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命的也是个不经吓的,见冬莺答应着就要出去,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大老爷恕罪,贵府两位姨娘的八字不相干,克犯不着什么,是、是四姨娘塞了十两银子给小人,叫小人那么说的,小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事情的突然反转让明堂应接不暇,他犹如一头发怒的豹子,大步奔向床上的徐娇蕊,那徐娇蕊见算命的招了,知道大势已去,早从床上连滚带爬的跌下来,哭道。
“老爷饶了妾吧!妾也是被大夫人逼迫至此啊!”
“吃里扒外的贱货!”
明堂哪里有耐心听,他只知道自己被一个妾侍待了绿帽,体热养汉养儿,丢尽了颜面,怜香惜玉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抬手就扇了徐娇蕊一掌,徐娇蕊本就弱质纤纤,又才小产,被他蒲团般的大掌扇得滚了几滚,口角流血。
明堂还要再打,却是明珠上前一步扼住了他的手腕。
“四姨娘刚才可提到了大夫人,难道父亲不想听听她的申辩么?”
对上女儿略带嘲讽的目光,明堂有几分心虚,他倒并不为自己错怪了她们母女感到惭愧,只是想到方才自己为了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大呼小叫,活像个傻子,就没了底气。
“四姨娘?”
明珠扬眉,冷淡地看了徐娇蕊一样,她连忙忍着剧痛爬起来,此时若不说,全部罪责便要降在自己头上了。
“妾、妾与刘郎,确实是真心相爱,可是风尘女子遇上穷酸秀才,又有什么未来呢?跟了老爷之后,妾身也想过和他断了,一心一意服侍老爷,可是老爷虽替妾赎身,却碍于大夫人,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冷冷清清的别院,妾一时寂寞,就……”
“不知廉耻的东西!”
明堂胸中淤血涌上,明珠瞥了他一眼,声音很是干脆。
“说下去。”
徐娇蕊吸着鼻子蕊瑟瑟发抖。
“那日夫人趁老爷不在,带人闯进别院,本来欲悄悄处置了妾身,却无意撞破了我与刘郎的私情,那时我已怀了一月身孕……我本以为夫人定会将此事闹到老爷跟前,治我死罪,夫人却拉起我的手,说有个计策,只要我配合,将来事成,便给我一笔钱,放我和刘郎远走高飞。”
明珠看着明堂青白交加的脸色,笑道。
“不必说,自然是让你假装怀的是父亲骨肉,进得府中来,再打了孩子赖到三姨娘身上,等赶走了三姨娘,打杀了我,夫人再寻个法子让你出府和你那相好一道离开,这样咱们明府,便只剩一个封姨娘了,最后再想个法子把封姨娘和鹏儿一并除掉……”
“除掉”两字,明珠有意咬得格外清晰,让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封氏浑身一抖,通体生寒,不由抱紧了怀中的明鹏。
“好你个黑心的妒妇!”
明堂似乎对明珠的结论已深信不疑,他手持皮鞭指着庞氏战栗不止,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连挥鞭的力气也没有了,深吸几口气,他突然大步上前,双手掐住庞氏的脖子,用力收紧。
“我今天就清理门户,杀了你这个拈酸吃醋红了眼的东西!”
仆妇丫鬟们都惊叫起来,纷纷围上来劝阻。
“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看着庞氏鼓起的眼球,吐露在外的半截舌头,冬莺也不由心惊胆战,拉了拉明珠的衣袖。
“小姐,要不还是劝劝老爷,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明珠的表情十分冷漠,甚至带着几丝欣赏。
“怕什么,出了人命,也无需你我来偿。”
冬莺骇然,她知道明珠变了,但没想到她变得那么狠,对自己的亲爹,也可以冷眼看他去杀人偿命,虽然老爷的行为确实让人心寒。
眼见庞氏快要断气,屋外突然冲进一条人影,猛地推开明堂,搂了庞氏在怀中,不是明瑛又是哪个?
原来,早在明珠挟住庞氏时,庞氏身边的丫鬟便偷偷溜出去找明瑛报信,明瑛只当妹妹发了狂,竟敢对母亲放肆,正快马加鞭赶回来要教训她,谁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爹!你这是疯了吗?”
明堂到底年迈,不如明瑛年轻力壮,被他推了个趔趄,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自己问问你这个好母亲都干了些什么?还有没有脸活?”
明瑛一愣,低头便要对庞氏说话,却见怀中的母亲四肢瘫软,两眼发直,口涎顺着嘴唇淌到了衣襟上仍旧毫无知觉,不由大惊失色。
“娘!娘!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你的儿子明瑛啊!”
众人都不由惊慌起来,凑过来七脚八手地给庞氏掐人中,灌汤水,她却依旧痴痴傻傻神游太虚。
冬莺小声在明珠耳边道。
“夫人是刺激过度了吗?”
明珠笑而不答。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明瑛正手忙脚乱地指挥人将庞氏抬到里屋,请大夫来看看,门外却听得有人通传。
“京兆尹的姬大人来了!说是给少爷道贺的。”
道贺?明珠唇边的笑容微微凝固,明堂父子也都愣了一下,随后还是明瑛先反应过来,当即也不顾自己老娘的死活,连声道“快请快请!”自己也迎了出去,不过姬尘已经先他一步,悠然踱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刚刚小升半级的赵策,看明瑛的神色中似乎暗含不屑。
“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大人有话,传唤下官前去吩咐便是,怎能劳动大人亲自跑这一趟?”
无论背后怎么议论,明瑛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足,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他还是满面堆笑。
姬尘颔首还礼,微微笑道。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近日六公主和平南候的婚事将近,京兆尹人手紧缺,特别司仓参军一职空缺已久,想起此前明姑娘提过,家中兄长颇为精明能干,便向皇上要了明公子过来,唔……这事本该由吏部只会,但此前贵府相赠绸庄,在下还不曾亲自登门道谢,所以今日便特地走这一趟。”
明瑛欣喜若狂,他一直钻头觅缝攀苏、蒋两家的高枝,半年以来却还依旧原地打转,这种沮丧让他和明堂父子两几乎要把明珠看做一颗废子,甚至动过干脆将她嫁给年老的官吏做个续弦这种念头,万万没想到苏、蒋两家不开花,却是姬尘送了个好前程进门。特别听说是明珠举荐,这个讨厌的妹妹瞬间又成了他命中贵人,明瑛感激地看了明珠一眼,对姬尘连连作揖。
“多谢大人提拔!下官、下官虽没有什么大本事,但仗着家里做点生意,管理库房应是不成问题,绝不辜负大人的厚望!”
明堂见儿子从七品小吏升至了正六品的参军,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听姬尘特意提到绸庄,便知那份礼送得千值万值,顿时觉得明珠确实有远见,不禁后悔刚才不该对女儿如此暴虐。
明堂父子连忙命人泡最好的雨前龙井来,要拉姬尘到正厅上小坐,他却突然转身,朝着明珠的方向走了过去。
自从姬尘出现,明珠周身的肃杀之气便收敛了许多,明明已猜到对方或许并非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良善,她却本能地不愿在他面前露出狰狞的一面。
“明姑娘受伤了么?”
姬尘在距离明珠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眉眼中似乎含着关切,明珠微愣,一瞬间几乎怀疑他的双眼是可以视物的。
不过姬尘接下来的话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
“在下记得你身上的香味,似乎还有一丝血腥,所以擅自猜测……”
明珠脸庞微热,下意识扶住挨了明堂鞭子的右臂,疼痛让她不由轻哼一声,她飞快地看了姬尘一眼,低声道。
“只是一点皮肉伤。”
相顾无言,姬尘暗叹一声,自袖中取出青玉小瓶递到她面前。
“这是京兆尹特制的药膏,对活血化瘀,消肿解毒有奇效,姑娘家不要留疤才好。”
明珠想了想,还是从他手中接过小瓶,含糊地道了声谢,又见姬尘转身,清润的双眼似乎盯着明瑛的方向,慢声道。
“在下乃是外人,本不便多言,但维护盛京安危,本就是京兆尹的职责所在,明参军既入京兆尹供职,却连手足的安危都不能保全,又如何保全数十万百姓安危?实在让人有些担忧啊!”
明瑛已腻了一头冷汗,连忙躬身告罪。
“下官今后一定多多注意,绝不让明珠有任何闪失!”
姬尘离去后,明瑛方才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明堂命人将徐娇蕊拉去人市发卖后,转身若有所思地对儿子道。
“这个姬尘,会不会对你妹子也起了些心思?若真是这样,他虽身份不好,但倒是舍得下本钱,比苏、蒋两家只出花架子,不拿真功夫的似乎更有诚意,你以后在他手下做事,多套套他的口风,若他真有那个意思,苏、蒋那边又没有希望,或许也是一笔划算买卖。”
再说姬尘出了明府,将将跨上马背,赵策便忍不住策马赶上来问。
“明瑛分明是被镇西侯府看中,要代替张冲安插进京兆尹的奸细,主子方才为何说那样一番话?”
经过几次的考验,赵策已经成了姬尘心腹,虽然不如红夫人、斗宿等人全盘皆知,但也多少明白了主子并非真的软弱可期,只是姬尘指鹿为马的举动,还是让他不解。
姬尘轻轻一夹马腹,面上的温和已被冷漠取代。
“明瑛是个小人,八面玲珑但意志不坚,如果启用,是否能对主子忠心不二还很难说,镇西侯府做事一向谨慎,即便有意栽培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将他拉入阵营,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让他记得我的好处。”
赵策直性子,想了半日才回味过来,但又有一处不明白,直接问道。
“既然如此,主子为何又要捎带上明家小姐,最后敲打明瑛的话,也在为她出头,难不成主子……”
说到此处,他不由握袖咳嗽几声,上一次姬尘救下明珠,两人共骑一乘他可是在场目睹了,就相貌而言,一个好比镜中花,一个犹如水中月,倒是极为登对的。
姬尘却只是淡淡一笑。
“那个么,算是送给明珠的谢礼。”
无论是张冲,还是百里伦,不管明珠的动机是什么,他都该投桃报李不是么?何况他直觉认为,明珠是友非敌,他也不希望她是敌人。
“对了,方才我在明府内,闻到了一种致幻迷香的余味,比上次她用来计算张冲的曼陀罗花更狠,那东西有成瘾性,一旦染上,便会时昏时醒,六亲不认,一度被兰氏家主禁用,你留意着明府是否有人精神失常……这个明珠不仅有手段,恐怕心肠也足够歹毒。”
交锋 044 掌家权利
再说明家这边,明瑛的意外提拔,让方才那场足以动摇明家关系的大戏瞬时悄无声息地落了幕。非但不追究明珠挟持庞氏一事,明堂居然还一反常态地明丫鬟仆人们给明珠和窦姨娘送来不少补品,只说让母女二人压惊。
把窦姨娘哄睡着了,明珠飞快地扫过托盘中的各色物事,她从小锦衣玉食,自是这方面的行家,只消看上一看就能辨出其中好坏。明堂现在倒是实诚,几次送来的都不错,明珠挑拣了其中几样留下,剩下的都让冬莺收好。
“小姐,这些东西是不是也和上次一样处置?”
明珠点头,从头上拆下一只金簪指了指托盘。
33/279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