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导游的评价里可能写满了差评。
在他们身后,无风的寺庙里,那两尊石像轻微地晃动了两下,石像脸上刻着的笑容,两边弯起的弧度却渐渐压了下去。
**的雾气依然很重,把整个村子严丝合缝地团团包住,隔开一小段距离就看不见走在前面的人影,再一想到是要进那片挂满了尸体的林子,众人难免有些瑟缩。
杜长玄这会儿倒难得出了个正经主意,他在包里捣鼓半天,掏出一根粗粗的麻绳,让节目组的人一次拴上,省得万一有个不小心,人给走散了,到时候只怕还没等他们回去找,独自呆在这鬼地方,吓都能给吓死。
沈遇和陆见深自然是走在最前面开路的,这些尸体不像晚上动起来时那般凶狠,白天带着江斐给他们扣上的面具,安安静静地垂在那里,身后时不时传来几声节目组人的怪叫声,听声音像是隔着雾气没注意,走近了才发现与尸体撞了个正对面,一时间吓得不轻。
直到走到林子的边缘,她突然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阿南,阿南你在吗,阿南你倒是应我一声呀。”
陆见深神色一变,她不及多想,立马顺着绳子往回走去,在队伍的末端,有个女生已经哭成了泪人,一个年轻天师站在她旁边,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无措和自责。
在她身后,有截麻绳无力地拖在地上,上面本该系着的那个人,却不见了踪影。
那个天师呐呐地道:“对不起,我没把人看住,这雾太大了……”他本想解释,一般人出事的时候多少总会叫出声音让他们发现的,可他刚才分明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要不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几乎都要以为是队伍最后那个叫阿南的自己主动解开绳子走的了。
“把剩下的人赶紧带出去,那个叫阿南的我会去找。”陆见深说完这话,见那天师还没个反应,不仅皱眉道,“你在等什么,还不快去。”
“啊,哦哦哦。”年轻的天师回过神来,赶紧扶着女生向外快步走去,心说这姑娘看着年纪跟他也差不了多少,怎么训起话来的气势比他师傅还足,真要说起来的话……倒跟沈先生挺像的。
大雾遮眼,陆见深正打算驱剑挥散雾气,突然有一只光球朝她飞来,嚣张地在雾里冲撞,为她开辟出一条明路来,陆见深向上伸手,光球自觉地落到她手掌上,“是沈遇让你来的吗?”
光球在她手心里滚了一圈,又继续向前横冲直撞地飞去,将厚重的雾气层层撕开,时不时飞回来围着她转一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厉害。
陆见深追着地上留下的脚印前行,她对那个阿南实在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节目组里的摄影师,在庙里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也不怎么开口说话,但是无论怎么样,作为一个成年人,他的脚印都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大小。
只有半个脚掌那么大,就好像他离开的时候,是被人提起来踮着脚尖走的。
她一路追着脚印追到林子深处,林中静静伫立着一棵老树,脚印到这里截然而止,陆见深顿觉不妙,她抬头一看,老树分出根根枝干,紧紧缠绕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男人垂着个头,仿佛已没了知觉。
那些枝干与其说是缠绕,倒不如说是扎进了他的四肢,树枝贪婪地往阿南身体里钻,没有一滴血往下流出来,它像是在从他身上吸取更多的养料。
有几道模糊的身形立在树上,随着树枝的动作,他们的身形也愈见清晰,那是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妻,妻子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粗壮的树干上另坐着一对年少的兄妹,做妻子的理了理孩子的襁褓,看向树上吊着的男人时,眼中的柔情消失了个干净,她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陆见深腾空而起,剑气直冲着那些缠在男人身上的枝干而去,凌厉的锋芒闪过,她尚未落地,那些枝干就已经带着阿南重重地跌在了地上,枝干像是失去了根的幼苗,顷刻之间变得萎靡瘦小,从阿南身体里退了出来。
陆见深维持着落地时翩然的姿态,心里却在想,要糟,忘记施个术法托他一托,就这么直接从高处掉下来,到时候别是摔出个脑震荡来,医药费还得赖在我头上吧。
另一侧枝头的五只鬼看着陆见深动作,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他们饶有兴致地向下望着,像是在等待什么好戏的上演。
陆见深心中一颤,已有血腥气从她身后传来。
她猛地转身,刚才还紧闭着眼,好像已经晕厥过去的阿南,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面上爬满了惊恐,瞪大了眼睛直视前方,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边不停地喊着:“别过来,求求你们了,别过来……”
“我,我还给你们,我都给还给你们。”
他说完这话,手已向自己的脸上伸去,陆见深从没想过,一个人的指甲居然能这样锋利,他好像完全不怕痛了,将自己整张脸从额头上开始划开,双手分别扒住两端,手上一个用力,整张皮子被他完整地撕了下来,直撕到脖颈处,两边皮肤耷拉在衣服上,他仍然在笑,露住沾着血块的牙齿,乌黑的眼珠提溜地打转。
他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又尖又长,从自己的手臂上抠下大块大块的血肉,向高出的树上递去:这些,通通都给你们,还给你们!”
树上的鬼影终于动了,却不是向他,而是朝着陆见深,“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才疯成这样?”
他的声音听上去怪得很,像是一只破了个洞的风箱。
不等陆见深回答,就听他接着说道,“他以为他是我们,那天,被活生生千刀万剐的我们。”
“从前的板上肉和执刀人,现在换了个个儿,不是很有意思吗?”他道,“我记得他这张脸,就是他第一个带人冲进我家,将绳子捆在我身上,也是他拿妻小做垫背,好让自己趁乱逃出去,不过他也没想到吧,有一天,自己的子孙居然会回到这个地方,因果报应,果然不假。”
“大师你也看见了,他自己受不住打击发了疯,我们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头。”官员那后人歪了歪脖子,他皮子上肉眼看见一道道的黑线,像是曾经被分割的皮肉,又被人重新给拼在了一起,即使看上去拼完整了,又怎么能说,他还是原来那个他呢。
阿南颤抖着又想向前走去,还没跨出两步,就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有另一根枝条从旁边斜出,缠在他的脚踝上,将他吊了起来,与这满林子的尸体放在了一起。
“本来还想让大师把他带出去,看看能不能治的,没想到他自己没撑住,就这么断气了。”他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一声“可惜”。
“你既然知道因果报应这四个字,就应该知道,无论是你们,还是他,终究没人能逃得过。”陆见深望着树上的一家子鬼,道。
“啊,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他道,“但大师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生受刀斧剐肉,死后无碑无尸,与牲畜般为人盘中餐,你所信仰的东西,被你所保护的人一夕之间摧毁殆尽更可怕的。”
“连这种事我都受过了,难道还会怕别的东西吗?”
“我信错人,护错人,该遭的报应,我遭得更多了!”
官员后人的鬼魂最后朝陆见深笑了下:“这种人的后代都有人来救,我们一家当时却只能等死,可见这世道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沈遇:喝了我的茶,就是我的人啦
光球:这话你敢不敢当着深深的面说一遍呐
沈遇:……你闭嘴
感谢陈思语小天使给投的地雷*9,嗷呜一大口亲亲
第84章 鬼村 十一
尸林外边, 一群人正围在一起,焦急地向林子里张望,有个中年男人烦躁地嘀咕了句:“也不晓得阿南到底是死是活,要是一直没人出来, 我们得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先带着我们走不行么,留个人在这儿等不就结了。”
那个女生眼泪本就没止住, 一听有人说这话, 顿时哭得更凶了, 惊得南市那年轻天师忙慌慌张张地找纸巾给她擦泪。
沈思原道:“要是有人心急, 大可以自己先走, 我保证没人会拦你。”
他要是有本事自己从这里走出去,哪还会在**没吃没喝地等到现在, 男人在心中腹诽道, 不过他也没想见这么小声说的话居然会被人听到,眼见周围几个天师看他的表情也不大好了, 他忙摆出一副谄媚的嘴脸,生怕会被他们一个人丢在这里。
沈遇仍抱臂站在站在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幽深的尸林。
沈思原走到他边上,道:“你要是不放心陆陆,就进去看看吧, 这里有我看着呢。”
“这种鬼物,哪有资格伤得了她。”沈遇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休要以己度人。”
沈思原:???几个意思, 这是在嫌弃他没陆陆本事?
就算、就算事实如此,那也不要说出来啊喂,周围一圈人站着呢,真当他不要面子的吗。
沈思原当即恶狠狠地瞪了正悄咪咪竖起耳朵听他们这边对话的人一眼,吓得他们猛打了个哆嗦,又往后退了好几大步。
“快看,好像有人出来了。”林笙笙眼尖地发现林子里闪动的身影,她激动地叫起来。
他们这回总能走了吧。林笙笙兴奋地朝沈遇站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这里的人眨眼间竟没了踪影。
沈思原蹲在原地撇了撇嘴,还说不担心,装得跟真的似的,这会儿还不是跑得比谁都快。
陆见深在林间穿行,光球仿佛察觉她心绪不佳,耍宝地在空中快速飞过,在破开的雾气留下一道爱心的残影,被迎面走来的沈遇撞个正着。
沈遇一把将正打算一鼓作气再给陆见深比个小心心的光球攥在手里,光球拼命挣扎,然而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将它收了回去。
特别冷漠无情!
陆见深不由失笑,她是孤身一人进的林子,出来的时候仍只有她一个,那个节目组少了的人却没能跟着出来,沈遇也不主动问问林子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还是陆见深主动开口,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件件说给他听。
她说,沈遇就听着。
他望着陆见深的侧颜,心里想着,那个叫阿南的是死是活,他死的有多惨,多年前那一家五口的老鬼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头到尾,我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你有没有受伤。这件事既然已经确定了,至于其他的东西,自然就没有开口问询的必要了。
不过既然陆见深主动提了,沈遇也就乖乖地听,时不时还问上两句,两人边走边说话,没一会儿功夫就走出了林子。
那个女生一见到她就立马朝她跑了过来,她急切地往陆见深身后看去,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眼里的激动瞬间化为了失望和难过,只是仍不死心地想去抓陆见深的胳膊,“大师你很厉害的对吧,你一定把阿南救出来了对吧?”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陆见深,就被沈遇一挥袖挡开,女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我们明明马上可以活着出去了,怎么会……”
“你为什么没能把阿南救出来,你们不是天师么,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为什么你自己倒是毫发无伤地出来了,阿南却没有出来,你告诉我为什么呀!”
女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质问,陆见深刚想解释,就被沈遇拦住了。
沈遇漠然地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女生,“你凭什么觉得,她应该保证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地从这里离开。”
女生被他这么一问,脸上泪痕未干,只能呆呆地答道:“阿南还很年轻,他不该死在这里的……”
沈遇打断了她的话,“你口口声声要她把人救回来,难道她就比阿南年长了吗。”
真·岁老人·陆见深:等等,这个就不要提了吧。
她捂着胸口,感觉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话虽如此,陆见深这张脸还是很具欺骗性的,那女生低着头,呐呐地不说话了。
沈遇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脸,“自己跑到这来找死,救了你们尚不满足,临了还想着让旁人拼命替你们捞人。”
“都说有些人的脸皮厚起来堪比城墙,我今时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女生被他夹枪带棍的一番话讥地面红耳赤,支吾了两句,就被同伴拖回了人群中,张导揣度着沈遇的脸色,生怕他来了火气,把他们丢在这儿自己一走了之,那他们可真是找谁哭去,气得张导恨不得把这个没眼力见的女生抓出来狠狠骂一顿。
本来嘛,阿南能救回来是最好,救不回来那也怪不到人家年轻天师身上。退一万步讲,人家又不欠你的,凭什么劳心劳力帮你救人,动辄还得挨你一顿埋怨不是。
沈遇一路崩着一张冷脸走在前边,他们这段时间每个白天都绕着村子走了无数次,每次绕来绕去,最后都会回到村里的老地方,怎么都走不出去,像是无形中陷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怪圈,然而这一次,他们终于看见了进村时看到过的那颗参天老树和旁边的石碑。
一行人喜极而泣,向着出口狂奔而去,反而是沈遇慢悠悠地落在了最后面。
陆见深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生气了?”
“那个女孩子也就是又惊又怕了这几天,亲近的同伴又出了事,才会一时口不择言,其实这也没什么的。”陆见深眨了眨眼,“被指责的可是我,我都没生气,你还气什么。不气了,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还想着,组长不愧是组长,就冲这份为下属出头的心,哪怕工资给得少点也值了!
沈遇停下脚步,他叹了口气,“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明明是抱着好意去做一件事,到头来非但得不到半分感激,反而被人抱怨,心中不会觉得忿忿不平么。
他这个问题一时还真问住了她,陆见深想了想,苦着脸道:“本来倒不觉得什么,被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我好像个冤大头啊。”
沈遇:……
他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陆见深忍俊不禁,她蓦地抬手,戳了戳沈遇的脸:“逗逗你的,还真信了?”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年轻小姑娘的几句气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击到。再说了,我这趟可不是白跑的。”陆见深笑道,“南市的酬金组长可要记得按时打到我卡上,我很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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