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香诞日,未婚男女便会邀请意中人外出游湖、赏花、在寺中树下系上红绳。
若被邀之人应允一同前往,便知对方心中也是有情意的。
邝露本不欲在香诞日邀润玉同往游玩,只是离府前的那一回眸,润玉站在门前的身影孤寂伶仃,令她心下难受,冲动之下便开了口。
不想润玉倒是一口答应,邝露心中大喜,想着若明日一切顺利,她便要寻机向润玉袒露心思。
次日傍晚时分,润玉亲自前往侯府接邝露。
得知大皇子亲临,平昌侯与夫人携府中上下以大礼相迎,被润玉拒绝。
“今日与邝露有约,所以过来接她一同出游,侯爷不必多礼。”润玉反而坐在下座喝茶,平昌侯也只得坐了下座,陪着他等候。
平昌侯夫人忙差人去西苑告知邝露,大皇子亲临,请她速速过来。
等邝露到时,润玉才刚喝完半盅茶。
“没让你久等吧?”邝露笑眯眯地道。
“僭越!”平昌侯轻斥。
邝露收敛了神色,站在润玉身后朝平昌侯做了个鬼脸,却被润玉瞧了个正着。
“走了走了。”怕平昌侯又要训斥她僭越,邝露忙拽着润玉往外走去。
“这、这……”平昌侯指着邝露对夫人道:“成何体统!”
夫人凝视着两人远去背影,心中忧虑无限扩大。
看皇后娘娘的意思,约莫是要立邝露为皇太子妃,可女儿心思她一眼便能明白,怕是对这位大皇子殿下已然倾心。
立妃一事,如铁板钉钉子,将成事实。如此一来,可要如何是好?
香诞日,一入夜路上行人便多了起来,来往的多是年轻男女。
邝露虽在奉京长大,却也是第一次入夜来逛香诞日。
数年来不断有男子约她夜游香诞日,都被她直言拒绝。
“想不到香诞节期间,夜晚竟这般繁华。”润玉走在邝露身侧,时不时为她挡开拥挤的人潮。
“恩,我也想不到。”邝露惊叹。
街道上挂满了各样的灯笼,灯下长长的穗子随风摇动。
路两边的小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引人流连忘返。
离街不远处的小桥边,有人将写着情人的名字莲花灯船放入水中,让水托载着灯船逐渐飘远。
水面上,灯光点点,盈盈的火光宛如萤火虫般,亮人眼眸。
“怎么,邝露从前竟不曾游过香诞日?”润玉疑惑。
他常年久居山上,不像邝露这般,就在奉京城中。
“恩。”邝露朝他偏头一笑,“早些年爹管得严,入夜不让出门。后来大了,有一天莫名其妙就传出一个‘上沣第一美人’的名头,这样的日子,就更不敢随意出门了。”
“如今你与我一同夜游香诞日,只怕要伤奉京众公子的心了。”润玉目光落在一旁得小摊上,视线在一只珍珠如意簪上停留许久。
“我岂能管到他人,”邝露悄悄打量他的神色,见他面色平静,遂鼓了勇气道:“不过是心往何处,便管何人。”
润玉拿起那根簪子,在指间轻轻把玩,“那邝露的心往了何处呢?”
邝露弯唇一笑,道:“山有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温润如玉,瑟兮僴兮。有此君子,终不可谖兮。”
说完,顿觉脸颊热得厉害,心下却暗松了口气。
不管他是拒绝还是回应,总归自己心意已然坦诚,也算不留遗憾。
润玉低头看向她,见她含羞带俏,脸颊因羞涩而微微泛红,透亮的眸子却彷如有光溢出,格外清澈明亮。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润玉将手中的珍珠如意簪斜插.入她的发间,“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闻言,邝露展颜而笑,伸手摸了摸发簪的同时,看向润玉。
“这是定情信物?”邝露素来坦荡,如今得润玉如此直白回应,害羞之余更觉高兴,心宛如被泡在蜜中一般,甜意蔓延至全身。
“如此简陋,倒是润玉疏忽了。”润玉见她脸上眼底满是欣喜,心下也觉高兴。
若说之前不过三分喜欢,此刻也涨到了七分。
“我很喜欢。”邝露取下簪子,看着上面的珍珠和雕花,竟舍不得再用。
“日后润玉定会送你更好的。”润玉慎重承诺,“邝露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这世上最好之人,邝露已经遇见。”邝露含笑夸他。
润玉当即明了,伸手在她鼻梁亲呢一刮,“顽皮。”
两人言明了心迹,心中均都欢喜。
并肩往前边走边看,只是靠得更近了些。
灯火阑珊下,两人脚踝处的红绳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从他二人的脚踝蔓延往上,直至心口处才停,微微闪动几次后逐渐消退了光芒。
与此同时,邝露手腕上的红绳也有微光异动,几个行走间便消失无影。
“放盏莲花灯可好?”邝露见小桥下有多人放灯,觉得甚是有趣。
“姑娘,放盏灯吧!”卖灯的老人将一只莲花灯船递给她,“香诞日放莲灯,能保佑你和有情人生生世世,终成眷属。”
“多谢。”邝露接过灯,提笔之时却道:“可我不想只求姻缘。”
润玉见她在莲叶上写下:跂予盼之,惟愿郎君千岁,岁岁书平安。
润玉心神一震。
他凝视着邝露蹲在桥边放灯的身影,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眼中逐渐消失,天地间仿佛独留下她一人。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只因她不求姻缘,反而全心盼望他安康。
他从未在任何人那里感受到暖意,即便是亲弟弟旭凤,也总隔着一层纱,有时很近,有时却又模糊不清。
邝露却如此不同。
她对他的心意从来都是坦荡干净,不含一丝杂质。
他不知道世间的女子是否都如她这般剔透清明,可他却觉邝露当真是他见过的女子当中,最动人心魄的。
若是邝露,或许他可以……
江山与美人,谁说不能兼得?
邝露放好莲灯回来,见润玉视线凝在她身上,眸光幽深含尽深意,不禁心中纳闷,朝他挥了挥手道:“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润玉握住她的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见她脸上带笑,正等待他的话语,润玉扬唇起笑,道:“以后,我便唤你露儿,可好?”
邝露心道,方才他那样子,难道是在思考这个?
尽管心中有疑惑飞闪而逝,到底欢喜更多,便笑着点头:“好啊!”
“露儿,”润玉道:“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恩。”邝露点头,丝毫不怀疑他的承诺,“我也会好好对你的。”
第12章 第 12 章
香诞节过去不多久,邝露便被皇后一道懿旨请入宫中。
邝露一路上都在纳闷,不知道为何皇后娘娘会突然要见她。
自上次赏花宴之后,她便未曾见过皇后。
邝露隐隐猜到皇后见她,不是为了旭凤就是因为润玉,只是现下还拿不准皇后的真正意图。
只等到她进了宫见完皇后,才知道对方早已属意立她为皇太子妃。
这对别人而言莫不是恩赐的大好消息,对于邝露却如晴天霹雳。
邝露恳求皇后收回成命,另立她人,却被断然拒绝。
“君无戏言,”皇后虽面带微笑,话语却坚定不可移,“立妃的旨意不日便到侯府,皇命一出,再无更改的余地。”
邝露跪坐在地,绝望感犹然滋生。
怎么会……
她才与润玉定了心意,怎会这般毫无预兆?
出了皇后的寝宫,邝露失魂落魄地走在青石铺满的道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见旭凤拎着一盒什么东西兴冲冲朝她迎面走来。
“邝露……”
“旭凤,”邝露忙上前抢问:“皇后娘娘要立我做皇太子妃,此事你可知晓?”
闻言,旭凤嘴角漾开一抹羞涩笑意,略感不好意思道:“你已经知道了?母后也真是,怎这般心急。”
邝露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有着难以置信,“原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就我一人不知……”
旭凤这才发现她脸上神情并非欢喜,笑容也在瞬间淡去,“怎么?你不愿意?”
“旭凤,你为何要偏要立我做你的妃子?”邝露忧愁满面,因这突如其来之事而心绪不宁,“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旭凤猛地打断她的话。
邝露惊诧抬头看向他。
“我是喜欢你的,邝露。”旭凤目光与她相接,眼底有着点点温柔的情丝。
“天下女子何其之多,”邝露问道:“为何要偏偏选择我?”
“因为她们都不是你。”旭凤回答:“没有一个女子能如你这般与我相处,我从未遇到过。”
“你未曾遇到,但并不代表没有。”邝露突然就觉旭凤竟也这般可怜,虽身在宫中,养尊处优,身边却没有几个能真实相待之人。
“纵然以后能遇上,也无关紧要了。”旭凤认真道,“此生既已爱人,便只有此人,惟要此人。”
邝露因他的袒露心迹而震动,却难以接受。
“旭凤,你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不同与其他女子,”邝露直言,“我不惧你身份,不趋炎附势,不刻意讨好,所以我让你觉得特别、有趣。但这种习惯只是一种兴趣,不是真正的喜欢,也不会长久。”
旭凤深深看着她,面露苦涩,“纵然你不相信我心悦你,也不必如此歪曲我的一番情意。”
“我、我只是……”
“你不必再言。”
邝露急要解释,旭凤却已不愿再听。
将一直拎着的盒子轻轻放在她手中,旭凤黯然道:“若你真的不愿做这皇太子妃,我会请母后收回成命。”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邝露低头看向盒子,只见上面写着“云桂糕”三字,俨然是他还记着在寒山寺不小心打翻了她那一盒糕点的事。
抬头时见旭凤已经走远,邝露不免心中微叹。
旭凤,直言相告才是对你的好。
终有一天你会遇见一女子,天真直率,聪明灵动,对你一心一意从一而终。只是那人不会是她……
邝露坐在凉亭内,单手托腮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思绪飘出穹苍之外。
一道光芒闪过,月下仙人身影在光中显现,见邝露出神,不由得急道:“这五灵绳明明已被覆盖,怎么只有凤娃一人动了情?”
邝露一惊,四周环顾道:“是谁?谁在装神弄鬼的说话?”
月下仙人也惊住了,“小露珠儿能听见老夫说话?”
不可能啊!
下凡历劫的仙人,前尘旧事都被尘封,仙力也尽都封印,怎能听见他的自语?
“你是谁?”邝露站起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你在哪?我能听见你说话,却看不见你。”
月下仙人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见邝露正能与自己对话,便将隐去的身形显露出来。
邝露见面前原地出现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面容稚嫩却很是隽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
“小露珠儿看见老夫不害怕吗?”月下仙人围着她绕了一圈,啧啧道:“久日不见,小露珠儿在这凡间过得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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