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卓在一众大内侍卫之中算是出身比较低的那一种,继承的是其父的职位。其父已逝,只余下四旬出头的母亲,卧床许久,一直由其妻刘氏照料。这次病情突然恶化,吐血不止,是以范卓明知道会有麻烦,还是告假了。
走出宫门,步行当然太慢,所以众人都换了马骑,齐悦然坐了马车。
范卓在前面带路,最终停在一座小小的院落前。推门进去,小院收拾的干干净净,但一股淡淡的药味已经扑面而来。
齐悦然走进去,药味越发浓郁,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
其他人暂停在院中,齐悦然走进范夫人房中。范夫人和刘氏诧异的看过来,范卓忙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的齐副统领,听说母亲病了,特来探望。”
范夫人和刘氏都惊慌起来,范卓上司变更之事她们略知一二,这都找到家里来了,怕是有什么麻烦了吧!范夫人一着急,遏制不住又剧烈咳嗽起来。范卓上前为母亲顺气:“娘,您别急,齐副统领只是来探望您的,没有其他的事。”
齐悦然坐在床边,自顾拉起范夫人手腕,两指搭上去。刘氏心中倒不那么担忧了,婆母的病是真的,并非他们有意怠慢。
“这病有七八个年头了吧?”齐悦然问着。
范卓答道:“将近八年,家父过世之前便染上了,那时母亲未放在心上,熟料一直不好。”一想到这些,他就深深懊恼,若是及早用心治疗,说不定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齐悦然看他神情也猜到几分,又道:“范夫人日常吃着的药,药方可否容我一观?”
范卓点头,刘氏当即拿出几张给齐悦然看。尚未看完,范夫人又开始剧烈咳嗽。
“拿我药箱过来!”齐悦然喊一声,门外的太监忙背着药箱进去。齐悦然翻出银针,一手捏起三根,手起针落,已刺入刘氏三处穴位,范卓等人只看到银光点点,待齐悦然住手,范夫人头上身上已有十几根银针直立,咳嗽也止住了。
范夫人呼吸终于顺畅了,面色不再那么涨红,感激的看向齐悦然:“谢齐大人。”
齐悦然捏着手里的方子道:“这方子没错,怕是你吃的剂量不够,若再辅以针灸治疗,你应不至于这般严重。不过此时我也回天乏术,只能盼夫人运气好,能撑到我师父回来。”
范卓惊喜道:“可以痊愈?”
齐悦然瞪着他,考虑到在场的还有人家的妻子母亲,忍住骂人的冲动道:“若是早几年好好调理,这病还有的治,如今只能辅以药石,让令堂好受一些。即便家师亲至,也不过是向天多借几年寿命。”
就是治不好了。
这些,范卓夫妻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还存着一丝朦胧的希望罢了,现在是有些失望,却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多谢副统领为家母诊治。”
“日后我若得闲,会时常过来为范夫人针灸,让她好过一些。”
“怎好如此劳烦齐大人。”范夫人客气道。
“无妨,暂时我没什么要紧事,闲着也是闲着。或者请你们相熟的大夫过来,我告诉他病发之时刺哪几个穴位最有用处。”
这个主意还不错,齐悦然毕竟是上官,范卓可不敢总麻烦她。
齐悦然走出屋子,对院中等候的几名大内侍卫道:“范卓这里,确实是为母侍疾,本官已经查验过了,下一个,距离这里最近的,谁家?”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治病
其中一人诺诺说道:“此处距离属下家中不远。”此人名叫马坤,其父是一位侍郎。
他们没有进去,没看到齐悦然为范夫人针灸。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既学武艺又学韬略,同时还能精通医术,这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齐悦然道:“那就去你家吧,前面带路。”
一行人出了这片平民区。马坤的家与这里只隔着一道街,走过去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这一带几乎全都是官员宅邸,比齐悦然住的地段略逊一筹,也是非富即贵,一般都是三四进的院子。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住的起的。
马坤自信早有人通知了家中人做好准备,所以他也不怕齐悦然来检查。甚至连故意绕远耽误一下时间都没有做,径直来到自家门口。
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张牙舞爪,管家大开了中门等候在一旁。齐悦然下车,管家迎上来,皮笑肉不笑道:“不知齐大人到访,我家大人尚未回府,失礼之处,大人海涵!”
“不碍事,听说府中夫人病了,本官正巧粗通医术,特来看望。若能帮上一把,自然更好。”
管家伸手做出请的姿势:“有劳大人。”
一行人跟着走进去,没轮到的几名大内侍卫被请进花厅等待,齐悦然跟着管家和马坤走进主院。只是出乎马坤意料之外,管家没有停步,又走过一段,停在姨娘院外。
马坤直打眼色,怎么回事,不是说的母亲生病吗,怎么换人了?管家苦笑,当着齐悦然的面,他没办法告诉自家少爷。院内走来一名四十上下的婆子,衣着打扮还算讲究,是马夫人身边亲信,今日为了糊弄齐悦然,特意指派来的。婆子先是一福,说了几句客气话,领着齐悦然走进生病的姨娘房中。
这位姨娘其实是马坤生母,因嫡母未曾生育过,自幼便被抱过去养着,与嫡母更亲近些。
齐悦然不知道这些细节,但院中弥漫的药草味道是真的,即便是作假,马家也是很认真的在作假,因为这些药味太乱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一张方子上。谁敢这么吃,那就是找死!
齐悦然走进去,房中布置尚算精致,生病的姨娘躺在床上,不时发出一两声呻吟。马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绢抹着眼角,口中念叨着:“妹妹,你可要撑住啊……”
“夫人,齐大人来了。”婆子开口提醒。
马夫人一惊,站起来道:“是齐大人啊,有劳您上任第一天就来寒舍探望,家中有病人,招待不周,大人见谅啊。我可怜的妹妹啊,你可不能出事啊……”
齐悦然自己背着药箱进来的,对着马夫人一点头,什么话也不说就坐在床边拿起姨娘的手腕。明显的,姨娘哆嗦了一下。
马夫人呼吸一滞,紧接着哭道:“我这妹妹命苦啊,卧床多日都不见好,瘦的都不成人形了,呜呜……孩子大了,为姨娘请医问药四处奔波,这才耽误了宫中职务,大人网开一面啊……”
不成人形?齐悦然诧异,这脸说不上胖,不过明显比她胖一圈好吧!
“别哭了。”这么折腾,分明是故意要她分神的。
“命苦啊……”
“确实命苦,这脉象很不寻常。”齐悦然冷冷道。
“啊?”马夫人一惊,不会吧,真给诊出病来了?
手指下的胳膊亦是一抖,躺着的姨娘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儿子故意不去宫中当值她是知道的,原本的理由是“为母侍疾”,那个‘母’可得是正牌嫡母才行。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大房突然带人来她的小院一阵折腾,最后躺在床上装病的人就变成她了。
不过这样也好,为了儿子,哪个母亲也是不辞劳苦。更何况平日里难得见上一面,今次儿子的孝心却是给了她,她乐意还来不及呢!
“脉象不稳,忽疾忽缓,忽沉忽浮,迥异于常人。”
“什么,这,严重吗,还有的治吗?”马夫人心里一时暗喜,若果真有病,那么儿子故意不去就不算什么了!姨娘是否真有病她才不在乎,甚至巴不得都赶紧死了呢!
姨娘脸上明显有些慌乱,这可怎么办,难道真有什么暗疾平日里没发现,被这位大人诊出来了?还是,她是信口胡说诈她的?一时之间,她猜不透,脸上却是忽白忽红,平静不下来了。
“这病症尚在初期,若是寻常大夫,看不出什么异常。也是这位夫人幸运遇上了本官,放心,不是什么大事。”说完还挑眉一笑,全不在话下的模样。可是姨娘看在眼里,心里无端更加紧张,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后脊梁有些发毛的感觉。
齐悦然打开衣箱,拿出银针,放在床上一抖,长长的布袋展开,一排闪着银光的长短银针出现在众人眼前呢。姨娘虽然躺着,但却比在场任何一人都更关心这些,伸长着脖子观看。
齐悦然细长的手指在一排银针上划过,似在挑选合适的长度,眼看她手指下的银针越来越长,姨娘冒起了冷汗。突然明白了,刚才那些话,都是在诈他们,因为齐悦然已经不止一次看向她,也只有看向她的时候,眼神是带着笑意的,看别人的时候分明一脸严肃好不好!
姨娘心里翻腾起来,这位齐大人已经知道自己是装病了。为了戳穿自己,怕是会使些手段。主母定然是想到这些,才会突然间让她顶包!
姨娘很想跳起来挠花那阴毒妇人的脸,但是为了儿子,不管她出什么招,她都要忍着!
想明白这些,姨娘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罢了,为了儿子,暂且忍耐,这位大人总不敢弄死自己,过了这一关,在到老爷面前哭诉好了……
她的神色变化,齐悦然都看在眼里。她做出那样的选择,齐悦然并不意外。
她掀开被子,姨娘只着中衣的身体便暴露在眼前。不止是空气中的寒意,更多的寒是直窜进心里的。姨娘知道,自己的儿子就在门外。
“我这针法与他人不同,这几处穴位,若是刺人常人身体,会叫人痛不欲生,但生病的人却会感到通体舒适。”她说着,举起一根银针。
马夫人看了倒吸一口凉气,这银针,足有七寸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治病(二)
马夫人目光闪烁,这么长的针扎进去,那该有多疼!还好还好,躺在床上的不是她!不过,为了儿子,只能委屈她一下了。“妹妹,你可要坚持啊,儿子为了你的病,齐大人上任第一天都没能过去见面。你挺过这一关,早日好起来,儿子才能放心啊!”
姨娘心里又是恨又是气,这恶毒婆娘,平日里儿子见她一面都甩脸子,受罪的时候想起她这个生母了,太可恨了!
齐悦然看到她胳膊微微颤抖,好心劝道:“你别怕,我扎针很准的,你有病在身,不会感觉到痛的。没病的人才会痛。”
姨娘很想骂人,要扎就快扎啊,怎么这么多废话!然而,呃……
小腿上,剧烈的疼痛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直冲脑门,姨娘一口差点咬掉舌头,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来,细密的,凝结成水珠,汇聚成细流……
但是,她没有叫出声。
齐悦然好生佩服,这就是为母则强吧!那种剧痛,她尝试过一次。
马夫人等一惊,看姨娘的脸色也知道不好受,不过毕竟没扎在自己身上,没关系。
马坤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响,方才的说话声他都听着呢,此时到底有些不忍,出声问道:“齐大人,我姨娘这病好些年头了,治不好也不怪你,我们还是赶紧去下一家吧。”
“不碍事。”齐悦然说着,再次捏起一根七寸长的银针。
姨娘感觉像是在烧水的大锅里煮过一回,好容易克制住那股子剧痛睁开眼睛,点点寒光聚集在齐悦然指尖,她小巧的嘴唇轻轻开合,说着:“别急,一针好不了,那就多扎几针,本官对自己的医术总有几分自信,定能治好你的病……”
姨娘眼前一黑,无边的惧意袭来,突然就坐了起来,拨开众人,鞋都顾不上穿朝着门外狂奔:“我好了,我好了,不用治了……”
马夫人一呆,随即笑着:“齐大人果然妙手回春,一针就治好了我家妹妹的顽疾!”
房中众多丫鬟,婆子,纷纷附和,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齐悦然淡淡笑着,收拾好银针放回药箱,客套一番便走出房间。姨娘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马坤神色有些不对,强自道:“大人看到了吧,属下没有说谎。”
齐悦然冷笑:“很好,你母亲很好。”
她说的这个“母亲”是谁,马坤自然明白,当下脸色更加不自在。
“算了,我也不用你送了,赶紧把你那生病的姨娘找回来,银针拔出就没事了。”齐悦然回头瞅他一眼,“别把仇记在我身上,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你清楚。”
齐悦然走出马府,马坤没有跟着,仍旧是管家送出来的。背着齐悦然,管家冲着其他几位大内侍卫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去谁家?”齐悦然问道。“马坤母亲的病我已经治好了。”
几人互相看着,里面发生了什么,八成可以猜到点什么。
随后去的几座府邸,刚走到门口,便见到有管家笑着迎上来对着自家少爷道:“恭喜少爷,方才大夫来给老太爷诊治,说老太爷吉人天相,已经无碍了,叫你赶紧入宫当值,不要耽误了宫中大事!”
被管家拖住的这名大内侍卫尴尬道:“齐副统领,看来不用劳您亲自动手了。”
齐悦然:“是吗,本官还是不放心,不如进去看看吧,有些顽疾会有反复,时好时坏的。”
管家急忙挡在前面:“这位大人留步,大人公务在身,家中主母不敢耽搁,改日定当登门拜访。老太爷状态很好,不劳累大人了,您慢走。”说完几步跑进大门,唯恐她强闯一般把大门紧闭。
“咣当”一声,不只是齐悦然呆立当场,剩余几位大内侍卫也惊愕的张不开嘴。她在马家做了什么?
齐悦然当然猜得到,他们几家之间都有联系。现在是怕她亲自检查,所幸都痊愈叫她无话可说。病情有反复,这是谁都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的几家,都一样,连个正经的家里人都不露面,不是管家就是主母身边的管事妈妈。
日落之前,齐悦然一行人回到皇宫。长公主的亲信宫女等待在她的值房,远远便迎上来,说道:“齐大人,长公主请您去暖香殿用晚膳。”
“多谢,待安排好值守的人员便过去。”
宫女告退。
李羡已经拟出名单,今日午时回到皇宫的十八人,还有未赶来的十五人,分开写在两张纸上,放在值房的桌子上。齐悦然看过,这李羡人虽狂傲,办事还可以,尤其这两笔字遒劲有力,可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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