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思博插完一垄秧苗,想要插第二垄的时候,抬头一看,就看到宋兴几人震惊的样子。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怎么样,牛大哥,我没说错吧,我这手艺怎样?”
牛乐志抽着嘴角,“确实不比老农差。”
插得又快又好,一点都不像公子哥儿会做的事。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堂堂一家少爷,怎么还会插秧?插得还如此好。
纪思博骄傲的扬了扬下颌,“那是当然,要知道我当初为了跟老农学插秧,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呢,还帮着老农一天就插了一亩的秧苗,连那位老伯也赞我的。”
牛乐志嘴角继续抽,“你怎么会突然跟老农学插秧?”
纪思博理所当然的道:“我姑姑说我五谷不分,不懂锄禾日当午的艰辛,就把我往田里一扔,让我跟着学下田插秧。别说,我不仅会插秧,我还会种小麦,就连一些青菜也会种呢。”
宋兴他们简直目瞪口呆,纪思博的姑姑也太奇怪了吧,学什么不好,让晚辈学种田?
纪思博突然疑惑的看着他们,“我都插完一垄田了,你们怎么没动过?老农可是教过的,这插秧不能慢,得赶在几天把秧苗插上呢。”
宋兴四人眼皮子跳得厉害,这回连笑容都很难扯出来了,他们就是做个样子,做官这么多年,他们何时真正下过田?
但被纪思博盯着,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努力插秧苗,插上十几颗就得歇一会,不到一刻钟,这老腰就累得直不起了。
简直欲哭无泪。
纪思博在插第二垄田的时候,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他们,发现他们手脚很慢,蹙了蹙眉,这插秧的手势和速度,可不像是老手。
这么一想,他插秧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他谨记姑姑教的,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府军的屯田又不是等着他来种才能有收成,宋兴他们偷懒,他也偷懒。
不过他冒出了坏水,插几颗秧苗,就直起身看着宋兴他们,高兴的叫道:“宋大人,牛大哥,我又插了十颗秧苗了,你们插了多少?”
借着这个机会,他就光明正大的偷懒,然后看着宋兴他们手上动作又加快了些。
纪思博低头插秧的时候,还好心情的哼起了曲儿。
等中午太阳出来的时候,宋兴他们背上都湿了,累得直喘气。
牛乐志第一个受不住,嚷嚷的大声叫道:“该去吃午饭了,不填饱肚子,可没力气干活。”
一边说的时候,还一边偷瞄着纪思博,生怕他愣头青,冲劲十足不肯走。
纪思博看着自己弄好的半亩田,点了点头,“也好,先去吃午饭,吃饭了继续。”
反正他年轻,多的是力气,这种活儿又不是没做过。
宋兴四人脸色顿时一垮,在纪思博回头看着他们的时候,又赶紧扯出一个认同的表情,心里头颇有些悔恨。
一直到落霞满天,纪思博把一亩田的秧苗都弄好,并对宋兴四人招呼一声,“宋大人,我弄好了自己那一亩田,我就先家去了。”
宋兴这回的笑容真诚多了,“快去吧,不要让你家里等着急了。”
等纪思博离去,四人一把将手中的秧苗往田里一扔,从田里爬出来,牛乐志还吐了一口唾沫,“真是晦气!”
本来想给纪思博一个下马威,结果反倒作茧自缚。
宋兴嫌弃的看着自己手上和脚上的泥巴,神色淡淡的道:“今天也累了一天,大家回去好好歇息一下。”
卫和泰皱着眉问,“大人,明天还要让那小子来下田吗?”
宋兴摇头,“不要了,不然麻烦的还是我们。府军护卫宁波府,他身为百夫长,不能连宁波府的地貌都不晓得,明儿你们就陪他到处在宁波府转转吧,先把春耕拖过去再说。”
等纪思博回到家中,纪伏寿看他满身泥巴的样子,微挑了下眉,“你下田了?”
纪思博在青松打的木盆里洗手洗脚,点了点头,“嗯,今儿一大早去府军,他们便说春耕重要,要我下田插秧。”
纪伏寿轻轻笑了笑,“那想来你肯定会让同袍刮目相看。”
纪思博耸了耸肩,“确实挺让他们刮目相看的,不过他们也让我刮目相看。”
看来这里头有故事啊,纪伏寿见他收拾好,招呼他进明间大厅,给他倒了杯茶,“说说怎么回事?”
纪思博喝完了一杯茶,今天发生的事他也说了一遍,“……姑姑,你说说,他们在宁波府这么久了,年年春耕,就这样插秧的姿势和速度都比不过我,这里头摆明了就是想看我笑话,想给我下马威。
跟昨天酒席之上处处表现得照顾我,可是两个样子。不过这种隐晦的下马威,倒是有趣,瞧着就是不想跟我明面上撕破脸。”
第119章 现况
纪思博想不明白,如果是不欢迎他这个新来的,要给他下马威,第一天见他的时候就直接下好了,何必热情的招待他之后,又搞这种小动作?
纪伏寿神色淡淡,不置可否的道,“因为跟你没利益上的冲突,所以他们不会跟你明面上撕破脸。至于像今天这种事,其实不过是让你吃点苦头而已,是他们没想到你会种田插秧,白做了功夫。看你没有吃苦头,明天他们就不会让你去田里了。”
这是老油条惯用的伎俩,让新来的同袍吃点苦头,然后认清这地头是谁做主,应该看谁脸色行事,等新来的懂了,融入了他们的圈子,这种小苦头就没有了。
纪思博耸了耸肩,下不下田,他不在意,反正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他转而说起自己今日在田里劳作之时,从宋兴处打听到的一些事。
“姑姑,我今日下田的时候,发现田里插秧的府军不满员!”
说这句话的时候,纪思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宁波府府军的屯田,一共有五千亩,都是属于府军的,这些田地,甚至得了优待,根本不用上缴赋税给朝廷,全都是用来给府军发放粮食。
之所以会有这种奇怪的规定,是因为朝廷没有给府军发放军饷之用。
换句话说,这五千亩田地所出,就是府军一年的军饷了。
李天成当初弄出这么个府军,完全是想让府军自给自足。当时朝廷三征西凉大败,哪里还有余钱用来给府军发放军饷?
于是李天成大手一挥,定下每一府兵就拥有五亩田地的定额,这五亩田,就是府兵一年的军饷,不用上缴赋税。
要知道府军跟其他军队不同,这是有兵籍的,父死子继,相当于被府军捆绑了世世代代。
即便如此,当初府军招令一出,依然有很多人争相恐后的加入。
无他,因为白得了五亩完全不用缴纳赋税,还可以子子孙孙永远继承的田地!
这可比普通的老农家里过得更好了。
不就是一条贱命么,死了就死了,让家里能有这么个产业,才是聪明的选择。
朝廷能在各地白得了这么多兵士,还不用管他们的军饷,想征用他们上战场的时候,不过是一道调令的事,多划算啊。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贪小便宜的想法,让府军这种一次大战场都没有上过的兵种,保留了下来。
而纪思博会知道宁波府府军不满员,是因为他看着一大片田地,结果只有数百人在劳作,好奇之下才问出口的。
结果就从宋兴口中证实得知,宁波府如今实际才六百二十四人!
要知道,宁波府的府军,满员也不过才千人而已,连千人都不满,这么点人,怎么保护备受倭寇侵袭的宁波府?
纪伏寿眉头一蹙,“他有没有说其他府兵哪里去了?”
说到这里,纪思博就紧皱眉头,“他说是这两百年来,缺的那些府兵,都是没能继承兵籍的。”
也就是说,那家里没有男人能继承府兵的兵籍,所以这个兵籍就被府军收回去了。
纪伏寿眉心拧成一个小小的皱褶,“那他没有招兵?”
府军不满员,千夫长只要往兵部一上报,就可以在当地自主招兵。
“他说他招了,可宁波府除了实在是走投无路的,或者家里快过不下去的,才会来当府兵。宁波府的人,对府军避之如蛇蝎。”纪思博摇头一叹,带着满满的无奈。
这么一说,纪伏寿便了然,是因为府军要护卫宁波府,就要直面对上时常侵袭的倭寇。
可能是因为这些府兵原本就是贫苦人家出身,朝廷对府军又采取自生自灭的态度,这些府兵的作战能力实在是不能跟龙武军、神威军他们相比,对上凶残的倭寇,每每总是把命丢了,就算五亩田再好,也要有命享,总不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还要把儿子、孙子的命搭进去吧?
纪思博觉得很无奈,“怪不得宁波府的府军总是不能打退倭寇呢,少了好几百人。”
纪伏寿倏地嗤笑一声,“你知道倭寇来袭的时候是多少人?你知道双方兵力如何?你就只看府军不满员,就认为是府军失败的原因?你忘了你自己在西凉大草原的时候,就曾经一人杀了八九个西凉人?”
纪思博突然面露尴尬,讷讷傻笑。
纪伏寿摇了摇头,“之所以倭寇将宁波府当成他们的后花园,是因为府军的战力太差。以少打多,并且还胜利的战役,又不是没有过。也罢,等族人到这里之后,我便会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手札,亲自训练他们战阵,到时候让你见识一下,猛兽出笼的样子。”
纪思博期待起来,追问道:“族人大概还有几天到宁波府?”
师傅房先生的同门手脚实在是快,短短两天时间,就把除了姑姑之外的院子,改造成了样式几乎一样的大通铺,就连花园,看着还有两天也能完全被推平成为演武场。
“他们脚程加快了,约莫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到了吧。”
纪思博知道这些族人都是来帮他的,对他们充满了万分的期待,再加上姑姑亲口承诺会用老祖宗的法子训练他们战阵,只要想到等他们学成之后,随着他抗击倭寇,将倭寇杀得屁股尿流的场景,纪思博就双眼发亮。
“用过了晚膳,消消食之后,再练一遍剑术才能洗漱歇息。”纪伏寿叮嘱道。
纪思博乖乖应了好。
到了第二天,他到了驻地之后,就见到牛乐志又在等他。
“牛大哥,其实你不用等我,我记得去田间的路呢。”纪思博招呼一声。
牛乐志笑着拦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门口走,“走走走,今日不用你下田了,大人说了,你还不熟悉宁波府,让我带你到处逛逛,至于田里,有大人他们呢。”
纪思博微挑了下眉,如此盛情,不好推脱,于是他就从善如流的跟着牛乐志逛起了宁波府。
如是一直逛了五六天,纪思博都把整个宁波府转了一遍了,牛乐志一大早依然想带他出去闲逛。
这下子,纪思博受不住了,拦住了牛乐志,“牛大哥,这宁波府我都熟悉了,不如我们换其他事做做?”
第120章 将就是将
纪思博眼神里透着明明白白的疑惑,作为百夫长,这么闲的吗?
天天到处闲逛,其他事不用做了?
如今春耕已过,府兵应当是闲下来了,不用下田,就很应该带着府兵去训练才对,天天这么不着调算什么,不努力训练,对上倭寇怎么把他们杀了?
纪思博心中不悦,来宁波府是为了建功立业,如果他是为了享乐,他作甚这么辛苦。
牛乐志心里骂了一句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带着一丝懊恼,“瞧我这记性,大人明明昨儿就交代了让我今天带去你认认府兵,走,我带你去。”
府军衙门在城里,府军的营地却在靠近海边那一侧,为的是万一有倭寇上岸,他们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且阻拦。
牛乐志带着纪思博进了营地,敲响了铜锣。
足足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营地里头的府兵才集合完毕。
看得纪思博直皱眉头,就这样的速度,都足够倭寇来回一趟了。
宋兴被牛乐志派人叫了回来。
等府兵集合完毕,宋兴也来到了纪思博身边。
他拔高了声音,指着纪思博道,“这位是纪百夫长,今科的武状元,你们都好好记住这张脸,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连自己的上峰都不认得!”
惹得府兵发出一阵阵哄笑,此起彼落的应着。
纪思博看着浑身难受,族人已经来到了宁波府,这两三天姑姑已经开始着手训练他们,他在一旁观看过,姑姑训练非常严格,每一个动作有做得不标准的,都要纠正,纠正一次还做错的,就要受罚,而且姑姑训练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敢说笑,所有不认真的,将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惩罚。
用姑姑的话说就是,作为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兵士,要珍惜任何一个训练的时刻,因为这可能会让你在战场上保命。
而且,兵士就要有兵士的自觉,在营地集结的时候喧闹什么,遇到这种介绍上峰还嬉皮笑脸调笑,说白了,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他偏偏不能生气,因为他刚来,如果被府兵联合抵制了,他在这里也寸步难行,于是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板着脸。
宋兴和牛乐志在一旁看着他不近人情的样子,心里偷乐,果然还是公子哥儿的脾气,觉得不被人尊重了,所以就生气觉得没牌面。
亏他们还以为纪思博多能耐呢,这样就受不住了,也好,就让他这样好了,越是不近人情,就越难跟手下打成一片。
宋兴面上笑容更深,手指朝府兵们点了点,“杨开、范征、杜勇……你们十个带着你们的人留下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很快,营地上就只剩下一百府兵。
“你们十个什长上来见过你们的上峰。”宋兴吩咐道。
一共十列,每一列最前头的十个人上前三步,朝纪思博行礼,“杨开、范征、杜勇……见过纪百夫长。”
宋兴拍了拍纪思博的肩膀,“思博啊,这些就是你手底下的兵了,好好待他们。”
纪思博应了一声,又问道:“大人,这些兵是我手下,我想怎么训练,都没问题吧?”
宋兴就笑道:“当然没问题,你想怎么训都行,我也不会干涉。那我就不留下来妨碍你们了,老牛,我们先走,让思博好好跟杨开他们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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