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源接受陈帝所有信息,说道:“父皇,您明知齐将军蒙冤而将错就错,名声呢,不要了吗!”
陈帝笑了,后退两步,摇摇头:“名声,朕以前就是太在乎了,此时,不想被那些虚无的东西所累。什么青史留名,朕不在乎,朕只要将大陈江山,稳稳的交到你手上。”
周兴等武将没有入朝议事资格,只能等在宫门外,随时等候传召。今日的早朝本以为会格外漫长,太子拿出证据之后要求重审齐瀚通敌一案,陈帝激烈反对,朝臣众说纷纭,争执不下……这些预料中可能会发生的事并没有发生,甚至早朝的结束也与日常相差无几。朝臣们像往常一样走出来,边走便三三两两说着什么,没有激动,没有震惊,什么都没有。
周兴等人好容易等到陈源走出来,急忙走到背人处询问。陈源摆摆手安抚道:“别急,该做的孤都做了,父皇见到证据,当即便答应重审,朝中百官无人反对,相信很快便能为大将军洗刷冤屈!”
陈帝答应了?
答应了!
当初要杀齐瀚,朝中百官跪了一地恳请三思而后行,陈帝决然不听,从抓捕入狱到问斩,不过三日,三日啊!
重审?这是知道自己错了吗?还是因为人已经死了,身后名声而已,给就给了……
周兴等人没有半点喜色。
“殿下,您可以详细的说一遍吗?皇上当真没有发怒,文相也没有说什么吗?”
陈源:“证据确凿,孤拿了数份笔迹相同的信件出来给他们辨认,没有一个人分得出来,可见通敌密信做不得真!还有你们收集的陈风和赵二林家人的证词,人都是假的,说出来的证词自然也是假的。所以父皇当朝承认误判,要刑部重审。说是重审,其实是将我们手上的证据理顺,届时好昭告天下,为大将军洗刷冤屈恢复名誉!”
周兴心里酸涩的不是滋味,大事成了,本该高兴才对,可是回想百官走出来时木然的神情,怎么想都不对劲。
第五十六章 军营(一)
“殿下,皇上真的没有说什么吗?有没有发怒?”周兴再问。
“没有,”陈源看向周兴的眼睛,这件事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但百官都看着,他没办法作假,“我想,父皇当时是一时震怒失去理智,过了这么多日子慢慢想清楚了,已经有了悔意,所以才……”
他面露愧色,这件事怎么都说不过去,人已经死了,更何况,父皇的态度……唉,还好他们不在朝堂上。
周兴脸上,浮现出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的情绪。
陈源知道他们为何失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准备大干一场,到头却发现对手已经举了白旗。可是他能如何?难道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要父皇下罪己诏吗!他是为了他才做出那些的啊!
周兴:“殿下,事情发生的有些意外,所以,我等还是回去从长计议,此地,不便久留。”
“好,有任何消息,孤都会第一时间叫人通知你们。”
“谢殿下。”
回到自己人据点,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各处主事之人。朝中之事众人已经打听清楚了,确实与陈源所说一致,皇上一口就答应了重审。
只是这个消息,并没有叫在场众人兴奋,反倒都狐疑着,担心是不是陷入了什么更加难测的未知。
“周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一人问道。
翻案已经可以预见了,但他们想要的不止于此,他们想要的,是陈帝的道歉!
不是轻巧的一句“重审”“失察”。血债,不是这么轻飘飘的!
“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要我们就此收手吗?”又一人发问。
他确实没有说就此作罢,但也没有要继续深究的意思。
周兴阴沉着脸,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良久,才道:“把这里的事告诉大小姐,看她如何决断!”
再有一日路程,便能到大燕北地一个驻军点,此时距离陈国也不过两日路程,樱姑娘在最后一个城镇离开,齐悦然确认没有一人尾随,这才放心。
分手之际,樱姑娘问道:“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还不回去?你要杀了他吗?”
齐悦然摇头:“他们现在不能死,议和之后,有仇报仇。”
“议和之后,两国无战事,你拿什么报仇!”樱姑娘盯着她,“偷袭?除非你不想活了!”她有过一次失败的经验,好心提醒。
“你回去后,转告太子,可否在议和条件中加上一条……”
樱姑娘走了,转身之后,心里依旧愤愤。傻,愚蠢!太子殿下不会答应的,别做梦了……
现在燕军中,只剩下她一个了。
霍连杰凑到齐悦然身边,火堆上挂着水壶,呼呼的冒着热气,齐悦然把两把炒面撒进去,拿勺子搅拌几下。
“你瞪我干什么?”霍连杰不解道。
“拿下来啊,难道要我伺候你吃粥吗?”齐悦然理所当然的吩咐起来。
“我?”霍连杰指着自己,扭头看到没有一个侍卫跟在身边,认命的点点头:“好,我来。”站起来将穿着水壶横梁的木棍拿起,缓缓放下,唯恐烫到自己或者旁人。
齐悦然拿出两只碗缓缓倒满,自己捧起一只吸溜着喝。霍连杰瞅了一眼道:“太稀了吧,这能吃饱吗?”
“我没邀请你吃。”言下之意,爱吃不吃。
霍连杰哼一声道:“你是觉得没有了主顾这层关系,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齐悦然疑惑:“我以前很把你放在眼里吗?”
“你……”霍连杰深吸一口气,“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明明在跟我计较,我是女子,你是小人。我是天生的没办法,你这就是人品欠佳了。”
霍连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你是故意找茬吗,还没见识过爷我动怒吧?”
齐悦然砸吧砸吧嘴:“你稍等,我吃完再见识。”
“哼!”霍连杰给她惹得来了气,伸手就去抢她的碗。“有本事别用轻功跑路!”
“有本事别叫人帮你!”齐悦然一扬手,粥碗飞了起来,她抄起根燃着的木棍挥动,放在地上的另一只粥碗也朝着霍连杰飞去。“不是要人伺候吗,接着!”
“不吃了!”霍连杰歪头躲开,粥碗恰好被一名侍卫接住。侍卫接在手中,呼吸一口便是四散的香味。正巧腹中饥饿,反正是主子不要的,干脆一仰头喝了起来。
“别喝!”霍连杰话出口已经晚了,跟齐悦然缠斗在一起分不开身,只好先顾眼前。
那侍卫一惊,恍然大悟自己真是傻,人家那叫打情骂俏,自己瞎掺和啥啊!可是粥已经下肚,还能吐出来吗!三十六计,跑为上!
齐悦然挥舞着一根三尺长冒着烟的木棍,对上赤手空拳的霍连杰占尽优势,面带笑意道:“世子爷,输了可不能怪我欺负你啊,随机应变,使用一切能使用的家伙也是对敌要领啊!”
霍连杰怕粘上黑乎乎的炭迹,只顾躲闪,抽空回几招也够不着她,不由气道:“小人得志,不信你能撑过百招!”
“试试看啊,不许叫他们给你兵器!”齐悦然说着话,手上也不放松,其貌不扬的木棍时而当成长剑戳刺,时而当做枪棒横扫,倒有了几分神兵利器的威风。霍连杰也是了得,躲闪间,身上没沾染上半点黑灰。
霍连杰隐约发觉有些不对劲,问道:“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没有。”话音未落,木棍当头压下。霍连杰一拳击中正中心,木棍被击断,半截在齐悦然手中,另外半截飞向围观众人。可这么剧烈一震,震飞了许多黑色碎屑,还有几个暗红的火星,全都落向霍连杰身上。
这也算输吧。
齐悦然一时愣怔,不妨霍连杰根本不在意那些,反而趁她出神擒住她一臂拉向自己,黑灰落了两人一身。
“哈哈哈,这下你跟我一样了!”黑灰星星点点落在头上脸上衣服上,火星落下时已经熄灭,只带有余温。
“好!”围观将士们瞎起哄,什么情况?谁输谁赢?谁知道!反正是自家世子爷抱住人家大姑娘了!哈哈哈……
第五十七章 军营(二)
齐悦然的鼻子被烫了一下,不禁皱了眉头,眼珠子看向鼻尖。
霍连杰还拘着她,两人面对着面,看到她的小动作,轻轻一口气吹掉那粒飞灰。
“喔……”眼尖的有看到的,更是起哄乱叫。
齐悦然反应过来,忙推开霍连杰,冷冷道:“平了。”
都灰头土脸的,只能算平手,只是……
“诶呦,兄弟帮我拿着,我……”那侍卫将手中东西硬塞给旁边站立之人,抱着肚子夹着腿跑了。
霍连杰眼角扫了一眼,歪头道:“阴险。”
“又不是我叫他吃的。”齐悦然无辜道。
“什么毒?”
“跑几趟茅厕就没事了。”
霍连杰手指对着齐悦然点了点,转身走了,差点被她算计了。
重新上路,许松骑着马靠近车窗说道:“世子爷,您真的要留着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在身边啊,今天您差点就栽她手里了!虽不是什么毒药,可是丢人啊!”
霍连杰斜倚在座位上,目光有些散漫:“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许松想了想:“如果我媳妇儿敢给我下泻药,我一定休了她。”
霍连杰瞪他一眼,嘀咕着“没情趣”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许松蒙了。
入夜,大军择地扎营。白色的帐篷在夜色中依然可见,夜风中忽明忽暗的火盆星罗棋布。齐悦然单独一个小帐篷,位置比较居中。她躺着没睡,明日便会与北地燕军汇合,今晚是最后一天,胡书年应该会来找她吧。
一道冷风突然闯入,齐悦然只看来人身形,压低声音道:“躺下说,免得外面看到影子。”
“躺下,呵呵,好奇怪啊。”果然是胡书年的声音。“累死了,确实需要躺着。”
“没办法,只有你能混进来。陈国那边如何了?”
两人都压低声音。虽然巡视军士的脚步声远远就能听到,但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你猜的没错,那两个人确实有鬼。他们家人的证词拿过去交给了陈源,陈源说好了朝堂上发难,再有其他几位大人联名要求重审。没想到……你猜。”胡书年说到重点突然住口,若不是寂寂黑夜,怕是很容易招惹一顿好揍。
齐悦然压抑怒气:“难道答应好的事情,陈源没有做?”
“那倒没有,”胡书年笑了笑,“你的小情人没有那么差劲,差劲的是他老子。儿子一说,他就认了。一句废话没有,当朝就说了要重审。”
帐篷里陷入沉默,齐悦然许久没有出声。
胡书年轻轻咳嗽一声:“这个,你们怎么都一个样啊?按理说,他都答应重审了,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怎么一个个都跟上茅厕不顺畅似的……”
“其实,这个结果,我想到过。”良久之后,齐悦然出声道。
“失望?”
“算是吧。皇上,根本不是被蒙蔽,是有意的。”
“你们要如何?他又不是不认错,人家认了啊。”这就不好过激了。
“是啊,他认了,我们就不能逼得太紧,百官不会答应,殿下也会很难做。”
“可是,你父亲……”不就是白死了吗。
“对,我父亲就是枉死。”齐悦然咬着嘴唇,一股热流涌上眼眶,泪珠无声的滚落。“这件事,多年前早有征兆。出宫之际,皇后娘娘对我说过,或许是她错了。她要我跟着师傅周游天下,何尝不是预料到今日局面。只盼我被佛法浸染,远离尘世,不要大动干戈。”
胡书年语调拔高:“想多了吧,若她早料到今日,默不作声弄死你不就得了。”
“皇后娘娘是个仁善之人,她当然是盼着君臣和睦,我和陈源相敬如宾。只是,皇上的心思不是她能左右的。”
“那,你们要怎么做啊?”
“周叔叔有说过他的打算吗?”
“他叫我问你,你要怎么,他便怎样。但我看他那意思,怕是已经萌生去意。”
“陈国我是不能留了,但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有家人宗族在。”
“你要离开,去哪里?”
“不知道。”
“不如现在跟我一起走吧,跟着我绝对比跟着你师父舒服。就咱俩这身手,纵横天下无人能敌,我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还不用读那劳什子经书!”
齐悦然完全不为所动:“我还要见一个人,劳胡大哥再走一趟去劝劝周叔叔他们。陈国毕竟是故土,皇上不好,总有退位的一天,想来也不会太久。”
胡书年:“我可以帮你传话,但说服别人不是我擅长的,他们听不听我可不敢保证。”
“好,就只有几句话。寒冬尽,雪将融,雁去不需愁,青山绿水终有期。”
胡书年默念一边,嘬着牙花道:“什么意思啊,你还要回去啊。”
“先安抚下他们便好。日子久了,多大的事也就淡了。陈国已经大败,经不起折腾。”
“你倒是考虑的周详,可谁为你考虑啊!你那个小情人,哪怕做做样子,也该‘冲冠一怒’一把,我猜老周那些人就是因为这个才失望的。”胡书年没有说,周兴等人已经查到,朝议前晚,陈帝去了东宫。
“他,”齐悦然想了想,“他有他的难处,我可以理解。但是,终归是不可能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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