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冷声命令暮长烟速去,也不解释更多。暮长烟虽有困惑,却还是遵从我的命令,退了出去。
如此就好,曹侃已经将雷念放平,我到雷念身旁,捏着雷念的脸颊让他将嘴打开,然后另一手手腕横在雷念嘴巴上方,对曹侃说:“取出你随身的匕首,下手利落点。”
“这……”曹侃居然给我发愣!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的命都是我的血养着的?”
曹侃这才对我抱拳,“属下知道!”
“动手!等有人进来看到就麻烦了!”
“是!”
我别开脸不去看自己的手,只听见匕首悬空划破手腕的轻微声响,却未觉得疼痛,一股热流已经从腕处流下。很快,曹侃抓住我被衣袖覆盖的手肘,将我的手拉开一些,我再回头,曹侃已经快速在我的伤口撒上了厚厚一层药粉。
也正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布衣打扮,提着木箱的人。
那老管家朝我一行礼,“姑娘,老夫奉少主之命,带了大夫过来为贤王诊治。”
我赶紧收起有些染血的胳膊和衣袖,对老管家说:“那就麻烦您了。”
“姑娘不必客气。”老管家又扭头对那大夫说:“快!”
大夫也丝毫没有迟疑,上前去给雷念诊脉。我则信步到厢房外一间会客室坐下,有婢女来奉茶水,我便慢慢喝茶,等那管家和大夫出来。
不久,管家和大夫一起来,大夫说贤王似是有旧疾在身,又添新伤,脉象急乱。
我心里笑道,雷念刚喝完那么补的东西,脉象急乱就对了,然后又假意问了一些问题后,让老管家带着大夫去开方子。
让我意外的是,曹侃在管家和大夫走后,极郑重的到我跟前,对我叩了三个头谢恩。
以往在夜幽皇宫里,我这样救雷念,虽然也受过一些感谢,但从没有如此隆重过,倒有些不大习惯,让曹侃去好好照顾他主子,我又让府的婢女给我打了盆水,我将衣袖上的血迹清洗之后,才又让婢女带我去找域和暮长烟。
暮长烟这个人,虽然是忠心耿耿,为了将我救出也算使了一些手段,可究其根本,他还是一个老实人,这个老实,说的是他考虑问题比较正经古板,我还是有些担心他跟域会说起什么忠君爱国一类的蠢话,惹恼域,那我们此行的目的就又徒增了许多困难。
待我来到宅正堂,果不其然,暮长烟正站着跟域指手画脚,看那样子真是义愤填膺,像是要给域上课一样。我赶紧进去,打断暮长烟道:“多谢少主请了大夫去为贤王诊治!”
暮长烟见到我,一下子去了身上的硬气,往后退了一步,恭敬的对我作揖行礼。
域神情不悦,眉头微蹙的样子也是仙姿佚貌,月坠花折啊,我心里一面感慨,一面警告自己不许将形容女人的词真的脱口而出。
见域没搭理我,我又凑上去,对域说:“少主此番允我们入府,又请了大夫,玄瑚心怀感恩。如国师有语不妥之处,还望少主莫怪。”
“哼!”域一甩袖子背过身去,这家伙还挺傲娇。
“域,你怎可对陛下如此无礼?!”暮长烟指着域就要训斥。
我斜眼白了暮长烟一眼,暮长烟虽然又对我行了一礼算作回应,可他那个古板的神经,想必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等我有空,我一定要好好给他洗洗脑。
“国师,我有事与少主相商,方才大夫刚给贤王诊治过,贤王情况不大好,你就替我先去照顾贤王吧。”
“陛下……”暮长烟便更看不懂我为什么所到之处,就要将他赶走。
“你就快去吧,如果贤王有什么闪失,我们谁也别想离开夜幽国境,此事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帮我看好了!”
“臣遵旨!”
对付暮长烟,就得把事情上纲上线的说才顶用,他总算被我支开。
“少主,我替国师给您赔不是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们计较。”我又绕到域面前,想对他作个揖,又觉得不对,改成福了下身。
域将眼睛瞥向别处,冷声说:“姑娘,你家国师总要我对你玄苍尽忠,但域随父亲国属夜幽,与你玄苍有何干系?”
“是是是。”我赶紧赔笑,“少主说的是,国师确有不妥,但他身为玄苍重臣,也是一心为我分忧,虽急切了些,但用心并不坏,也并不是非要强迫少主什么,就请少主别生气了。”
“这便是我不愿见你玄苍人的道理!”域仍在气头上,不肯罢休。
我听见他这么针对玄苍,心里其实也不怎么爽快,可是我总不能跟暮长烟一样,指着人家鼻子说长道短,那样只有被再赶出去的结果,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不知道我为少主做些什么,能让少主息怒呢?”这么问着,我眼睛看到了手上的扳指,不行就送给他,这也算是一份歉礼,他总不能还跟我治气。
“姑娘若有心。”域总算正眼看我,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来,他手一伸,指向墙边一处的琴案,“不如将姑娘初见某之感谱曲写词,与我弹唱一遍。”
什么?!我即将登基的玄苍女帝,要被你当成歌姬来使唤吗??
第41章 半曲奏毕已是知己
四下望望,在域说话的同时,婢女家丁已经都退出门外,甚至很有眼色的将正堂大门给关了。
偌大的正堂就只剩下我和域,而他已经端坐上位,垂目品茶,不再发一。
这是羞辱,我当然知道。只有专门伺候人的歌姬,才会被召之即来为人弹唱,用作消遣取乐。别说我即将登基称帝,就算还是当初的那个玄瑚公主,也不可能随便给谁弹唱的,域这根本就是挑衅,想让我恼羞成怒!
但我是谁,我是张薇啊,你挑衅的了玄瑚女帝、玄瑚公主,你还能让我气的跳起来么?这是不可能的。
我暗中撇撇嘴,一边给活动手指,一边感受下手腕并不那么疼痛,再看看玄瑚这葱白柔嫩的手指头,一点老茧都没有,真要弹琴,一曲弹完不知道这手要毁成什么样子。
坐在琴凳上,将盖琴的红绸取下,折叠好,搁在琴案一角。
七弦琴,我并不陌生。虽然张薇那个世界里,学习七弦琴的人越来越少,但是我那脆弱的母亲却是古韵的铁粉,我从小就看她弹奏七弦琴,也有样学样的自己琢磨着弹,母亲大概见我有一些天分,后来也教了我许多年,直到她自尽的前一日,还用琴为我弹了首肝肠寸断的曲子。
只是我许多年已经不弹琴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驾驭的了。
双手放在琴上,简单拨弄几下,确定琴弦的音准正确。而后我两手请抚琴弦,闭上眼,回想有哪首古风歌曲,是和域比较搭配的。
域是个美人,美的不可方物,可他从小一定是被人品评容貌,早就听厌了的。
域武功很好,骨子里说不定会有一些江湖侠气,否则他不求通达诸侯,又潜心练武,难道就是为了强身健体么?他一定有他练武的理由。
撇去域的外貌,他当是此一带被百姓传唱的英雄人物了,既是英雄,又怎能少了柔情?
若说柔情,也不知道他婚娶了没有……
域家里有钱,什么都不缺,这种不愁吃穿的人,往往都要考虑一件事,那就是追求什么,终点在哪,又要以什么样的姿态来一路走到那一天。
我要感谢当年陪伴徐阳创业的日子,做了许多尝试,接触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其中也包括做一些文娱内容。我还记得有那么一首古风歌曲,如今唱来,倒是应景的很。又在心里大约回忆一遍那歌曲的旋律和词句,我睁开眼。
前奏悠悠,势缓渐入。
“天涯旧路,酒家萧疏,灯萦黄沙残雾。平野客宿,是你醉步,牵马孤旅日暮。我曾说日暮原是归途,也曾踏归途望日暮,不知此生漂泊几度,知足,天地虽大却不如斟两壶,与你一马一扇驰骋川谷,闲了琴筝懒了花囊绣布,身披日月饮江湖。从此管他几番岁月寒暑,逍遥人间笑看俗世痴怒。今宵对剑起舞,明朝海阔信步,携手归途。”
旋律从缓至强,再复缓且悠,弹至此时本该是间奏,还有下一段没开始唱,可当我不经意抬眼时,却见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旁,一脸震撼望着我的脸。
我心里一惊,手下力道收不住,琴弦应声而断,划破了我的手指,我本能抬手想将手指放到嘴里吸掉上面的血痕,域却抓住我被划破的手,然而这手正是刚刚割了腕的一只,被他握住手腕,我疼的瑟缩了一下。
域闻声,一把掀开我的衣袖。糟了,弹琴的动作大概又触到手腕伤处,原本不用包扎也可以止血的伤口,现下血色已经染红衣袖。
我急忙想要抽回手,可域却又抓了我的上臂,拉我到他刚才坐的位置,强迫我坐下,然后他蹲在我跟前,从怀里掏出药瓶来,细细为我又上了一遍药,随后从他白衣衣摆上撕下一片白布来,为我包扎妥当。
“多谢少主,我没事的,不劳少主费心了……”
我再次想抽回手,却又被他牢牢抓住我两只手,他将我掌心翻了朝上,盯着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头除了一根被琴弦割伤之外,其他几根也都因为弹琴而磨的有些泛红,如果被他看到我这手根本不像是弹琴的手,只怕是他会又起疑心。
想到这里,我赶紧攥起拳头说:“少主,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少主自重,快点放开我!”
谁知,域却转为单膝跪地的姿势,仰起头凝望我的双眼道:“某遍寻天下而不得的知己,如今便就在眼前了。”
哈?我愣在原处,就弹唱了半首歌,你就要认我做知己了吗?你们这些古代人还有没有点谱?
“姑娘,你那词曲,当是上阙,可还有下阙?”域目光流露着深深的期待。
我尴尬的笑笑,“有是有的,只是我这手……”
“域明白,域只盼着待姑娘伤好了,能再将下阙唱与我听。”
我撇撇嘴,“你到底还是要我当歌姬来供你消遣。”
域一张俏脸染上红霞,“方才……方才域却有此意,但此番域却是恳求姑娘,他日定要将下阙补齐。否则域……”他欲又止的讷讷了半天也没说完。
“否则?否则你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牵牵念念,心里痒得慌又挠不着,是吗?”
我本想逗弄他,他却老实的点了一下头,“姑娘当真是域的知己,方才见面,竟已将域看了个透彻。”
什么知己,我只是看域这个表现觉得他八成是个乐痴,当一个人痴迷于什么而不得,可不就是心里痒痒得慌么。
被域当做知己也没什么不好,我没必要否认,既然他想要那首歌的下半部分,我正好可以争取时间等雷念活过来,也可以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跟域好好聊聊让他来赞助我们大玄苍事业部的重建大业。
不过正经事反而更不应该操之过急,当域问我能否在家多留几天时,我故作苦恼一番后勉强答应下来,顺便提了个心愿:“既是知己,我也不瞒你,我虽欲如歌中那般策马驰骋,只可惜到现在却还不会骑马。如果少主家中有马场,能否让我这几天学一学怎么骑马?马匹就不用少主准备了,就把我马车上的马卸来给我就好。”
“既是知己,为何又要如此客气?今日你且歇着养伤,明日我带你去马厩选匹宝马赠与你就是。”域很平常的在说财大气粗的话,恐怕他自己还不觉得。
我心里翻个白眼,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嘴上却甜甜的道谢:“多谢大哥!”
第42章 拜祭言母以退为进
域让去休息养伤,可我还记得我见域时说的话,坚持要先去拜祭域的母亲蔺溪。
在家灵堂里,我见识了什么是大户人家的家族灵堂,从上到下依照辈分摆放着一排排的灵位,然而蔺溪的牌位却不在最下面一排,难道域这一辈也已经有人去世了?
我很多事的看了一眼最下面一排唯一的牌位上面,写着婼两个字,应该是个姑娘,是域的姐姐还是妹妹呢……我知道我这样的好奇心非常失礼,问是不能问的,于是就端正跪下,域点了三根香双手递给我,我也双手接下,非常虔诚的将执香的手放在额前,磕了三个头,又把香交给域,由他插入香炉。
而后我双手合十,闭起眼睛,嘴里默默念叨着:“妈妈请你千万不要见怪,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如果再不找家帮忙,我怕跟随我的那些玄苍百姓会受饥荒之苦,您既然是玄苍人,想必您也不愿意您的同胞受苦,我这才大胆的跑来家想看看域能不能帮帮我们。如果域不肯帮忙,我也不会怪他,毕竟我这个伸手党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地道,如果实在不行,我只能去找端王再去借钱借粮了,哎……”
“姑娘在跟我娘说什么?”域在一旁含着笑问我。
我说什么怎么能告诉你,我又拜一次蔺溪后站起来,也对域笑道:“只是代我父皇与玄苍旧人说说话罢了,没什么的。对了,大哥,你就不要再叫我姑娘了吧,显得我们特别生分。”
“是,是为兄不周,那为兄当如何称呼呢?”
咳,我想了想,“你也叫我瑚儿就好。”
“是,瑚儿。”
我被他带笑的温柔语气给酥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灵堂出来,我才算是把自己跟域一开始说的话给圆了,他要给我安排单独的住处,我坚持要住在雷念所在的院落隔壁,域也都随我。
宅虽然不比夜幽皇宫,但也是大的出奇,域要送我回住处,我们一路比肩慢行,聊了许多无关痛痒的事。
比如院里种的老梧桐,是从附近山脚下移来的,刚移到院子里险些枯死,是域的母亲每日悉心照顾,老梧桐才又复活。
再比如,不远处的湖景上的九曲桥,是域的父亲为让他母亲赏景喂鱼而修建的,然而才修好不久,蔺溪就去世了。
聊来聊去,这个域似乎对他母亲的事情有特别的倾诉欲,我都耐心听着,也主动应答着,当他望向我,我就对他微笑。可能最后是他觉得自己说话不妥,又跟我道歉说:“为兄失礼,让你听了这许多旧事,却未曾问你是否有未解的心事。”
哦,原来他是在跟我说心事呢,到底是多渴望有个知己能谈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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