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低头,看她两只光着的脚搭着沙发边沿,脚指甲盖都修得很光滑……
“休息一会,带你去看落日。”他说。
“落日?”现在还是中午,看什么日出?
“对,落日,去夏威夷。”他去收拾洗手间里的脏了的衬衫西裤,团成团,塞进酒店的纸袋子里,准备一会送下大堂干洗,回来再取。
夏威夷?
显然,林亦扬早在来看比赛前就做好了安排。
问孟晓天要了殷果护照信息,定了机票和酒店,一切都在等比赛结束。
他想带殷果去大岛看基拉韦厄活火山,去看在太平洋核心处的海水与熔浆,站在随时有着喷发预兆的火山上,在充盈着死亡气息的地方睡在帐篷里,看落日和星河。
倒计时的三天,他不想浪费。正好殷果就在美国,很方便。
于是在殷果得了银牌的这个四月初,就在领了奖牌后,跟着林亦扬从所在城市长途飞行,中途转机后,历经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和中途休息,相当于是回到中国的时常和距离……
在周一的凌晨五点四十六分,殷果从机舱门钻出来,跟着旅客们走下长长的扶梯,终于站在了林亦扬想要让她来的地方。
两人没有带任何大件的行李,只是让她带了冬日的厚重衣服。两人下了飞机,天刚亮,殷果拉着他的背包带,被他带着跟人流往出走时,人都还没回过味。
郑艺的微信,还在滞后地问着上一个城市的问题。
郑艺:酒醒了吗?
小果:嗯。
郑艺:活好吗?
小果:……
郑艺:您买套套,是要当性用品代购吗?
小果:你别急……
郑艺:急,谢谢。
小果:你不是说睡得越快,甩得越快吗。
郑艺:后来我一想,碰到极品还是要坚持睡一下,万一明天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了,咱不能吃这个闷亏。
小果:我刚下飞机,睡不了。
郑艺:????
小果:他带我看日落。
郑艺:????????
郑艺:他还有兄弟没有?实在不行姐妹我也凑合了。
小果:挺多的吧……有机会给你介绍。
出来时,他在机场出口附近租了一辆深灰色的汽车,把殷果塞上车,开了导航,直奔酒店先去办入住。左边是黑色的火山灰附着的大地,右边也是,前路也是,望不到头。
她在橙红色的日光里,听着一句句英文导航,慢慢地打起了瞌睡。再醒,是被雨砸玻璃惊醒的,她头扭到另一边,软着声音问:“开多久了。”
“二十几分钟,你可以接着睡。”他说。
林亦扬开车时候,习惯右手、单手打方向盘,他的手臂外侧,那连成整片的星云图,很复杂,很美。在公寓里她问过一次,说是认识的一个朋友用了三次完成的。
她盯着看了会儿,揉了揉眼睛,让视角能清晰一点,她从驾驶座的车窗那里看到了黑色荒蛮的土地上出现了一大捧的红色的花,或是红色的草。
做梦一样。
这个男人,她昨晚在飞机场看他单手撑在半人高的机器上,办理登机牌时,就在想,是在做梦吧?从全城暴风雪的那天开始,她做了一个漫长而又不可思议的梦,一个叫林亦扬的男人推开木质的门,手扶在粗糙、老旧的金属把手上,身上、帽子上都是雪。
那天,是一月末尾。
……
雨越下越大,雾蒙蒙的,前路都看不清了。
“聊点什么吧,怕你开车困。”她轻声说。
导航里在提示着,一路向前开。当然,这里根本没有岔路。
殷果看着他开车的手,还有虚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想到他扣住自己手背,把手指插到她指缝里,想到白色柔软的被子,想到有什么流过两人紧握的手指和手背。
“这里能停车吗?”她问。
她看到路边的一个岩浆径流的指示牌和地下洞旁,停着几辆车,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个岛本来就是很多人都要自驾游,应该随时可以停靠休息。
林亦扬踩了刹车,汽车平稳地拐入一个安全的路边高地。这是一片看似全是黑色火山灰、寸草不生的地方,却有一团团草顽强地地从路边,从任何能钻出来的土地上冒出头。
车没熄火,发动机微微震颤着。
“下去看看岩浆地貌,也可以看火山花,”他拇指压下安全带扣,解开安全束缚,黑色的带子啪地一声回到自己的红壳里。缩回去,仿佛也是为了不妨碍他们两个。
“想和你聊天。”
“聊什么。”他倾身过去,给她也解了安全带。
座椅在缓缓地调整着,在向后倾斜,她脸边是他呼出的热息:“成人的,还是单纯的?”
两人从酒店离开之后,就始终在路上,飞机上、飞机场,始终没有一个安静独处的、不被打断的私人空间。当身体有了接触,亲吻已经不再能满足人心,无法止步的新鲜感,沟壑难平的了解欲。
他好像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亲自己了。
“你昨天……”殷果瞅着他,小声问了句:舒服吗?
真的是好奇,和自己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在他领口划着,棉布被她划出一层小褶子,在指尖聚拢,又散开。
雨在砸着车顶,像要穿透的力度。
这辆车不知道是谁的,不清楚曾坐过什么人,只有今天和明天属于他们。
他倒是答得痛快:“舒服。”
“和自己来,有什么不一样?”当抛出第一个成人问题,随后容易了许多。
“和自己来?”他在想这其中的差别,动作上来讲都差不多,更多是心理上带来的满足,当时看着她的脸会把过往虚无的全部具象化,全是她。
“不太好说,”他笑着,避开了让她满意的答案,“差不多。”
殷果终于满足了一小部分的求知欲,不过,有点挫败,“不太好说”和“差不多”,那不是白辛苦了。当然,其实她没做多少事,都是被他扣着手、带着来的。
她又开始浮想联翩:“如果是别人,也差不多吗?”
林亦扬喝多了问得那句话,和她心里的假想很相似。她也想问,林亦扬,你和我在一起之后,有没有觉得我和你想象中的不符合,会不会渐渐失去新鲜感。
真心实意的初恋是折磨人的,全心全意和患得患失并存,在经历前不懂如何付出,在经历后不会如此付出。
“和别人?”一个让人意外的对话走向。
……
林亦扬重新给她系了安全带。
他右手握着方向盘,在忽大忽小、似近似远的雨声里,把车拐入公路,连带着瞥了她一眼,调笑着说:“小姑娘,说句实话,你把我当什么了,谁都能上来摸两下?”
第34章 跨越山与海(2)
他这个人,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太直球,谁都接不住。
昔日一堆嘴损的男人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说话历来和和气气的殷果。不过,她学乖了,说不过就看风景。
“没话说了?”身边男人还在逗她。
得了便宜还卖乖……殷果指车窗,转移着话题:“你看,雨好像小了。”
林亦扬还在笑着。
算了,不逗她了,逗急了还是要自己哄回来。
风玻璃上砸出来的水印子越来越小,比刚才是好了不少。
海岛上的雨历来是说来就来,说走也毫不留恋,十分钟后天空放了晴,艳阳刺目。
他原计划是先去驻地,看她精神头不错,临时改了主意。开车带她直奔着海拔四千多米的休眠火山而去。
上山前,他给殷果留了一个私人更衣的空间,让她先套上厚衣服。他独自一人在道路边沿、背对着汽车在看广袤的草地山坡。这边的地貌要好多了,起码土地不再是焦黑的冷却岩浆,而是大片青黄的草和半枯的灌木丛。
大岛这里没有猛兽,直接导致的生态失衡结果就是,野山羊多得不行。
殷果扣牛仔裤的腰扣时,一直隔着车窗看外头成群成群的野山羊,要有上百只了,在起伏的草地啃着草,不远处的洼地还有山羊的白骨。
“彩虹。”殷果一跳下车,就指着远处横跨山脉的霓虹给他看。
这是她在岛上看到的第一跨彩虹,等几小时后,数到第七跨彩虹就觉得不再稀罕了。
“这里是彩虹之州,”他指刚刚驶过的一辆车,让殷果仔细看人家的车牌,除了号码,就是一道彩虹标识,“你可以试试一天能见到几次,我身边人最多一天见了十四次。”
见多了就不新鲜了。
两人在山下短暂休息后,先上了两千多米的游客中心,喝了热饮取暖,他想让殷果在这里先适应半小时,免得猛一上高原,身体受不了。
看她反应良好,他才放心带她往四千多米的高峰上去。
越往高处,路况越差,全是砂土,还没护栏保护。幸好他有经验,租得是四驱越野车,爬坡力不错,而他自己也擅长山路驾驶,很顺利就在中午时分到了顶峰。
在接近零下的冷风里,林亦扬拉着她,接着往山顶爬。四月的雪稀薄,有些地方盖不住土,露出来的都是褐色的火山土壤。
这里是地球最接近火星地貌的地方,在云层之上,荒辽而安静。
林亦扬在找角度让她看遥远的活火山口,远远能见山峦尽头在冒着白烟的赤红火焰。而眼前,这个顶峰上,有十几个圆球和圆柱形的白色建筑分散在高低起伏山顶上,是这顶峰上仅有的设备?还是建筑物?
“这是天文台。”林亦扬告诉她。
她头次近距离看到天文台,很是新奇。
身边有定时上来的登山旅行团,导游正指着天文台正在给游客们做详尽解说。说这里是世界上最佳天文观测点之一,因为纬度好,能看到北半球全部星空和南半球八成以上,简直是天文爱好者的天堂,对普通游客更是观星圣地。
导游最后还总结:这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说得不是真实距离,而是指星空的纯净让人惊叹,到晚上仰头看,拱形的银河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殷果蹭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悄声问他:“晚上就是用这些望远镜看星空吗?”
“天文台不能进,”他说,“山顶在天黑后也不能留人,为了让天文台能工作。”
想看星空,在岛上任何一块地方都可以完成,除非是天文爱好者,会带着自己的望远镜来,或是排队在游客中心用那里的望远镜。
他带她来也是想让她看看银河星空。
不过这是晚上的事了。
山顶太冷,海拔又高,不适宜久留。
他拽下自己登山服的拉链,脱了,直接用登山服裹住了她,再把她两手在掌心里搓了搓:“头疼吗?”
殷果摇摇头,有点喘气费劲,但还好。
林亦扬把她带回车里,打了最大的空调给她取暖,短暂离开,等他再进越野车里,带来的不止是冷风,还有衣袖上残留着的雪屑。
他启动汽车,把左手手腕上的表摘下来,递给她:“戴上。”
干什么?
“看着时间,”他说,“三小时之内,带你下到海平线。”
开始她还没听太懂。
林亦扬驾车带她下山后,一直在踩着油门,车速比来时要快得多,起初在山上还好,等到了平地就完全是在飙车了。
海拔一直在降,温度始终在攀升,从零度飙到了三十多度。
两人除了中途换夏装,还有途径加油站加满汽车油箱,就没再停过车。两小时十七分钟后,车停到了海岸边。
她光着脚从车上下来,跑到后备箱里找到双肩包,翻出夹脚拖鞋。没来得及穿,林亦扬已经把后备箱里的一个深蓝色的保温箱提上:“不用穿了,上沙滩。”
她一手拎着拖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从一条沙土小路跑过。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木架子上的火把在海岸旁一丛丛地燃烧着。
蓝色保温箱被他放到了沙滩上。
殷果以为是冰镇的饮料,一开箱就蒸腾出了白色冷气。
是满满一箱被压得瓷实的雪,他竟然就这样把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带下来了,车开得和亡命之徒一样就是为了这一箱雪?
远近的游客都往这里看过来。
他本来是计划租一辆皮卡,带慢慢一车雪下来,给她弄到沙滩上让她堆雪人。不过后来改变了主意,一是这个时间山顶的雪少,二是装车太麻烦,也失去了惊喜。
“也不多,随便玩玩。”他说着,全倒到沙子上,成了一个小雪堆。
殷果眼看着雪在面前融化,虽是压得瓷实了,也架不住三十多度高温的洗礼。她手忙脚乱地在沙滩上抢救这些雪:“都要化了,化了怎么办?”
他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在了树荫下,抱着膝盖,看她一面在叫着雪化了,一面在拼命试图把雪捧回去,神经病一样地被远远围观着。
眼瞅着雪在化,浸透了沙子。
她最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也不管他身上有多少汗,自己手上有多少沙子,抱着他就是不肯撒手。怎么有这样的男人,带你上雪山,又开车狂奔到太平洋中心的盛夏海滩,在一丛丛火把旁,让你在沙滩上、在身穿各色比基尼和泳裤的游客当中、在众目睽睽下给你一整箱冬天的雪。
后背被他轻轻拍着,有着纵容和哄慰。
旁边有人在说,这是哪个冷饮库弄过来的碎冰,也有有人猜,这是干冰,被人反驳干冰不能碰……各种推测,没人认识他们,也没人会猜到答案。
林亦扬的手滑下来,搭在面前女孩的热裤口袋边沿,在慢慢地,沿着边缘的缝纫线轻轻滑动着:“高兴吗?”他问搂着自己的她。
“嗯。”高兴疯了。
如果让他拉一皮卡的雪来这里,像神经病似的凹情调,也不见得能有多开心。喜欢一个人,所去做的一切看似是取悦她,何尝不是在取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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