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听她一言,便知她不愿收下凤翎,当即心中略感失望。
寰谛凤翎是鸟族圣物,又有定情之意。
只收金湮羽,倒也无碍;但若收下寰谛凤翎,这深意就不是三言两语能牵扯清楚的了。
旭凤嘴角含着一丝苦涩,面上倒是笑意灿灿,“我这寰谛凤翎可非一般的俗物,拿来换你这支簪子,你可是赚了。”
“如此贵重,我就更不能要了。”邝露笑言:“日后你终会遇见一女子,配得上你这寰谛凤翎。”
话已至此,旭凤心知多说无益,也不愿勉强她,只得收起凤翎道:“可配之人我已遇见,只是她不愿收罢了。”
邝露伸手在他额头敲了一下,“把簪子给我吧!”
旭凤手指转动簪子,往她乌黑的发上插.了.进.去。
“珍珠翡翠如意簪,宝簪配美人,相得益彰。”旭凤打量着她发间的簪子笑道。
邝露微微一笑,刚要说话,余光瞥见亭外站着一人,扭头看去,竟是润玉。
他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发上的簪子一眼,才起笑道:“如此风和日丽,旭凤与邝露公主倒寻了个好去处,在这边饮茶赏景。”
“兄长。”旭凤起身迎他进来。
邝露提壶倒了盅茶,递到他面前。
润玉坐下后又朝她的发簪看了一眼,“这簪子瞧着眼拙,不像是寰谛凤翎。莫不是旭凤特从凡间带来,赠与公主的?”
邝露放壶的手一顿,随即将壶放下,笑道:“倒是凡间之物,夜神殿下好眼力。”其它之言却一概不提。
润玉含笑点头,端起茶盅道:“还未道仙子册封蓬澜公主之喜,润玉以茶代酒,这厢为仙子道贺了。”
“多谢。”邝露端起茶盅向他和旭凤示意,“大殿下册封夜神,二殿下册封火神,均是喜事。邝露也以茶代酒,道贺二位。”
三人闲聊了少时,眼见夜色将近,润玉便告辞前往星云门布星。
等润玉离开,旭凤才起身,见邝露仍坐着不动,遂双手撑了桌面朝她弯腰靠近。
“怎么?”邝露抬头看他。
“你的眼睛……”旭凤轻声道。
“我的眼睛?”邝露疑问。
莫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旭凤轻笑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邝露脸一红,伸手就要捶他,被他起身避开。
“好了,不逗你了,”旭凤道:“这就走了。”
转身走下台阶,在转弯走上长廊之时,旭凤目光往另一边的拐角处瞥了去。
那相隔不远的角落里,有一片雪白的衣料随风飘了出来。
等旭凤走远,那白色衣料才向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邝露虽被封蓬澜公主,又得以居住缈玉仙宫,但因无仙职在身,也不过是个散仙,所以终日无所事事。
上一世她虽也无仙职,但每日侍奉夜神殿下,也能消磨一些时间。
此后夜神成为天帝,她被封为上元仙子,要做之事就更多了。
如今猛一闲了下来,还真有些不能适应。
这日入夜,邝露从栖霞仙子的宫中出来,想着回缈玉仙宫也不过是三两仙侍,很是寂寥,便沿着长廊一直往前。
走着走着,不觉到了星云门。
前世,她也曾几次来到这里。
那时润玉还是夜神殿下,入夜带她一同在布星台布星,亲自教她如何将辰星引入其轨道。
她有模有样地照着比划,虽依葫芦画瓢,却到底不如润玉布星来得更加顺畅。
见她始终不能融会贯通,润玉便道:“世间万物,生生不息;起于一物,系于万物。”
邝露走进布星台,仰望着漫天繁星,脑中不断想着在凡尘时润玉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承诺。
如今历劫归来,润玉前世所言她已开始知晓其中深意。
“应时而生,顺时而去;天道轮回,生生不息。”邝露轻声道:“可若不在天象中,也不在红尘里,星辰逆转,该往何处?”
前世她心悦润玉,求而不得。
今生她与润玉两情相悦,仍是求而不得。
一念一想,不磨不灭,辰星虽闪耀夺目,却终是遥不可及。
此生轨迹虽与前世大相径庭,却如此一波三折,乱了心弦,负了情深。
邝露伸手在半空笼出一道华光,照着前世润玉所教,为繁星布下轨道。
润玉走进布星台时,见邝露正在布星,心中一惊。
她布星的手法与他如出一辙,丝毫不差。
若非他确定自己的布星手法乃自创而成,他会以为曾教过邝露如何布星。
润玉站在一旁等候,见邝露布完一颗星后停手,才问:“不知邝露公主从何处学的这布星手法?”
邝露料想不到他来得这般早,忙收手转身看着他,局促道:“夜神殿下。”
“邝露公主不必多礼,”润玉走上前,笑意温和道:“怎的公主每一次见着润玉,都如惊弓之鸟?”
反观她和旭凤在一起时,却是格外的放松自在。
一想到日前凉亭内,旭凤对她的亲密之举,润玉便觉心中莫名的烦闷。
转念又觉这般情绪实在莫名,遂定了定心神将之压下。
“是邝露莽撞,擅闯了星云门。”邝露尴尬笑道:“夜神殿下是要布星?邝露就不打扰了。”
见邝露提步就要走,润玉伸手拦住她道:“公主还未回答润玉的问题。公主若不直言相告,润玉彻夜难眠,心中终成疑虑。”
邝露见这一事怎么也揭不过去,便将袖中的珍珠如意簪取出来,递给他道:“那先请殿下看一看这簪子。”
润玉接过簪子略微一看,狐疑道:“这不是旭凤送你的簪子吗?”
邝露笑道:“日前不便解释,所以未曾多言。此簪并非旭凤所赠……殿下对此物,可还有印象?”
润玉一听便知其中深意,蹙眉道:“难道这簪子,是润玉所赠?”
既是从他送出,为何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邝露从他手中取回簪子,又问:“邝露斗胆再问,不知殿下如何看待邝露?”
润玉眼睑微抬,目光落在邝露的脸上时,见她眼中藴着娇俏的暖意,面颊微红宛如开在阳春三月的娇花,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公主天人之姿,润玉闻名已久。”
闻名已久……
邝露心中失望。
说话这般官方,倒像他们才是初次见面。
“怎么?”见她神情略有低落,润玉问道:“可是润玉说错了什么,让公主不悦?”
“并无。”邝露起笑,一扫方才的黯然,“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旧事已逝,公主无需缅怀。”润玉劝慰。
邝露脸上笑意顿时凝固。
“是,殿下所言极是。”邝露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此前殿下不是问,布星手法是何人所教吗?”
润玉见她笑容尽数收敛,眼底的光也在瞬间淡去,心下狐疑的同时又觉有微微刺痛感。
“此布星手法是一位公子所教,”邝露道:“此人,君子之姿,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润如玉。”
润玉大惊,只觉心脏在瞬间停了一拍。
邝露道:“是他教了我布星,殿下,你可认识他?”
第18章 第 18 章
润玉走在回璇玑宫的路上。
布星结束回来,他的脑中还在不断回想着此前邝露的那句话:“此人,君子之姿,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润如玉。”
她的话语无一不在透露,教她布星的公子便是自己。
可他何曾教过她布星?
还是这等私密的手法。
润玉从袖中取出玉珠,晨光下,透亮的珠子里面有流水淌动。
昨夜邝露还问他:“殿下下凡历劫归来,成功飞升上神,又被册封九曜星君,不知殿下在凡尘历的何种劫?”
润玉一语带过:“不过是上沣一国,兄弟倪墙,庶子夺嫡罢了。”
“那殿下在凡间,可有心悦之人?”邝露又问。
润玉奇怪她竟会有此一问,心觉她问得太过僭越,却仍道:“并无。孤家寡人,寂寥一生。”
“并无?”听见润玉这般回答,邝露诧异追问:“殿下在凡间,未曾有心悦之人?”
润玉蹙眉,道:“正是。”
将珠子置于光下,润玉见珠中的流水如同清露来回滚动,映耀着点点光芒,很是好看。
邝露……
润玉将珠子握在手中,想到自己回答了“正是”二字后,邝露骤然凄苦的脸色,不免微微叹气。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天界仙子,怎费得他这般心心念念探赜索隐。
她是蓬澜公主,背后又有太巳真人和赤陵玄圣真君,如今父帝对她极为看好,只盼能借助蓬澜洲之势与鸟界相抗衡。
他倒是并非定要等那水神之女,只是这邝露……
润玉轻笑。
他的命数,怎能任由他人来定。
“月小仙人可在?”邝露站在姻缘府门口,随手拽住一位仙侍问道。
“仙人正在府中,”那仙侍答道:“若是见公主来了,定是十分高兴。”
邝露笑笑,刚走进姻缘府,便见月下仙人疾步迎了出来,“小露珠儿!你好久不来姻缘府看老夫了。”
“这不是来了吗?”邝露走上前,“我看你这里也是忙得很,常来多有不便。”
“怎么不便了?方便的很!”月下仙人道:“老夫看,你就是被凤娃绊住了脚,不得空来此。”
“关旭凤什么事。”邝露走到院中的桌前坐下。
“你不是跟凤娃已经情定三生了吗?”月下仙人戏谑道。
“什么情定三生,”邝露大感不好意思,“还不是月小仙人你,胡乱拉姻缘,毁人不倦。”
“啧啧,小露珠儿,若没有老夫的红绳,无论凤娃还是润玉,你的情路都必然坎坷。”月下仙人才说完,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心虚地将视线挪开了。
“就是有你的红绳,这情路照样还是坎坷。”邝露倒未曾察觉,只是摊手托腮叹道。
可不是坎坷么,下凡历个劫,她和旭凤回来后都还记得凡尘旧事,独独润玉忘了。
“说到这个,”邝露看向月下仙人,“月小仙人,我前几日问了润玉,凡间历劫,他诸事都记得,就是忘了有我,这是为何?”
月下仙人道:“那是因为他被饮了一滴忘川水。”
“什么!”邝露坐直身子,“怎么回事?”
月下仙人简短道:“唉,你们三人历劫,你不过是个上仙,也就罢了。偏偏凤娃历劫失败,润玉却是成功飞升上神,天后怎能善罢甘休?”
听到这里,邝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旭凤那里,倒是我连累了他。”邝露愧疚道。
“也是因祸得福。”月下仙人一语双关。
“月小仙人,若是误饮了忘川水,可有破解之法?”邝露问他。
月下仙人躲避着她的目光,道:“未曾听说。”
邝露的心瞬时落到了谷底。
难道曾经所经历过的那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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