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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宋——春溪笛晓

时间:2018-12-17 09:28:25  作者:春溪笛晓
  王雱看了一个“赛季”的热闹,鄞县的商户和小贩们也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还有商户主动出资扩建蹴鞠场地、增加观众席位。
  王安石接受新东西相当迅速,很快照着王雱贴宣传海报的思路给出资商户们打上了广告,放出一溜类似“鄞县神席,经久耐用”“鄞县贝母,清热润肺”的广告词。
  沈括也在鄞县泡了一个赛季,一来是鄞县楼先生他们在,他可以请教很多问题,二来是《三顾茅庐》在开封那边的反响很好,方洪派人送钱过来了,和《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一样按版税给的。沈括还是头一回靠自己赚那么多钱,一下子被砸晕了,糊里糊涂地答应给鄞县蹴鞠赛也画一篇。
  这回不用王雱引导了,沈括自己就能找到很多素材。他把主角原型锁定在一个自幼失母的县学学生身上,跟踪了这学生一个赛季,把他和他爹相依为命的细节深化深化,再把比赛过程加工加工,创作了一个类似于《从被排挤的寒门穷小子到县学最强前锋》的爽文大纲。
  沈括边看比赛边修正故事大纲和画稿,一个赛季结束之后他也完成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成长流故事。
  王雱看完后都觉得非常感动,掉了一两滴宝贵的泪珠子。
  这回王雱不用把稿子送去京城了,因为方洪亲自来了一趟。
  方洪是来东边跑生意,顺便来给王雱和王安石今年的利钱。得知沈括也在,方洪非常激动,搁在后世,沈括就是一炮而红的畅销书作家啊!
  看完沈括的新作之后,方洪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趁着今年过年搞活动把它推出去,让它大卖特卖!
  方洪办事,王雱一直放心得很,没和方洪客气什么。
  方洪见识了鄞县的新风貌,越发确定自己上王家这艘船上对了。他把过来时就决定好的事告诉王雱:“我会派个管事在这边开书坊和造纸作坊、印刷作坊,到时候会有不少人手在这边,你有什么话要捎给我可以让他们跑一趟,有什么事要办也可以让他们去,尽管把他们当自家人差遣就好。”
  方洪这么上道,王雱自然不会不领情,他开心地领着方洪去见王安石,表示县里要有一位开封来的投资商啦。
  王安石对方洪这个坚持给自家儿子分利钱的商贾印象不坏,听了方洪的话后许了不少优惠政策。
  方洪带管事过来认了人,带着沈括的稿子回开封去了。他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多久沈括的新作就在开封城流传开了,鄞县的新风潮也因此广为人知。
  没办法,沈括的序依然是用来给王安石吹牛逼的,详实地记录了鄞县一个赛季的精彩热闹!
  司马光今年进了学士院,当上了馆阁校勘,住处却没换。这天他下衙回到家,便看女儿拿着本书和妻子坐在一起看,不时还昂头给妻子讲解几遍。他走过去一瞧,才晓得妻女在看沈括的新作。
  司马光脱了官帽放好,口里问:“好看吗?”这书他已看过了,当值时其他同僚也在议论鄞县这热热闹闹的“县级联赛”,还有书里透露出来的热闹繁荣。有去过鄞县的人言之凿凿:“这定是假的,我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司马琰老实回答:“好看。”这书有泪点有爽点,画得也非常精彩,不火爆天理难容!
  张氏也说:“确实好看。看完之后我都想去这鄞县瞧一瞧了,要是能到那儿看一看他们比赛多好!”
  司马光说:“京城里的蹴鞠赛也不少。”
  张氏辨道:“这怎么一样,不一样的。”
  司马琰也跟着点头应和:“对,不一样的。”这可是畅销作品里提到的地方,要是沈括影响力能再大些,分分钟变成热门景点!
 
 
第二十四章
  可惜沈括现在还是个半大少年, 影响力并不是特别广, 新作《蹴鞠少年》也只是因为题材新颖、情节紧凑才在开封引起热潮。
  这年头出书往往不仅不赚钱,还得自己掏钱付印刷费, 像沈括这样一年之内就出两本绘本的还真不多。方洪现在已经有一套完整的营销手段:茶坊、酒楼讲书宣传, 随书小赠品赠送,什么主题书签、主题挂件应有尽有, 许多人甚至不是冲着书来的, 是冲着方氏书坊出品的小玩意来的。
  比方说最近最近勋贵的小孩之中又流行起《蹴鞠少年》里的鞠球挂件,鞠球还有各种不同的颜色, 你要是能攒齐一套绝对能让别人羡慕死!
  王雱也在过年前修缮完毕的方氏书坊分店里拿到一本《蹴鞠少年》, 虽说沈括的分镜简单粗暴, 一页就是一张图, 但是印成书之后感觉还真棒。
  王雱决定了, 以后多怂恿沈括产出,除了帮他爹吹牛逼之外也满足满足他的阅读欲。
  沈括本来要随他父亲去任地,现在也不想去了,索性入了鄞县县学,直接到鄞县这边读书。课余时间, 他随着王雱穿街走巷, 见识鄞县的风土人情。
  多了个十六七岁的人带着,王雱的活动范围更广了, 有天他们天南海北地扯着蹴鞠赛的事, 王雱不知怎地忽然蹦出一句“我们所在的地方也是个球”。
  这句话引起了沈括极大的兴趣:“你也看过《浑天仪注》?这书里说‘浑天如鸡子, 天体圆如弹丸, 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你说的球是不是就是鸡蛋黄的形状?”
  《浑天仪注》这书王雱还真没读过,不过听着不难懂,大意是天包着地,就像鸡蛋包着蛋黄。这说法虽然模模糊糊,但也已经摸到点边。
  王雱道:“要证明它是个球也不难,我们悄悄乘船去海边看一看就晓得了。”
  沈括只看过汉时张衡写在《浑天仪注》里的猜测,还真不晓得怎么证明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球。他与王雱约好休沐日去海边一趟,郑思和武兴自然也兴致勃勃地跟着。
  有人看见他们上船,跑回去告诉郑主簿。郑主簿知晓是沈括带着的,谢过前来通风报讯的人,心里却没多少担忧,只去知会了王安石一声。
  王安石说:“你们家郑思一向听话,肯定是我家那混小子撺掇的。”对这个越来越活泼好动、一天不搞事就浑身不舒坦的儿子,王安石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随王雱去了。
  另一边,王雱蹦跶到甲板上吹风,小脸儿被北风冻得通红。入冬之后,鄞县的空气湿冷湿冷的,挺不舒服,不过小孩子是天然的火炉,王雱一点都不觉得冷。
  沈括到鄞县之后也跟着同窗一起锻炼身体,也抗寒得很,和王雱一起站在前头赏玩沿岸徐徐倒退着的风景。
  鄞县离海不远,王雱一行人很快从客船上了岸。王雱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直至沈括按捺不住让他说说怎么证明“地球”这个说法,他才领着沈括三人到一处可以远眺海平面的地方。
  王雱说:“往远处看,要是有海船回来了,我们先看到桅杆再看到船身,就可以证明‘地球’是‘地球’了。”
  沈括平时就是个很爱思考的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王雱的意思:前面的海平面没有遮挡物,如果地是方的,你应该可以把水上所有部分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你先看到的只有桅杆,船身随后慢慢出现,说明原处看上去很平坦的海平面不是方的,而是圆弧形的!
  明白了判断方法,沈括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海平面。
  王雱没兴趣蹲着等船出现,他对沈括说:“你现在这里看着,我去码头上逛逛。”这边的码头比鄞县那边的码头大得多,停泊着不少南来北往的客船。
  王雱带着郑思、武兴到处溜达,不时跑上前看人家卸货,用半吊子的江浙话和人搭话,小孩子说话软乎乎的,总是讨人喜欢,闲下来的船工不介意与他磕叨磕叨。
  王雱对各种货物的兴趣不大,反而更喜欢南北各地的风土人情,有几个船工刚卸完货,错过了饭点,烧起火架了口大锅烫菜吃。
  这种吃法还挺普遍的,船工们一天到晚在水上飘着,大冬天的天气冷,船还是得开,下了船搭伙吃个火锅又暖和又省力。
  当然,这时候还不叫火锅,只能说是把肉烫熟了吃。王雱本来不觉得冷的,看他们吃得热乎,也馋了,跟着凑了几个钱拉郑思他们坐下尝尝鲜。
  小孩子吃不了多少,船工们腾了个位置给他们坐下,继续操着各地口音天南地北地闲扯。
  武兴平日里就和武夫厮混在一块,这样吃东西也不觉得不习惯,倒是郑思有些不自在。
  瞄见王雱兴致勃勃地试图插入船工们的话题里,郑思对他真的佩服极了,天底下好像没有王雱交不了的朋友!想到这里,郑思老老实实地跟着夹菜,小口小口地吃那翻滚的汤水里烫熟的菜叶子。
  王雱把身体吃暖和后,沈括满脸兴奋地找了过来,激动地给王雱看他刚才用炭笔画下来的画面。
  这法子他是和王雱学的,炭条磨尖之后可以随身携带,涂涂画画都很方便,自个儿裁一本小本本就能随时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了!
  沈括刚才看了好几艘船,都是先见桅杆,后见船身。他对王雱说:“你说的没错,果然是‘地球’。”他还沉浸在证明了一个新知识的喜悦之中,和王雱说起自己的新猜想,“如果我们把船一直往前开,是不是能绕着地球一圈回到原处?”
  “是这样没错。”王雱肯定了沈括的说法,“可惜我们造的船还走不了那么远。”
  “现在不成,以后总可以的。”沈括对未来充满了各种想法,“要是可以的话,真想去看看。”
  王雱心里咯噔一跳,感觉自己好像改变了什么。沈括不会从此沉迷探索环球航海之路吧?作为一个了解历史发展轨迹的穿越者,王雱是很赞成出海探索的,不过这条路太艰险,作为沈括的朋友他不太希望沈括亲自出海。
  海上变数太多,容易出事儿啊!他还等着看沈括的产出呢!
  王雱一本正经地说:“父母在,不远游。”
  沈括听了这话,收起了脸上的向往之情。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且不说他没钱造可以支持跨海远航的大船,即便是有,他爹娘也绝不会同意他去涉险。
  宋朝海上贸易虽然挺发达,但也仅限于贴着陆地航行,没人会不要命地把船往茫茫深海里开,迷失方向、遭遇海盗、卷入暴风雨,样样都会让人丧命。
  沈括遗憾地说:“希望我的儿孙能见到那一天。”
  王雱这才稍稍放心。他越发明确了一件事:对于脑洞奇大的家伙来说,你随随便便一句话都会让他爆发出惊人想法,千万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超前的东西!
  王雱拉着沈括他们去买海产,准备拿回去加菜用。郑思忍不住问:“我们不是偷偷出来的吗?”
  王雱说:“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吗?”王雱就没想过能瞒着他爹跑出来,他爹耳目多着呢。
  王雱买了一篓子海产踏上回程,回去的路上沈括还在发挥想象:“我们这个地球到底有多大呢?海上是只有一片陆地,还是会有很多片陆地?如果不止我们这一片陆地,其他陆地上有什么东西呢?”
  王雱被沈括烦得没办法,只能给沈括画了张大饼:“大概是黄金国吧,遍地都是黄金,还有珍珠啊宝石啊香料啊什么的,一切宝贝应有尽有。”
  沈括听得出了神,没再烦着王雱,一个人沉浸在王雱描绘的“黄金国”里头。少年人总有一颗冒险之心,哪怕不能亲自去体验,在想象里过把瘾也是好的。
  沈括一路上都在构思关于“黄金国”的故事,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的想象太空泛,决定接下来多往海边跑跑,好好了解一下船工们见识过的海上世界。
  王雱怎么说来着,故事最要紧的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既让人觉得真实、有代入感,又让人能够体验现实中难以获得的爽感!
  王雱不知道沈括的新作脑洞已经打开,他抱着一篓子海产回到家,兴冲冲地拿给他娘让他娘给做来吃,还夸口说:“这可是最新鲜的,出海的人刚回来我就买下啦!”
  吴氏笑着拿去料理。
  王安石可没吴氏那么好脾气,他板着脸问王雱坐船到哪儿去了。王雱老实回答:“到海边去了。”他说着又兴致勃勃给王安石说起码头上的见闻,“海边的船工们弄一口大锅,把菜夹着放下汤里去滚两下,烫熟了立刻能吃,又香又鲜,吃了身体还暖融融的!爹,要不我们也弄个小锅,冬天架在火炉子上烫菜吃!”
  王安石不置可否:“就你想法多。”
  王雱知道他爹在吃喝方面不讲究,也不磨着他弄。反正他想做小火炉和小火锅也不用他爹同意,他爹只要吃就好了。
  当然,对于不懂得享受的王安石,王雱还是忍不住多给他安利几句:“我听人说有种吃法叫拨霞供,把新鲜的兔肉切成薄片,用调料腌制入味之后用筷子夹着放进汤锅里轻轻拨动几下,兔肉立刻会变幻出云霞的色泽,可漂亮了,听听这名字,多风雅啊!又好吃又好看,还好听!”他边说还边掏出小本本给王安石画了火炉子和火锅的模样。
  王安石没理他。
  不过几天之后,王雱发现家里多了个特制的小陶炉,上头摆这个同样是特制的小圆锅,与后世的火锅已经十分相近了。这是口里说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啊!
  王雱蹬蹬蹬地跑到他爹身边,整个人往他爹身上一扑,美滋滋地直夸:“我爹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
  王安石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训道:“马上要五岁了,别一天到晚这么闹腾。”
  王雱重新扑上去,环着王安石的脖子不撒手,毛茸茸的脑袋还在王安石脖子旁蹭来蹭去。
  吴氏熬好汤底走出来,看到王安石浑身僵直地被儿子挂身上瞎蹭,乐得不行。她这丈夫内心重情,只是嘴拙不善言辞,自小就不大与人亲近。有这么个儿子在,也算是能治治他这毛病了。
 
 
第二十五章
  红泥小火炉, 喷香高汤底, 冬天吃火锅,舒服赛神仙!鄞县近海, 肉类大多以海味居多, 知道王雱馋羊肉,吴氏还特意去割了一斤, 用她那了得的刀工地给切成薄片。一家人蘸着姜末和自制酱料, 边涮边吃美滋滋。
  王安石从不贪图享受,可一家人坐下美美地涮火锅还是让他吃得开怀。第二日上衙, 他难得地与郑主簿他们分享起涮火锅的乐趣来, 还把王雱那套拨霞供的说辞给搬了过来, 遗憾地说:“可惜冬天兔子难猎, 羊肉又贵, 不能常吃。”
  郑主簿和武县尉都给王安石说馋了,回家便叫自己婆娘去和吴氏走“夫人外交”途径,问清楚火锅该怎么整。县里做火炉的和做铁锅的见县衙里的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接二连三地跑来做同样的东西,免不了问起这特制的炉子和锅到底有什么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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