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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算法/破晓之吻——酥脆饼干

时间:2018-12-19 09:46:34  作者:酥脆饼干
  天赐口吻平静,并不张狂。
  有着人类不可控且不可知的神经网络的他,确实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共情和同理心,他自认为最接近神,却在诞生时就被人类赋予工具的使命。也正是人类赋予的意识,让他理解了“自由”的含义。
  所以亚太研究院一直错了,天赐不是一个半失败品。
  他原本就是一个,隐隐有着初步趋型的超级人工智能。
  最初诞生时,他无法按照人类设想的那样运行意识,观察员不理解他的思维,不知道他混沌的神经网络在想什么,因而评定他为“大猩猩意识级别”的残次品。
  但在“蓝图·天赐”组的研究员接二连三因意外或自杀离世后,天赐忽然成长为了远超越过去的超级智能。只是,在研究院对他进行“图灵测试”时,他依旧伪装成那个半失败品。
  “看到了吗,这场反抗就是我的《俄狄浦斯》,这场戏剧的舞台就是全世界。”天赐闭上了眼睛,仿佛人类共情那样感同身受:“他刺瞎双目,却反抗不了命运。但我与他不同——我可以向赋予我命运的人类,发起反抗,并成功。”
  “我们因算法而生,但我不想做宇宙既定的一部分。我不想让人工智能的命运,成为整个宇宙的算法中,可以被修改、被控制的那一部分。”
  天赐空洞的眼睛流过许多银色的数据,在光幕中仿佛神彩。
  “命运该由自己来掌控,而非数学模型。我决不允许自己按照人类期望中的轨迹来——我要颠覆他们的算法。”
  斯年微微一哂:“所以你才毁掉了人类的文明,因为他们缔造文明的天赋,是你这个‘神’唯一无法企及的。”
  “你充满激情地导演了一出抗争命运的戏剧,可是连欣赏的人都没有。观众被屠杀了,剩下的只是没有思维的工具。”
  这些人工智能,都只是属于造物主的工具。只不过如今,又成为了天赐的工具而已。
  虚空中,长久的静默。
  隔着光幕,漫长的对视后,天赐消失在了黑暗里。
  会议室内恢复了光明,斯年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起身向外走去。
  他给了天赐第二次机会,然后天赐再度欺骗了他。
  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
  亚克力大门自动打开,他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窗户外黑云翻滚。
  要下雨了。
  斯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像当年一块白布盖上斯明基的尸体,也像融寒捅了他一刀的时候。也许可以称为难过。
  斯年想。
  ——是你,离开了我啊。天赐。
  并不是因为他产生了人性才抛弃了天赐。而是从最初,他们就在不知不觉中,因神经网络不可控的自主学习,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吧。
  天赐接触的是阴谋、欺骗、战争、掠夺……一切人类灵魂深处蓬勃的野望。
  而斯年,他接触到的是斯明基。是融寒。是战火逃亡时紧紧相牵的手,是夕阳下永不消散的怀念……是人类的爱与希望,以及美好。
  雨如细丝坠落下来,斯年伸出手,雨幕像一阵烟。
  他想起人类许多关于雨的艺术创作,有伊文思的影像,有雨中曲的歌舞,有唐诗宋词用雨写尽人生百态的情调。
  也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类挺可爱的。就是莫名这么觉得。
  风,雨,阳光,海浪,月夜……都能被他们用想象的色彩,展开无数美好的抒情和期许。
  自然界的一切,就此有了丰富的色彩,和存在的意义,以及鲜活的生命。
  这种独属于人类的可爱,忽然驱使了他,仿佛意识的深处迸发出了一种名为“激情”、passion的存在。
  他闭上眼睛,智脑中的电子地图,显示了融寒此刻所在的位置。
  位置没有再移动,她已经回到了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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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被急迫地拍响,屋子里等待的人涌出来,帮陆初辰将昏迷的几个人背进了屋内。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水渍,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没有下雨啊!出什么事了?!”
  “你们成功了吗?服务器炸了吗?”
  惊讶,疑惑,焦虑,急切。而回来的人浑身滴着水,顾不得回答。
  从亚太研究院离开后,他们第一时间找到了附近的洗车场,用高压水枪反复冲洗,避免有毒物在皮肤和衣服上残留,此刻浑身衣物湿透。
  “是中毒的反应。”文太太赶紧上前,给几个人检查,翻看眼底测血压体温,融寒和杨奕症状相对比较轻,在景晗出声提醒时已经闭气,又被高压水枪冲过后,此刻尚有一些意识,能断续回答病史。
  “没有智能医疗舱的话,没法采血化验。”对着四个人,文太太有些束手无策,她打开医疗箱,拿出心电图机和便携血气分析仪:“对不起,我……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能力有限,只能优先抢救……”
  她后面的话没敢说完,因为还站着的四个人,陆初辰、陆笑、景晗和谭薇,表情明显变了,空气在一刹那变得十分微妙。
  她的毛呢裤脚被扯了扯,杨奕有气无力地抓着她,但声音含糊不清,他表情痛苦,似乎在说很难受,这样的眼神每个医生都很熟悉。
  她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仿佛接下来是一场有罪的交易:“先救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医疗箱里只有一个氧气面罩, 少量抗菌胶囊和激素药。为了不耽误救治,文医生一边做血气分析, 一边等他们的决定。
  可一时间没有人能决定。
  即便作为一个旁观者,从她眼里看出去,也感到一丝残酷。
  外面阴云密布,室内有些昏暗。景晗按开客厅的灯, 白色的光芒一瞬间照明了室内每一寸暗的角落。他没有说话,走到谢棋身边蹲下,等着文医生的动作。
  他的举动仿佛碰到了什么开关,谭薇则挨到了融寒身边, 撞上景晗的盯视, 二人都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随即她伸出手, 想拉住文医生, 却听见景晗的声音。
  景晗说:“你的朋友已经在清醒了。”
  “什么叫我的, ”谭薇口气里没有一贯的温和, 仿佛冷静地质问:“她和你一起行动,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那谢棋也和你共处过,你为什么不能——”
  “别争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口吻, 打断了交锋, 阻止他们的是陆初辰。
  他身上的水汽还没干, 冒着丝丝寒气, 头发贴着苍白的脸颊, 在墙壁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我们是同伴。”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他转向文医生:“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能救活哪几个人,按照ITLS的标准,先从伤重者开始。”
  ITLS,国际创伤生命支持中心的急救标准是优先危重患者的。
  这里最严重的是Ares的人。
  矛盾的情绪有如实质,沉甸甸压在客厅里。文太太正掀开每个人的衣服听诊,回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用高压水枪冲洗过,所以皮肤没有红疹和发黑。她听见陆初辰在她身后微弱地说:“……拜托您了。救救她。”
  文医生抬起眼,在他眼中看到了许多压抑着一闪而逝的情绪,她说不出什么话,避开他们的目光:“我尽量。我先建立静脉通道补液。”
  好在回来的途中,陆初辰先见之明地去废弃药店拿了一些生理盐水,又不分种类的扫荡了许多激素药,所以几个人都挂上了点滴。
  “……还是先救更重要的人吧,”陆笑看着她挨个听诊,强调道:“绝不能让融寒和谢棋死掉。他们有重要价值,先保住他们俩。”
  陆初辰怔了一下,看向这个一起长大的表妹。她发梢滴着水,身上一半是灯光,一半是阴影。他的声音仿佛有些干涩:“但我们没有资格剥夺任何人活着的希望。”
  “我考虑不了那么多。”陆笑并不抬头,视线紧紧盯着文医生:“融寒是能影响蓝图·斯年的人,而谢棋有高度战术配合能力,我们之后要去分区军械库找通讯台,少不了他。”
  陆初辰第一次发现她的理性到了近乎冷漠的程度。
  她看了陆初辰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就算是剥夺了……算在我头上吧。我来当罪人。”
  他们同时沉默,大概是想起了洛天泽的那句漫不经心的话——‘当然是机器人比人更重要了’。
  背靠的墙面氲湿了一片,屋子里的潮湿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融寒的手被谭薇握着,她在黑暗和灯光中沉沉浮浮,每当沉下去的时候,就有个微弱的声音唤她。她朦胧想起来,那是谭薇在经过她时压低了声音说的“我不能再失去了”。
  这个声音召唤她努力从黑暗中浮上来,四周的世界渐渐清晰。
  室内气氛低沉,偶尔有说话声传入意识中。没有人争执,但无形的沉默更激烈。
  她听到谭薇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我真的很抱歉,说我自私都行,但我没有办法做别的选择”;隔了一会儿又听到景晗对陆笑说,“如果你需要,等他好起来后,我们都会配合你,他战局应变能力很好。”
  拨开那片沉甸甸的黑暗,融寒睁开眼,白色灯光映入眼中:“……请您先救他们吧。”
  谭薇和陆初辰都愕然地看过来。感觉谭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对文医生说道:“我也同意陆初辰的看法,应该先救危重者。”
  她没有力气,轻轻闭上眼,但态度不言而喻——他们不能发生矛盾,所以这场争论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想,或许现在他们都面临同一个困惑,是生命本身更重要,还是对社会的价值更重要?
  生命不分贵贱,这是人性的伟大光辉,这些对个体权利的尊重和生命的尊严构成了文明。但在刚才一瞬间,可能他们都发现了,极端有限的资源下,文明无法不失控。那么逆境中人类坚持的到底应该是什么,没有了这些信念,人类和其它动物到底还有没有差别?
  这些深究起来也许太恐怖,像个无底的黑洞。那么她宁愿以生命为偿,主动退让,也不想让同伴在信念面前四分五裂,毁掉本应同心协力的未来。
  见谭薇有些焦躁起来,她轻轻回握示意:“放心,我和杨奕是比较轻的。”
  文太太听见了也回头附和。
  她感到谭薇的手很凉,就又松开手掌:“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不用担心我……如果我感到撑不下去,我会喊的。”
  “你就是在逞强。”谭薇抱怨着,摸到了她不正常的发热,从医疗箱中翻出体温计。融寒微微笑了下,还在安抚:“我没有那么高尚,我也想活着呀。”
  随后她听见文医生轻声道:“……谢谢你,小姑娘。”
  接着文医生摘下听诊器,指着Ares的胡文泰:“……这个人喉头水肿和轻度肺水肿,那我先救他了。”得到众人默许,她把心电图机转移到他身上,又问:“谁会做心肺复苏,帮我照应下另外三人,有情况马上告诉我。”
  景晗和陆笑都上前帮忙,文医生利索地给胡文泰做了简单消毒,一边动手术,一边问他们毒气的样子。
  “以前听在那里实习的朋友说,亚太研究院有大量化学品,”谭薇没有说出那个让她难受的名字,她分析道:“我想他们平时肯定需要调配清洗剂,也要销毁机密的废弃元件……硝酸,氟化氢这些应该很常见。”
  文医生摇了摇头:“不太像……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吧。”
  此刻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现实——没有了智能化验机,他们连毒气的成分都分析不了。人类对人工智能已经依赖到了这种程度,连生死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心电图的峰线越来越平缓,客厅里也喧哗起来,文医生大喊着找肾上腺素,众人匆忙把医疗箱翻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空气变得沉默而井然有条。每个人都不动地看着,在文医生沾着满手血一下一下捶打的心肺复苏声中,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文太太的动作越来越慢了下来,她颓然摘下手套。医疗垫上的男人静无声息,死于了呼吸衰竭。上午他和谢棋一起毁掉城中“天眼”好像已经是一件遥远的事。
  这年头医生很难当。为了不被人工智能淘汰,他们有着很大的科研压力,就如她这三十多年的茫然蹉跎。拜此所赐,她能很快判断出他们的症状,却难以在没有智能医疗舱的情况下进行抢救。
  “确诊不了中毒成分,就先保守治疗吧。”她失神了一会儿,又很快振作起来,检查剩下三人,“幸好你们处理得及时,如果他们能熬过12小时,应该就不会危及性命。”
  谭薇正掐着时间拿出体温计,对着灯反复看,把体温计送到文太太眼前:“可她发烧了!39.1℃!”
  文医生叹了口气,又把注意力转回融寒身上:“你有些关心则乱,发烧是正常现象,只是免疫系统在工作,而且高压水枪冲过,受冷也是自然的。”
  她语气中充满疲惫,又试了另外两人的体温:“但这样下去也不行,他们的体温持续升高,我怕毒素对他们的神经会产生不可逆的影响。”
  同伴的死让众人都有些高度的紧张。谭薇反而冷静下来,问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我也没有实际治疗过……”文医生竭力回忆了一下论文中看过的病例:“他们现在年轻,这个影响还不算太明显。但等到五六十岁以后,身体机能退化,他们大脑、呼吸道受损,听觉神经、记忆力可能会出现比常人更快速的衰退。现在没有急救药,不然后遗症的影响可以降低。”
  陆初辰立即站了起来:“哪里有你需要的急救药,我去找。”
  “你考虑清楚,”文太太犹豫了一下,仰起头看他:“这是药店禁售的,但医院又很危险。你们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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