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儿似的干而已。
莫绍棠想了想,换种说法:“这只是他的心意。”
苏花朝掀了掀眼皮,“拿走吧,我不会要的。还有,你也提醒我了,他是我父亲,作为他生我的报答,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医生,选最好的医院,钱你就不用担心了。不过之后我不会再出现,你也不要再联系我了。”
“还有,以后别再提父亲这个词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没有他,也照样很好。”
她果真已经长大了,不会再犹豫再三,不会再懦弱忍让,直白而又坦荡。
等到房内大门合上,室内只剩他一人,莫绍棠才终于明白。
人的善良,是有限的。
·
霍绥醒来已是白昼。
室内很安静,霍绥目光沉沉,落在玄关处。没有鞋子,没有大衣,所有的一切都和昨晚无二样。他都不需要往房间里看,就可以确定她昨晚没有回来。
霍绥拿出手机,再次给她打了电话。
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阖了阖眸,起身去卫生间洗漱换衣服,整理好之后,打开门出门去买早餐。
在等电梯的时候,意外的,听到对门有些声响。
电梯门“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门口渐渐滑开,霍绥却没动,他仍旧站在那儿。穿堂风吹起他的裤脚,冷嗖嗖的。
冷风从下而上,似是灌进他的胸膛处。
门并没有合拢,剩了点空隙,所以,他清楚的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一夜未归的苏花朝。
她竟然就在对门。
霍绥挪动脚步,靠在门外窥听里面的声音。
很平淡的争执,像是大雪初融时的风声,寂静而又带着寒意。苏花朝真的很冷静,一点一点的分析,再反驳,跟生意场上的谈判似的。
小姑娘学会了他的扮猪吃老虎了啊。
嗬。
挺好的。
霍绥轻笑着偏头,恰恰好对上迎着楼梯上行的傅遇。
满头大汗,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他穿着单薄的运动衫,浑身冒汗,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霍绥突然想起来,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在楼下健身房锻炼的事儿。
傅遇疑惑他站在这儿,拧着眉刚准备问的时候,就听到他轻声说:“别说话。”
他立马紧闭着嘴,下意识的放轻脚步,缓缓的迈上台阶,经过霍绥的时候,恰好听到从室内传来的声音。
是苏花朝。
她说:“但他真的是我父亲吗?”
傅遇垂下眼眸,鸦羽一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大片阴影,睫毛微颤,遮住大半光华。
他也没再动,只是安静的站在霍绥的身边听着。
等到里面阒寂无声,门被人打开,苏花朝拉开门,就对上了门外的两个人,一样的面瘫脸,眼角微垂,搞得像她抛家弃子了似的。
虽然她现在确实是从别的男人的房子里出来的……
苏花朝的心慌慌的,提心吊胆的看着霍绥,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霍绥是能听出来她眼下的小心翼翼的,怕什么呢?他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长手一伸,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往自己屋子里带,边开门边说:“散步。”
“……”
苏花朝和霍绥先进里屋,傅遇跟在后面。
大早上的,三个人都没有吃早餐,霍绥到了家之后便去厨房给他们两个煮面条去了,苏花朝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误会什么。
她也就不再惊恐不安了。
转身,正对上站在玄关处的傅遇,他换好了鞋,却迟迟未动,只是站在那儿,孤单的如峭壁上的一朵凌霄花。
苏花朝说:“怎么了?”
他抬头,眼神里带着浓浓的不解,“为什么要收留我?”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办法接受,面对亲生父亲的再回首也能果决的拒绝的人,本应该是冷血至极的。
那为什么,能接受他这个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人呢?
傅遇真的不明白。
原来是这个问题。
苏花朝莞尔:“理由很重要吗?”
“嗯。”
“如果我说是可怜你,你会难受吗?”
“会。”
苏花朝被噎了一下,这人还真是直白。
她抬起脚步,往他那边走了几步,伸手,把他的外套帽子给摘下,露出他的湿哒哒的头发,贴着头皮,他抬头,眼神澄澈。
是个清澈少年。她想。
她看着他,眼里有着异样的情绪,像是隔着他,看到了别人。
“阿姐和你说个故事吧。”她只这样说。
☆、晋/江/文/学/独/家/发/表
故事的主角是少年和少女。
十四岁的少女母亲曾结过两次婚, 第三次婚礼办得声势浩大、全城皆知,众人在明面上纷纷瞩目称颂, 在背地里却窃窃私语, 满脸妒意。
少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等到开学的时候,她被全班人摒弃,各类污秽的言语扑面而来,而且她竟然全部坦然接受,并且觉得这些都没有错,事实上,就是这样的。
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大概是少年拎着那个骂她最大声的人, 一拳又一拳, 表情狠厉。
那天回家之后,她拉着他, 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而且……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你也很讨厌我, 不是吗?”
明明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冷漠淡然甚至偶尔还会露出一个讥诮笑意的人,却有着世上最温柔的声音, “看不惯, 就打了。”
他随口一说, 她却失心莫忘。
“后来呢?”傅遇问。
苏花朝说:“后来呀,后来少年就收留了少女。”
傅遇的脸上并没有多大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突然问道:“你们会结婚吗?”
苏花朝被他问的一个猝不及防,表情有些难以言说,“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霍大哥收留了你, 你不应该以身相许?”
“……”苏花朝咬牙,“傅遇你每天都在看些什么书?”
“飞狐外传。”
苏花朝捏了下眉心,耐着性子道:“以后不许看了。”
“为什么?”
“因为不可以。”苏花朝说,“我的话你不听了?”
傅遇摇摇头,“听得。”
他的人生啊,原本只有小镇里的母亲为伴,打小母亲就耳提面命的教导他,傅遇也认真的听她的话;可后来,母亲去世,再也没人管他了。
现在……多了一个苏花朝,给他吃的穿的,还教他各种东西,傅遇会听她的话的。
他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的。
见他应了,苏花朝安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说:“回房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衣服上都是汗,对身体不好。”
傅遇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苏花朝觉得自己不是多了个弟弟,而是多了个孩子。而且得有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哄着他、教导他。挺累的。
不过……她想了想,以后要是和他有了孩子,苏花朝想想,还是愿意这样教导他的。
她会教他礼记和论语,给他说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教他要尊重长辈,懂礼貌,要善良,要温柔,要始终对这个世界坦诚。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笑了。
霍绥端着两碗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幅情景。
那时晨光熹微,溶溶橙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阳光在她身上打下薄薄的一层金光,漾的她浸入那金色光景之中。
暖的像朵向日葵。
盈盈一笑间,使人方寸尽失。
那句话就这样夺口而出,
——“结婚吧。”
他说。
一秒,两秒,三秒后,
“呕——”地一声,清脆而又响亮。
苏花朝捂着嘴赶忙跑到洗手间去,对着洗漱盆吐了好几下,霍绥站在客厅上,手里端着两碗面,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却还是放下碗,走到洗手间,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
苏花朝干呕了小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最后漱了下口。
抬头,正对上霍绥的脸。脸色不是很好看,“就这么恶心吗?”
苏花朝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吐了。”霍绥面无表情道。
苏花朝笑弯了眉,“我的户口本好像就在房间,要不,吃完饭,抽个时间去领证去?”
她说完,仔细的观察着霍绥的反应,光滑的镜面里,他的眉眼清晰,瞳孔颜色幽深漆黑,却隐隐带了笑意。
他勾了下唇,说:“好。”
·
两个人换了身衣服,黑色大衣,是G家今年新出的一款情侣大衣,苏花朝在上市的时候就找人在国外买了回来。之前一直没来得及穿,今天倒是真真好有机会穿了。
兴致高涨的到了民政局门口,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周日不开门啊。
苏花朝眨了眨眼,“这回可不是我不答应。”
霍绥作势掏出手机就准备找人给他开门,“难得来一趟,还是办了吧。”辗转打了几个电话,最后愣是把局长给叫了过来。
腐败。滥用私权。糜烂。
苏花朝心里连用了几个词来评价他刚才的官僚行为,但她转头,看到后视镜里自己笑弯了眉。
就……难得来一次,还是办了吧!
省的下次又得抽空过来,麻烦!
那天的阳光很好,晒得人直犯困,软绵绵的,空气里都是尘埃的味道,和着早春不知名的花香。经过一个冬天的诘难,枯朽的枝桠上已经冒出了斑斑点点的绿意,积雪消融,耳边有着流水潺潺的声音。
离局长过来还有好一会儿,苏花朝直接拉着霍绥下了车,说要和他在外面走走。
霍绥拗不过她,只得下了车。
其实外面的温度并不高,北方寒风凛冽,阳光的那一点光亮实在是算不上是暖和,但她开心,霍绥也只好作罢。
毕竟今天……太特殊了。
他们再过半个小时,就要结婚了。
想到这个,霍绥拉住了苏花朝。
苏花朝扭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霍绥解开大衣纽扣,手伸进心口处的口袋里,从里面缓缓的、缓缓的拿出了一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大街上人来人往,而他向来冷毅的眉眼,被春光添笔,带了几分春意。
苏花朝看着他手里的那样东西,问他:“是那枚戒指吗?”
那枚被你珍藏多年,却一直没有送出手的戒指?用光你当时身上所有的钱,所买的戒指吗?
“嗯。”他点头。
时隔多年,在他购买的时候,是完全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才把它送出手。
但幸好,时光辗转,岁月蹉跎,当下他终于可以将它拿出来。
给她。
霍绥摸了摸鼻子,“要跪下来吗?”
“戴上就好啦。”苏花朝哪里舍得让他跪在这冷冰冰的水泥地上,她伸出手,示意:“戴上啊。”
霍绥打趣她:“这么急着嫁给我啊?”
苏花朝哦了一声,想要收回手,“既然你不愿意,那算了。”
“哎——”他拉起她的手,取下那枚戒指,干脆利落的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苏花朝勾了下唇,抬起手,逆着阳光,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这枚素戒。
很普通,普通到如果它放在展柜里,苏花朝都不会去多看它一眼。可它又太特殊,它不仅仅是一枚戒指,更是有着霍绥的初心。
他从一开始,便坠落至她的身上。
原来她一直仰望着的星星,并非与她相隔几亿光年,从始至终,他都近在她的身侧。
霍绥伸手,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贴在她的耳边,问:“喜欢吗?”
“喜欢。”
“开心吗?”
“开心。”
霍绥的唇角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勾了起来,他单手搂着她,站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两个人心情颇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聊天,等着人过来开门办手续。
没想到等到的却是霍绥的一通电话。
苏花朝被他搂在怀里,他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句句清晰落于她耳。
霍绥一改脸上的愉悦神情,眉眼渐渐拧在一起,嘴唇抿着,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冷毅的像是冰川上的石头。
“好,我过来。”
他自始至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苏花朝能明显的感觉得到霍绥的心情低沉,搭在她肩上的手渐渐往下垂,直落在他身侧。她从他怀里出来,退了半步,仰头看他,“我们现在去医院吧。”
霍绥摇摇头,说:“先领证。”
“去医院。”苏花朝表现的格外强势,“证以后有的是机会领。”
苏花朝伸手拉着霍绥,但他仍旧站在原地,她扭头回望,他的眼里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安静的、十分安静的站着。
“阿绥。”她放软了声音。
阖上了眼,一字一句轻而缓,说:“人这一生,都各自有命。”
霍绥点头,收回视线,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苏花朝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脸上有过这般挫败的神情,现在心疼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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