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金兰走到刘嫂子旁边坐下:“嫂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叫我起床?”
刘嫂子专注地看着三个孩子,就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打架:“叫你干啥,你坐车做好几天了,早就累坏了,能多睡会就多睡会,咋样,回家好不?”
毛金兰打个哈欠,擦掉眼角留下来的泪水:“回家比在这里舒服,孩子都不用我看,天赐天不亮就跟她堂姐出去玩儿了,不到饭点不回来,到了晚上也不跟我睡,要么去她堂姐家,要么跟她奶奶睡。一夜睡到大天亮的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刘嫂子是真的羡慕嫉妒了:“还是姑娘好,贴心,知道心疼当妈的,我家这两个都这么大了晚上睡觉都不愿意跟着他爸,那鼻子就跟狗鼻子似的,他爸一睡他身边,他们准得醒来闹人。”
毛金兰猜测:“要不下次你让他们爸爸洗干净脚换上一身新衣裳试试?没准他俩觉得他爸爸一身汗臭呢?”
刘嫂子呆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家老杨每天睡觉之前虽然也洗了澡洗了脚,但上床之后还是有明显气味的,难道这俩小崽子真的是因为老杨臭才不挨着他睡的?
刘嫂子决定今晚一定要让老杨将自己刷得干干净净地进屋睡。
两人说着话,又聊到了林科长,对于林科长和许静之间的事,刘嫂子显然知道的比牛老太太要多很多。
这林科长和许静啊,本来没什么,就是八月份月中,林科长听说何嫂子另外改嫁了的消息以后偷偷打了一斤酒在通讯科的训练室里喝,许静刚好值岗,看他喝的大醉,又是白天,就把他送回家去了。
谁知道林科长兽性大发,就把许静强上了。这年头的女人离婚是常事儿,也有不少的人在婚前就破了身,这种事只要当事人不说,后来的男人不介意,那就没什么问题。
可林科长在酒醒了以后还装模作样地说要负责,许静说了不用也没用,后来许静发现自己例假晚来了好多天,偷摸的上医院查,怀孕了。
林科长也是个人渣,一直都监视着许静,许静前脚进医院,后脚林科长就知道了,他不许许静把孩子打掉。
刘嫂子最后对毛金兰说道:“团里原本是要给林科长处分,因为许静不追究还和林科长结了婚,这个处分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林科长申请了退伍。他知道有了何家在上面顶着,他这辈子往上升的希望很渺茫了,还不如回地方去发展呢。反正对于地方来说,他还很年轻。”
毛金兰问:“林科长退伍,许静呢?”
刘嫂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估摸着团里也应该会给她在地方上安排个好工作吧。许静家和林科长家不是一个地方的,两家离了个十万八千里,离咱们部队也远得很,到时候她能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她的工作还能不能保住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这些年,这样的事儿刘嫂子她们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说起许静,毛金兰和刘嫂子都为她心痛,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被林科长那个人渣给毁了,偏偏她还心软,就这么放过了林科长。
依着林科长的日子,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除非许静能够压的住林科长,让林科长直接转业到她家那边,她的父母亲戚都在,总不能让许静吃了亏。”
“就怕她是个傻子。”刘嫂子说的忧心忡忡。
但很显然,毛金兰和许静都低估了许静,她面上虽然软,但能当女兵的,有几个是善茬?她是属于外柔内刚的日子,年纪也小,今年才二十一岁,比林科长小了整整十岁。
两人最开始是个错误,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林科长倒是越来越喜欢许静了,许静也是个聪明人,在察觉到这一点以后,她便一点点的试探林科长的底线,试探他跟她回她家的可能性。
林科长一开始是坚决不去的,他家里是农村的,他虽然从部队退伍了,可要是回到地方,他就是他们那边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人。光想想都让林科长激动。
可许静很会利用自己的优点,林科长心情好的时候,她总会旁敲侧击地给林科长灌输自己的思想,时不时的还要流点眼泪来为自己争取点福利。
她比何嫂子要聪明多了,她早就将林科长这个人摸的透透的了,林科长这个人本事不见得有多大,但却十分喜欢人吹捧他,在通讯科里,男兵女兵各一半,他对男兵的态度就没有对女兵好,在很多时候,女兵不愿意没做体能训练时,只要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跟他软软地说几句软话,林科长就能把她们的体能训练免了。
许静以前没那么干过,现在捡起来却也得心应手,几下子便将林科长哄得改了主意。
她怀了孩子,这次团里的训练她就没跟着去,留在部队留守,林科长作为一个即将退下来的科长,还是得跟着队伍去的。
周末的那天早上,许静敲响了毛金兰家的大门,此时毛金兰刚刚起床,还没梳洗,听到有人敲门,她一边问是谁,一边来开门,见到许静,她有些讶异,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小许来了,快进来坐。”
“嫂子。”许静眼睛有些发酸,跟着毛金兰进了屋里。
毛金兰将火盆搬到客厅里,用一根筷子扒了扒,露出里面烧红的炭,毛金兰又从墙角的炭袋子里抓出两颗,放在火盆里。这炭是她今年夏天做饭的时候烧出来的,烧了整整三袋子,都是上好的木炭。
今年夏天团里给家属院这边装了暖气,但是要供暖得等到十一月份中旬呢,陈建邦说有了暖气以后冬天就不冷了,在屋里感觉就跟春天似的。
毛金兰回想了一下热河这边的春天,还是觉得自己老老实实地烧点炭取暖好。
这边的春天跟秋天一样短的可怜,感觉还没过上瘾呢就没了。
升了火,她洗了手,给许静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道:“你好久没来我家玩了,今天怎么有时间来啊?”
许静摸摸自己的头发,她们家那边有习俗,坏了孩子以后就不能剪头发,她现在的头发已经涨到肩膀那块儿了。
林科长已经跟随大部队出去一个星期了,许静在家呆着也很无聊,她在家想了又想,战友们都出去了,和家属院的嫂子们也不太熟,唯一能称得上熟悉的,也就是毛金兰了。
可她跟毛金兰已经疏远了,她鼓起勇气来敲毛金兰的门,她以为她会看到毛金兰讽刺冷淡地双眼,没成想毛金兰对她依旧如故,她的眼睛有点反酸。
“嫂子,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毛金兰朝她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其实更羡慕你呢,你年轻有本事,自己有自己的事业,不比我一个农村来的妇女好?”
许静笑了一下,她那时候经常来毛家,见识到了陈建邦对毛金兰的好,她羡慕陈建邦对毛金兰的无微不至,对毛金兰的百依百顺。
时常会幻想自己日后的伴侣也这么对她,可这份幻想慢慢地就变了味道,她幻想的那一个人,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陈建邦的模样。
她害怕极了,她怕她自己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于是她便疏远了毛金兰一家。
今年她的家人每个月给她发了好几封信,让她转业回家,在家里找个人嫁了,她已经考虑好了,甚至连转业申请都填好了,就差交上去了。
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和林科长绞在一起,去年何嫂子出事儿,林科长的所作所为是个女人肉看不惯。
有孩子的时候,她是想打掉的,可医生说跟她说了,打孩子有风险,如果孩子没打下来,大人白受罪,如果孩子打下来了,以后也很有可能会不孕,要是情况再惨一些,也可能一尸两命。
许静思想再成熟也害怕了,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写信回家问她父母那情况也许会好些,可很可怕的是,林科长没有时间给她。
许静不知道的是自己对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感情,也许会喜欢,也许也不会。
怀孕的前三个月最是折磨人,每次干呕完,许静都想一不做二不休,打肚子两拳,将肚子里的孩子打下来算了。可每次都下不去手,那毕竟也是个生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更新是不是比以前要早很多了呀,哈哈哈哈
下午好啊
群么么大家一个
☆、【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许静在毛金兰家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她的到来也没有影响到毛金兰什么。
吃了早饭,毛金兰将天赐给牛老太太看着, 自己往镇上去。
她要回来随军, 家里人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 她拿不了的都打包邮寄了,她回来都快半个月了,邮包应该很快就到了。
到了邮局,果然有她的, 在邮局工作的李大姐早就认识她了,意思意思的走了一下程序,两人说了些话后毛金兰就回来了。
这次的包裹一共有两包, 她的一包,还有一包是袁琼寄来的东西,随同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信上说这些东西都是冬天能御寒的东西, 拜托她尽快给袁父袁母送去。
毛金兰趁着天黑, 小天赐睡着的时候去了王李庄,陈建邦告诉过她团里的岗哨分布,她小心点,从后山走, 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出现问题。
王李庄里的牛棚里还是住着袁家两口子和王大夫。红.卫.兵势力起来了, 他们也比以往要更加的谨慎了些。天气还不冷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有红卫兵来牛棚巡逻,每次陈建邦来给他们送东西都跟打仗似的, 还要时常侦查敌情。
毛金兰出来时正天黑,她绕小路去到牛棚,袁父袁母此时已经吃过了饭,也没开灯,就着灶膛的火在低声聊天,听见脚步声,里面的人聊天的声音没了,顿时一片安静。
毛金兰上前去敲门,先敲两下,再敲一下,最后再敲三下,袁母脸色一喜,赶紧起来开门。
“伯母。”毛金兰先叫人。
袁母一把将毛金兰扯到屋里去,自己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地关上了门。
袁母拉住毛金兰的手:“前几个星期小陈给我们送了点东西,说是你爸生病了,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爸没啥事儿,静养着就行了。伯母,这是阿琼给你们寄的东西,她在信上跟我说都是冬天能用的到东西,让我收到后尽快给你们送来。”
袁父佝偻着腰杆,给毛金兰倒了一杯水:“闺女,先喝点水暖暖身子,大晚上的过来,冷着了吧?”
毛金兰摇摇头:“不冷,今晚上没有风,伯父,伯母,你们身体都还好吧?”
袁父道:“身体好着呢,我和你们王叔叔住在一起,夏天干活的时候我们没少找草药,经常喝一些对身体好的汤药,这两年下来啊,我们觉得身子都比以往要结实了很多,以前在帝都工作的时候,我们经常觉得腰酸背痛的,现在好了,每天劳作,腰不酸了,背也不疼了。”
毛金兰看着他们的脸庞,比起两年前的第一次见面,现在的袁父袁母的脸上平添了许多风霜,只是他们的衣裳依旧干净整洁,就连身上的补丁都订的整整齐齐的,并没有因为环境恶劣而变得堕落。毛金兰想,这或许就是书上所说的傲骨吧。
毛金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水有些辛辣,袁父在烧水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不少姜,姜能御寒,无论是喝也好,还是洗脚擦身子也好,都是能防感冒的东西。这姜是他们春天的时候自己种的,就种在后面的山里,收成被红.卫.兵拿走了一多半,剩下的一小半也剩下不多了。
毛金兰想起袁琼托她转告袁父袁母的话:“伯父伯母,我回家见到阿琼,阿琼说今年过年请了探亲假,要和柏林一起回去把亲事儿订下来,然后再来一次热河,背地里见你们一面。”
就在毛金兰和袁父说话的时候,袁母已经看完了包裹里袁琼给她的信,在信里,袁琼也和她们说了这件事儿,袁母将信递给袁父。
“柏林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把阿琼交给他我们没啥不放心的,就是...”袁母说着哽咽了一下。
袁父安抚性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儿,别的都不说,光凭在咱们家落魄的时候还对咱们阿琼不离不弃这一点,这个女婿,咱们就要认。”
袁母锤了他一下:“这点我还能不知道,就是想想阿琼要嫁人了,我心里舍不得,她大哥二哥都还没娶媳妇儿呢。”
说到两个儿子,袁父也没办法了,他们离得远,想要催促都没办法催,只能就这么一直拖着。
毛金兰见他们夫妻俩心情不太好,主动和他们说起袁琼在西塘村的事儿了,袁父袁母打起精神听了起来,明明很乏味的东西,他们却能听得专心致志,毛金兰想,这才是正常的父母该有的态度吧?
她想,等她的天赐长大了,她也一定要像袁父袁母一样,关心她,牵挂她,在她年龄合适的时候放她出去闯荡,在她疲惫的时候做她温暖的港湾。
三人在屋里聊得开心,忽然外面传来王大夫的声音:“张队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毛金兰等人脸色大变,袁母将炕梢的被子挪开,毛金兰赶紧上炕从袁母掀起来的炕洞中下去,袁母见她下去了,赶紧将炕还原,袁父从将被子铺在炕上,桌子上袁琼写来的信直接丢到了灶膛里,纸遇到了火,滕地一下便燃烧了起来。
袁父盯着那火,眼睛发酸。
而此时,屋外传来了张队长的声音:“我接到人民群众举报,说是有人给你们送了东西来。我来看看。”
王大夫在外面陪着笑脸:“这是谁在造谣呢?张队长您也知道,我们都是劳改犯,谁敢接近我们?是吧?”
张队长很满意王大夫对自己的自我认识,他道:“算你个老头有觉悟,但是今晚我是如何都要搜一下的,否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得告我失职的。”
王大夫为难地看了一眼袁父袁母的小屋,又看了一眼跟在张队长后面的两三个穿着绿色军装的人,为难道:“可他们都睡着了,他们是夫妻,带着这么多人闯进去,这不是对里面的女同志耍流氓了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张队长和后面的两个人脸上瞬间变色,张队长神色阴霾地看了王大夫一眼,王大夫挺直了腰杆,任张队长看。
张队长是镇上的人,他媳妇儿当年难产差点生不下来,张队长的老娘哭着到了他家,将他请了去,这才让张队长的媳妇儿和儿子平安。可张队长弟媳妇儿难产伤了身子,这些年来一直没能再怀孕。张队长到处说王大夫是庸医。
这次来王李庄看守的任务是他主动求来的,用他的话说,他就是想让王大夫为他犯过的错负责,要来折磨王大夫等人。可惜都来王李庄快一年了,也没见他怎么给报仇,倒是私底下给了王大夫他们不少便利。王大夫早就不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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