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东神色变幻,其实自离开狼迹荒原开始,他们就没使用任何手段钳制他的武功,也没有人额外特别地盯着他,他早就已经自由了。
他没有离开。在他看来是因为同路,他也是要回开原的。后来是因为多了霍连杰他们这条尾巴,他又必须替皇上盯着他。
这个时候齐悦然的意思便是,他可以进宫去找陈源了。
“你回宫后就会成为皇上的贴身影卫,没有皇命不好随意出宫,你我怕是很难再见了。”
“姐姐本可以不这样的。”他眼神中有些不舍,“如果姐姐此时后悔了,我愿意帮姐姐说几句……”
“我是有事相求,但不是这个。”齐悦然素来拿他当弟弟看,虽然有了在外人看来很大的隔阂,但两人心里都把事情分的很开,公是公私是私。
“我‘收养’的那个孩子,不要对他说,好吗?”
史东眼皮一跳,他对陈源从来没有秘密!
可是……
说出来,她会……
“不是骗他,如果他不问就不说。”
齐悦然也不想他太过为难,让他对陈源说谎,先不说他肯不肯,他能不能做到都是问题。陈源在他心里的位置,就像神祇般无可动摇。
史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如果原本还有一分不确定,那么此时她提出这个要求,他可以十分的肯定那个孩子就是她的!
她真的背叛了他们的太子。
但是这又怎么说的清呢,已经说不清是谁先负了谁了。
她如果够绝情,早可以杀了他灭口的。
史东确实单纯,但不傻。
陈国的都城开原,霍连杰以前来过几次,这一次显然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都是偷偷摸摸混迹于寻常百姓中,而这一次他紧跟着齐悦然一行,大摇大摆的进城了。丝毫不顾忌隐藏在人群中的暗哨。
许松悄声道:“爷,会不会太招摇了,我们跟前面拉开些距离为好。”
“让他们看看我也好,这样他们每天骂人的时候,起码还能知道自己骂的人长什么模样。”
许松吐血:“爷,您不是一贯低调吗?”
霍连杰:“我这个身份,注定低调不了,哈哈哈……”
许松:越来越张扬了啊……
齐悦然随意找了间客栈住下,不到天黑,这家以及附近几家客栈全部住满了人。
这些他们有所察觉但置之不理,想来很快会有人来找他们。
齐悦然来开原和谈,在狼迹荒原已经不是秘密,但在这里,备战还是明面上放在第一位的事,很多人还不知情。
夜深人静,刘芳亲自来到客栈。
“刘大人!”齐悦然有些惶恐的迎上去,狼迹荒原一战能否避免,刘芳等人是关键,她心里很感激他们。
“齐家侄女儿,多年未见啊!”刘芳一时也想起很多旧事。齐悦然只是一个引子,由于她的出现,许多尘封的记忆不由自主浮现在眼前。温婉端庄的陈皇后,意气风发的青年齐翰……
一时湿了眼眶。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来了
“好,好,当年机灵跳脱的小丫头,如今成了三国瞩目的将帅之才,太后和齐兄地下有知,当含笑九泉了!”刘芳抹去老泪,赞叹道。
“舅舅……”同样的,齐悦然也想起很多人和事。她随陈源出宫的时候,就是随他称呼他的亲人的。
这一声称呼让刘芳心里酸楚不已,拉着她的手:“孩子,你不容易啊!”
“还请舅舅救我们。”齐悦然一句话转到正题上。
该说的刘芳都已经说了,最关键的只剩下同陈源的会面,但齐悦然还需要他帮忙斡旋。
两人就坐,刘芳向她解释目前的局势。
“如今不比一月前,越来越多的朝臣冷静下来,开战的呼声已经有些弱了。更兼燕国虎视眈眈,这一战就有五成的把握打不起来。但是,皇上那里还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毕竟,当初你带走了齐家军。于情说得通,于理却不合。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可否透露一二?”
刘芳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唯恐她考虑不周,所以想帮她梳理一番。齐悦然也知道他是主和的中坚力量,不曾多想。
“舅舅说的我都懂,既然没有道理可讲,所以,我不打算同他讲道理了。”
她说的是“他”而不是“皇上”,刘芳沉吟片刻,说道:“你与皇上虽然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已经变了。”
齐悦然当然明白,不过……
“请问舅舅,数年之前,我同他一起读书识字,讲道论理,我可曾赢过?”
刘芳身为大学士,自然是博学之人,身为亲长,点拨陈源一二自然不奇怪。他笑着摇摇头:“你一颗心静不下来,全靠一股聪明劲儿撑着,经史子集的理解自然不如皇上透彻。”
“这些年在宫外,我更是不曾读过一页书,讲大道理怎么可能讲的过?”
刘芳一愣,好像确实如此。
“所以,我何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刘芳蒙了:“这可如何是好?”
“讲不过就不讲。大道理太多了,也没见几个人都遵守。舅舅放心吧,没把握,我就不来了。”
“那,好吧。明日,在何处会面,几时?”这个很重要,确定了地点,要提前排查干净,避免有刺客。
齐悦然拿出准备好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她选好的五个地点。
“让他在其中挑选一个,明日午时通知我,午时一刻我赴约。”
“好。”
刘芳出门离开,宫门处想必还有人等消息,要尽快送过去。可是这一趟不来还好,来了,心里倒不安定起来。原以为齐悦然接连打胜仗,已经成长起来,没想到说话方面却有些不着调,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源知道她今日进了城,心里先是长了草一般的痒,坐卧难安,慢慢的不痒了,产生出一种钝钝的痛蔓延开来,要见一面已经这般艰难了……
熟悉的字迹送到手中,他毫不犹豫选了第一个。
齐府旧宅。
剩余的四个,兴隆酒家,那里有他们喜欢的糯米甜酒。
金玉缘,他们在那里为陈皇后定制过首饰。
醇亲王府,齐悦然跟主人家的郡主大吵一架,陈源充当的和事佬。
还有城郊步兵营外的归来亭。
每一个都是满载着回忆的地方。
陈源闭上眼睛,将信纸贴在胸口。
午时。
宫中来人是陈远身边的总管太监,哈哈笑着打了招呼,说道:“皇上在齐府等候小姐。”
齐悦然一笑,就知道他会选那里。
齐府不小,对方也没有说在府中何处,齐悦然已经上马出门。
猴三儿等人全都跟上,霍连杰等人亦闻风而动。走在最后面的齐家军军士回头大喊:“你们跟着干什么,回去!”
霍连杰嬉笑着:“跟了一路了,你还看不出意图?”
齐悦然对后面置之不理,二十几人的马队,在开原的大街上引得人人侧目,猜测着他们的身份来历。可是,这其中没有一个是他们认得的。
冷冷清清的齐府今日戒备森严,皇宫禁卫将整个府邸包围的严严实实,不是陈源有别的意思,这是皇帝出宫的标配。
大门口,齐悦然下马,自有人上前引进去,其他人可就不行了。猴三儿干着急,齐悦然回头一笑:“无妨,你们等在这里吧。”
霍连杰眼看她要进门,大喊道:“且慢,大燕霍连杰在此!”
霍连杰!
整个陈国的仇人!
也就是这条路已经被肃清闲杂人等,不然这一句话出来,霍连杰会被烂菜叶子,臭鞋子等物淹没!
守卫在门口的禁卫当即拔刀出鞘,怒目而视。
霍连杰从马背上跳下来大喊:“我要进去!”
齐刷刷的刀片陈列眼前,霍连杰不得不止步。他脸上堆满笑,解下腰间佩剑交给他们:“我要见陈帝。”
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说齐悦然一行不知情,鬼也不信啊!
难道他们已经有了某种默契?
禁卫首领不敢怠慢,冷声道:“稍后,待我进去回禀我皇。”
齐悦然自然听得到后面的喧嚣,本不想出声,回头看了一眼。
霍连杰喊道:“齐悦然,你我交手数次,你总压我一头。今天我就想看看,你们陈国会不会再帮我一次!”
门外的陈国禁卫人人色变,他这是意有所指,嘲讽陈国自毁长城!
齐悦然脚下一顿,神色古怪:“这里是陈国,追到这里来看热闹。你以为一纸合约就能束缚陈国人的手脚,杀不得你?”
霍连杰双手一摊:“我本意是拜访陈国皇帝。不让我见,自然只能看热闹了。”
齐悦然不再出声,很快走远了。禁卫首领也派了人手小跑着进去通传。霍远之子,不是泛泛之辈,值得跑一趟。
霍连杰看着关起来的朱漆大门,上面有些斑驳脱落的痕迹。齐瀚早以平反,齐悦霖在回到狼迹荒原之前亦住在这里,这般情况下,昔日的将门府第亦免不了显露败像。陈国,你就是这般对待功臣的?
陈源站在后院正厅的匾额下,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来。
因为曾经的他们有婚约在身,彼时年岁不大,陈源是走进过后院的。
上次见面,还是燕陈两国议和之时,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那次,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以为,他们有美好的未来。
“你来了。”他声音淡淡的,尽力控制不带情绪。
“来了。”她语调轻松,脚步轻快,三两步跨上台阶站到了他的面前。
第二百八十三章 谁欠了谁?
“皇上,燕国威远王霍远之子霍连杰在门外求见!”禁卫低头大喊。
陈源看向齐悦然:“你要找帮手可以,就不能挑挑吗?”
齐悦然很无辜:“我需要帮手,为什么?皇上要杀我?”
陈源一滞:“我当然不会!”
“所以我不需要帮手。他是来找你的。”
他们一口一个“你”,“我”,下面的禁卫听的微微冒汗。
陈源静待片刻:“叫他进来吧。”
说着话,目光未曾离开齐悦然分毫。
齐悦然走进里面,这是她的家,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参观一般,好奇的一处处看过。
陈源等她开口,可她久久不出声,好像要把这屋子里所有东西看进眼里带走一般,终于忍不住道:“朕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齐悦然停步:“嗯,是来见皇上的,来议和。”
陈源冷笑:“议和?这两个字是国与国之间谈判要用的,用在你我身上不合适吧?”
“你换一个词。”
“求和。”没有温度的两个字从他唇间吐出,让他自己都不习惯起来。
齐悦然混不在意:“你高兴用哪个就用哪个。反正意思差不多。”
“差不多?”
“你真的要派人杀我吗?”她走进一步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求和的自觉,眼神中就是一副赤裸裸的“吃定你”的嚣张。
陈源不由自主涌起一股怒意:“你拐走了朕的精兵强将,还公然接受西宋给你的王位,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齐悦然:“你要我说实话吗?”
“废话!”陈源很少动怒,对她更是不舍得一句重话,今天齐悦然简直在挑战极限般一再激怒他,若是刘芳在此,怕是已经给震惊的晕过去了!
“你骂我?”
“你……”陈源简直无话可说了,她这是打算撒娇耍痴吗,陈源有些不适应。
齐悦然:“我以为,你对我是不同的。”
陈源:“朕对你还不够容忍吗!”
“容忍?”齐悦然诧异的看着他:“我让你忍的很压抑吗,我们从来都是这样的啊!”
“……”
“从来都是这样啊,我知道我不讲道理,总是明里暗里欺负你,你一直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什么?”
“就算是上次见面,你也没有这般对我。怎么当上皇帝,一切就都变了。难道那个位置真的有这般魔力,让人一旦坐上去就变的冷酷无情,六亲不认?”
陈源瞪着眼睛,听着她的控诉。不对啊,做错事的明明是她,怎么却在指责他?“你说我错了?”
齐悦然十分肯定:“就是你错了,难道是我错了!”
不对吧,陈源晕了,事情好像偏离了轨道。
“你未经朕的许可私自带兵离开陈国,这还算错?”陈源总算找回重点。
“我爹都没了,带走这么几千人,你还跟我计较?”
“我……陈国确实亏了齐家,可是这不能混为一谈!”
“那要怎么,你们冤死了我爹,难道不该补偿我们姐弟?”
“我可以补偿,但……”
“自然是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
呃……???
“朕会补偿,朕对你的心意从没有变过,你如果留下,朕可以给你所有!”
“后位你都给别人了……”齐悦然哀怨道。
“我……”陈源发觉自己无话可说了,她是来讨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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