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玲已然化身为喋喋不休的吐槽机,憋了一个礼拜了,哪里还止得住,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还有还有,我严重怀疑他的眼睛是不是自带测距仪功能,那柜子上的杯子,用过之后,永远毫厘不差地放回原位。上次我给他送整理后的文件过去签字,结果他花了一分钟的时间看内容,三分钟的时间将那叠纸在桌上磕整齐,重新放入文件夹夹好,最后我拿回去偷偷用尺子量了下,你猜怎么着,上下空出来的距离,一毫米不多一毫米不少,正好都是17.5!”
兰主编哈哈哈:“6666!”
mike有点不服,“他自己有强迫症还不行啊,又没有拿这个要求你,你哪那么多抱怨呢。”
兰主编侧过头,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mike说:“公司里接触过几次,我觉得他人挺不错的,”说完凶巴巴地瞪朱玲玲:“不准你再骂他了!”
朱玲玲挺无辜的,“我哪有骂,说的全是大实话。”
mike气鼓鼓的样子像条河豚,抱着杯子对她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兰主编咦了一声,说:“不对啊,你不是一贯最爱听别人八卦的么?每次笑得最开心的就是你,这次我都觉得挺好玩的,你居然还生气了?”
mike顿时怂了,别说生气,说话都小心翼翼:“我哪有?”
兰主编怀疑地望着他。
mike不敢与她对视,低头眼睛转啊转,忽然灵光一现,说:“哎呀,憋不住了,我要去趟洗手间。”
兰主编:“……”
待他成功尿遁逃走之后,兰主编笑着靠向椅背,问朱玲玲:“他是不是蠢死了?”
朱玲玲:“唔?”
兰主编道:“还装?你也早看出来了吧。”
朱玲玲眨眼装蒜:“啥呀?”
兰主编头一回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朱玲玲笑了一下:“嗨,你早知道了呀?”
兰主编说:“认识没多久就知道了,其实他在剑桥华人留学生圈子里也挺出名的,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宫家大少爷的名字。”
朱玲玲不由得替mike尴尬,问:“那你怎么没戳穿,就让他这么瞎折腾?”
兰主编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她扭头看向窗外,清秀的侧脸在明媚的春光里显得又干净又美好。
她说:“戳穿了,大概就要失去了吧,你别骂我,其实我知道自己是挺自私的,明明知道不可能拥有,却又舍不得放开,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过一天算一天了。”
朱玲玲撑着下巴,说:“mike其实挺靠谱的,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能不能拥有呢。”
兰主编苦笑着说:“他跟你说过了吧,我大学里谈过一个男朋友,四年,因为不是门当户对,被甩了。”
朱玲玲隐约记得,不过她就当没听过,说:“然后呢,你就因为这个给mike的爱情判了死刑?”
兰主编不答反问:“看过一本叫《东京一年》的书么,里面有句话说得很好,任何亲密关系,最终都会演变成一种权力关系。朝夕相处分享情感的两个人势必会分出精神上的强弱,当权力关系逐渐变得清晰,强者无论做什么,都成了对弱者的鞭挞和欺凌。”
朱玲玲听得头大,完全没懂,只听到什么弱者强者,开玩笑似的地随口说:“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想mike那小子肯定会心甘情愿地向你示弱的吧。”
兰主编没笑,她叹口气,幽幽地说:“他的家庭,他的背景,都注定了我才是弱的那个。我也是这些年才慢慢悟透了,门当户对是多么重要,我不是说嫁入豪门就一定不会幸福,但是生命只有短短数十年,我已经错过一次,没有勇气再赌一回。”
朱玲玲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没说话。
苦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再到胃。
当年她不也是这样么,认清了现实,仍心有不甘,但还能怎么办呢,柴米油盐,生活中的一切都有保质期,爱情可没有。
可她终究还是兰主编想的透彻,什么强啊弱的大道理,这些年她所领悟到的所有就是: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靠谁都不如他妈的靠自己。
同时她也抱着这个态度,在成为终极“剩斗士”的路上一去不回头,如果不是忽然穿了个书,朱玲玲甚至觉得,自己或许能这么单一辈子。
朱玲玲又饮了一口茶,道:“你说的对,其实……”
话没说完,被一道兴高采烈的声音打断。
“哎呀呀,给你们介绍个朋友!”
朱玲玲抬起头。
从mike身后走出一位穿休闲装的英俊男人,他低下头,对朱玲玲温柔地笑了笑:“琳娜小姐,好久不见。”
21.021 不对
南宫零本来想说:“好久不见,我终于又和你相遇了。”但是看面前女孩那一脸惊恐远远大于惊喜的模样,他便说不出口了。
这些日子,他几乎一有空就去南华大剧院附近逛逛,他觉得琳娜小姐迟早会过来的,然而,却没有。
直到今天,他无意间在朋友圈里看见mike晒的照片,登时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一路疯狂飙车过来,在窗外就一眼看见了她。
她比那晚更好看,素颜显小,在阳光下白得像个瓷娃娃,未语先笑,眼睛弯弯的,他第一次见她就注意到了那双眼睛,很明很亮,像含了两汪泉水,流转时带着股狡黠的韵味。
在迟市一帮公子哥中,南宫二少温柔脾气好,女人缘一向是最好的,但自从碰到这个叫琳娜的女孩之后,他栽了,一颗心巴巴地送上去,她却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南宫零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挫败,直至今天以前,他都一直坚定地认为她只是在玩欲擒故纵,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怎么抓住男人的心。
怎么会有女人真的看不上他?这简直就是笑话。
但是他现在站在这里,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真成了笑话。
朱玲玲已经明显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怨气扑面而来,把自己盘到椅子上的腿默默收了下来,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地笑道:“那啥,好巧啊,呵呵呵。”
南宫零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mike:“?”他还没介绍啊,咋就走了?
他问朱玲玲,“怎么回事?”
朱玲玲还懵着呢,“我不造啊。”
mike说:“咋可能,我这哥们脾气最好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人甩脸子!”
朱玲玲:“呃,那……我的荣幸?”
mike:“……”
兰主编说:“他是谁?”
mike说:“我一哥们,叫南宫零,他平时性格可好了,又温柔又体贴,女孩都喜欢他,不知道刚刚……”说着他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指着朱玲玲:“我去,不要告诉我他一直在找的琳娜小姐就是你?!”
朱玲玲正襟危坐:“不知道。”
mike:“你以前见过他没有?”
朱玲玲:“倒是见过一次。”
mike:“在哪!”
朱玲玲:“一个舞会吧。”
mike:“!!!”
结果就是因为这么个小插曲,午饭也没吃成,mike把兰主编送到家后扭头就去找兄弟负荆请罪去了,朱玲玲则打车回了安宅。
还没进门,便听到了一阵阵笑声。
自安国富不怎么回来之后,安家几乎再没有客人上门,已经冷清了许多。早上她送涵涵过来的时候周美梅就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孤零零地发呆,现在倒是难得地热闹了。
她推门进去,客厅里,沙发上正在聊天喝茶的几个人回过头来。
除了安家一家人外,还有顾景泽和一对夫妇,看起来大约是他的父母。
所以,这……是要定亲了?
涵涵乖乖坐在一边啃苹果,看见她,立刻扑了过来。
安国富腆着大肚腩,像一尊弥勒佛,喜气洋洋地介绍道:“这是我大闺女,叫玲玲,”然后回过头,变脸似的训道:“没看到有客人吗,还不过来问声好?”
安曼容站起来,温温柔柔地喊:“姐,快过来呀。”
朱玲玲牵着涵涵过去,微微弯腰喊道:“叔叔,阿姨,顾……顾先生。”
夫妇两看起来都挺和善的,顾母笑眯眯地说:“玲玲也认识我们家阿泽么?”
安曼容笑容一僵。
朱玲玲看了顾景泽一眼,顾景泽把脸撇过去,冷淡地说:“不认识。”
朱玲玲心想这家伙又是咋了,之前见面不还笑得跟村口二傻子似的吗?今天到底啥情况啊,怎么个个都对她摆脸子,真是太不像话了!嘴上答:“……不认识。”
安曼容看着顾景泽的反应,眼睛都快要冒火了。暗暗掐住左手虎口,咬了咬牙,她没猜错,他果然对那小贱/人有意思!
同样,顾母也有些惊了,她哪会不了解自家儿子,虽然一向对女人都没有太大兴趣,但面子上好歹也是客客气气做足了绅士风度的,这次竟会对女孩闹脾气了?还说两人不认识,她是绝对不信的。
客厅里一时寂静,最后还是周美梅开口解围道:“玲玲,带涵涵过来坐。”
朱玲玲走了过去。
顾父笑道:“哎,老安,小辈的事就随他们去吧,咱们还是继续聊入股的事情好了。”
安国富一喜,国字脸生辉,半抬起屁股以一副绝对倾听者的姿势说:“好好,我们继续谈我们的。
周美梅站起来说:“我去再切点水果过来,顺便准备午饭。”
安家没有佣人,除了偶尔请钟点工过来打扫下卫生,其他都是周美梅一人在弄。朱玲玲叼了块西瓜跟了过去,给她打下手。
涵涵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
没过一会儿,客厅里重新热闹起来。
朱玲玲站在厨房门口,看周美梅熟练地处理水果,也顺手拿了个柚子过来剥皮,小声问:“妈,他们来干嘛的呀?”
周美梅说:“说是顾家要入股安氏,你爸挺高兴的。”
朱玲玲把一瓣柚子塞给涵涵,说:“切,我还以为是容容好事将近了呢。”
周美梅瞥了眼外面,说:“也有点那个意思,顾家夫妇对容容挺满意的,可偏偏小顾对这事不太上心,你跟妈老实说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朱玲玲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怎么可能?!我跟他就见过两次!没看到他刚刚对我什么态度吗?”
周美梅摇摇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傻丫头。”
朱玲玲:“……”
涵涵奶声奶气地替她反驳:“外婆,妈咪才不傻。”
朱玲玲心一暖,蹲下去抱着他的小脸狠狠香了一口。
涵涵继续说:“这叫EQ低。”
朱玲玲佯装发怒,轻轻提着他的小耳朵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叫EQ吗?”
涵涵说:“懂,EQ中有一条就是,能正确识别他人的情绪,其实我觉得,妈咪你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到,”他用黑漆漆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下了结论:“你在装傻。”
童言无忌,朱玲玲有种被戳破的羞赧。她在认真打量儿子之后忽然发现,那双眼睛其实长得很像夜寒时,但没有夜寒时那样深不见底,它更像是山间汨汨淌过的溪流,至清至浅,剔透干净,不容一颗沙砾。
午饭后闲坐片刻,顾家人便要告辞,顾母显然还是对儿子和安曼容这一对更为看好,笑吟吟地吩咐道:“阿泽,反正你下午也没事,去陪容容逛街吧,我上次说好了要送她一套珠宝,结果一直也没时间兑现。”
顾景泽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顾母满意了,优雅地坐进自家车里,对安家众人挥了挥手。
顾父和安国富耳语几句,两人一起笑开。顾父拍拍安国富的肩,说:“那我们就先走啦,回头有时间常聚。”
安国富挤眉弄眼:“一定一定。”
顾景泽带着安曼容上了自己的车,面沉如水地启动,离开。
顾景泽的车子里一般不放音乐,很安静。安曼容低头拨弄着身上的安全带,娇羞地问:“景泽,咱们一会儿去哪逛?”
顾景泽没说话。
安曼容有些尴尬,过了老半天,顾景泽突然出声了。
“你姐姐已经结婚了?”
安曼容气的差点把安全带扯断,又是那个女人,每回两人一独处,他话里话外都会提到她,好像除了她两人就没有什么话题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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