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玲只好走了过去。
天已经黑透了。她把高跟鞋脱下来放在车篮里,光着两只脚丫子把单车骑得歪歪扭扭,太久没蹬过这玩意了,她熟悉了好久才找回感觉,吭哧吭哧往前骑了一大截路,心情愉悦。
这时想起了身后被遗忘的boss。
她转个弯回去,夜寒时正站在一棵梧桐树的影子中打电话,看见她,指了个方向,朱玲玲这才知道自己早就冲过了头。
她开始沿着路边慢悠悠地骑,夜寒时在旁边步行。
“等会儿你想去酒吧吗?”他挂完电话说。
朱玲玲握着龙头的手一抖,很快稳住。
差点儿忘了,小说里的酒吧……难道就是巴黎这个?
“什么酒吧?”她装作不经意地问,确信自己的语气十分正常。
夜寒时说:“Hotel du Nord,和我的几个老同学。”
朱玲玲遗憾地说:“抱歉。”
夜寒时点点头,也不强求,说:“那你先自己回去吧,地铁,或者打车。”
朱玲玲松了口气:“好。”
最后回到大门口,朱玲玲把冻僵了的脚塞进鞋子里,然后车交给夜寒时,两人分别。
朱玲玲裹紧大衣,转身,砰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口,那发达的胸肌犹如一块梆硬的石头,朱玲玲捂着头道歉。
那人长了一张南北欧结合的俊俏脸庞,皮肤白得像奶油一样,金发灰眼,鼻梁高挺,用蹩脚的中文欢快地说:“没——光——洗。”
朱玲玲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开口飚的是中文“对不起”,也难为他居然能听懂?
那人朝她身后的夜寒时说:“嘿兄弟,好久不见。”
夜寒时用法语回道:“好久不见,库德。”
库德兴奋地指着朱玲玲:“你女票?”
夜寒时:“不是。”
库德挺高兴的样子,说:“我喜欢中国女孩,让她跟我们一起去吧。”
夜寒时说:“她不想去。”
库德切成英文问朱玲玲:“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喝酒吗?为什么呢?”
朱玲玲笑笑说:“不好运气,我不会喝酒,而且我想先去用个晚餐,实在是太饿了。”
库德:“哦,你们还没用餐?”
朱玲玲:“是的。”
库德埋怨地看了眼夜寒时,道:“怎么能让这么女士饿肚子,真是太不绅士了。”
说完,又转向朱玲玲:“美丽的小姐,我有荣幸能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朱玲玲:“呃?”
外国人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库德抛了下手里的车钥匙,就在前面一边倒着带路一边笑着说:“放心,不会让你喝酒,来吧,Hotel du Nord的食物绝对是神赐的美味,我保证。”
朱玲玲用求饶的眼神看了眼夜寒时,结果他好像是会错意了,长腿一迈,说:“走吧,Hotel du Nord的食物确实不错。”
朱玲玲:“……”哭哭。
朱玲玲到了才发现,原来他们说的Hotel du Nord就是北旅馆,那部同名电影的拍摄地,进门之后就是一长排的红木桌子、吧台,客人们趴在上面喝酒聊天,灯光发出橘色的暖光笼罩下来。
朱玲玲终于放下心,至少这里环境优雅,真的只是“酒吧”,轻轻松松喝酒的地方,而不是那种五光十色的夜店舞厅,牛鬼蛇神在里面胡乱地蹦跶。
库德果真给她点了一堆吃的,然后他们一波兄弟凑到一块聊天去了。
朱玲玲一边吃着干烤的小馅饼,一边玩手机,忽然发现他们好像在讨论她。
有人问夜寒时她是谁,是不是他的女人,夜寒时跟他们在一起比正常时候活泼多了,笑着解释了一番发现并没人信,还跟其中一个人拌了几句嘴。
忽然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
夜寒时捏着酒杯,愣了好几秒,还真没想起来。
他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名字,一般办公室里都是直接吩咐或者敲MSN,出差之后也完全用不着,她很聪明,基本一个眼神就能反应过来。
他低头翻了下手机,清咳两声,道:“琳娜,她叫琳娜。”
基友们全部震惊了:“天哪,这女孩你到底是不是真认识啊?”
他不悦地磕了下酒杯,“废话。”
基友们还是不太相信,又有人问:“那你只知道一个琳娜?她没有姓吗?”
库德一拍大腿,说:“对了,她不是中国人吗,中文名字呢?”
夜寒时:“……”
这边朱玲玲也囧了。
这群人要不要这么八卦啊,他们这么久没见面就不能叙叙旧唠唠嗑,聊聊同学之间的珍贵情谊吗,非得把话题往她这个路人甲身上引干什么!
当然,更令人沮丧的是,boss居然连她的英文名都不记得?!
可怜她一如花似玉大美女每天为他鞍前马后的跑腿干活,又是泡咖啡又是擦书架,还助他躲避烦人的追求者,居然还是毫无存在感……的吗?
她有些悻悻地戳着盘子里的食物,明明很饿,却怎么也吃不下了。如果夜寒时敢在这时候跑过来问她的中文名是什么,她发誓自己一定会把整个盘子“piaji”一下用力扣在他的俊脸上,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到椅子上宣布:“放弃吧,男人,我死都不会告诉你的,我现在气都被你气饱了,明天就辞职!不,今晚!永别了!”
……还好夜寒时他够识相,没敢来触她的霉头,不然,哼哼。
26.026 小寒
朱玲玲以前是某知名211院校的王牌专业中文系毕业的,对各朝各代的历史文学略有研究, 尤其是美男子, 其中她最钟爱的一个莫过于嵇康了。
要问嵇康有有多帅?他的好基友山涛同学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 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朱玲玲每每读到这里,总要忍不住释卷畅想一番。
玉山将崩,我的妈, 那得帅成啥样了,古人真是有才, 好想舔屏, 哦不, 舔书,舔康康的美颜!
万万没想到, 有朝一日,在这陌生的巴黎街头,她竟对这个词有了新的领悟——
帅你妈个头,没被摔成脑残可真是福大命大了!
中国人历来讲究一个酒桌文化, 早年间朱玲玲也是拼酒界的一把好手, 酒桌上的金腰带,当然这称号也稍微带了点水分, 毕竟这年头,哪个女人谈生意敢实打实地喝到吐呀……投机取巧不犯法, 能哄得金主爸爸掏笔签合同就行。
她冷眼旁观过无数人的醉态, 搞笑的、丑陋的、疯狂的、恶心的, 还有又蹦又跳载歌载舞的……却从来没见过有人能醉成夜寒时这般清新脱俗的!
一分钟以前,他明明还坐得好好的,除了脸上的笑容稍稍多了那么一丢丢以外,并没有任何违和之处,甚至他还在那几个兄弟走的时候站起来挥了挥手,说:“再见,小心。”
然而一分钟之后,他忽然直挺挺地往后一倒。
朱玲玲正好就在他身后,条件反射般地伸手那么一撑——
于是就被这座崩塌的玉山压倒,轰隆一下撞倒在了弧形的吧台上,上面整片酒瓶轰隆一声全部倒地,巨大的玻璃碎裂声如同地震一般,把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朱玲玲眼泪都飚了出来,太痛了!她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孙悟空被如来用五指山牢牢压住死都翻不了身的感觉。
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是可怕的,尤其是以夜寒时的身高,朱玲玲脊背仿佛已经断掉了,脱口而出的那声惨叫,把周遭惊呆了的几个服务员瞬间惊醒,赶紧冲上来先把夜寒时的身体扶起来,又要去扶朱玲玲。
朱玲玲推开准备要掺她的手,贴着吧台慢慢滑坐到地上,埋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哭了很久才把痛忍过去。
她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可能有五年了吧,上一次大约是生孩子的时候。
太倒霉了,两次丢脸痛哭都是拜他所赐,夜寒时这个害人精,回头要不给她补贴一笔巨额医药费这事没得完!
听到朱玲玲哭声渐渐小了,蹲在旁边一直手足无措的服务生小哥才敢开口小声问道:“小姐,小姐您没事吧?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吗?”
朱玲玲抽泣着抬起头,跑了一大下午,脸上的妆早就脱得差不多了,只有假睫毛还□□地停驻在眼皮子上,这会儿被眼泪水一泡袖子一擦,终于也举起了小白旗,一只飞到了眼尾要掉不掉,一直挂在脸颊上,像是多长了只眼睛,看上去非常滑稽。
还好服务生小哥是个厚道人,不仅没有笑场,还很体贴地从口袋里拿了张洁白的餐巾给她。
朱玲玲擦了擦脸,刚刚哭势太汹涌了,一时有点刹不住车,她理了理头发,小声哽咽了两下,说:“我没事了,谢谢。”
服务生挠了挠他那头棕色的卷发,不太好意思地说:“那您看这个费用……”
朱玲玲转了转视线,指着被扶到旁边正坐在椅子上一脸神游太空的男人说:“是他把我撞倒的,让他付!”
服务生说:“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朱玲玲理直气壮道:“是呀,但是我没钱。”
服务生看夜寒时一眼,为难道:“……但是,这位先生好像醉了。”
确实,刚刚的忽然倒地也能看出来,如果不是有朱玲玲做了垫背,他那精贵而结实的脑袋一定会轰隆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吧台上,然后流出一大滩顽强不屈的“蓝血”来……他大约确实是已经进入了深醉模式,正常状态下的夜寒时干不出这种事来。
“那你们说怎么办?要不,把他压在这?”朱玲玲不耐烦地问。
Hotel du Nord不仅是一家酒吧,也是一间酒店,房间应该多的是吧。
服务员:“呃……”
这时,从后面走来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大约是经理一类的职务,他一过来就低声吩咐了几个人过来收拾玻璃碎片,另外又招呼服务生们给受了惊吓的客人们送些点心致歉,然后才缓步走到朱玲玲面前,非常绅士地弯下腰,低声询问:“这里是布利斯·雅克单,女士,您还好吗?”
朱玲玲心想,您可真是太机智了,正好等她哭完才出来。嘴上说:“我很好。”
布利斯对她身边的服务生道:“请扶这位女士起来。”
朱玲玲本想拒绝,但她撑了下地面,自己的力量实在是被疼痛抽干净了,只能乖乖地被搀着站起来,服务生小哥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背部还是有些隐隐作疼,但是没有刚开始那么严重了,她慢慢缓过劲来。
布利斯站在旁边,矮小的个头使他正好与坐着的朱玲玲平视。两个人都知道,谈判要开始了。
布利斯道:“女士,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过分,但我们店的损失理应由你们负全责。”
朱玲玲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但,不是‘我们’,是他,”她指着旁边两眼茫然的夜寒时,“我也是受害者,而且我发誓,跟他真的不熟。”
布利斯不为所动,道:“但是这位先生现在已经醉了,或许,您可以先帮他签个单?”
朱玲玲两手一摊:“我真的没钱,别说这些赔偿这些珍贵的酒,就是今晚的消费,我也付不起呀,我两手空空出来的。”
出门就没带包,谁能想到看个秀回来还能发生这么多事呢?
朱玲玲忽然想起来,伸手去旁边夜寒时的口袋里摸,夜寒时一动不动,乖得要命。
还真摸出一个小小的牛皮钱包。
但是朱玲玲捏在手里就感觉没戏,太薄了,完全不像装了多少钱的样子,打开一看,果然,只有一张100欧的纸票和一张卡。
100欧元相当于人民币800多块,朱玲玲小心翼翼地递到布利斯面前:“够吗?”
布利斯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期待转换成现在的沉重,他连手都没伸,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朱玲玲同情地说:“那我也没办法了。”
布利斯皱眉,想了想,道:“只好请您和这位先生在我们这儿暂居一晚了。”
朱玲玲怒了:“喂,祸是他闯的,留他一个人就行了,凭什么要我也呆这,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布利斯诚惶诚恐道:“女士,您误会了,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您看您的朋友醉成这样,半夜肯定需要有人照顾,住宿费用我可以给您打半折。”
其实朱玲玲知道他什么意思,留一个醉鬼是有风险的,万一明早起来醉鬼死不认账,还硬说自己身上丢了什么东西,他们也是有口难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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