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不迭拉着飞坦的胳膊想走,他没动,伴随着若有若无地一声叹息,他低头又咳了两声,憋不住也装不出的那种喑哑。
“这里!这里又发现一个感染者!”身后那人立时紧张地大叫起来。
“飞坦、飞坦……”我紧着嗓子叫起来,抓着他不放。
“别大惊小怪。”他甩掉我的手,反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淡漠而温暖的金眸盯住我:“有点出息。”
呼啦啦的脚步声涌过来,一个霸气沉稳的女中音道:“是谁?”
……大姊。
“我。飞坦。”飞坦很轻松地向我身后举了举手道,顿时被两个戴口罩的家伙夹在中间又保持一定距离,如临大敌。
眼看就要被押送上楼,他犹且回过头来对我道:“回去待着。待不住了就上来。”
我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他用眼神将押送者逼退两步,自己从容地走上二楼。
瘟疫爆发第四天,中午,我送走了飞坦。
“莉迪亚。”大姊沉稳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低着头,像只被老虎逮住的没精打采的小耗子。
“……没事别跑出来添乱。”大姊俨然把火气压了压,沉声斥道。
“……对不起!”我抬不起头,用手揉了揉眼角,悔痛认错。
“再看见你瞎跑,就滚过来给亲卫队帮忙。”大姊威胁道,衣角一扬,虎虎生风地越过我走了,丢下一句不解气地:“小丫头!”
我悄悄在口罩后面吐了吐舌头,抬眼看到空荡荡无人的楼梯,顿时又低落下来,垂头丧气、脚步拖沓地往房间走。
回到房间里,仅剩的侠客、富兰克林、岚烟兄妹和艾里莎,几人都抬头看过来。
少了一半的人,房间里顿时显得空旷阴冷起来。
“飞坦呢?”艾里莎小心问道,轻轻的声音里隐含忧惧。
“飞坦、飞坦也被他们关起来了!”我喘了口气也没憋住,扯着变调的哭腔哽咽道。
“他也感染了?”侠客立刻问道。
“是在外面感染的?你没事?”富兰克林紧接着沉声道。
我倏地抬头看向他们,眼睛里迅速盛满了泪水。
——是、是在说我害得他感染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我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答道,抬起手按住眼睛,眼泪顺着手腕流下来。
对不起。
为什么我没事啊……
“哎,你别哭啊!”侠客惊道,“我们才该哭好嘛!”
“莉、莉迪亚……”艾里莎上前几步又停住,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叫道。
“莉迪亚你就会哭!”烟突然大声道,“都是因为你吵着要出去,飞坦才会被感染!现在你又回来,是要把我们都传染吗?!”
我被她激烈地斥责在心口狠狠捅了一刀,伤心、委屈、自责和无助几乎把我淹没了,抖着嗓子呜咽一声。
“喂,这么说也太过了吧。”侠客居然不赞同的反驳道。
“烟!”岚骂了妹妹一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没说错!”烟尖利地道,“那么可怕的传染病,我们都要被她传染了哥哥!”
她在恐惧。恐惧未知又仿佛无处不在的病毒。因为恐惧,所以才这么歇斯底里地在我身上发泄恐惧。
我心里明白,但又无法控制地觉得孤单寒冷至极。
库洛洛、飞坦、玛奇都不在这里。这里只有我……
我根本不愿意抬头面对他们,低着头谁也不理,跑到床边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用还带着库洛洛气息的床单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
床单把我遮在黑暗中,我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全身都用力得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吗?
库洛洛、库洛洛,我不喜欢这里。
飞坦对不起……是因为我吗?我好难受……
“喂,莉迪亚你没事吧?”
隔着被单的包裹,我听到侠客在外面扬声问道。
仿佛僵持和犹豫都被刺破,我刹那间心硬如铁作出决定。
一把掀开遮住头的被单,我脸上挂着凉飕飕的眼泪,倔强地环视一周,最后停在侠客脸上,看着他碧绿如湖水的眼睛,哑声道:“库洛洛、库洛洛说,这个病喜欢传染念能力者!”
说完,我再不管他们的反应,将被单一团丢在床上,跳下床冲出了房间!
“莉迪亚!”身后依稀听到艾里莎叫了一声,我头也不回,憋着一口气一直冲到了楼梯上,冲到二楼,朝着库洛洛他们被关的房间跑去!
身后有二楼其他房间听到动静跑出来查看的管理员,大声喝着:“等等!你想干什么!”我置若罔闻。
抢在被拦下之前,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门边,双手用力,“砰”地一声推开那扇门,金色的阳光照眼而来!
我哭叫着“库洛洛”,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莉迪亚。”
库洛洛接住了我,轻声问:“你怎么了?”
我被阳光刺得两眼发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只凭感觉也知道是库洛洛的怀抱,反手拼命抱住他,哭道:“我要在这儿!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库洛洛在耳边叹了口气,并不惊讶,只是安抚地拢了拢我脑后的头发,把我牢牢地按在怀里,低声道:“就在这里。别哭。”
我抱着他不撒手,呜呜咽咽地停不下来,委屈和忧惧都发泄在那个怀里,难过得睁不开眼。
“喂!你是怎么回事?!那个小妞快出来!”门口传来管理员惊讶的呵斥。
“别管她。”飞坦低哑的声音道,带着嘲讽和笑意:“一个自投罗网的。”
“……神经病!不要命!”管理员骂骂咧咧地走了。
“好了,别哭。”库洛洛拍着我的背哄道,“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
他的体温还是偏高,怀抱暖融融的,驱散了所有寒意和孤单,让我觉得自己像只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猫,舒服得想哼出来。
我不再哭了,缩在他怀里捏着手指,小声道:“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可是我想留在这里……别让我自己待着。我们在一起。”
“好。”库洛洛耐心又温柔地道。
“不好还能怎么样?”飞坦带着低沉的笑意嗤道,“现在赶你走也会被丢回来哩。我走了有一个小时吗?我就说她离不了人吧!”最后一句是对库洛洛说的。
我不好意思地吱吱笑起来。
库洛洛拉着我朝窗边走去,坐在背阴处的地板上。正是暑热难耐之际,席地而坐别样凉爽。
玛奇和派克就坐在旁边……玛奇闭着眼,脸颊潮红地靠在派克身上,鬓角汗湿。派克的精神倒比昨天好多了,微笑着和我打了招呼。
我感到些微的不好意思,问候道:“派克觉得好点了吗?”又摸了摸玛奇的额头,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他们……有发药吃吗?”
“昨天发了普通的退烧药。”库洛洛道,“今天已经没有了,显然他们发现这没有用。”
“哎……”我靠着他点点头,听到飞坦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侧头问他:“飞坦你还好吗?”
飞坦哼道:“比你好。”
他看起来有点傲娇,侧脸在阳光下白得接近半透明,没有发烧的迹象。我抿嘴笑起来,又敛了笑,有些怯怯怕听到答案地问:“飞坦你是因为之前和我出来……才感染的吗?”
“为什么这么想?”库洛洛问道。
我抿着嘴唇,看着飞坦道:“是不是嘛……”
“不是。”飞坦看着我想到什么似的皱起眉毛,但还是痛快回答道:“派克、玛奇、库洛洛,还有前天被我杀死的倒霉蛋……咳,他们谁都有可能传染给我,就你不可能。”
“为什么?”我立刻问。
“我们分析过了。”库洛洛从后面揽着我道,“这次的传染病似乎只传染念能力者。刚才外面的统计结果已经证实了这个猜想。到目前为止的全部感染者,都是念能力者。”
“哎?”我惊讶地回头,这才想起来库洛洛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再拒绝我的亲近了。
“所以我不会染病吗?”我问道。
“对,你不会。”他放心地亲了亲我的脸颊。
我眉头一松,但很快又沉重起来:“可是,你们呢?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知道了吗?有什么危害,怎么才能好?”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飞坦犀利地瞥我一眼,嘲道:“库洛洛又不是万事通。总之不是死不了么?”
典型的天塌下来当铺盖,除死无大事。
我居然被他奇异地说服了,连连点头道:“大家都会没事的!”
“嘁。”飞坦一掀嘴角,开始靠着窗台闭目养神。
我们安静了一会儿。
“你眼睛肿了。”过了半晌,库洛洛扳着我转过半个身子,摸了摸我的眼角,轻声问:“为什么要过来?”
我看着他深邃静谧的黑眸,张了张嘴,忽然想不起要说什么了,闭上眼睛甜甜地撒娇道:“亲一亲就不肿了。”
他敷衍地低头啄了啄,有点痒,我缩着脖子躲了躲,嘴角带着安恬满足的笑。
“你累不累?”我问,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用不用睡一会儿?”
我看周围的病人不是呼呼大睡,就是闭目养神,没有我们这么折腾的。
这间房间里现在加上我们一共有十几个感染者。离我们不远,一个爆炸头靠着墙壁,睡得鼾声大作,心大的不得了——那是窝金。
老和他形影不离的信长倒是不在。
“还可以。”库洛洛自我感觉道,“除了低烧带来的虚弱,没有其他的异常。”不过他还是随意地拉着我侧躺下去,懒洋洋道:“睡吧,反正没别的事做。”
我拱到他怀里,就势在他嘴角亲了一下,闭上眼道:“快点好起来。早知道带枕头来了!”
瘟疫还在蔓延。
我们躲在二楼的隔离区—贵宾室里,某种意义上说倒是最安全的。楼下偶尔会传上来隐约的骚动声,随着不断有越来越多的感染者被押送上二楼,猜忌和恐慌的气氛开始在基地里弥漫。
这些好像都和我没了关系。我窝在库洛洛的怀里,唯一的烦恼是天气本来就闷热,二楼的太阳又毒辣,连库洛洛的体温都比平时高几度,热的我像只不停吐舌头的家猫。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窝金的好基友信长提着刀,晃晃悠悠地被押送进来。“胜利”会师后,这俩人明明都被未知病毒感染得有气无力,却还要你来我往地斗嘴不休,整间隔离室里都是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之后,我们吃了顿简陋的晚饭。基地统一配送的方便面,里面慷慨地放了分量不少的蔬菜干,只是味道比较抱歉。
“飞坦你为什么不吃青椒?”惊讶。
“哼,青椒又不能治病。”叛逆。
“啊库洛洛你醒了。感觉好点了么?吃饭了……用我喂你吃吗?”殷勤。
“不用。”无奈。
“扑哧!”偷笑。
“嘻嘻,玛奇你看起来好多了!”欣喜。
“嗯,派克呢?”疑惑。
“去卫生间了……”小小声。
这是瘟疫蔓延的第四天。
深夜,岚和富兰克林作为最后一批感染者被送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和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我考研进复试了!!竞争非常激烈,我的排名又靠后,本来以为没戏了,没想到!好开心~
还记得2016下半年停更备考的日子,以及大家的鼓励和默默等待,真的非常感激!!
下周六复试,今天是存稿,还有一章在周二发出,周四、周六需要停更两天,大家多包涵!等我回来,不管结果如何,日更庆祝!!
2017年3月11日 by 爱你们的孟舒
第54章 瘟疫(三)
瘟疫蔓延的第五天,上午,隔离室的大门被打开。
“你们可以回去了。”戴着口罩的管理员口吻沉重。
“回去?”“不隔离了吗?”大家议论纷纷。
“看出来了吧,我不是念能力者。”管理员摘了口罩,露出一张阴沉的脸,双眼熬得通红,“基地的念能力者全部感染,隔离已经没有意义了。”
“全部?开什么玩笑!”
“大姊呢?!亲卫队呢?”
“普通人难道都没事?”
被隔离几天还安之若素的基地上层纷纷因为这个消息慌乱起来。
“听不懂吗?”管理员暴躁地竖起眉毛,“哐”地拉开大门,丢下一句:“大姊的命令,都回到原来的住处待命!”甩袖而去。
“我们走吧。”库洛洛平静地站起来道。
我和飞坦、玛奇和派克,还有昨晚深夜被送进来的岚和富兰克林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我们甚至还和难得安静下来的窝金信长从容告别。
出了那扇门才发现,情况究竟严峻到什么程度。
二楼的承载已经到了极限,此时的大厅里挤满了从各个房间涌出的感染者,沉默的人流像洪水一般涌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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