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江映念叨道,“今日再怎么说也是宗门大选的日子,师傅一早便吩咐我来请师叔坐镇门中,师叔也答应得好好的,可惜师傅与我今日于大殿上苦等师傅不来,师傅命我前往剑峰去请,才知……”这位师叔竟又溜号了。
老者小声嘀咕道,“我只说知道了,又没答应你师傅那老头子要去。”
即使早已习惯了老者的不靠谱,听见他这话,江映还是免不了面皮一抽。
“对了,师叔可有看到见深?”江映四下看去,本以为她与师叔在一处,不想到了这里,竟没找到她人。
老者左右徘徊,“她不是就在……”等等,人呢!
他不死心地翻开树叶找了一遍,不得不逼自己相信一个残酷的现实,他的大弟子,竟因躲着江映的唠叨,不讲义气地一个人偷摸着先跑了。
跑就跑吧,老者气呼呼地想,怎么能连师傅都不带。
太不厚道!
被师侄这么死死的盯着,饶是厚脸皮如老者,也不好意思再当着他的面跑上一次,只好灰溜溜地跟着他回了大殿,他那掌门师兄长衣玉冠,见了他眉头就是一皱,当即狠狠剜了他一眼,“今日是什么日子,穿成这个样子出来,成何体统!”
他们师兄弟自幼一道修炼,彼此知之甚详,老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瘫在右侧的椅子上,捞起一串葡萄边啃边道,“我说师兄啊,你就是把自个儿逼得太紧了,还带得江映小小年纪就跟个老人家一般,忒没意思,你看看小斐,被我带的多好啊。”
掌门由得他在那儿耍嘴皮子,他一挥衣袖,一面水镜出现在大殿众人眼前,画面中正是登山的少年郎们,掌门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朝身后道,“你好歹也坐端正先,这批弟子我看有几个资质不错,有个少年人于剑道上极有天赋,年少成名,又对你很是敬仰,我看呐,给你做弟子倒是正好。”
老者断然拒绝,“不必了,我已有看重的人,喏,你看,就是他后边那个一身黑的。”
掌门眯了眯眼,他认真看向水镜,半晌才道,“我并未看出此子有何出众之处。”
老者一拍大腿,“这么简单都看不出来?”
他一指水镜,“自然是脸呐!”
“他的脸,就是他最大的可取之处!”老者坚定道。
掌门一噎,顿时被气到仰倒,他厉声道:“清源,收徒是何等大事,你这是胡闹!”
老者,也就是清源道君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哪里胡闹了,我记得我带我家见深回来的时候,你也是一般说辞,现在又是如何?”
掌门冷哼一声,“你当你运气回回都能这样好,捡回来的个个都有见深那样的资质。”
“是与不是,总要试过才知道。”清源道君道,“大不了把这小子放在我剑峰,待我见过师兄你后,留着他给我养养眼也好。”
掌门:……哼,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脸。
肤浅!
清源道君最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想让他端坐在大殿上一等就是几个时辰简直比杀了他还难,眼见他在那窜上窜下的,掌门索性让他滚回剑峰安生呆着,省得在新入门的弟子面前堕了他苍穹的威严。
至于他想要的弟子么,未免清源往后日日到他殿内耍宝,自然是要给他留下的。掌门心有戚戚然地想。
剑峰这些年来甚少收徒,登山之人中虽有不少是冲着剑峰的名号来的,但若清源道君一个都没看上,倒也不会有什么说的。只是这一回,清源道君偏偏看上了他们中的一个,还是当中最平常的那一个,这就让底下好不容易才通过试炼的少年修士们炸开了锅,当着掌门的面,虽不敢大声言说,看向黑衣少年的眼里却多了几分敌意。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的,比如……之前口口声声嚷着要拜清源道君为师的少年。
少年红着眼,面朝黑衣少年忿忿道,“从我执剑那日起,便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拜道君为师,明明我比你还先登山,为何道君看中的偏偏是你。你若真有本事,何妨让我见识一下,能被道君看中收为弟子的你,到底有何出挑之处。”
黑衣少年皱了皱眉,他握紧了缠满布条的长剑,平日里遇到这种人,应付过去也就罢了,但眼下不同,他若输给对方,那位道君……会不会改了主意,不想收他为徒了。
掌门亦略感失望,原先觉得此子不错,现在看来,还是心性不佳啊。
“弟子拜见师伯。”
一道清悦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素衣女郎忽视了殿内僵持的气氛,她跨门而入,朝掌门行了个晚辈礼,“师傅在剑峰久等小师弟不来,便让我来看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先前那名少年嚷道:“他未能服众,如何能入剑峰。”
“哦?”女郎问道,“你是什么人。”
她周身散发的威严激得少年膝盖一软i,差点跪倒在地上。
“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剑峰收徒的事,还要征得外人准许了。”
“我姓陆,名见深。往后于修行上有疑皆可问我,不必怕打扰。”陆见深转头对黑衣少年笑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师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见深:我师弟貌美如花,谁敢欺负他!
黑衣少年:师姐~~(红心心)
第94章 苍穹 三
黑衣少年蓦地抬眼, 他的眼里交杂着浓浓的震惊和夙愿得偿的欣喜,看得陆见深心尖一颤,然而少年很快垂下头去,将所有的情绪都很好地遮掩起来, 让陆见深不由地疑心, 刚刚是不是她一时眼花, 看错了。
陆见深拱了拱手, 她装作没看见站在边上那拿眼睛直瞪着她的江映,朝掌门眨眨眼:“掌门师伯,那小师弟, 见深就先带走了。”
掌门笑着朝她摆了摆手,“去吧。”
陆见深作为他师弟的首徒, 一向给剑峰争气得很,掌门对门下出众的弟子, 总是喜爱的。
“等一等!”先前不服气的少年郎拿剑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咬着牙道:“陆师姐,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至少带我去见一见道君,让我在道君面前与他比试一场,我会让道君知道,我不比他差,我不比任何人差!”
黑衣少年的脚步一顿,他沉默地看向陆见深。
陆见深没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当即不解地看过去, 问道:“怎么了?”
“你不愿意跟我走,做剑峰的弟子吗?”
黑衣少年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见那个口称不服的少年愤然道:“天下用剑之人,谁不想拜道君为师!”
“他敢不愿意!”他胸口大幅地起伏着,一副黑衣少年要真敢说出个“不”字,他就立马拔剑砍了他的架势。
陆见深失笑,她转身问道:“那么你究竟是想他入我师傅的门下,还是不想呢?”
少年人明显一愣,他张了张口,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劲。
陆见深道:“你心向剑道,这很好,但你所向往的剑道,究竟是你自己想走的那条路,还是重复家师所走的路呢。若你想走的是第二条,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哪怕你真能拜入家师门下,日后只怕也难以摆脱家师的影响,于剑道上所走的距离,眼下就能看到头了。”
“但你可以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总有一天,你的剑会有属于你自身的剑意,而不仅仅只是一柄武器,你才能朝着那条道永无止境地走下去。”
少年眼底泛起阵阵涟漪,他思考了一阵子,终于把剑收回,他对着陆见深抱拳,诚恳地道,“多谢师姐指点。”
陆见深亦回以一笑,“不必客气。”
掌门摸了摸胡须,心道论起这忽悠人的功夫,陆师侄果然不愧是清源的徒弟。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陆见深想着这位新入门的师弟根基尚浅,又刚爬过天梯,只怕体力不足,便特地放慢了脚步,好与她并肩而行。
不过这位师弟……好似有些紧张?
黑衣少年时不时地就偷瞄她两眼,一被她回看过去,就马上连头都不敢抬了,连走路都是同手同脚的,陆见深都怕他一不小心没踩稳,从山崖上滚下去。
“说来,我还没问过小师弟的姓名。”陆见深道,“师弟叫什么名字?”
少年顿了顿,他低声道:“没人给我取过名字,不过从前,我在卖鱼的铺子里帮工,所以附近的人都叫我阿鱼……”
陆见深原本不过是见他沉默太过,便想随意找个话题,不想这话题竟似戳到了眼前少年的痛处,倒使得他更加沉默了。
“我见你似乎不喜欢这个名字,唔……不如改上这么一改,改作阿遇,遇见的遇,可好?”陆见深这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一个被人随口按上的名字,他自然是不会喜欢的,但她这个初出蒙面的师姐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这么跟他说话,脸皮也实在是厚了些。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把这句妄言给圆过去的时候,就听见少年清脆的声音“好”!
黑衣少年一双眼晶亮地看着她,仿佛很满意这个新名字,“以后,我就叫阿遇。”
“我有名字了。”少年仰头望着她,道,“我叫阿遇,这是我的名字。”
见他如此高兴,陆见深心中也漫上几分喜意,她大力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既然有缘能做师姐弟,小师弟放心,往后总有我这个做师姐的罩着你!”
黑衣少年,现在是阿遇,亦学了她的样子,郑重地与她道:“那我以后,也要罩着你的。”
陆见深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发,对他的言语虽未当真,却还是回了句,“小师弟有心了。”
剑峰山势陡峭,坐卧于云海间,群山之间有狭窄的吊桥相连,走上去摇晃不止,稍有不慎,一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陆见深不放心地拉住阿遇的手,带着他往上走,她恐他害怕,边走边安慰道,“不用担心,待你有御剑的本事前,若有事要上山下山,可找你的师兄们与你同行,再者说,就算真的掉了下去,仙鹤们也会来捞你的。”
阿遇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山间云海中飞翔的仙鹤。
这些仙鹤被喂养得极好,体格格外旁大,毛色雪白蓬松,一只比一只来得壮实,让人怀疑以仙鹤们的体格,究竟是怎么才能飞起来的。
陆见深看出少年心中所想,她摸了摸下巴,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些仙鹤委实胖了些。”
“再由得它们胖下去,我总担心哪一日,师傅他老人家哪天一个没控制住,把他们抓来烤了吃了可怎么好,负责豢养仙鹤的师弟们还不得呕死。”陆见深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极有可能发生。
阿遇:……他这位还没见过面的师傅,似乎与他想象中有些不同?
修仙之人,也这么看重口腹之欲的吗。
“小师弟走了这么久的路,想来也累了吧。”陆见深突然扣住了少年精瘦的腰肢,带着他直直地从链桥上跳了下去,“接下来的路,以仙鹤代步,如何?”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有只仙鹤仿佛一早就盯紧了二人,一下子就飞了过来,把两人稳稳地驼到了背上,带着他们朝山顶飞去。
陆见深趴在仙鹤洁白的羽毛里,歪头看着少年:“小师弟仿佛并不感到惊慌。”
阿遇挺直着背坐在仙鹤上,闻言一本正经地道:“有师姐在,我相信师姐。”
少年郎俊秀不凡,他眼中发自内心的信任如此闪耀。
见他坐得端正,陆见深也不好意思东倒西歪的,她坐直了身子,道,“怪不得师傅只一眼就决定收你做徒弟,眼下我算是明白了。”
“不只是师傅,我相信剑峰上下的师弟妹们,都会很喜欢你。”
少年抿了抿唇,他轻声道:“那师姐你呢?”
你说其他人都会很喜欢我,可我只想知道,你呢。
你会喜欢我么。
“我?”陆见深笑道,“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剑峰众人一早就听说师傅又给他们新寻了一位新师弟回来,且这位新师弟生得极为好看,师门上下一想到师傅往后起码也会有一段时间专心在新师弟身上,少有机会前去折腾他们,一时欢欣鼓舞。
是以,当陆见深带着少年从仙鹤背上跳下来时,青衣白裳的剑锋弟子们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同时掏出了藏在背后的乐器,纷纷开始吹奏起来,以表达出他们对新师弟的欢迎。
每一道乐声单拎出来无疑是动听的,可当这么多不同的乐曲未经演练通通混合在一起时,所带来的效果就……明显不那么悦耳了。
陆见深冷着一张脸指了指太阳穴,她对少年道,“你的师兄师姐们今日这里怕是出了点什么毛病,你无需理会,更不要跟着他们学。”
少年信服地点了点头。
众师弟妹们满脸无辜:我们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小师弟的欢迎,怎么就被说成是脑子有问题了呢。
大师姐果然十分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大师姐无视了师弟师妹们哀怨的眼神,径自带了阿遇去找她师傅清源道君。
清源道君一早就在顶峰的竹屋里等他,陆见深斜靠在外边的古树上等了一会儿,就见少年拎着一只烧鸡走了出来,而他手里原本那柄裹着布条的长剑却没了踪影。
“师傅说,这是他送给我的见面礼。”少年大抵没想过会收到这样的礼物,看上去有点发懵。
陆见深肯定道,“我就说师傅喜欢你的吧,想从他老人家手里拿到完整的烧鸡,可比你爬天梯还难。”
阿遇道:“师傅还说我的剑不好,让我近日先折枝为剑练着,等来日再为我寻一柄好的来。”
陆见深听他这话,她脸色一变,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对他道,“师弟啊,我有一件事要嘱咐你。”
少年虽未解其意,但见她面色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师姐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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