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却被离开,沿着发丝,到了她的手背。
苏花朝左右看看,担心道:“这儿有人会过来。”
霍绥的心里也有点分寸,知道这里不是调情的好地方,但也没收手,眼眸里暗含着某种情愫,灯光打在他的头顶,如刷子一般的睫毛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苏花朝突地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如风过隙,如鹿溪林。
霍绥含笑着看她:“这么主动?”
苏花朝这才知道,他丫的就故意的摆出这个样子,让她自己送上门去!
白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身后,霍绥晚了几秒,倏地拔腿小跑着跟上她,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慢点。”
苏花朝立马抽开自己的手,往前面看了看,眼神里的意味十分明显,宴会厅里多的是认识他俩的人,他们现在还没到公开的时候,这样子,到底是不像话的。
霍绥望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心里有一股怅然若失,但也只有几秒,几秒之后,他恢复冷毅面容,站在苏花朝的身边,两个人,进了宴会厅。
他们刚刚抬腿进去,同一时间,长长的走道里,有个人从一侧通道里走了出来。
霍孟勉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浑身发颤,直冒冷汗。有服务员走了过来,恭敬问他需要帮助吗?
才发现他的瞳孔都有些的涣散。服务员急了,说先生您还好吗?连喊了几声之后,霍孟勉才有反应,费了好大的力,摇了摇头,说:“没事。”
他推开服务员,亦步亦趋的走进了宴会厅。
餐桌上,霍绥和苏花朝两个人中间隔了一臂距离,两个人其实连普通的交流都很少有,基本上都是有人问到他们,他们才会说话,而且他们两个之间,连简单的眼神沟通都少得很。
霍孟勉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面色沉稳的回了位置上。
左瑞见他回来了,不满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霍孟勉说:“身体有点不舒服。”
左瑞闻言,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脸色煞白,有点担心道:“你要不提前退场,我和主办方说一下就行。”
霍孟勉想了想,说:“拍卖的画,地址还没给我,我现在还不能走。”左瑞说这不好办嘛,霍绥和苏花朝都在,给他们就行。说完,他抬头,叫着霍绥的名字,“你爸身体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霍绥连忙起身,眉头紧锁,走到他身边搀扶着霍孟勉,低声问他:“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胃不舒服。”霍孟勉淡淡说道。
霍绥说:“我送你医院。”
“不用,我让司机送就成。”
霍绥不容置喙道:“我送你去。”
苏花朝小跑过来,目光担忧的看着霍孟勉,“霍爸,你怎么了?”
霍孟勉笑笑,说胃有点不舒服,难受,想吐。苏花朝连忙说怎么会突然这样,这要去医院的呀。
霍绥紧绷着脸,说:“我送你过去。”
霍孟勉说不用,“而且这边还有点事儿,你们得在这儿。”
霍绥说:“苏花朝留在这儿就行。”他当真是滴水不漏,连苏花朝都是叫苏花朝,那个姓,都没有省掉。
苏花朝脸色如常:“我在这儿就行。”
霍孟勉面不改色的点头,嘱咐了苏花朝几句待会要做的事,又说待会早点回去,司机就在楼下,我的车你记得的吧。
苏花朝说记得的,霍爸您别念叨我了,先去医院吧。
霍绥也说:“脸都白成这样了,别说了,先去医院吧。”他语气不容置喙,扶着霍孟勉就出了宴会厅,直直的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晋/江/文/学/独/家/发/表
苏花朝目送他们离开之后, 便回身往宴会厅里进去了。
也没太多久,拍卖会的负责人就来找她办理手续了, 苏花朝留了画廊经理的电话, 说具体的事宜明天打电话联系就行。
处理好之后,她也没再回宴会厅,直接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在酒店大门等着,她马上下来。
室外的风大,雨夹雪的天气,她这样的穿着打扮, 除了吸引众人的目光之外别无它用, 连点儿御寒的功效都是了了。一出酒店的大门,寒风凛冽, 寒气朔生, 吹得她骨头都像是灌了铅一般。
苏花朝总觉得今年的南城格外的冷。
是一种透彻骨髓的冷。
她在楼下的大堂里等着司机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过来,等了没多久, 司机就给她打电话说在外面了, 大小姐出来吧。
苏花朝站在大堂里的阴影处, 左前方就是跟柱子,刚好遮挡住她的位置。
对面的电梯开门,从里面下来两个人,苏花朝转眸的动作晚于抬腿,等到她发现那两个人是莫绍棠和苏启正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们已经遇上了。
只是苏启正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他佝偻着背,右手捂在胃的地方,苍白着脸,额上还冒着汗。在室内的温度将近三十度的环境中。
他们也见到了苏花朝。苏启正在见到苏花朝的时候,脸上一喜,接着,缓缓、缓缓的直起腰杆,腆着笑说:“花朝,你也在这儿啊。”
苏花朝看到他抽出扶着莫绍棠的手,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无所安放的手,握紧、又松开。
紧张什么呢,她总不会吃了他不是。
苏花朝冷淡回应,说:“真巧。”
莫绍棠笑着说,“花朝今天很漂亮,爸,您说是吧?”
苏启正连连点头:“是啊,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头顶上的水晶灯亮闪闪的,晃得苏花朝满脸的心烦意乱,她扯了个笑,便匆忙的转身要走,却没想到莫绍棠加大声音叫她:“爸的身体不好,这边哪里的医院比较好,我带他过去看看。”
苏花朝的脚步一滞,她在原地顿了几秒,硬邦邦的扔下个“军总医院”这四个字,接着慌不择路一般,快速的消失在自动门外。
大堂里,苏启正的胃痛到极点,那短暂的佯装安好的样子似乎夺走了他大半的气力,当下他的脸上止不住的冒汗,双腿都在颤抖,搀在莫绍棠的身上,表情万分痛苦:“她没有看到我那个样子吧。”
莫绍棠安慰道:“没有。”边说边扶着苏启正往外走,“爸,你的身子不好,以后少喝点酒,你先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医院。”
苏启正仍旧在纠结,“她一定看到了,花朝她眼睛好,肯定看到了。”他边说,便拿着衣袖擦自己额上的汗,拿下来一看,深色的衣服湿了大半,心想,苏花朝一定看到了吧。
她的父亲,这样落魄的样子。
等到上了车,他倒在后座,痛苦的闭着眼,手捂在胃上,稍稍缓和了一些痛楚,胃上方的那一块儿地方,却仍旧一抽一抽的疼。
时隔多年再次回来,他的女儿成为了他理想中的样子。
像陈清月一样美丽,不,她比她的亲生母亲要美的多;很优秀,有自己的事业,能独当一面了;身边有个人,叫霍绥,对她很好很好,再过不久,就要结婚了。
其实要比他想的还要好得多的。
没有陷入被抛弃的阴霾中,始终活在晴空之下。
一如多年之前,她出生的那天,晴空万里,百花齐放。
其实她原先不叫这个名字的,当时两家父母商量了一个名字,还特意拿去算命那儿算了一卦,说那名字对苏花朝的命数好,普普通通的一个名字,普通到苏启正现在都想不起来大概了。
当时他便拒绝了,说叫花朝,女孩子嘛,名字好听些多好。
两家人又拿着苏花朝这个名字去找算命先生,生辰八字,姓名笔画,所有的算下来,统一得出的结论是,——大凶。
一生多舛无所依。
苏启正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教育体系先进、开放,他全然不信邪,只说这名字好听,寓意也好,就叫这个。
在国外的这些年,他事业有成,表面上光鲜亮丽,但背地里却只是个普通到极致的人。
也会想家,会想到苏花朝。
可惜再想,也无济于事。
先放手的人,是他。
为人父到这种程度,苏启正自问是有愧的。
所以回来的这段时间,他努力减少与苏花朝见面,哪怕两个人只隔着一堵墙,苏启正也不敢轻易的去敲苏花朝家的大门。
他知道苏花朝不欢迎他,知道她十分抵触自己,那好,他便不见她。
苏启正现在的要求太简单了,只要苏花朝好好的,就好了。
到医院的路程并不太遥远,莫绍棠停好车,打开后座的门叫苏启正:“爸,医院到了。”他的头顶正好有盏路灯,浅浅的月色和灯光照进车内,薄薄的打在苏启正苍白的脸上,脸上的汗多的像是泪。
莫绍棠听到他迷迷糊糊的喊:“是爸爸对不起你。花朝啊……是爸爸的错……”
苏启正胃痛的晕倒了,却还是惦记着苏花朝。
大概父女亲情向来如此。
莫绍棠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眼神克制而又隐忍。
何必呢,当初要是没有放弃苏花朝,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局面不是。
他低头,给苏花朝发了条短信,接着,伸手把车里的苏启正给架了出来,一个人架着和自己个子差不多高的苏启正,略微有点吃力,踉踉跄跄的走进灯光明亮的医院里,对护士喊:“医生,我父亲病倒了。”
隔着玻璃大门,医院内兵荒马乱,人影幢幢。
医院外,苏花朝捏着手机从车里下来,她从出酒店开始,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原本她是不准备出来的,可在看到莫绍棠给她发的短信之后,她在车内坐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便走了下来。
那天满城风雪,大雪纷飞。
苏花朝裹着大衣,哆嗦着身子,一步一步,慢而坚定的走进医院里。
她看到苏启正被抬到病人推车上,被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进了电梯里,莫绍棠跟在后面。电梯门关,苏花朝看到电梯在8楼停下。
她扭头,伸手想要按下上行键。
指尖接触到那冰凉的按键上的时候,她浑身一颤,收回手。
伸手,收回,如此重复了数十遍。
最后,她咬牙,按下了上行键。
·
同一时刻,霍宅。
霍孟勉的家庭医生早早就在家里等着了,等到他们回来,便看了下霍孟勉的身体状况,发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高了点,之后的饮食注意,保持心平气和就行,没多大事。
也没多久,就走了。
霍绥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便说:“那我先走了。”
霍孟勉躺在床上,声音平和:“今天就在家里住下吧。”
“不了,她等我回去。”霍绥的声音里,隐隐带了点温柔,“爸,您先休息吧。”霍绥说完,就打开了面前的房门,拉开房门的瞬间,霍孟勉的话令他怔了一下。
“和花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这一刻,霍绥的心里除了惊讶、震惊以外,竟然平静的可怖,像是有了尘埃落定的安稳的感觉一般,他收回手,转身回望霍孟勉,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与辩解,很坦诚的承认:“有几年了。”
“有几年了啊。”霍孟勉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雾蒙蒙的,“那怎么一直不说?”
霍绥说:“她不愿意。”
“那现在呢,她愿意了?”
“嗯。”
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父子俩,一个半躺在床上,一个笔直的站在床尾处,头顶上的水晶灯碎光落在霍绥的眼里,照的他那双黑眸分外的耀眼,深邃如漆黑深夜。
像是装了无尽黑夜苍穹,又像是白昼下最透彻的江。
霍孟勉缓缓的阖上眼,霍绥虽然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他根本、从来都没有摸清过他的想法。
关心的少?有的。
不在意?也有的。
沟通交流少?在很早之前便是了。
所以,他不懂他,也很正常。
可是霍孟勉无力道:“为什么非得是花朝呢?我一直以来,都是把她当做我的亲生女儿的。阿绥。”
最后两个字,重重的砸在了霍绥的胸腔上。
霍绥屏息,“因为是她。”
因为在他陷于黑暗地狱中,只有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小小的手掌,掌心纹路复杂,没有一条线是清晰的,指尖发白,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那天她说,
——霍大哥,我在乎你啊。
那句话落在霍绥的耳里,如沁凉雨丝,天籁之音。
所以自那以后的很多年,霍绥对此念念不敢忘。
真的只能是苏花朝,其余任何人,都不可能。
没有人,像她一样,自带光芒万顷,照亮他那微茫、暗淡的人生。
☆、晋/江/文/学/独/家/发/表
霍绥说话的口吻, 像极了二十几岁的霍孟勉。
那个时候他是意气风发,是朗朗少年, 而彼时的陈清月, 是天外来客,乘风踏来,吹动一波春皱。
他爱陈清月爱的无法自拔,甚至同家里放出狠话,说此生非她不娶。
可后来呢?他不也娶了他人,与隋佳蓉举案齐眉,并且生下霍绥。
人这一生, 并不是谁非谁不可的。
爱情是一回事, 婚姻又是另一回事。
霍孟勉活了大半辈子,所有的大彻大悟都已经了然, 人生嘛, 不过是将就二字慢慢书写。将就着过,凑活着过, 这样的人生, 虽平淡无奇, 但总不会出错。
他也不是没有过特立独行的时候,也娶过陈清月,得到了想要的爱情,可到头来惨淡收场。
有些人天生适合恋爱,而有些人,却在爱中逐渐老去, 只想一生平淡。
霍孟勉屏息,许久,说:“想听我的看法吗?”
“如果是反对我和她的话,就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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