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阙闻言霍然变了脸色。聆悦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听到另一个女子的名字,越发不畅快:“敖珊又是谁?”
连镜欲言又止,一脸“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元阙也不忍心为难他,便接口道:“东海小龙女,龙王的第二十八女。”
聆悦本想追问元阙为何会知道这些,没想到此时村长就搬着一坛酒出来了,朗声笑道:“几位久等了,快来尝尝我们甜水村自酿的酒。”
原本元阙以为阿盈说的她们村里自酿的酒好喝,是与世隔绝毫无见识的小女子对自家东西的吹捧,谁知尝了一口之后,竟发现这酒的味道也着实不错,不由得多喝了几口,然后半真半假地道:“这酒味道醇香甘甜,比皇都那些‘斗酒十千’的珍品还强些,可惜从前竟没听说过,白白蹉跎这么多年!村长,怎么不把这酒运出去卖呢?”
听他夸奖这酒,村长高兴得无可无不可,捋着胡子道:“这后生不光长得俊,还这么会说话!好酒啊,是要留着自己喝的,要是拿出去卖就不值钱了。再说了,咱们这地方如此偏僻难行,把酒运出去也不方便啊。”
“既然如此,村长……就没想过迁移么?”
村长出乎意料地没用什么不能忘本、不能忘了祖宗之类的话来斥责他,只是道:“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也没什么外头的脏事烂事来打搅,干嘛要搬?我们甜水村在这儿只怕都有一百多年了,依湖而居,都习惯了。”
“一百多年?”元阙有些惊讶,“这样算起来这村子岂不是都经历了几代皇帝了?”
“那可不是?”村长颇有些得意地道。
聆悦有些明白了元阙的意思,便试探着接口:“所以这一百多年来着湖边发生的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村里都知道是吗?”
“不说所有吧,但基本都是知道的。普通的说过就忘了,要是太过离奇的,那几乎就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了。”
连镜闻言不由双眼一亮,抢着问道:“村长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什么镇妖的故事?”
村长眯眼想了想,“镇妖?我们这小地方哪有什么妖……啊好像还真有一个!”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村长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良久后才缓声道:“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听我爷爷说,那大概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湖,都是因为天神在此镇压了一个妖怪,所以在这里砸了个巨坑,然后灌了水,所以才成了这个湖。”
元阙当即反驳道:“这个湖不是被天外陨石砸出来的?”
“自然不是——谁敢四处宣扬此处镇着一个妖怪呢?”村长失笑。
连镜微微挑眉,“所以这里到底镇压的是什么妖怪?又是因何所镇、刑期几何呢?”
村长倒是不太懂那些文绉绉的话,更不知道这里的妖怪到底要镇多久,只是捡自己所知道的说:“什么妖怪不知道,咱也没见过根本不认识不是?只是听说着妖怪可厉害了,不光吃人,还能吃人魂魄,让人再不能转世为人,在这世间永远地没了!”
杀十数人,生啖其魂魄,令永不超生……穷凶极恶,为祸人间,故镇于此间……三人同时想起那石碑上的字句,心道——可是对上了!
“村长,您有没有听老人说过,那东西长成什么样子呢?”连镜想着自己毕竟是神族,见过的异兽繁多,从前在九阙天上看过的札记书谱也不少,说不定听描述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村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钻进里屋,留三人面面相觑一阵,又拿着一张泛黄的纸页走了出来,指给众人看:“这是我们村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画像,听说我们仙人在镇妖那天所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元阙凑过去一看,脸色就有些变了——这东西身长似蛇,有角若牛,有蹄像驼,遍身羽毛如鹰,鼓眼如鱼,虎头鹿耳兔唇马尾,可不就是他昨天在花婆婆的平安符上所看到的怪物?
然连镜与聆悦看了半晌,却也始终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长成这种古怪而丑陋的模样。神人伏妖岂会让凡人轻而易举地看见?这多半是杜撰的吧?
不过当着后人的面说先人的不是,大概是皮痒了在找打,哪怕是连镜也懂得这个道理,于是三人很有默契地选择了闭嘴,将画像交还给村长。
想了想,元阙又问道:“村长,您可听说过这怪物吃的是什么人么?”
“咳,说来也很是奇怪,这怪物吃人吧,吃的还是当时都城里的人,听说是十分显赫的一家。不过也很奇怪,也就只吃了这一家,不曾祸及旁人。”
元阙心里一动,追问:“那村长知不知道这一家是谁家里?”
“这不是为难小老儿么?小老儿只知道这家是大官,好像……姓张?”
“村长,都准备好了,可以吃饭了。”正当这时,阿盈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请众人用饭。
村长的热情劲又来了,连声道:“哎,那些陈年老黄历打听来做什么?走吧,咱们先去吃饭去。”
三人对视一眼,在彼此脸上都看到了疑惑。只是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就只能先行压下,等有机会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错了,对怪物的描述不是鱼尾是马尾,改正了。
这一章更正一下时间,这个村子是一百多年的时间不是七百多年,时间太长就太夸张了!
第49章 端倪
在甜水村吃了一顿席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期间一群不认识的男女老少前来灌酒, 简直推都推不掉。好在村里的酒后劲不大, 喝一些也还能适应。
不过想问的东西都问明白了,也没什么逗留的必要, 何况元阙已经跑出来一天了, 没有好生看书, 不能再无所事事地混下去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人才脱身出来, 甩脱了追了半晌让元阙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教她读书的阿盈。
“元兄弟你快回去吧, 要是让织萝姑娘知道你今天又出来跑了一天, 大概是要气死的。”连镜摆摆手, 一副轰他赶紧走的模样。
元阙想了想,还是道:“你们慢些走, 我有东西要交给姑娘……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 让我想说的话记下来然后姑娘能听见的?话有点多,要一气写下来需要好久。”
聆悦刚刚往头上一模, 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耐烦地道:“那就长话短说!”
“再怎么短,也总是要写上两句的。何况这荒郊野外的,要铺纸研墨蘸笔, 也不方便呐。”元阙万分委屈地道。
连镜闻言, 认真想了想,阻止了聆悦打断他,“元兄弟, 那天织萝姑娘不是给了你几只鹤吗?你对着它们说话,我有办法替你保存下来。”
元阙大喜,从心口处小心翼翼地摸出一物拢在掌心,但红光却从他的指缝间透出。摊开掌心一看,果然是织萝独有的以红线勾勒轮廓的“鹤”。
按照连镜的指导,元阙说完了话,连镜将那些话封存好,几乎是墨迹了半柱香的时间,元阙才恋恋不舍地交出了那只传音鹤,直看得聆悦一阵一阵牙酸。
送走了那两人,元阙才慢腾腾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酒意到底有点上头了,迷糊得很,若真是想看书只怕也看不进两行就要睡过去。只是元阙进门后,破天荒地发现这个时候陈宇竟然还在房中,在房中温书也就罢了,但陈宇此刻竟在床上蒙头大睡,这让元阙十分震惊。
如陈宇这种将学识看得比天还高、比命还重的人,但凡有一个眨眼的空闲,也是要捧着书看两眼的,如今正式该温书的时候,他醒过来只怕是要悔得捶胸顿足吧!
元阙本想叫醒他,但又见躺在床上的陈宇面容清瘦,眉骨与颧骨都高高地凸起,更显得眼窝深陷,而眼下的一圈乌青色显得十分浓重……若不是累得狠了,谁也不会是这等憔悴模样吧?
算了,还是让他好生歇一会儿吧……我也歇歇!元阙这样想着,便摸到了自己床边,将鞋子一蹬,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消片刻便睡了个人事不知。
迷迷糊糊之间,元阙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为何要让他娶只相柳为正妻?你分明知道相柳一族最近与九阙天关系紧张,极有可能交恶。
——所以正好啊,他身份地位都算高贵,笼络相柳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方才处置了他的妹妹,如今又把他当做棋子摆布,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说他妹妹?呵,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放着堂堂九阙天公主的身份不要,却与妖魔厮混在一处,还生下一双儿女。帝父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将他们接回九阙天并委以重任,可他们做了什么?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偏要重蹈覆辙。怎么,不该罚么?你说他做错了什么?他没做错,这几百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倒是该好好赏。若是真要怪罪……就怪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有一半是妖兽的血!
……
“元兄,元兄!”
“啊!”元阙惊叫一声,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蓦然睁眼,目光犀利得有些吓人,直到看清眼前的人是苏文修和郭昊,目光才慢慢柔和起来,低声道:“对不住啊二位,方才做了个噩梦,没吓着吧?”
“昨天是阿修,今天是元兄,做噩梦还有轮流来的?”郭昊随口说了一句,“元兄,你背后都让冷汗浸湿了,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元阙这才感觉到背后有些黏黏腻腻的不舒服,当下歉然一笑,“麻烦郭兄了。”
郭昊此人,其实再是耿直不过,闻言只是摆手,“客气什么?昨晚上阿修做了噩梦不也全是靠你安慰么。”说着就起身去了。
方才有两个人坐在跟前没觉着,如今郭昊一走,元阙才发现那边床上的陈宇竟还躺着一动不动,三人都弄出不小的动静了他也没反应。
便是再累,谁被这么闹也该醒了吧?元阙陡然一惊,探出半个身子去高声道:“陈兄!快醒醒!”
还留在床边的苏文修有些不解,“为何一定要将陈兄吵醒?素日他也够累了,让他多歇歇不成吗?要是他一睁眼看到我在这儿……”也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呢!
元阙心急地解释道:“苏兄,你知道陈兄什么时候开始睡的么?我从外头回来的时候,也就是午休时候刚过一点,如今你们都回来了,时间也够久了。但在我回屋的时候,陈兄就已经开始睡了……若是一直这样昏睡不醒,只怕是会出事的!”
苏文修闻言大惊,连忙扑过去查看陈宇的情形。元阙也连忙趿了鞋跟过去。
呼吸心跳具无,没有外伤,原因不明……这不就与他前些日子忽然在书斋“病发”的症状一模一样么?
“陈……陈兄这是……”苏文修吓得跌坐在地,话都说不大利索了。
元阙眉头一皱,“苏兄莫慌,莫慌!陈兄并无大碍,你忘了上次在书斋的事了?”
“哦,对……”苏文修喃喃地说着,眼神迷茫,“上次陈兄是病了……可他不是病愈了么?怎么会复发?这到底是什么病?”
这哪里是什么病,分明是撞邪了!被妖邪吸食了元气,一两口是不打紧的,缓一缓就挺过来了,倘若及时驱邪,也就无事了。上次陈宇莫名其妙地好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但如今……他怎么又撞上了那个邪祟?有自己在身边,什么妖魔鬼怪敢这么胡来?活的不耐烦了是么?
心下这样想着,元阙仍是问:“陈兄这些时日可是遇上了什么大事?”
苏文修被问住,“元兄,我们住在一个屋子,倘若陈兄有什么事,该知道的我们大家都知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自然……”
“也不见得,若是陈兄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呢?”
“陈兄在意什么你还不知道吗?除了读书还能有什么?”
元阙心念一动,追问道:“最近书院可有什么大事?”
“大事?你说明日小测?”
“……”什么?明天又有小测?几时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元阙只觉得被一道天雷劈中,徒劳地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文修见他满面疑惑,便好心地道:“昨天下午夫子每间书斋都说了一声,元兄不是听掉了吧?”
必须是啊!元阙悲切了一阵,到底没忘了正事,又凝神来思索此事,顿觉豁然开朗——小测!陈宇如此看重,必然会祈求考个好成绩。而前些日子,总是听旁人提到的,是考神。这种野路子神,其实也多半是以法力欺压凡人……在没有别的线索的情况下,这算是个最可靠的猜测。
但元阙很遗憾,就算他猜到了,按照陈宇的个性,他也是不会说的,若是问多了,反而会把他惹急,得从长计议。
主意打定,元阙扶了苏文修一把,淡声道:“苏兄,烦你先回避什么?明天又有小测?几时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为什么?”苏文修大惑不解。
“我知道怎么救陈兄了,只是祖传之法,不可外泄,还请苏兄见谅。”元阙笑着拱了拱手,又嘱咐道:“还请苏兄去得远些,莫让陈兄一会撞上了。”
苏文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来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元阙不会轻易开玩笑,便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元阙与昏迷不醒的陈宇,元阙也不再掩饰,扶着陈宇靠着床头坐起来,摆出个五心向天的姿势,然后自己坐到陈宇对面,双掌一合,再分开时便分抵陈宇两肩。不多时,一股淡得几不可见的轻烟便从头顶逸出。
大概过元气给他半盏茶的功夫,元阙感受到掌下的身躯轻轻一动,一面暗道这么快就醒了看来是中邪不深,一面飞快撤了掌,扶他躺好。
见陈宇迷迷糊糊睁眼,元阙连忙作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连声道:“陈兄快醒醒,该吃晚饭了,仔细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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