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跑出去住,我把他扔到很远的地方,就是我躲进祠庙里, 每一天、每一天晚上, 他都会出现在我面前,他让我抱着他哄他睡觉,还要我讲睡前故事给他听, 我怎么甩都甩不掉他!”
“这些我都已经照做了, 可他还是对我不满意, 觉得我不再是他的好妈妈了。”白颜颜双手抱头,把保养得宜的长发抓得一团糟,“现在连梦里, 他都不肯放过我,我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他,血淋淋地趴在我床头,把他身上的血蹭到我身上,拿手抠我脖子,我的手……”
白颜颜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她讲杯子里剩下的热水一口喝了下去,希冀地看着陆见深,“您有办法帮我吗,我只想赶紧把那东西送走,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她的神经早已在这一天天的磋磨下绷成了一条薄如蝉翼的丝线,整个人身上的运势跌到了谷底,陆见深甚至怀疑,她要是说出一句否定的话来,这女人会不会崩溃到当即冲到窗边从六楼跳下去。
陆见深轻轻地朝她点了点头,白颜颜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道,“大师,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发?
见她这副急切的模样,陆见深也不想拖着她,更何况照沈遇刚刚告诉她的说法,那只小鬼也是可怜,还是早些送去超度的好。
陈峰马上小跑着去按电梯,陆见深也随他们一起朝电梯门口走去,沈遇却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白颜颜原本紧贴着陆见深走着,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安全感,被沈遇冷冰冰的眼神一扫,竟不自觉地朝旁边退了几步。
至于这空出来的地方,沈遇自然当仁不让地补了进去,稳稳地占据了陆见深旁边的位置。
陆见深疑惑地看向他。
沈遇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陆见深:不是,一只小鬼而已,她一个人绰绰有余了吧?
沈遇装作没看懂她抛去的眼神,出了电梯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地下车库,从善如流地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你要赶我下车吗?”
他说完这话,清冷俊逸的脸上居然隐隐透出几分委屈的意味,叫陆见深良心一痛,拒绝的话是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好、好像组长不辞辛苦来给她帮手,本来就是她占了便宜,她还死活不肯答应的话,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沈遇淡淡地瞥了陈峰一眼,“还是,你不愿意让我同去?”
陈峰:……就是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沈遇说这种话呀。
陆见深:……去去去!一起去!
白颜颜的家位于三环内的一栋小洋楼,这片住了不少娱乐圈的艺人,安保做得很到位。一路上白颜颜时不时从倒视镜里瞄沈遇两眼,又被沈遇冷冷一眼给吓了回去。
这位先生长得比她在圈子里见过的男艺人都好看,可惜人冷得跟座冰雕似的,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人。
白颜颜所住的这排小洋楼前边都附带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其他家的小院子的草木还长得好好的,只有她的小院里一片衰败,草地枯黄,显得格外突兀。
白颜颜走到门口,她拿出钥匙,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怎的,半天没对把钥匙对进去,陈峰索性把钥匙从她的手里结果,打开了小洋楼的大门。
屋外阳光融融,屋里却是漆黑一片,落地窗前的窗帘被紧紧地拉了起来,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屋里,连温度都比外边低了好几度,从温暖的车里下来,简直像是一下子被推进了冰柜,白颜颜仿佛已经习惯了屋里的阴冷,她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微小的尘埃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在空气中跳跃。
陆见深上下打量了一眼,白颜颜这房子明明是大好的布局,然而这阴气都比得上那些死过人的凶宅了。
“你养的那东西在哪里?”陆见深问道。
“在楼上。”白颜颜忙不迭地道,“那个……要不您跟我上去看看?”她实在是没有勇气把那东西亲手端下来了。
陆见深跟她上了二楼,自从白颜颜请来这尊“古曼童”,她就再也没有让雇佣的阿姨进过这里打扫,而她自己也很久没有好好整理过房间了,各类衣服杂物混乱地堆在地上,陆见深沉默了一会儿,在想自己该从哪里开辟出一条道走进她的房间。
白颜颜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往旁边一丢,她指了指墙边的柜子,“就在那里面。”她说完,人已经往后退了两步,随时准备着夺门而出。
陆见深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将柜门打开。
那具婴尸被放在透明的玻璃罐子里,被烧得只剩骨头的死胎被金箔包裹着,瘦小的躯干和大大的脑袋搭在一起显得极不协调,即使见过照片,当这东西真实呈现在眼前时,还是如此地震撼人心。
陈峰看了一眼就把头别了过去,他看着白颜颜,就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我去,你还真够可以的啊,就这东西你也敢养,啊?”
“我可真是小看了你的胆子了,早知道你这么有勇气,我就该多给你接几部恐怖片了呀。”
陈峰实在是给她气得够呛,说话愈发不留情面。
白颜颜自知理亏,被骂得低个头不敢吱声。
只听咣得一声,封在罐子上的盖子调到了地上,小鬼撑着枯枝般的手臂从罐子里爬出来,他的眼睛无声地睁开,乌黑的瞳孔黑得怕人,他直勾勾地盯着陈峰,手脚并用地朝他扑了过去,声音又尖又细,“不许骂我妈妈!”
小鬼露出嘴里黑漆漆的尖牙,狠狠地一口咬在陈峰的手臂上,陈峰吃痛地嚎叫一声,他一掌接一掌地拍向这只小鬼,拼命地甩着胳膊,“我靠,果然是个鬼东西,松口,快给我松口!”
陆见深皱了皱眉,黑红的长绳顺着她的腕子滑落下来,她刚想过去把小鬼抓下来,沈遇就已经快她一步走了过去,他一把抓着小鬼的脖子把他提起来,小鬼气得要命,张牙舞爪地在沈遇手里扑腾,陆见深都怕他把沈遇惹毛了,沈遇手上一用劲,就把他的头给拽下来。
沈遇从她手里把她的红绳抽走,三下五除二把小鬼捆了起来往地上一扔,小鬼周身的骨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陆见深不由怀疑,是不是沈遇把他给摔散了架。
陈峰捂着胳膊痛得直跳脚,小鬼被沈遇硬扯下来的时候尤不肯松开牙齿,硬生生撕下陈峰一大块皮肉来,陈峰颤抖着手从他伤口处摸下一颗牙齿,他捏着那颗牙,不敢置信地道,“我跟他没仇吧,又不是我把他做成这副鬼样子的,他那么咬我干嘛,疯啦。”
小鬼依旧凶狠地朝陈峰呲着个牙,只是中间少了一颗,这效果也就打了个折扣,“你活该,谁让你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妈妈的!”
白颜颜脸色一变,她避之不及地朝小鬼喊道:“不要这么叫我!”
她看着陈峰鲜血淋漓的伤口,心中对这具婴尸的恐惧攀到了顶峰,她手足无措地对陆见深喊,“大师,大师你快把这东西拿走吧,超度也好除了也好,怎么样都行,求求你别让他再来缠着我了。”
“我真是一天都不想看到这个鬼东西了!”
小鬼听了这话,眼里的光华一点点淡去,刚才的狠厉一扫而空,他也不挣扎,任凭沈遇将他丢进乾坤袋里装走。
白颜颜看着沈遇的动作,眸子里的喜悦是藏也藏不住的。
陆见深心念一动,有个模糊的想法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道,“你在我们之前是不是还找过其他人帮忙,他们是怎么行事的?”
白颜颜嗫嚅了两下,她的态度印证了陆见深心中的猜测。
白颜颜辩解道,“我也是为了自保……”
“你说,你请他回来,是为了帮你转运,让你在娱乐圈能够大红大紫。”沈遇清冷的声音在白颜颜心头淌过,“作为交换,你要做他的母亲,悉心照料他。”
“他做到了。”沈遇道,“而你,没有。”
白颜颜背靠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她捂着脸道,“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太害怕了,我长到那么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之前那个带我去买古曼的那个大姐,她已经死了啊,你知道吗,她出车祸的时候,一整辆车的人最多也就是个轻伤,只有她,被一根横杆从太阳穴里穿过去,当场就没了命。就好像她之前把下半辈子所有的好运都提前挥霍完,所以现在,她的厄运要来找她了!”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呀……”
沈遇将装着乾坤袋纳入袖中,陆见深心道,白颜颜是怕,但她究竟怕的是什么,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遇:我想跟你一起去
陆见深:不行!
小遇:姐姐,我想跟你一起去~~
陆见深:乖啊乖啊,姐姐答应你啦!
沈遇:???
第90章 古曼 四
“组长, 陆小姐。”陈峰急匆匆地从后边追出来,“这次的事情真是麻烦您二位了, 颜颜她一向乖巧听话,又热心公益,我真是没想到,她会想不开去碰那种东西……”
“要是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来,她肯定是不敢这么做的。”陈峰叹息着道,豢养小鬼改运, 终究是有伤阴德的做法, 要不是这次发现的早,长此以往, 白颜颜可有苦头吃了。
沈遇逆着光站在白颜颜家的庭院里, 萧瑟的冬风卷过枯黄的草地, 吹起他衣袍的一角,他神情淡漠,“你说错了。”
“就是她知道养鬼带来的恶果,她犹豫过后, 还是会选择走上同一条路。”
陈峰想了想, 也就明白了沈遇的意思。
在白颜颜心里,功成名就始终是第一位, 她渴望在娱乐圈出头已经渴望了太久,哪怕只有一丁点机会,也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抓住,就像是在沙漠里又饥又渴地走了很久的旅人, 即使知道面前的清水里藏着的是会慢慢腐蚀你性命的□□,又有几个能忍住不喝的呢。
陈峰道:“我会把她转给公司其他经纪人去带,这个人,我是不想再带下去了。”
他苦着脸捂着手臂上被撕开的血口子,心说早知道进城做个经纪人都有可能受此重伤,他就该给自己多加购几份大额保险。
毕竟他又不能去寻常的医院,狐族的医师收费那可是一个比一个坑,去一趟都能掏空他小半年的积蓄!
一想到这么大的伤口,就是好了也很可能会留下疤痕,陈峰的心情顿时变得更恶劣了。他在狐狸精里的长相本生就不出挑,这样一样,他以后想找老婆岂不是更难了。
生气!
“还有一事。”沈遇慢条斯理地说道,陈峰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吩咐他去做,立马竖起耳朵,就差拿本小本子做笔记了,“您说,我听着。”
沈遇偏头朝陆见深轻轻地笑了一下,“她的酬劳,记得尽快转给她。”
“毕竟——”沈遇眼角眉梢的冷意散去,此时的他终于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具超脱物外的雕像,“我们深深很贵的,是不是?”
陆见深摆出一副谦逊的模样,心底却在呐喊:没错,就是这样!
组长不愧是组长,果然有眼光。
陈峰愣了一下,随及忙连声答应,表示回去一定马上让白颜颜先把欠着陆见深的报酬给结了。
至于白颜颜见到她的经纪人回来,第一句话不是对她的安慰,而是火急火燎地催着她打钱时会是个什么反应,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回去的路上,沈遇没让陈峰开车送他们,陈峰脸上挂着遗憾的表情,心里却暗道了一声万幸。
跟组长一辆车什么的,他总是怀疑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说错什么话,被对方一掌拍进车底。以至于开车的时候手抖脚也抖,脸都给憋红了,陈峰都怕被交通警察误以为他是在酒驾。
沈遇和陆见深等回了调查组,才把那只小鬼从沈遇的乾坤袋里倒出来,沈遇见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乾坤袋看,便道,“放心,给你带的汤饮和装这个用的乾坤袋,并不是同一个。”
他说着,似乎是怕她不信,还特地把另一只乾坤袋拿出来晃了晃。
陆见深的目光随着那只靛青色的乾坤袋来回游移,从前倒没注意,今天这么一看,怎么都觉得组长的乾坤袋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们苍穹以前家大业大的,每一个新进门的弟子都会给他们发放乾坤袋使,与组长手里这个的样式倒有些相仿。陆见深待细看时,沈遇就已经把乾坤袋收了起来,她也只好作罢。
乾坤袋这种东西,类似的多了去了,被江师弟这么一闹,连带着她都糊涂了,看见个谁都觉得和自家师门有关系。
那只小鬼被就近扔在沈思原的桌子上,沈思原一出来,登时眼睛就直了,“不是,这什么玩意儿,我桌上为什么会凭空多出一具婴尸?”
“你俩一个品种的,放一放没什么关系啦。”李堪言抱着一包爆米花路过,闻言打诨道。
沈思原气结:“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是飞僵,飞僵!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能听进去,飞僵跟普通的婴尸能当成一回事来说嘛,啊。”
李堪言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听上去……就是差不多啊。”
沈思原阴森森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从抽屉里摸出两根香烛,边啃边走了。李堪言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总觉得沈思原真正想咬的不是香烛,而是他香喷喷的后颈肉。
陆见深指尖一绕,缠在婴尸身上的红绳自觉地脱落下来,钻回了她兜里。小鬼身上裹着的金箔有些脱落了,李堪言托着下巴看了看,中肯地评论道:“这裹的金箔肯定是劣质产品。”
小鬼凶狠地朝他呲了呲牙,掉了一颗门牙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李堪言一拍大腿,“就说做鬼也得注意口腔卫生啊,你们看他这口牙,都烂成什么样了,不行,下回去地府,我还得给行堪他们带点牙刷牙膏。”
也不知道看在这些的面上,青鸟对他的态度能不能变得好一点。
李堪言越想越是这个理,忙不迭地就跑了,留下陆见深戳了戳小鬼的脑袋,“小孩儿,我为你超度,解了你这满身的怨气,让你跟着刚才那个大哥哥去地府重新投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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