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有心交浅深说了许多她母亲的事,我也不能蜻蜓点水过于应付,但是我总不见得说张薇的身事,要说也是玄瑚的,可想起玄瑚的那些事情,我心里实在是堵得慌,神色也就渐渐暗淡下去。
“若提起旧事令你神伤,那不提也罢,为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这般莽撞,倒让你难过了。”
我冲域摆摆手,“大哥,我的经历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吧。七岁时我就没有亲人了,那时我还小,记不得多少事情,现在就是硬要回忆,想起的也不过是一片血光罢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域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我也只好停下。域又牵起我的手握在他掌心里说:“为兄不是有意要勾起你的伤心事,为兄只盼你若心中苦闷,可以与为兄诉说,而为兄也会将所思所想毫无保留说与你听。如此一来,你我二人便可两心相照,再无嫌隙了。”
我依旧垂着头,对于域这种一认知己就要交心的怪人,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若你为难,那便改日再说。”域拍拍我的手背。
改日再说,一样还是为难啊,我叹了口气说:“大哥,并非我不愿说,只是我的苦闷与你的苦闷还是不同的。我的苦闷,都是一些待我去解决的事,如今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说出来,就变成了要你来帮我。虽然承蒙大哥不弃,视我为知己,我也不能如此厚颜。”
域还要再说,被我拦住,“大哥,今日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我为大哥谱曲作词并非有意拉拢,相信大哥定能懂我词曲中意,莫要让我背离了知己二字的本衷,好吗?”
我以深情状凝望着他,他也凝视着我,终究还是被我的话所动,又握了握我的手。我欲抽回手,再起步时,他却又牵了我一只手去,跟我一路沉默,将我送到地方后,他嘱咐我好好休息才告辞离去。
暮长烟来见我,我鲜少的训斥了暮长烟几句,让他这几日老老实实在雷念那里思过,不许再出那院子半步。
第二日晨起,域便来寻我,他带我去了马厩,虽然我也不认得什么好马吧,可这马厩里一排马各个都是高头阔身,一身毛色极是油亮,马鬃马尾也是柔顺飘逸,所谓骏马,舍此其谁!
尤其是马厩里一干黑红色马当中有一匹白马甚为耀眼,这一身毛色几近银白,且它那双眼睛甚是黑亮,从我进来马厩,它便一直盯着我瞧。我不知不觉就走到它面前去,抬手想摸摸它,却被域拦下:“此马性子甚烈,你还是选别个温顺的吧,免得伤了自己。”
可是我不服啊,我这个人还是很相信第一眼的缘分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玄瑚是我选不了的缘分之外,就只有这匹马能让我有一眼便认定的感觉,我指着马头,目光笃定对域说:“我就要它!你且说你的话算不算数,是不是舍不得将它给我来骑?”
域的表情变得非常不自然,甚至有那么一丁点伤感?
域亲自取了马鞍脚踏装在马背上,又解开白马的缰绳,把缰绳递到我手里。
域一手牵着我,我另一手牵着马,往马场走的路上我心想,什么烈马,跟在我身边走的这么乖巧,哪里像是要伤人的样子了?你不肯让我骑它,要么是它实在是个难得的宝贝,要么,就是它其实是你的坐骑吧?!
第43章 宝马相赠惺惺相惜
域依然坚持这是一匹烈马,非要带着我骑两圈让马熟悉一下我。我本来就不会骑马,也不跟他唱反调,坐在他身前,他用两脚夹了一下马肚子,这马突然抬高前腿半立起来,向天嘶吼一声,随即在马场内狂奔起来。
我紧紧抱着域一条胳膊才能勉强稳着身子,但是不出三分钟,我的屁股就受不了先疼起来,这马跑的实在是颠簸,马鞍也是硌屁股。
“两手如我一般抓稳缰绳,将脚踩在脚蹬内我的脚上,双腿用力,不要死坐在鞍上,要随马的动作起伏,否则不出半个时辰我便要为你请大夫了。”
域的脸就贴在我耳边,我听的非常真切,赶忙按他说的照做,这可是脚要踩进脚蹬时我还是犹豫了一下,他催促之下,我咬咬牙,两脚结结实实踩上他的脚背。
被白马驮在背上在马场跑了十几圈,我才总算摸到一些窍门,原来马跑起来时人都要自己用力来控制的,只有马缓行的时候才能把屁股贴到马鞍上。难怪以前看那些马术运动员身材也那么好,骑马果然非常累人。
到十五圈时,域“吁——”了一声,收了收缰绳,那白马便乖乖放慢动作,送我们回到马场入口处。
域先下马后将我抱下来,我还在兴奋,笑的像个白痴一样,域帮我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先到亭内饮杯茶,我再与你说说,待你记住了,就独自去骑吧。”
“好!”我连连点头。
域是个好老师,他带我骑了十几圈,发现我只顾着腿上用力,身体却总是在他那处借力,他便告诉我,腰腹当如何用力,肩背又应该如何用力,讲的时候还特别夸奖我缰绳握的稳,给我提升了不少自信。
但是当我要自己去骑马时,他却递给我一根与那白马同色的马鞭来。
我愕然,“大哥,这是做什么?”
“你需带着这马鞭,它才知道你不好惹,想欺负你时也当思量思量。”
我皱眉道:“我不要,马儿又没有错,若他不认我,自是因为我太弱,配不上它。那我只要苦练骑术,能让自己配得上它就是了,为什么要拿鞭子吓它?”
也不知我这话触动了他哪根神经,只见他脸上又露出一些忧伤来。
我到栏杆解开白马的缰绳,抚摸它的脸时,它并未对我发怒,我便与它说:“好马儿,我很喜欢你,即便你不那么喜欢我,也千万别让我摔的太狠,否则我便不喜欢你了,要杀了你炖汤喝!”
“你这不还是在吓唬它吗?!”域在场边哭笑不得。
我对域说:“那也要它听得懂,这与你那鞭子可不是一回事!”
说完我就踩上脚蹬,翻身上马。然而不等我坐稳,白马就迈开那四条有力的大长腿,一通乱奔,我不仅没办法腰腹肩背用力,就连域说我最熟练的抓缰绳,都要抓不稳。情急之下,我索性抱住马脖子,它一路跑我就一路骂它,要将它炖成汤来喝。
白马似乎真的会看人下菜,刚才域在,它就还算老实,现在就驮着我一个,它不但跑的没有章法,还时不时嘶吼一声来吓唬我。
我被它颠的屁股动不动就离开马鞍老远,刚想坐回去,又被它颠起来,最终我还是稳不住平衡,在白马一次腾跃时,惨叫着从马背跌落。
完蛋这个姿势是脸先着地啊!玄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的美貌今天就要被我毁在这马场里了!我闭紧双眼等待落地一刻,可却感到有人将我捞了起来,等我睁眼,我竟然又坐在了白马的马背上。
回头看看,是域,正一脸揶揄望我,见我看他,他说:“给你马鞭,你偏不用。若非我及时赶到,你怕是就要摔破相了。”
我摸摸自己的脸,完好无损,再看域简直犹如天神下凡,对比之下我哭丧起来,“大哥,你救我就救我,还要奚落我,当我不要脸面的么?”
“我当你那般摔法就是不想再要脸面了,原来你还是要的。”
“你!”我恨恨的给了域胸口一圈,气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上午,域救了我八次,其中有一半都是脸朝下的摔法,简直是丢人丢到老家去了。
中午域叫我跟他一起吃饭,大约是我在夜幽也没正经吃过什么太好的东西,看到域这一桌子宴席就我们两个人吃,我先拔了个烧鸭腿啃在嘴里,才问:“暮长烟他们有吃的吗?”
“日常膳食都吩咐家丁送去的,你放心,他们吃的不比我们差。”域笑着饮茶,并不着急吃东西。
我早饭只吃了婢女送的一点清粥,现在饿的要疯了,什么大鱼大肉统统往嘴里塞,吃的衣襟上都落了不少油迹。域细嚼慢咽的吃法,就跟雷决雷念那类人一样,一看就没饿过肚子。吃得慢就算了,还一边吃一边看着我笑,好像在笑话我的吃相难看。
直到我被噎住,域递来茶水才忍不住似的开口,“瑚儿,你慢些吃,没有人与你抢的。”
我心中突然紧了一紧,这句话,这个语气,都像极了记忆里的雷决。
当然,脸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暗骂自己脑子有问题,但也没了狼吞虎咽的心情,喝了茶顺了气,擦了手和嘴,开始拿筷子慢慢挑拣爱吃的小菜来吃。
“怎么了?突然不高兴了,是为兄说错什么了吗?”域又倒了杯茶放在我旁边备用。
我摇摇头,“没有,就是噎了一下有点难受,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胡乱应付的话却被域当真,他来到我身后,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一手轻拍我的后背,“这样好受些吗?”
我点点头,竟然觉得心底里有一丝委屈浮上来,将要热了眼眶时,我狠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
“你做什么?”域抓住我攻击自己的那只手。
哎,能不能行啊,作为知己,你也太温柔了吧……我低垂着脑袋,被打败一般低声说:“大哥,我记忆里几乎没有对我很好的人。你不要这样,我命苦,禁不住温柔以待。”
域又在我背上抚摸了半晌,慢慢将我的头揽入他怀里,柔声说:“如今既有了我,今后便不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窝在域怀里,我近似自自语的说:“你待我的好又能到几时呢?若是一时兴起,还不如始终保持距离。”
“那白马,名叫小婼,是我已故的妹妹婼的坐骑。我将小婼送你,许你永不弃,你可信我?”
呃……
我推开域,见他神情略有凄苦,却依旧柔柔的望着我。
第44章 收服少主攻心为上
一匹公马,名叫小婼。这很大小姐脾气,我心里竟隐隐的喜欢上这素未谋面的家小姐婼来。可惜斯人不在,否则说不定我也可以与她做个知己,一同探讨一下如何驯服小婼的话题。
总不能时时麻烦域来教我骑马,下午我借故让他自己去忙,我则到雷念那处绕了一圈,见他已经转醒,大约关心了几句后,便不理会暮长烟,自己到马厩牵了小婼到马场去。好在马场的家丁都已经认住了我的脸,我来时他们也竟然恭恭敬敬的将我唤作“玄瑚小姐”。
我又跟小婼沟通了许久,它还是那副看似乖巧的样子,待我一骑上去便霎时暴躁起来,一圈一圈驮着我乱跑。要不是我也有被摔过八次的经验,怕是又要被甩下来,我按照域教我的,双脚夹着马肚子,全身肌肉全部调用起来,整整三十圈都没有再让小婼得逞!
正在得意,三十二圈的时候,又被小婼腾跃了几次给甩下马背。完了,域不在,我这回难逃一劫!
然而……凡事总有那么个然而,我又落在了域怀里。
罢了罢了,一定是有家丁跑去传话又把他给找来了。
域对教我骑马一时好像充满了兴趣,他又陪了我一下午。等到第二天我特别起了个大早想自己去马场,一出门又撞见域。
第三天,依旧是域陪着我,只不过小婼已经没有那么认生,只要我不犯傻,它也能老老实实驮着我跑了。
仅仅三天,雷念已经又恢复了精神,晚上我去看雷念,他正在用膳,我就坐下跟他一起,他要喝酒,玄瑚在旁边对我摇头,我就把雷念的动作拦了,说玄瑚不让喝。
雷念笑着,很听话的不再去碰酒杯。
但是第四天我肚子很不舒服,就又在家休息了一上午,下午我去跟域告辞,域在那边纠结了许久,才答应我设晚宴为我们送行。
我心里觉得奇怪,域这几天黏我黏的厉害,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让我走了?然后再想想自己来的目的,这几天跟域相处下来,发现他对我可谓是真诚以待,我愈发不可能开口去跟他讨要资助,看来只能晚宴上面再发发力了。
于是我总算又搭理了暮长烟,先问他知错没有,他说知错了,我又问错在哪里,他说了半天,总归绕不出他都是一片忠心的逻辑。
“罢了罢了。”我懒得再听,“长烟哥哥,你的心意本没错,但是那少主岂是你一番慷慨陈词就能说动的?对他这样的人,你当然要换个法子,不能拿他当咱们的臣子去要求他,对不对?”
暮长烟闷着不吭声,一旁的雷念插嘴道:“陛下说的没错了,国师,少主本就孤傲,你又那般冲撞,非但说不动他,还要将他惹恼,坏了我们的大事。”
暮长烟瞪向雷念,“贤王,你这几日养伤倒是痛快,若你那般懂得趁风扬帆,看人下菜碟,今日晚宴你便展示一番,也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看来这几天我让暮长烟闭门思过他确实是觉得委屈了,我对雷念使个眼色要他别再插嘴,再转而对暮长烟说:“长烟哥哥,贤王受了伤才将我们顺利送进域的家门,我们当感谢他才是。他毕竟是夜幽贤王,并非玄苍臣子,今夜他说什么也是无用。”
“那——”暮长烟这才开始正式问题,“陛下的意思,咱们此行要无功而返了?”
“不是。”我摇头,“这几日你没有出来坏事,我已经将域的性子摸透,今夜你只需要将你那套大道理再义正辞严的与域说一遍,他若不理你,你便像上次那样骂他!”
“这……”暮长烟一脸问号,“上次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并没有用。”
“今日与那时不同,你需记得,当你与他理论时,每个观点最后都带上我,就说我虽未登基,却肩负重振玄苍的重任,我皇室全灭,无亲无故,唯有仰仗玄苍旧人,否则势单力薄只有被夜幽帝衡欺凌一类云云,就是把我说的越惨越好,记住了吗?”
“夜幽何时有意要欺凌你了?”雷念又插了一嘴。
我瞪他一眼,“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给我闭嘴!”
雷念撇撇嘴,不再吭声。
暮长烟低头思索半天,恍然大悟道:“陛下这是苦肉之计!”
雷念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咳嗽起来,我和暮长烟一起看他,他慢悠悠笑道:“国师此差矣,这哪里是什么苦肉计,你家陛下这是在攻心。”
呵呵,就你聪明。雷大聪明。
交代完之后,我特地回自己的厢房,拿域给我准备的七弦琴又将那首曲子弹唱了三遍,确定可以声情并茂游刃有余后,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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