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随意的看着,苏妁突然驻下脚步,痴痴的望着一个摊儿。见她这回如此坚定, 谢正卿便也松开她由她去看。
这是一个卖水宠的摊儿,几只白色的浅瓷缸里有着各色的鱼儿游来游去,苏妁情不自禁的往那走去,盯着一只红鹅头红尾巴的鱼儿。
跟小红好像……
可是对于一个外行人来说,许多鱼儿初看之下有相似之处,但再细端却是根本不一样,甚至连品种都不同。就如这只鱼儿,与她的小红相似之处也不过就是鹅头上的那点儿红,和肚皮上的那块儿白。但这根本不是一条凤尾丹凤。
失落之色顿时浸满眼底,直起身时,苏妁竟不自知的噙起两汪清泉。
“怎么了?”谢正卿扳着她的下巴将她欲躲闪的脸正了过来。
勉强笑笑,苏妁说了个明知他不会信,却又没有其它台阶可下的谎:“眼里吹进沙子了。”
“那我帮你吹吹。”谢正卿倒也不客气,凑上去就吹了两口,直将苏妁那憋忍着没敢流下的泪吹落了。
泪一落,整个人也就崩不住了。苏妁再也不想空忍着,直接扑进谢正卿的怀里,既想骂他坏,又想向他哭诉心底的委屈。
谢正卿忙搂住她,旁若无人的在她墨发上轻轻亲吻,以厚沉又缱绻的声音诘斥道:“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强撑!”
苏妁双手紧紧环着谢正卿的腰,心里也是委屈的不行。她也想什么皆对他倾诉,可是她深知谢正卿眼中的人只有两种:该死的,和不该死的。
她的一句随心埋怨,就是一把刺向旁人的利剑。可那些生活中的小小摩擦,远不至于用杀戮去解决。
最后她只得将话说一半藏一半,趴在他怀里哽咽着问道:“要是……要是我把你给我的小鱼儿养死了,你会生气吗?”说完,她从他怀里钻出来,腆着一张泪脸看他。
谢正卿的脸上微微一怔,之后嘴角轻轻翘起,“不生气。”
“为什么?”那不是一对儿的吗?说好要让它们在一起的。苏妁吃力的将小脸儿腆得更高,定定的望着谢正卿。
“因为我那只也养死了。”
苏妁:……
谢正卿伸手抹抹苏妁脸上的泪,声音难得的清越好听:“那种鱼儿本就娇气的很,被养在缸里难免不快。左右不过一个小宠儿,你若是还愿养,我改日再命人给你送个十条八条的。”
莫名的,这话苏妁听着竟觉一身清冷,以至于当即打了个冷颤。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轻轻挣脱开谢正卿的怀抱,恹恹道:“我没事了,走吧。”
两人继续牵手向前逛,可苏妁对两旁的事物却再也难有兴致,只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并在心下不停的劝慰自己:他说的是鱼儿,只是鱼儿。
……
回到驿馆,趁谢正卿去膳堂吩咐岑彦公务之机,苏妁早早洗了洗上床。然后缩进自己那侧的棉被里,回头朝里。
小红死了,她哭了几个日夜。可他知道后非但没有半分遗憾,还张口就说再弄个十条八条的养。
那若是人呢?
苏妁开始想,许多成亲后的夫妇大约就是如此,不论这日心情好,还是心情坏,同样还是要睡在一张床上,顶多就是不说话。
而她嫁给谢正卿之后,也会碰到许多不开心的时候,可他是首辅,她不能和他吵,不能和他急,因为惹烦了他她脑袋就可能要掉了!那么她只能学着沉默以对。
那么就是只能……生闷气!
随着一声开门的动静,苏妁将眼阖上,想着就这样佯装睡着了。
可是那人刚一上床,一双大手就往她腰间一揽!然后将她整个往后扯了一大块儿,紧紧贴在他的胸腹前!
苏妁刚想反抗,谢正卿猛的亲在她的侧颈上,用力咂吮几下,她知道定是又留下了个他的‘印记’。谢正卿说过,只要她做错了事,他便会如此惩罚她。
“到底怎么了?从先前就一直别扭。”他厚重的声音伴着炙热的鼻息,在她颈间发散开来,一阵麻痒。
“你……你放开……你之前也说过我娇气……”
“也?”谢正卿将苏妁翻过来,压在自己身下,看着她憋屈的小模样儿,嗤笑一声,顿时明白了过来。
看来是他先前说鱼儿的那些话,令她想多了。
“难怪皆说女子小人不得养,你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啊,比之朝中那些佞臣也不差到哪里去!”谢正卿说罢,见苏妁张嘴欲解释,便趁机堵了进去!
其实苏妁方才心中所想的是,你不就是朝中最大的佞臣?当然这话她也只敢想想。
一番长久猛烈的唇舌攻势下,苏妁渐渐放弃了抵抗。不争气的心跳愈发的增快!催促的娇喘声连连。她想要逞强忍住,很快便有股子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无奈释放后是更难以压制的口申口今……
苏妁像得了热症一样,虚弱娇软的依缩在谢正卿的身下,双眼迷离,半睁不睁的望着他。
谢正卿终于好似贪取的餍足,停了折腾她,帮她捊捊挡在脸蛋儿上的几缕乱发,低哑的喃喃道:“鱼儿可以有无数,妁儿却只有一个。”
说这话时,谢正卿心中却是在笑,这丫头当真是傻的可爱!竟将他随口安慰她的话,拿来往自己身上安,跟个鱼儿有什么好较劲儿的?
想及此,心底爱怜之意又起,谢正卿再按着苏妁一番亲吻……女人啊,时而聪明,时而稚拙,方最为可爱。
这一晚,苏妁被谢正卿亲着亲着,竟也睡着了。
***
平旦之时,储秀宫值夜的宫女恍惚间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动静,立马睁眼看,见是叶赫那氏起寝了。
忙上前去边伺候着边言语劝阻:“娘娘,太医嘱咐您要多多休养,这才五更,您怎么就先起来了?”
叶赫那氏一边忙着更衣,一边阴冷中带着怪声怪气的言道:“本宫要去向皇后娘娘谢恩。”
“娘娘,这个时辰怕是皇后娘娘也未起寝呢,您不如晚着些再去?”宫女的话,叶赫那氏未再回应,只是顾自踩上鞋子往寝殿外走去。
宫女见拦阻无效,只得放弃,但看着娘娘披头散发的就往外去,焦急的追上去劝道:“娘娘,至少让奴婢为您梳个发髻啊?”
可叶赫那氏不肯停下半分脚步。
……
当日晷的晷针阴影落在卯时之际,宫门城楼上的晨钟敲响,正红色镶嵌黄铜铆钉的朱漆大门准时开启。
等候在午门外的文武百官们业已守规矩的排成两排,依官阶大小有秩序的进入。直到过了金水桥,再行整队,齐齐整整的步入太和殿前的大广场,为早朝做准备。
广场两侧的仪仗墩上,有站班的禁卫军在此值守,大臣们则在丹墀下的御道两旁跪好,等待迎接圣驾。
就在百官们刚刚跪好没多会儿,便见一女子身影闯入队列,不待众大臣们反应过来,该女子已然穿过队列,跪在了御道上!
“皇上!臣妾今日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叩谢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皇后娘娘说臣妾肚里的皇嗣乃是被谢首辅所害,故而皇后娘娘在石源镇驿站设伏,杀死了当朝首辅谢正卿!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不仅时时挂怀后宫安宁,还心系前朝承平!臣妾今日既要代表后宫嫔妃,也要代表大齐子民,要为我大齐有如此贤后好好磕几个头!”
言罢,叶赫那氏疯狂叩头!尽管在磕第三下时就被迅速赶来的禁卫拉住,额头仍是血污一片。很快,叶赫那氏被禁卫拖离,边被拖着,她边继续着重反复嘶喊着:“是皇后娘娘设伏杀了谢首辅!”
“是皇后娘娘设伏杀了谢首辅!”
……
众大臣们一个个凝目蹙眉,面色骇然,仿若吓傻了般久久不能恢复。直到圣驾至,他们才重又恭敬的垂下头,只是面色依旧惶恐无措。
庆怀王和汪萼、李达等这些提前便知道此事的人,更是神色张惶,倒吸凉气!
他们深知效忠于谢首辅的大臣们,很大一部分只是随波逐流,趋炎附势。这天下谁占了主导,他们便听命于谁,信奉强者,毫无己见。尽管如此,但东西两厂对谢首辅可谓是忠心耿耿,隳肝沥胆!
经叶赫那氏这么一闹,不论谢首辅是真死还是假死,肖皇后的命都怕是要保不住了!
倘若谢首辅真死了,锦衣卫们必会拿肖皇后泄愤!届时便是皇上已夺回政权,宫中现有的禁卫怕是也难阻下这些武艺高强、神出鬼没之人。
倘若谢首辅没死,怕是肖皇后的下场会更惨……
而刚刚驾临的皇上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进入大殿后更是没有哪个臣子敢提及此事。毕竟此事是真是假眼下谁也拿不准,此时说什么都可能为自己招来麻烦。于是一个个便都装聋作哑,不敢吭气儿。
早朝,早早的下了。直至回到乾清宫,朱誉晏才从来报的禁卫首领口中得知此事,然事已至此,他除了派更多的人去石源镇查证此事,亦无其它良策。
眼下,也只有盼着此事为真,那样还有一线机会能保住皇后。
***
下了朝,杜淼没有回杜府,而是直接命马车去了儿子杜晗禄所居的初骊苑。
开门见杜家老爷慌慌张张,管家赶忙引着老爷去了大堂,一边又派人快去禀报公子。
而此时,杜晗禄正搂着他最心腹的通房丫鬟灵儿睡觉。被下人的叩门声吵醒,先是有些不耐烦,接着听到下人隔门禀报老爷来了后,杜晗禄眉头一蹙,心知定有大事发生!便立马穿好衣裳,急急往大堂去了。
“父亲,发生何事了?”一进大堂的门,杜晗禄就着急忙慌的问道。这个时辰他父亲前来,自然是下了朝直接赶来的,想来是朝中有了大动向。
残秋朽月,杜淼却是一头的汗!在椅子里也坐不住,起身一脸焦灼的说道:“禄儿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接着他便将今日早朝之前的一幕仔细告诉杜晗禄,并道:“禄儿啊,眼下咱们得先同苏家撇清干系才好啊!不然谢首辅这一倒,皇上必会究其党羽,杜家定会因着这场首辅亲赐的联姻而遭受牵连啊!”
“父亲,您先别慌!”杜晗禄心中虽也着急,但还是先扶着杜淼坐回到椅子里,尽量安抚。
“父亲,既然孩儿与苏婵是首辅大人当初亲赐的婚事,如今一但退婚,便等同表明我杜家立场。而您这消息来源仅仅是出自一个刚痛失爱子的后宫嫔妃之口,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也说不清。万一只是她失心疯胡乱说的,那我们这样做岂不等同于自掘坟墓?”
听儿子这样一说,杜淼逐渐冷静下来。是啊,他太心急了!众所周知他胆儿小,是个知名的墙头草,故而今日一听到这事,再加上几位同僚的奚落之语,他就尽往坏里去想了!
如今细细想来,肖皇后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皇上与王爷等人多年办不到的事,她竟能人在后宫坐,一句指令便办成了?
“可是……可是首辅大人的确已有三日未曾上朝了……”杜淼仍是惴惴不安,不知该信哪头儿,一脸无措:“儿啊,法不则众,旁人尚可慢慢等待真相浮出水面,再做决定。可咱们杜家不同,有这门亲事在,咱们便与苏家脱不掉干系!”
“父亲,您且先勿急,待孩儿先去找苏婵问问明白!”
“对对对!”杜淼这才想起,他们与苏家有这层关系,打听起事来倒是方便些。便赶忙催道:“快去快去,禄儿你马上去问问清楚!”
杜晗禄宽慰道:“父亲,莫急,孩儿与苏婵有暗号约定,这便派人去邀她。”
……
半个时辰后,接了坠落风筝暗号的苏婵果然来了初骊苑。下人直接将她带去东院儿的花园。
杜晗禄在石桌上沏好茶等她,一见人来,竟起身去迎接,并温柔的拉着苏婵的手,让她坐到石凳子上。
“婵儿,来尝尝这冀洲刚送来的银针茶。这茶啊,不仅生津止渴,还能降火明目,入口清甜,香气馥郁。”边说着,杜晗禄将淡淡的茶汁在苏婵眼前的杯子里斟至五分满。
对比前几次的见面,杜晗禄今日的接待方式不免让苏婵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看着杜晗禄为她斟茶的儒雅样子,这种温和生活,不正是她此前所期待的么?可是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好了……
虽心里纳闷,但苏婵也不愿薄了未来夫婿的面子,端起茶来饮下大半口,恭维道:“恩,的确是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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