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微语死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努力让发软的手臂去使出力气,摸索着围上浴巾,去摸到手机。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她艰难地抬起发软的双腿,迈开步子,走出浴室。
浴室外的世界也完全陷入在黑暗里。
整个小区都停电了。
盛微语强忍着情绪,想打电话给凌希,电光忽然在这时闪进客厅,几秒之后,外面轰然一声,雷鸣贯耳。
拿着手机的女人整个人都惊跳了一下,手机从手里弹出,垂直砸到地上,碎成三瓣。
室内唯一的光亮瞬间熄灭,留了一室黑暗。
外面雷声阵阵,风雨在怒吼。
那晚的记忆如山洪崩塌般,朝她涌来,席卷了仅剩的所有理智。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冰凉的眼泪从指缝间滚落,喉间逸出压抑的悲吟。
女人孤身陷在黑暗里,仿佛一只陷入沼泽的困兽,对未知和死亡感到极端恐惧,却无力自救。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沉闷而急促。
盛微语从黑暗中抬起头,好似泥潭中的人终于等来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凌希……”
欣喜之中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她抹了一把泪,扶着旁边的椅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一路上磕磕碰碰,她也没管身上被磕到的钝痛,几乎是跌到门口,又爬起来,笨拙而吃力地打开门锁,她使出最后一股劲,用力打开门,就再站不稳脚往地上倒。
门外的人长臂一伸,及时将她接住,替她承受了跌在地上的缓冲力。
男人的怀抱宽阔,意外的温暖。
胸腔的心跳,急促如擂鼓,好像进行了什么剧烈运动。
一口气跑下八楼,易言的气息有些许紊乱。
怀里的女人伏在他胸口呜咽,如同困兽,浑身发抖。
他微微使力,将她搂得紧一点。
“盛微语,振作点。”
作者有话要说:
易教授一脸高冷地让小侄女唱首歌。
小侄女:说闭嘴就闭嘴,说唱就唱,我不要面子的呀?
恭喜易教授解锁新姿势——拥抱(咦新姿势这个词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9章 第九课
深夜十点。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冲刷着这片土地。
漆黑的小区楼里,一间一间错落地亮起了灯,点缀了这片黑暗。
来电了。
盛微语伏在男人温暖的怀里,脸上泪痕未干,颤抖的身体渐渐恢复平静。
易言低声询问,“能站起来了吗?”
说完,他试图松开手,对方却忽然更紧地圈住他,将他后背的衬衫揪得发皱。
似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立马消失,让她再次孤身陷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盛微语埋在他怀里,闷声开口:“再让我抱一会儿。”
嗓音低软,还带着些鼻音,“就一会儿。”
易言没再说话,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任她抱着。
易言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盛微语,是在高中元旦晚会那晚。
那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元旦晚会,和今晚一样,滂沱大雨。
易言喜静,待不惯太吵的环境,直接以生病为由,请假回家。
他那晚没带手机,回到家,才发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全部来自盛微语。
以为又是对方闲着没事的骚扰,他没马上看。
准备睡觉时,手机又响了一声,才随手点进了一条未读消息。
还是盛微语。
夜里十一半点,她说她在学校教室。
易言赶到学校的时候,教学楼区灯已经全熄了——学校统一控制灯光电源。
盛微语被反锁在了九班教室。
门没上锁,只是被人从外面关上了,里面的人打不开,一看就是故意为之。
易言开了门进去,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找到了蜷缩在教室角落的人。
少女从臂弯里抬起头,脸上泪迹斑斑,面色苍白,看不出一点血色。
表情呆愣愣的,完全不见平日里耍小聪明时候的狡黠,更像是一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娃娃,被人遗弃在布满灰尘的角落。
易言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询问,“能,能站,起,起来吗?”
她缓缓地摇了下头,动作极小。
易言朝她伸出一只手。
对方却没什么反应。
他抿了下唇,以为她又在耍什么鬼主意,“你,你不起来,我,我就走了。”
“我……疼……”
少女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这句话。
易言怔了一下,刚才没注意,现在借着手电筒的光,才发现她的右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无力地垂着。
易言蹲下.身,将她打横抱起,“去,去医院。”
“随便找家诊所吧,我没钱。”
“找,找家长。”
“……是我表哥打的。”
易言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什么?”
盛微语从他怀里抬起头,挤出一抹极小的苍白的笑,重复刚刚那句话,“我表哥打的。”
男生垂着的眼睫颤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沉默地抱着她往外走。
易言最终还是带着盛微语去了一家医院,市中心医院,离学校很远。
他没有去急诊,而是直接去了一个科室。
来的路上他已经给易墨发了消息。
易墨是他哥哥,在这家医院实习。
对方顶着一头乱毛迎上来,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明显是刚从床上揪起来的。
“怎么回事儿?大晚上的把我吵醒,来医院做……小姑娘手怎么了?”
易墨带着自家弟弟和他带过来的小姑娘,去了骨科科室,让值班的老师帮忙拍片子,打石膏,一路上絮絮叨叨,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没人搭理他。
被易言眼刀子一刮,终于识趣,默默退出了病房。
盛微语全程都沉默着,接骨打石膏的时候,一声疼都没喊过。
只拧着眉,把自己的唇咬得发白。
易言走到她身前,给她剥了一颗糖,递到她嘴边。
这是前几日,她强行塞进他校服口袋的,一直没拿出来。
盛微语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倾过去,叼走了那颗糖。
唇瓣贴近指尖时,男生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太凉了。
盛微语垂了垂眼,轻声开口,声音还微微发涩,“今天的晚会,好玩吗?”
易言怔了一下,他没去晚会。
但他没直说,而是撒了个小谎,“好玩。”
女生虚弱地笑了一下,“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
“合唱。”
易言顿了顿,头一次在答话的时候,耐心去补充更详细的答案,“合,合唱,盛,盛夏的歌。”
下一秒,他却看到,女生忽然不稳地晃了下身形。
似乎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脸上那抹虚弱的笑也没了,脸色更加苍白。
盛微语垂着眼,视线渐渐模糊。
硬糖在口中慢慢融化,甜到发涩。
室内的空调太冷了,冷得她浑身冰凉。
右手也一阵一阵地发疼,疼得她的心口直抽。
“易言,”她听到自己涩涩地出声,声音沙哑到极点,甚至带上了她最讨厌的糯软哭腔,“可以抱我一会儿吗……有点冷……”
男生没有应答。
她垂着头,自知这请求无礼得要命,谁会答应?
可眼里的液体却一直不听话地聚集,积在眼眶里,又溢出来,啪嗒掉在她自己的手上。
温热的触感持续不到一秒,立刻变得冰凉。
几秒之后,带着余温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男生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右手,轻轻环着她,耳畔是他胸腔强有力的心跳。
还有他温吞而别扭的低语。
“就,就抱,一,一会儿。”
**
易言拍了拍怀里的人,没有反应。
盛微语睡着了。
长时间的紧张与恐惧让她精神疲倦,稍一放松,就不小心睡过去了。
易言心里多了分无奈,却也没将她叫醒,环住她的肩,将她打横抱起。
环顾了四周几眼,朝开了门的那间卧室走去。
将女人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薄被。
她的脸色很差,即使是睡着,也皱紧了眉,似乎没一刻是松懈下来的。
易言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指尖在空中停留了几秒,轻轻按在她的眉心,抚平其间的皱痕。
等她眉心终于舒展,他直起身,正想离开,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黑沉沉的眸子,还没来得及聚焦,看起来有些空洞。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失神地看着他。
表情木楞,仿佛没了灵魂。
易言拧了下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了一声,“盛微语。”
低沉的男声,尾音带着微微上扬的疑问语气,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漠。
盛微语呆呆地望着他,怔了几秒,忽然就笑了。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望着易言的眼神却难掩欣喜。
她从被窝里抽出手,抓住易言的手,不让他收回去,看着他的眼里终于多了几分生机,“你叫我什么?”
易言手臂一僵,没有说话,只垂眸看着她。
薄唇微微抿着,泄露出他此刻的心情,没那么愉悦。
被人耍了,谁都不会觉得愉悦。
察觉到男人的手有挣脱的意思,盛微语抓得更紧了。
她另一只手撑着床,凑到易言正前方,仰着头望着他笑,嘴角的弧度从刚才开始就没下降过。
她就知道。
他没有忘。
没那么容易忘的。
易言皱了下眉,微微侧过头,移开视线,“盛微语。”
盛微语笑意更深。
她喜欢易言喊自己的名字。
“盛微语”,无论什么时候,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出来,都是让她心情愉悦的良药。
见他移开视线,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自在,以为他是因为主动喊出她名字,暴露了他还记得自己的事,而因此觉得窘迫。
盛微语愉悦地弯了弯眼睛,正要开口——
“你没穿衣服。”
男人忽然出声,冷冰冰的语气里,难得透出一丝不自然。
盛微语一愣。
缓缓地低下头,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方才停电,过于紧张急切,她只在身上裹了一条浴巾。
手法还很粗糙,这般折腾,浴巾的结早就松开,松松垮垮地围在她身上。
此刻,她又支撑着身子往前挺,这般姿势,泄出胸前大好春光。
“……”
卧室里,安静得诡异。
脸上一阵燥热,头皮都发麻。
盛微语沉默地扯了扯薄被,捂住胸口。
斟酌了许久,她终于开口,“易……”
“微语,我回来啦!”
客厅忽然传来女人欢快的声音,脚步声离卧室渐近,“我带了蛋糕,你——”
凌希话还没说完,先打了一个嗝。
在她室友的卧室里,女人坐在床上,不着半缕,只单手扯着被子捂住胸口。
面容俊朗的男人站在一侧,冷漠地看过来,眼神不善。
凌希在门口踉跄了一下,抓着门把手,踮着脚后退了两步,讪讪地挤出一抹笑,“打扰了。”
说罢,便“砰”一声关上了门。
用力又干脆。
“……”
第10章 第十课
盛微语做了一个梦。
一个违背了她二十五年的常识,且异常羞耻的梦。
梦里的易言,对她温柔至极。
温柔地抱着她,温柔地亲吻她,温柔地抚摸她,温柔地脱去她的衣服,就要温柔地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周霖霖忽然开着警车过来,给她戴上了手铐。
周霖霖是她同父异母的恶魔弟弟,在她找对象这件事上总能持各种花式反对意见。
比如这时候,穿着警服的周霖霖恶狠狠地教训她:“竟然敢做这种梦,我要把你关起来好好反思。”
盛微语使劲挣扎,挣扎的时候手机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三瓣,她大喊:“为什么要抓我?明明是易言主动的!易言,救……”
在看到易言的瞬间,她止住了话。
不复方才云雨时那副温柔的模样,易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手里攥着手机,冷冰冰地看着她,冷然地质问她,“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盛微语如鲠在喉,委屈得都要哭了,“我不知道,我……”
她还没说完,就被周霖霖强行塞进警车,将她带走。
刺耳的警笛吵得她头都大了,一直在车上挣扎翻滚,混乱之中,竟然冲开了车门,滚下了警车!
“砰——”
重物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盛微语嚎了一声,捂着被磕疼的脑袋,从床下爬起来。
长这么大还能睡觉掉床下,也就只有她了。
盛微语揉了揉额头,躺在床头的手机还在响着急促的警笛声。
同梦里那刺耳的警笛声如出一辙,一样让她头大。
她爬回床上,摸到手机,接下电话。
“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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