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兴说着,给牛乐志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离去,在拐角处停下脚步,躲在一旁偷偷的看着纪思博接下来的举动。
纪思博记得前两天问姑姑的话。
“姑姑,我身为百夫长,按理来说,我手下会有上百个府兵,那到时候我是不是要跟他们打成一片,让他们认可我?”
当时他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姑姑的鄙夷,“你是将,他们是兵,为什么要跟他们打成一片?就算你想表现自己的亲和,也不是在威信未立之时。
威信不立,却跟手下打成一片,你年纪又小,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好糊弄。为什么官职分了级别?便是为了让人有上下之分。
你要做的,是让你的手下对你敬畏,只有他们敬畏你了,你下发的命令,他们才会快速执行。若是你跟他们打成一片,表现出自己很亲和了,也就让他们错觉你脾气好,延误你下的命令或者办错了事,也会觉得你不会罚他们。
你一旦罚了,之前表现出来的亲和就白费了,不若一开始就严肃点,让他们知道,你的话就是一切,如果有人不遵从你的话,那你就罚他,罚到他对你敬畏为止。
你要记住,兵就是兵,将就是将,一只羊带领不了一群狼,只会带出同样的一群羊。”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羊,也不想带出一群羊,也因此,在宋兴和牛乐志离去之后,他眸光渐渐变得犀利,冷冷的看着站姿随意、脸上嬉皮笑脸的府兵。
一股煞气从他身上渐渐凝聚。
渐渐的,上百个府兵神色开始不自然起来,本来看纪思博年纪小,心生怠慢,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自觉的就站直了身子。
纪思博背着手,冷冷的扫视着这十个方队,“我是你们的直属上峰,今后你们就归我管,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就行:我说什么,你们就照着做,不照着我的话去做,那你们就要受罚。”
等所有人都将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纪思博又继续道:“府兵也沾了个兵字,那么军姿你们会站吧?今天,你们就给我站两个时辰的军姿,谁做得不标准,谁中途撑不住,今儿就不要吃饭了,给我一直站,站到你们标准为止。”
见所有人一副呆愣的样子,纪思博冷冷的笑了笑,“怎么着,我刚才的话,没听清?”
见这些人还一动不动的,纪思博眸光闪过厉色,突然上前,伸出脚,一脚朝杨开踢去,“我叫你站军姿,你耳朵聋了,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杨开不妨他会突然如此,一下子没防备,整个人摔倒在地,心里“噌”的一下就冒出了滔天的怒火,刚想发脾气,对上纪思博冷厉的眸子,又吓得失了声。
纪思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还要我扶你起来不成?”
第121章 兵就是兵
杨开打了一个激灵,就算面对宋大人,他也不觉得会如此可怕。
不知为何,他这个十几岁的上峰,看着就比宋大人还可怕。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杨开才发现自己已经爬了起来,并且站得笔直。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杨开整个人一僵。
他原本是想反抗的,可现在却不知不觉听从了纪思博的话。
其他九个什长还在等着杨开发难,然后他们就跟着一起,闹起来呢,结果杨开先怂了,把他们气着了。
正在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做,耳边就听到一道少年人清脆的声音,“怎么,你们也要我教教你,军姿怎么站吗?”
声音里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冷意。
杨开手下的府兵,见自己什长已经认怂,不觉开始跟着一起站立军姿,至于其他人,则看着自己的什长。
纪思博突然笑了笑,轻轻鼓了鼓掌。
“啪啪啪”
“挺好的,我就欣赏你们这些人的勇气,希望你们等一下也这么勇敢无畏。”
说罢,他就大步朝着其他九个什长走去。
既然杀一只鸡,儆不了猴,那他就杀九只鸡,杀九只鸡都不行,没事,他就把所有鸡都杀了。
纪思博第一个朝着范征走去,范征是个身板强壮的男人,年约三十岁上下,看到纪思博朝他走来,目露警惕,心想,刚才杨开被踢倒,是因为没防备,他身板比纪思博还强壮,纪思博想再给他难堪,却没这么容易。
可他似乎忘了,先前宋兴介绍纪思博的话。
今科的武状元。
宋兴只知道纪思博是武状元,却不知道,纪思博是每一科的头名。
一对一比武,他可没有输过,这些府兵连他那些同考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所以即便范征再怎么警惕,也被纪思博一脚撂下。
这一脚,他还用了五成的力道,比对杨开狠多了。
范征直接就倒在地上,捂着腿哀嚎,吓了其他人一跳。
纪思博理都不理范征,他清楚自己的力气,这一脚就是让范征疼痛,不会要了他的腿,所以他又朝第二个人走去。
杜勇看到纪思博走来,耳边听着范征痛苦的嚎叫声,吞了吞喉咙,嘴巴才微微张开,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也享受到了范征的待遇。
格老子,真他娘的疼!
杜勇也叫出了声,只有哀嚎才能释放一下这种疼痛感。
杨开眼角余光看着两人痛得面色都白了,心里头竟然有一种庆幸,幸好他刚才认怂得快,不然就要再挨一脚了。
其他人也心肝胆颤,因为知道范征和杜勇不可能帮着纪思博做戏,所以纪思博这一脚,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那身板明明比他们都瘦小,怎么就一脚把一个大老粗撂倒了呢?
眼看纪思博朝着第三个人走去,这人立时就双腿并拢,站得笔直。
纪思博脚步一顿,转向了第四个人。
然后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纪思博目光所及,都不由自主的站起了军姿。
自己的什长怂了,手下人也没勇气反抗了,纷纷开始站起了军姿。
只剩下范征和杜勇两个还躺在地上直抽气。
“如果你们两个再不起来站军姿,我就让你们躺床上三个月。”纪思博面无表情的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句话不约而同的浮现在范征和杜勇两人脑海里。
一个激灵,两人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站回到自己列队前头。
纪思博等他们站好之后,朗声道,“今日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我不认识你们。我等会站在谁跟前,你们就把自己的名字、年龄、家住何处给我说一遍,我好认认人。”
说罢,他就站在杨开跟前,直勾勾的看着杨开。
吓得杨开赶紧道,“回大人,我叫杨开,三十二岁,家在柳树胡同第一家。”
……
从头到尾旁观了纪思博的举动,宋兴和牛乐志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宋兴使了个眼色,招呼牛乐志离开,等离远了,皱着眉头,“这小子,脾气挺硬的。”
纪思博一开始要杨开等人站军姿的时候,宋兴还将此当做一个笑话,这些都是兵油子了,怎么可能会听纪思博的?
万万没想到,一言不合之下,纪思博直接就动脚了。
宋兴没想到纪思博根本就没有要跟杨开他们打好关系的想法,手下不听话,那就打、罚。
这可是兵士,不听军令,是要受罚的,杨开他们告到宋兴这里,宋兴也不会帮着杨开他们,反而会帮着纪思博重罚,因为如果宋兴为他们开脱,纪思博一状告到兵部,为了明正军纪,宋兴也得吃挂落。
宋兴将事情撸了一遍,心想,自己是不是有些看轻纪思博了?这小子行事,真的不像毛头小子,一点都不怯场。
“老牛,你怎么看?”宋兴觉得很棘手。
牛乐志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大人,你去找过知府了,可知道京里什么情况?”
宋兴心领神会,“京里没出问题,一切如常。”
牛乐志也松了一口气,心头大石放下,才有心思想纪思博,“这么说来,那小子来宁波府,就是个意外。”
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就好,牛乐志放松了神情,“既然这小子这么闲,那就让他训一训府兵好了,年轻人精力旺盛,等他调教一下杨开他们也好。”
宋兴心头微微觉得有些不妥,“就让他这样调教杨开他们?这小子有些手段,会不会以后把杨开他们都拉拢走?”
牛乐志唇角溢出一声冷笑,“大人,你可别忘了杨开他们是做什么的,那小子怎么可能把他们拉拢走?他们不要命了?”
宋兴闻言,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多疑,反正不管纪思博怎么做,杨开他们也不会对他感恩戴德,让这小子帮他们训练兵士也是好的。
“也罢,那就让他操练一下杨开他们吧,毕竟是武状元,手底下还是有些功夫的,兴许还能把杨开他们调教得更好呢。”
第122章 巡逻值夜
在纪思博将杨开等人操练了一个多月后,他主动找了宋兴。
“大人,既然我是府军的百夫长,也不能总是让牛大哥他们劳累,不然就愧对我身上的官服了,我也要为府军出一份力。”
宋兴能怎么办,他当然不能反对纪思博的责任心,只好勉为其难的道:“也是我疏忽了,忘了给你安排巡逻的任务。这样吧,你就排在蔡亮后边,以后就这样轮值。”
府军护卫宁波府安危,除了要抵抗倭寇之外,还要负责宁波府的巡逻。
日常的巡逻是衙门的差役,到了晚上宵禁,就是府军巡逻了。
以前都是宋兴带着牛乐志三人,轮着来值夜,如今纪思博主动开口,宋兴没理由拒绝。
得了差事,纪思博心满意足的离去。
宋兴却渐渐皱起了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让人找来了牛乐志他们,关上门对他们说了自己安排纪思博值夜的事。
“这么说,办事的时候,要避开那小子值夜的日子了。”
卫和泰啧了一声,所以说他就不喜欢来新人,耽误他们挣钱。
宋兴看着三人,郑重的叮嘱道,“嗯,都通知那些人吧,别让他们撞枪口上,坏了大事,谁都担不起。”
顿了顿,宋兴觉得不保险,又道,“还是通知下去,最近半个月都暂停,先等等看那小子值夜的情况再说。”
卫和泰又骂了一声娘,满脸的不高兴,牛乐志和蔡亮两个也直皱眉。
蔡亮道:“大人,按照之前的规矩,过三天就是正日子了,现在通知他们暂停,那些人可会不高兴的。”
宋兴烦躁的摆手,“不高兴又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
见宋兴这样说,蔡亮也就没有再劝,摇着头,只觉得纪思博来宁波府真是晦气。
另一边的纪思博很高兴,虽然天天按着姑姑的法子操练杨开他们,一个月后的今天,他们跟以前比较起来已经脱胎换骨,不过他很明白,如果他一直待在营地操练,在府军就永远没有自己的权柄。
等过了一天,就是纪思博值夜的日子。
他早早的回家中用了晚膳之后,就去了府军衙门,此时天色还没黑下来。
等听到外面敲响暮鼓,纪思博站了起身,手上扶着腰间的佩剑,对杨开等人道,“走吧,我们出去巡逻。”
一更三点,暮鼓声响十三下,宵禁开始。
纪思博只留下了杨开和范征两个什队跟在自己身边,其余八个什队被他划分了区域,派了出去巡逻。
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手中提着的灯笼发着微弱的光芒。
一边走,纪思博一边问两人,“宁波府的宵禁,如果有百姓犯夜,会如何处罚?”
杨开和范征对视一眼,杨开道:“会抓起来,严刑拷打。”
纪思博眉头一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严刑拷打?京城也不过是抓起来笞打五十下罢了。”
这严刑拷打是不是罚得有点严重?
范征接着解释,“大人,你也知道宁波府时常有倭寇上岸侵袭,所以宁波府的宵禁会很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给倭寇通风报信,宁可抓错不可放过,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宁波府的老百姓?”
杨开也点头道:“老范说得没错,宁波府的老百姓是知道宵禁之严的,明知故犯,肯定有问题,这种人怎么也得抓起来拷问一番,就怕我们一个大意,让人通风报信给倭寇,到时候宁波府百姓又损失惨重。”
这个理由,说得条条是道,纪思博也不能说他们错了。
“那我们抓到犯夜的百姓,抓起来之后拷问,问出了没问题,第二天就把人放回去了?”纪思博又问道。
杨开眸光闪了闪,“是啊,只要拷问过后证明了清白,我们第二天就会把人放回去。”
只不过放回去的人,当天就死了而已。
纪思博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有百姓家遇到了婚丧吉凶,或者疾病买药请医的私事呢?”
京城有规定,如果是八百里加急,或者为三省送官文,又或者是遇到了婚丧吉凶、遇疾请医的事,告知街上巡逻的北衙禁军之后,是可以得到允许在街上行走的。
杨开道:“我们会派人一直跟着百姓,直到他把事情做完,回到家中为止。”
纪思博微微挑了下眉梢,对宁波府的宵禁之严,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纪思博没有再问,带着两个什队逛了一遍宁波府,此时恰好更夫敲了二更的鼓声。
杨开低声道:“大人,夜深了,不如回衙门喝口热茶歇歇?”
纪思博皱眉看了他一眼,“这才二更,回什么回,继续巡逻。”
说完,就扶着佩剑,继续在大街上巡逻起来。
杨开和范征对视一眼,撇了撇嘴,无可奈何的只好赶快跟上纪思博的脚步。
到了三更天,杨开也打了一个哈欠,给范征使了个眼色。
范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手下困倦的脸色,硬着头皮上前,“大人,三更天了,不若回衙门歇歇?”
纪思博站住脚步,不满的看着范征,“我今天想着你们夜里还要巡逻,操练你们也没有太过用力,怎么着,你们这会儿就困了?看你们这种时不时就要求歇息,如果正好遇上倭寇上岸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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