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韵敏锐的捕捉到了王三郎这个关键词,只不知此王三郎是否自己要寻的王三郎……心随意动,齐韵刷的拉开折扇,故作风流的晃晃扇,扭头对自己身后两位正在谈论男人私房话的二位扬了扬眉,“兄台难道不知青楼女子更为多情?入幕之宾多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知心,越是如此,便会越渴望真爱,兄台所言之王三郎估计乃中原才俊?才会引得晴初倾心痴慕。此王三郎亦不过晴初姑娘执念之寄托,一旦真正接近或得到了,晴初姑娘一定还会失望并继续寻求真爱。兄台亦勿要嫉妒人王三郎啊,指不定晴初姑娘的下一个寄托就是兄台您了……”言罢便用手中折扇遮了嘴,吃吃笑起来,脸上还挂着男人间常有的“你懂的”表情。
罗成看直了眼,这是京城首辅之女,在这样的茶馆跟陌生的男人谈论一名青楼女子,还如此怡然自得,齐韵的口味果然不是一般的重!他在心里默默的鄙视了梁禛一番,真没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口味亦如此清奇!
那位被唤作陈四的男子晃晃头,朝齐韵道,“哈哈,谢小兄弟吉言啊!不过在下并不指望能成为晴初姑娘的寄托。那王三郎乃青龙会大当家,不只是才俊,更是名动中原啊!我等凡夫俗子岂能与之并论……”
齐韵按耐下心中狂喜,得了!寻得了!面上更是不显,“王三郎既为晴初姑娘的东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亦是常理。但王三郎如此风清朗月定然非晴初姑娘之良人,只这王三郎亦常去揽春院?怨不得晴初姑娘如此痴缠。”
“非也,非也,王三郎甚少去青龙会自家的花楼,许是今夜王三郎要接待客人才去的罢,毕竟揽春院乃开封最大最有特色的花楼了。对了,小兄弟看上去年纪轻轻,亦是花楼常客?”旁边的戏谑兄凑过脑袋来说笑。
旁边的罗成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女人跟一群男人讨论狎妓做甚?他一个箭步上前,朗声道,“公子,时辰已不早,公子该回府念书了,晚了老爷又该骂了。”言罢便闭了嘴,木然的立在一旁。
“……”齐韵开口待要回答戏谑兄的话,便被罗成打断,心下不虞,得想办法摆脱这帮子鹰犬才行……她默了默,抬手向二位与自己聊天的男人揖了揖,道了别,转身随罗成离开了茶楼。
离开茶楼后,齐韵便在罗成及十数位“鹰犬“的陪同下老老实实地逛街。齐韵从上午一直逛到傍晚,除了用膳,剩余时间都在赶路。从城南走到城北,再从城西走到城东,一日下来,齐韵一行人倒是把开封城像犁地一般细细筛过了一便。齐韵也不下车,只一直看着车外,遇见想买的东西,就让罗成去买,自己则留在车上。
罗成觉得今日的齐韵特奇怪,既不像大多数姑娘那样享受挑选的乐趣,也不像大家闺秀那样热爱美丽的东西。齐韵买的东西从农家的装水葫芦到金钗玉饰,应有尽有包罗万象。一路上除了表情严肃的招呼自己去买什么外,一声都不吭。一日下来,收获倒也颇丰,吃的、用的、玩的塞满了一马车,齐韵自己都快没地方坐了。
一行人在酒楼用过晚膳后,齐韵凑到罗成身边,神秘兮兮地问他,“千户大人累了一天,可要松快松快?”
罗成哑然,这女人什么意思?齐韵并不指望他回答,继续故作高深的说道,“今日我细细捋了一遍开封的景致,最值得称道的当属东边的花街……”看着罗成越睁越大的双眼,齐韵饶是再厚脸皮也觉得尴尬无比,“我想去看看!”她简明扼要的道出了主题,然后满怀期待地望着罗成……
揽春院位于开封城东部花街的当中位置,朱成翊与白音等人做了行脚商人装扮,统一着青袍笠帽,赶了两架青帏马车,傍晚便往城东赶。白音深知此次会面非同小可,他与特木尔率数十余名羽林卫军士随朱成翊同行,巴拉率一队暗中相随。待得抵达揽春院后,巴拉将率队于院外暗中警戒,吴怀起则带一队于城东一带逡巡,如有不妥,及时来告。朱成翊此次出行并未再乘马车,而是扮做了随从,跟在了马车后。一行人行至城东便分作了两队,依计分头从行事。
朱成翊进得院馆,但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这哪是什么青楼妓馆,分明就是典秀雅致的书院、会所。将妓馆做的如此雅致,也就王锵此种风流之人才能做得出了。
两名小丫鬟上前,迎了朱成翊一行,便向院馆北楼走去。待行至一座雕梁画栋的五层高楼前,便止了步。飞檐斗拱,碧瓦朱甍,正红色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揽香阁”,看来今夜便是在此地会面了。
揽香阁外六名彪形大汉分立两边,一名引路丫鬟抬步上前,行至中间一人跟前,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递与那人。大汉验过玉牌,挥手示意众人让开通道,便要引朱成翊一行入内。白音颔首,示意下属留下六人与此间看守的大汉一同守于揽香阁外,余下众人则随行入内。
入得阁内,但见堂内正中一具鎏金彩绘漆插屏,中心绘一谷纹圆璧,周围环绕几何形方连纹,边缘鎏金,以多色油彩绘云纹和龙纹。一条游龙飞舞于长空之中,昂首张口,腾云遣雾,体态轻盈矫健,神气又生动。
转过插屏,王锵一袭白衣笑的恣意,许是猜到了朱成翊定不会拒绝自己,举手投足间已然带了战友间的亲昵,“睿之兄总算来了,小可等的都不耐烦了,睿之兄请……”
王锵单手一引,身后依然空无一物,却惊现一方向下的道口!王锵见朱成翊一行面露异色,遂躬身解释,“锦衣卫已然于开封城滞留多日,且目的不明,小可差人多方打探皆无果,唯恐今日会面之事遭锦衣卫破坏,故而定于楼下密室与睿之兄相商。因此密室配有暗道,可直通前院花楼……”
白音了然,为避免出现意外,王锵安排在配有暗道的密室商谈,如有意外可迅速退至人员繁杂的花楼。花楼为青楼女子接待男客的地方,人员混杂,易于逃脱。
此安排甚是周全,白音点点头,转身托王锵安排部下带领数名羽林军士前往密道出口处布防,安排妥帖后,一行人才继续向下,进入了密室。
进到密室内,才知道这密室有多大,这是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大殿。大殿由纯白色大理石建造,穹顶上缀以玛瑙、晶石,巍峨的石柱底雕刻着盘龙,重重帷幔低垂,如玉的石墙上配以灼灼的黄铜烛台,整个殿室流光溢彩。大殿正中石墙上挂着紫檀木镶金横匾一块,上书“碧宇藏龙”,匾额下悬挂一面绣有青龙盘踞的大旗。
待二人安坐,婢女送来茶水、点心,王锵开门见山,“对小可的建议,已然过了三日,睿之公子作何感想?”
朱成翊抿了口茶,“如兄台能应下三件事,翊无有不可。”
王锵挑眉,小皇帝还能挑三拣四,甚是有趣,“睿之公子但讲无妨。”
朱成翊沉吟片刻,“第一件,不可干涉我及羽林卫行为。第二件,皇家利益汝不可染。第三件,兄台行你我目标之事,不可瞒我。如兄台应承此三件事,翊愿为王兄愿望之达成尽绵薄之力。”
王锵默然,第一件,小皇帝想来去自由,怕被人做了傀儡,这种事情纯粹就是武力决定一切,嘴巴上的话也就听听而已,答应也无妨。第二件,小皇帝还担心自己强迫与他呢,这羊与狼谈判要狼勿要吃它,小废帝果然天真,怨不得被人撵下台。第三件,在目前双方利益都是一致的情况下,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以后,就再说了。思虑至此,王锵抚掌,“小可以为睿之兄要说什么苛刻的条件,原来就此三件事,好说好说!睿之兄尽可放心!”
朱成翊见王锵答应的如此爽快,觉得略有意外,心中暗觉不妥,但夺回齐韵的欲望过于强烈,现有的条件下,除了借青龙会的力,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朱成翊眼看着王锵割破手指,将指尖血滴入酒盏,自己也只得默默照做。他接过王锵递过来的酒盏,看着王锵如雾里看花的笑颜,颔首道,“你我二人就此结盟,歃血为盟,立誓为信,同谋富贵,共创大业!”
王锵满面春风,宁王的差使终于完成了,虽然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至少开了个好头,猎物既入了套,就不怕他日后不服!
王锵眯着眼,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准备再接再厉,“睿之公子既决意与小可为伍,咱们这便再进一步商讨诸事,定个契书可好,取契书来……”言罢朝身旁的侍卫递了个眼风,那侍卫领悟,转身离去。
朱成翊惊讶,这王锵耍什么花样?他直觉今日哪里总有不妥,自己总有一种钻入口袋的感觉,心下正惴惴不安时,一名从未见过面的侍卫匆匆冲了进来,神情慌张,面色苍白,“大当家!齐振不见了!”
☆、李代桃僵
朱成翊腾然直起身,他惊讶万分,王锵何时捉了齐振?齐韵又被谁偷走了?他心里乱作一团,万分后悔自己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说话间,守在揽春阁外的特木尔冲了进来,“大公子快随我离开此地,梁禛带了锦衣卫搜过来了!”
王锵亦震惊不已,看梁禛今日动作,应是做了充分准备的,自己竟然丝毫未察。锁在揽春院私牢的齐振应是被梁禛偷走了,原本想在朱成翊拒绝时,拿这动机不明的齐振讨好一下朱成翊。结果现在居然成了暴露青龙会的一个要命把柄,如今也没时间向朱成翊解释什么了,逃命要紧。
他急急领着特木尔和朱成翊向密道口走去,一边低声向朱成翊说,“睿之公子,小可思虑不周,被锦衣卫暗算,但,拿下齐振,却是为了睿之公子着想的,这厮动机不纯,不利于大公子的安全!”
朱成翊胡乱点头,“翊不会因此对王兄心生不满的,王兄为翊安危着想,翊自是知道,待此次脱险,你我二人再仔细讨论罢。”朱成翊也是做过皇帝的人,深谙用人之道,如此二话不说便借着替自己着想,越俎代庖的人,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但身陷险境,要靠王锵脱险,扯破脸皮对自己更不利,所以,他也乐得顺着王锵的意思说点漂亮话。
出得密道,便见一纱幔翻飞的房间,披红挂彩、暗香浮动,这是一间青楼的卧房。羽林卫两名军士见过出得密道的朱成翊后,简要汇报了一下当前形势,“锦衣卫已将花楼团团围住,须仔细验明正身后方得放行,如今锦衣卫正逐个房间搜索,要离开花楼,着实困难。”
王锵上前,自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出门向左,通道尽头有一间房,房门上插有玉兰花一朵,携此玉牌与此间的晴初姑娘,她自会安排好将你藏匿。你我会面前,小可曾安排过接应,以防万一出现意外,汝南王世子与小可交好,小可与其商定,如若揽春院被围,他会尽快前来接应。”
言罢便将玉牌塞与朱成翊,示意他快走。自己则留在当地不动,“锦衣卫此番搜查只为睿之公子,亦是为搜查你我二人勾结的证据,只要公子安全了,小可自然也安全。此乃青龙会自己的产业,小可留在此处自是正常。”言罢,抬手唤来小厮,着人送来酒菜,并唤两名歌姬,他要在此听曲。尾随殿后的白音冲朱成翊点点头,认可了王锵的安排,便偕了朱成翊去寻那晴初的房间……
齐韵正坐在晴初的卧房内瞪着晴川换上了薄如蝉翼的纱衣,她用一锭黄金换来了老鸨的方便,撬开了晴初的房门。
当她提出要逛青楼时,罗成只觉平地惊雷,将自己炸了个外焦里嫩,张口便拒绝。因梁禛为保密,并未周知此番行动的计划,故罗成等只负责看管齐韵的校尉们并不知道今晚锦衣卫的行动地点。罗成只是因为无法接受女人逛青楼而表示拒绝,但他如何磨得过齐韵,最后在齐韵“只是远观”的托辞下,一行人来到了开封城最大的青楼——揽春院。
锦衣卫军士也是男子,既来了此地怎能不留下点什么,他们就算这样想,见过齐韵豪掷一锭黄金的老鸨也不会答应!于是,尾随齐韵整整一日的鹰犬队伍瞬间土崩瓦解……
“姑娘需要晴初唱些什么?”但见晴初蛾眉婉转,朱唇微启,嘴角一抹亦嗔亦喜的浅笑。
齐韵惊讶,“你如何识得我为女子?”
晴初哑然,“奴家识人无数,是男是女还是分得清的。姑娘生的靡颜腻理,如何当得男子?”言罢便捂嘴吃吃笑起来。
齐韵觉得这晴初有趣,不由得心生好感,“姑娘能容我滞留在此麽?我要寻我家兄弟。”
晴初莞尔,“随姑娘高兴,晴初并无不可。今夜奴本不接客,但奴见姑娘有趣,便由了妈妈将你带来。姑娘若有需要晴初助力之处,亦可告知奴。”
齐韵乐极,待要提出想四处看看,方便自己寻人,忽听得外间有喧哗之声,便狐疑的望向晴初。晴初使婢女往外间探询了一番,得知是锦衣卫抓人,便见齐韵的小脸刷的变色。齐韵只当是梁禛来寻自己,慌得不行,一把捉住晴初要她帮忙,“姐姐救我,我夫君来寻我了,我还没寻得我家兄弟,我不能走!”
晴初了然,原来此女夫婿乃官差,来头还不小,怪不得出手就是黄金,老鸨的嘴都咧到耳后跟了。只这夫人逛窑子,夫婿来寻人的戏码倒是第一次见着。这样想着,愈发觉得好笑,便更加和颜悦色地安慰齐韵,并将她带至自己床边,掀开床笠,现出大块抽屉式的空间,示意齐韵躺进去。齐韵更觉惊奇了,这青楼女子随时都在准备着藏人麽?果真是天下奇女子多在青楼!
刚藏好,便听得笃笃敲门声,晴初拿眼扫视了一番未发觉异常,便示意小丫鬟开门,门开了,进来一名面阔耳宽的蒙古人,“可是晴初姑娘?”
“正是奴。”
迎面突现一方温润玉牌,细腻柔润,牌面雕刻了覆满一面的“锵”字,“你们大当家让在下拿此物于你,请晴初姑娘在汝南王世子来此地之前,务必照看好我家公子。”
言罢,匈奴人侧身一让,面前出现一位青袍年轻男子,清癯俊秀,朗目疏眉,面色苍白,却又透出一股奇异的凌厉。
见到王锵的玉牌,晴初自不敢怠慢,低眉屈膝,恭谨的将这青袍年轻男子迎进了屋。蒙古人却不进门,“公子暂避片刻,属下在此警戒即可。”说完便翻身上了房梁。晴初见怪不怪,淡定的让小丫鬟关了房门。
“公子请暂避,待奴去内间安排一番。”晴初向青袍年轻男子福了福便转进了卧房,她准备将那躲避自家相公的女子从床屉里唤起来,把王锵安排的人藏进去,毕竟一个是顶头上司的人,另一个只是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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