与她们一一清算。”
梁时嗓音温和,但是楚翘知道他是认真的,他一定会不声不响的处理了所有人。
当初她还是皇太后的时候,梁时只要说过这句话,他当真会去做。
“我只是替你气不过,我是你的妻子,这些事是我应该做的。可……我当真饿了。”楚翘喃喃道。
梁时轻叹了一声,与她说了实话,“不是不给你吃,你每日进食分量已经足矣,若是吃多了,再有几个月,孩子不易生出来。”
又是这句话。
楚翘只当梁时是杯弓蛇影,毕竟张氏就是难产血崩而死的。
关于这件事,楚翘一直告诫她自己,不要多问。但她如今待梁时总归是不一样了,有孕的妇人情绪又大,梁时给她盖上衣裳时,她就抓着梁时的手,这次十分认真的问道:“当初……当初张氏有孕,你是不是也这般体贴?你控制我的吃食,是不是担心我会像张氏一样?”
这件事困扰了她太久了,今日终于都说出来了。
梁时岂会不懂她的小心思。
可是有些事,他当真不能告诉她,起码现在不行。
不过,梁时倒想借此机会跟她说明一事。
花木暖曾说过,中了痴情蛊的人不能受到半分情伤,否则只会痛不欲生。
至于楚翘至今还有事瞒着他,梁时也有些失落。
她都中了痴情蛊了,还是不肯告诉他真相。
梁时让楚翘躺好,他坐在床榻边上,俊美的容颜染上了一层烛火的光晕,他看着楚翘的眉眼,道:“我不喜欢张氏,不会这么对她。至于控制你的吃食,无非是担心你日后生孩子遭罪,你休要想太多。”
这句话太能治愈楚翘的小情绪了。
可,现在问题又来了,梁时不喜欢张氏……张氏好歹也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呀。
楚翘既矛盾又矫情,她自己也清楚如今的她实在是要不得,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就在楚翘百般思量时,梁时突然道了一句,“当初我有心上人,她出嫁之后,我便草草成婚了,大约是……心伤过度吧。”
梁时有心上人?还不是张氏?那会是谁?
楚翘靠在大迎枕上,梁时的一手依旧置于她的肚子上,她腹中的孩子也动的欢哨着,父子(女)两人好像有意对抗,梁时的手不离开,孩子也不消停。
楚翘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此前怎么不知道梁时还有过心上人?
她一直以为梁时所钟爱的只有两件东西,一是孤本,二是他的仕途。
所以,楚翘当年毁了梁时的一本珍藏的孤本之后,她再也不敢来梁府了,就生怕他会不高兴。
“谁……谁家的姑娘呀?”楚翘不安的问道。
梁时眸色幽幽的看着她,温热的大掌感受着调皮的小家伙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揣着他,他这辈子最温馨的时刻,大约就是现在。
梁时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的心上人就是曾经住在隔壁的楚家姑娘。”
曾经住在隔壁的楚家姑娘?
楚翘双眸瞬也不瞬的看着梁时,内心一阵狂跳,与此同时还有一阵狂喜。
梁时心悦的姑娘是她自己?
楚翘如同身处幻境,眼神飘忽着,半晌没有说话。
梁时当做没有看懂她的心思,问道:“你介意么?”
楚翘抿着唇,羞涩的不得了,她能介意什么呀。
“都过去了,你现在心里只要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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