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暗中撇了撇嘴,怎么可能会有倭寇上岸,宁波府周全着呢。
纪思博眯了眯眼,“那你们以前是怎么巡逻的?都是二更之后就回衙门睡大觉?”
杨开和范征心头一凛,其他府兵也瞬间打起了精神,二十个人齐齐摇头,“没呢,没呢,我们都是巡逻到五更天,等鼓钟响起,衙役出来交接之后才回营地补觉。”
杨开又道:“我们就是怕大人您第一次值夜,撑不住,想让您回衙门喝口茶,吃点夜宵,上个净房,再继续巡逻罢了。”
纪思博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些不对劲,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遂道:“走吧,我不困也不累,用不着回去歇脚,继续巡逻。”
他觉得最好还是去看一下其他人,有没有认真的巡逻。
杨开和范征在后头无声的唉声叹气,摊上这么个上峰,真是倒霉。
第123章 表里不一
五更三点过后,鼓声响起,宵禁结束,与衙役交接了之后,杨开和范征等人目送纪思博骑马离去,俱是松了一口气。
揉了揉有些肿胀的脑袋,杨开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这样值夜巡逻一整晚了,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范征眼里透着血丝,眼皮子都睁不开了,闻言冷笑一声,“瞧咱们这位上峰的行事,怕是我们一个月就要六次熬一宿。”
五人轮一次,纪思博一个月最起码要值夜六次。
杨开痛苦的呻吟一声,“除了值夜一整宿,还得天天操练,简直就跟坐牢头一样。”
范征脱下靴子,连洗脚都顾不上了,营帐里顿时弥漫出一种气味,整个人躺在通铺上,扯过被子盖着,就准备补觉。
却又听杨开不甘心的问他,“你说我们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范征翻了个身,“要么就是他离开宁波府,要么就是他加入我们。”
说完这句话,他已经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
杨开被呼噜声感染,越发困倦,也脱了靴子上通铺,临睡之前嘟哝了一句,“都说毛头小子办事不牢,就他那个样子,大人们敢放心让他加入我们吗?”
很快,营帐里再无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另一头的纪思博却仍然精神勃勃,回到小宅子,已经见厨房里有了火光和轻微的声音。
摸了摸肚子,他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少爷。”厨娘见纪思博来了,赶紧行礼。
纪思博摆了摆手,“有没有什么吃的?弄一些给我填填肚子。”
“给他做一碗银丝面,也给我上一碗。”
纪思博转过身,就见姑姑穿戴整齐的站在他身后。
厨娘应了声是,转身回去拉面。
“姑姑,你怎么起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还是黑的。
春燕抿唇笑了笑,“姑娘昨夜里就吩咐厨房煨了五只鸡,做了一大锅高汤,今早又早早的起了,就是挂念着少爷你呢。”
纪思博腼腆的傻笑,“姑姑,我都是大人了,你不必担心的,不过就是值夜巡逻,没什么大事。”
纪伏寿仔细打量他面色,见他熬了一整宿,眼底隐隐有些红丝,精神却好,便放了心,带着他往前院的花厅走去。
春燕则去厨房烧水煮茶。
等两人分坐下来之后,纪思博就开始跟纪伏寿说值夜的事,“姑姑,我发现宁波府夜里的宵禁,比京城还严。”
将宁波府犯夜抓到的人受到的处罚说了出来。
纪伏寿原本神色淡淡,闻言眉头蹙了蹙,这整个天下,有什么地方能比天子脚下的宵禁还严厉的?
纪思博接着又道,“就连夜里遇疾请医,也得派府兵跟着去。”
纪伏寿敏锐的察觉出有些不妥当,“宁波府的宵禁怎么会这么严?”
纪思博捧起春燕刚上的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喟叹,“据说是为了防止有人给倭寇通风报信。”
纪伏寿挑了挑眉,如果宁波府的宵禁一向都这么严,巡逻值夜的府兵不应该总是被偷摸上岸的倭寇屡屡得手。
她眯了眯眼,垂眸深思起来。
“姑娘,少爷,银丝面做好了。”
春燕拿着食盒进来,打断了纪伏寿的沉思。
“吃了面,就回房好好补一觉。”
值夜过后第二天,是不用去府兵衙门的。
等纪思博回去院子补觉,她让人找来宿。
“宵禁过后,让人去盯着一下城里的动静。”
宿应了声,第二天夜里就派了人,专门盯着城里的动静。
过了五天,宿就来回禀。
“主上,我们发现了一件事。这宁波府的府兵,说是夜里值夜巡逻,可到了二更天,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留守城门的府兵在喝酒玩骰子,其余的都回去营地歇息了。”
纪伏寿“啧”了一声,唇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思博不是说宁波府的宵禁很严吗,怎么你们夜里探的,跟他说的完全不同?”
如果按照宿说的,宁波府真正的宵禁是如此松懈的话,怪不得宁波府遭到倭寇袭击也毫无办法。
等府兵得到倭寇上岸袭击的消息再赶过去,倭寇都走光了。
“思博那群手下,欺瞒他又是何意?”纪伏寿轻轻敲着膝盖,沉吟片刻。
纪伏寿吩咐宿,“等思博回来之后,你再将这事告诉他一次。”
等纪思博傍晚回来,得知此事后,微微瞪大了眼,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怎么会,宿叔你说的是真的?”
宿非常肯定的点点头。
纪思博脸色变得很难看。
任谁被手下糊弄了,都不会高兴。在他将杨开等人的话当真的时候,杨开他们在心里是不是嘲笑他没脑子?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很冷,他以为经过一个多月的操练,已经让杨开他们对他敬畏,却原来事实并不是。
纪思博紧了紧拳头,“宿叔,今晚我也跟你一起去探探。”
入了夜,三更时分,他换上了一身黑衣,在宿的带领下,身姿轻快的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当他看到大街上果然是空无一人的时候,神色异常难看。
第二天,是牛乐志值夜的日子。
牛乐志在衙门坐到二更天,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好好揽着小妾睡一觉,就见纪思博从门外龙行虎步的走进来。
牛乐志一愣,“思博,你怎么过来了?”
纪思博原就是府军的百夫长,宵禁对他形同虚设,所以他在宵禁之后外出,也无人敢拦。
纪思博笑得一脸自然,“今天吃了点药膳,补身子的,这会儿睡不着,索性就来这里陪一下牛大哥你了。”
牛乐志心里骂了一句娘,他要个毛头小子陪什么,要也是软玉温香陪着漫漫长夜。
可他面上只能爽朗的应了声,“好好好,有你陪着,我也有个人说话。”
说话的时候,牛乐志给身后随着纪思博走进来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心领神会的出去通知其他人。
有纪思博在,他们这百来人,今晚怕是得值夜巡逻到宵禁结束了。
外头鼓声响起,纪思博精神抖擞的朝牛乐志一拱手,“牛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牛乐志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浓茶,才不至于令自己睡着,此时他只想赶紧让纪思博走人,他好回去补眠。
纪思博看牛乐志一脸倦色又难受的样子,心里那股郁气才渐消,骑马回去的路上,又觉得自己这种举动当真是好笑。
在他面前,明面功夫做得十足,他就是想指摘,也站不住脚。
也罢,他改变不了其他人,但轮到他值夜的时候,绝不会允许他们偷懒。
然而又过了十三天,入了夜,二更三点时分,宿敲响了纪伏寿和纪思博的门,非常严肃的道:“东家,我们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还请您和少爷一并换了夜行衣,随我出去一趟看看。”
第124章 宁波府的秘密
纪伏寿立即意识到,宿来回禀的这件事,是大事,不然他不会在半夜还敢叫醒她。
她轻手轻脚的点燃了火烛,快速的换上了夜行衣,没有惊动春燕,几个起落就往前院赶去。
宿和纪思博已经在等着了。
见她来了,看她微微颔首,宿一个起落,就借着夜色消失在宅子里头。
纪伏寿立时就跟上去。
纪思博嘴巴张得老大,姑姑什么时候会武功的?
可见两人眨眼间就消失在胡同口,吓得纪思博拔腿就追上去。
一开始,纪思博还想跟姑姑比拼一下身法,结果他发现,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跟得上两人的步伐。
心中震撼无以言表,姑姑居然这么厉害?
不过转念一想,教他武艺的房师傅就是姑姑找来的,姑姑能给他找师傅教导武艺,没道理房师傅这么多同门在,姑姑会找不到人教她。
原本他还得意自己十五岁就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呢,也是武举考试让他有些飘飘然了,今日看到姑姑一个女子,武艺比他还精湛,心头一凛,又沉淀下来。
一路无言,宿带着两人在一处胡同口一棵人家栽种的柳树枝干上停下。
入目所及,是一条长长的车队。
而且府兵守卫森严,巡逻非常紧密,每一条街都有府兵在巡逻,就连胡同口,他们也没有放过。
方才他们三人便是避着府兵,才跳跃上的柳树。
看车队的方向,是要出城。
宵禁之后,宁波府出现车队,并且还是出城的车队?
更古怪的是,这些车队驾车的人,全都蒙着脸。
宿选的这个地方,已经非常靠近城门了,纪思博甚至能借着府兵持着的火把,看清守在城门的宋兴和牛乐志两人的容貌。
他脸色逐渐凝固,意识到兴许今天撞见了一桩大秘密。
城门口处,城门大开着,宋兴和牛乐志两人站在城门处,宋兴手中还有一本小册子,右手提着笔,每经过一辆马车,驾车的人就会晃出一面木牌,然后拿出一个托盘。
在火光的照耀下,托盘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十锭纹银,就显得异常耀眼。
足足一百两纹银。
立即就有府兵上前接过托盘,对托盘上的纹银校验起来,然后朝宋兴一点头,宋兴便低头在小册子上提笔一划。
府兵把纹银整齐的摆放在一个大箱子里,每一辆马车经过,都会交上一个装着百两纹银的托盘,宋兴脚下的大箱子,很快就装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一锭锭十两纹银。
马车畅通无阻的出了城。
此时,牛乐志一边看着宋兴写写画画,一边看着车队从他面前经过,突然开口道:“他娘的,终于看到这些让人热血沸腾的阿堵物了,要不是那小子,我们也不会损失这么多。
足足将近二十天没开张,格老子的,真是倒霉透顶。大人,你就是太谨慎了,你看,现在不也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些天,我天天都被好几家堵门呢,吓得我都不敢宿在家里,有家不能回。”
宋兴嗤笑道,“难道不是你最近看中了楼里新调教出来的姑娘,夜夜温香软玉在怀,乐不思蜀才借口不回家的?”
牛乐志舔了舔唇,嘻嘻一笑。
宋兴却又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见前些日子,纪小子还突然在你值夜的时候来找你?要不是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我也用不着一直等到今天才重新开张。”
牛乐志“呸”了一声,“也不知那小子哪里来这么多的精力,漫漫长夜,很应该搂着女人在被窝里睡大觉。看他那样子肯定还没见识到女人的乐趣,不然我带他去楼里耍耍,让他晓得女人的好,别有事没事就夜里精力旺盛。”
两人的对话顺着风,飘到了三人的耳中,纪思博又觉得尴尬,又有一股恼怒。
偷偷拿眼瞧姑姑,却发现姑姑眸光冷凝沉静,丝毫不受这两人话语的影响。
他们只在柳树上站了两刻钟的时间,宋兴脚边的大箱子就装满了纹银,换上了一个新的大箱子。
纪伏寿向两人传音道:“我们得偷偷尾随车队,跟着出城看看。”
因为三人都有武功在身,为了怕被城门口那边发现动静,特意绕了一圈远路,借助身法跳跃出了城。
一路疾驰,追上了车队的踪迹。
每一辆马车前头都挂着气死风灯,三人不敢跟得太近,一直吊在后头,等出了城约二十里之后,嘈杂声传来。
就见马车在海边港口处停下,港口还停留着诸多货船。
马车的人开始从车上卸货,有序的将货物上称,登记之后,就运上了船。
纪伏寿借着火光,看到一批批货物从车上卸载,又运上船只,一条船装满,就会驶出港口。
“那些一麻袋一麻袋上称的,兴许是粮食和粗盐。”纪伏寿低声猜测。
而有些是用箱子装着的,则不用上称,而是需要打开箱子验收。
“绸缎,茶砖……”纪伏寿看得分明。
纪思博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姑,他们这是……”
“走私货物!”纪伏寿笃定的道。
看着一条条船只驶出港口,很快就消失在海里,纪伏寿又看了一会儿,道,“走吧,我们回去。”
等回到宅子,纪思博才把自己的震惊表达出来,“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走私货物!朝廷不是明令禁止海禁的吗?”
纪伏寿不置可否,“财帛动人心,你知道刚刚城门口,你上峰那边收了多少过路费?”
她嘲讽的笑了笑,“一辆马车收纹银百两,在我们停留的两刻钟里头,就经过了五十六辆马车,整整五千六百两银子!这还是因为我们绕路去港口了,今天晚上府军收到的过路费,最起码也有二万两银子以上。
如果他们每次出货量都这么大,一个月来三四次,你上峰就是收过路费,都能收到十万两银子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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