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沐兰娘的助阵,泄去了对方钱婆子那份助力,几张嘴巴你一句我一句,衙门口登时真的变成了菜市场。沐二郎声音雄浑,魏氏声音尖利,围观群众听得最清的就属这二位。
作者有话要说: 沐二郎:周大人什么意思?
第68章 李贤妃
前前后后大家伙约摸搞明白了,一方说自己家有关系, 是对方不想进宫才把女儿定给自己家的。
很多人记得卖胰子那家的大姑娘好像是被记了名, 这关口被记名可不是好事儿, 要除名约摸是得靠点关系吧?这道理通。
香胰子却说不是,早前在衙门闹那一场就是因为女儿早与人定下,他家女儿不够温婉没资格上大船, 有自知之名。
今日是被对方骗来的, 还道对方威胁他们, 若是不同意就逼女儿上船,女儿想死也要她死船上。香胰子东家是个硬气汉子, 说与其被恶霸迫害不如拼了这条贱命, 所以便闹了起来。
有人道:“真是无法无天, 大康由这两个恶婆娘当家不成, 想娶谁就娶谁,不嫁还要逼死人家,可笑。”
“莫不是那姑娘当真美成个仙女儿?瞧, 现在就已是个祸害。”
“是呀, 听说闹了衙门后还有许多人夸呢。啧啧,如今这世道真是怪了。”
旁边一人接话:“这两家跟我一个巷子住, 对门对户的平时根本不来往, 打死我也不相信两户能定亲。”
立时周围好几个人围拢过来,异口同声:“如此说来香胰子的话不假咯?”
那人忙道:“我只是说我看见的,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
眼看事情差不多, 沐二郎花钱请来原本作他用的街头混混们也出手了,于是乎,战局来了个一边倒。钱氏魏氏哪还能再辩下去;于是乎,病歪歪的钱氏顺势倒下,再起不来了。
而胡大郎,他已遮住脸静悄悄走掉。
罗衣巷尹家,曾氏送走唠闲话的几位好心邻家娘子,揉头呆坐。
曾氏感叹命里和胡家犯冲,感叹儿子能耐了不行,儿子废也不行,在世上立足做人咋就这么难呢。这厢埋怨完,那厢看见儿子在默默的搓汤圆粉子,一个一个整整齐齐摆在簸箕里,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为甚你要做这些!男子远庖厨可知?”
尹子禾是看娘不高兴才想帮着做晚食,哪知反倒更惹娘生气,只好解释道:“娘不是常说人最怕的就是小姐身子丫头命么,何况食乃人之根本,何来丢脸之说?”
“你!样样学你沐……”罢了罢了,曾氏不想多说,说来说去烦的只能是自个儿。换得她处在沐二郎的位置,她也只能这般做。
尹子禾叹口气,抱书回了房,今年他有童子试,可哪里静得下心学习。
*
谁家没点糟心事,但正月十五衙门那场戏,在碧水县一直没能断了话题。
没多久,曾氏又收到二姐的信,方知沐家玩过火了。尹子禾读完信给娘听,观她脸色不对,略微为自己将来的娘子担心。转念一想,淳娘那么聪明又那么可爱,最擅长尊哄长辈,娘也不是拎不清的人,没事儿的。
就在曾氏心惶惶的时候,后衙里周世冲和太太正在对弈。
“相公这次是因祸得福,先提前恭喜相公。”
周世冲眼睛含笑:“我在这地方坐得屁股都快烂了。”
周太太抿嘴笑了,难得听到相公说一句粗话。
“所谓不破不立,温水煮青蛙,煮得久了或许就废了,次番借机行事,算是扭颓为盛,时来,也该运转了。”周世冲感慨道。
“相公或许也没想到这事真引能得朝廷关注吧。”
“那是,为夫是占了时机的巧。”周世冲放下一颗子,“利州有缺。”他暗底里早分析过。
周太太眼睛一亮,若荣升知州,那相公便真算是踏入官场的门槛了,她这个庶女在洪家众多外嫁女儿中好歹有了一席之地,回娘家时也不会再被笑寒酸。
梧桐巷,尹家把信给沐二郎看过,两家都想不到这件事最大的赢家,反倒成了当日那位冷眼旁观的县令大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把事捅大的。
事情回到半月前,榕州知州杨志忠翻阅碧水县送来的公函后惊怒不已。仔细一瞧,此事涉及到沈林,他呵呵一笑,心说他这就不敢擅专了,火速上报到正源府康西都督项成的案桌上。
项成岂直是惊怒,杀人的心都有,老皇帝尚在,本该全民祈福的时候,他辖下某个小城里的百姓就已在为新皇登基玩起心眼来,这还了得。
项成得知事情始末后想都没想,快马加鞭继续往上报。他不愿担这责任,沈林虽为康西军的监务,但隶属兵部直领,他不是回京述职去了么,去了就别回了。上头委派的让上头管吧,早想给这些皇衣党一点颜色瞧瞧了。
公函走水路又加了急,很快进京。本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竟然直达上听。
朝廷认为,百姓愚钝,此事可大可小,康朝的施政纲领一惯是能明其智就不罚其身,真该罚的是一县父母官。
谁料这七品小官原来也是个可怜人,一家仗着有宫里的内侍干爹,一家仗着有路里统管军务的副军监,皆不把他那个一县之长放在眼里,将衙门闹成集市,以致朝廷颜面尽失!
案子放到刑部,刑部在这关口自然是手起刀落麻利儿的处理了。
胡内侍召回,贬至皇宫燕西门当值,成了真正的小黄门;沈林拆职以候,先处理好家务再谈为国效命;至于始作俑者沐钱胡三家,女不可入宫,男不可入朝,罚三代。
得亏康朝吏治清明,衙门前闹的是三家,罚的也只是这三家,万一遇上个昏官把尹家也拉下水,沐家有啥脸面见尹家。
消息去时快回时慢,碧水县尹沐两家仍处在提心吊胆的阶段,若是沐淳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肯定是骂朝廷,以及怨恨自己连累了弟弟冬才,尽管她并不知道冬才是不是科举的料。
尚不清楚朝廷判罚的沐淳一边悬着颗心,一边忙着和尹子禾整理顾万德的案子线索,沐二郎和顾杏娘也在一旁帮手。
自然,顾杏娘是最焦虑的那一个,她心小,装不下丁点仇恨,一天到晚没歇下过咒王赘婿和胡钱两家的嘴。
沐二郎也懒得劝,以他近些年的经验,娘子心情烦躁时,他强搂强亲被窝里温存一阵,转天就能笑了,但是眼下想让娘子宽心,最好的法子只能是事情得到解决。解决不了怎么办?沐二郎不愿继续想,先尽力再说,身为男儿,这个家总得要他顶着。
“这……”沐二郎指着尹子禾的字:“这是你写的我写的?”
尹子禾收起顽皮模样:“沐叔,我仿得像吧?连您自己都分不清。”
沐二郎白他一眼:“能耐,做正事。”
“沐叔,这就是正事。”
沐二郎油然想到文书,本该夸奖未来女婿的,但他就是不想让人家得意,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尹子禾偷偷朝沐淳笑了笑,沐淳无语,这家伙也是个妖孽,那年在沈英家罗衣巷的新宅子给他显摆过几个不同的字体,他成日仿着写,慢慢的竟琢磨出这项本事来。
沈林跟儿子沈英这时本就在京里,得了这消息父亲不再出门应酬,儿子被父亲赶去康西路大营。
父子俩还怄着气,父嫌子丢人,回来前前后后见了不下十个夫子,个个都道沈家小郎君志不在此。什么志不在此,就差没明说他顽劣愚钝,不堪科考了,难道不丢人?
子嫌父虚伪不敢正视自身,您十年前的同进士混到现在还是个从六品官,好像多得志一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自己一般般,儿子当然更一般般啰。
公文下放到碧水县的时候,已是两月后。老皇帝还是好好的活着,全国百姓仍在祈福,且祈得更用心,因为正是有他们皇帝才挺了这么久,兴许再虔诚些,皇帝就能真好了。
胡公公消瘦了许多,跪在李贤妃宫里慢慢说着话。
“胡大这些年待公子很好,他的娘子只当公子是京里大官家逃出的庶子,平日里敬着怕着。”
胡全观贤妃在认真听,继续道:“公子极像少卿大人,老奴观着就跟少卿大人年轻时一模一样,连行事谨慎的性子也像。公子还爱着白衣,平日时一尘不染,待人和气,无人不说他好。”
肤白若凝脂的李贤妃牵出个笑,看得胡公公心头不好,知道她又要讽刺。
“我那父亲可不是谨慎,实是胆小惧内惯了,养成畏首畏尾的丢人毛病,公公莫要给他脸上贴金。”李贤妃果真在讽刺。
“呵呵呵……”胡全笑得憨厚:“老奴知道,少卿大人也如同娘娘一样都心念着对方,听说这些年娘娘在宫里少了诸多麻烦,当有大人一份功劳。”
李贤妃秀眉轻蹙:“瞧,你们都爱为他说话,但凡他有点男人气性儿,也不至于让弟弟漂泊在外。”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唉,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活’着出现在人前。”
胡公公不好再仗着情份劝慰了,李家一门子的官司,外人岂能理得清。
“胡公公,十二年没见你,可是与我生份了?”
“奴惶恐,十二年四千三百日,无一日不记挂娘娘。当年分别时,一想到娘娘在宫里无依无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就焦得夜不能寐,更不消说当年四皇子仅四岁,奴这心一天也没落下过。好在娘娘吉人天相,果是熬出头了。”
“是啊……十二年,我竟不知自己是如何坐上这位置的。”李贤妇眼神飘远:“那时钟儿三岁,比四皇子矮整一个头,瘦得风一刮就没了。”
胡公公跟随回忆点头:“是毒没清干净的缘故,胡大求人把公子治好后就胖了不少。后来又带到碧水去,日日喝着灵河里的水,如今长得甚是英俊,娘娘若是见了定是喜欢。”
第69章 菩萨好忙
李贤妃平日里总是一脸温婉的笑意,不然怎配得一个贤字, 今日面对老相识, 已经露出好几次恶毒神色了:“这仇, 我定是要报的。况氏……”
同时,她也恨自己当时不是妃位,以至于要让亲弟弟远遁他乡流落在外, 若是位份高一些, 况氏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胡公公一想到李贤妃的嫡母况氏就头皮发麻, 那是一个狠人。至小娇惯着长大,左丞大人特意为女儿寻了一门清贵又好拿捏的亲事, 保她一生无虞。
三十来年唯见李府有嫡子, 从不见有庶子, 若不是夫人来了个老蚌生珠, 令况氏不察,也没有钟哥儿在世上的机缘。
李府庶女三人全部进宫,如今好好活着又活得最好的仅这一位贤妃娘娘了。就算贵至贤妃, 也要时常看况家人的脸色吃饭, 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唉……
李贤妃又道:“想不到区区一个马夫,最后竟成了我姐弟俩的恩人。日后有机会, 要钟儿还了这份恩情。”
胡全心头一跳, 听不出李贤妃是讽刺胡大还是感激胡大,这次胡大一家当真是给娘娘添了乱。
他只得当娘娘是夸奖的意思接话道:“胡大那条命是娘娘给的,尽本份而已,娘娘莫要放在心上。倒是比刘金好, 夫人心善,错看了那老东西,逃出京不久他就贪财好色盗取公子的细软跑了。谁料跑了还敢回来认主,据说是被哪个私娼骗光了银子,饿得皮包骨头求公子念旧收留。”
胡公公狠厉一笑:“算他有点良心,寻着公子后没有回京跟主母告密。”不着痕迹转移了重点。
“我那娘但凡有点脑子,也在况氏手下活不出来,别对她抱什么指望。”
胡全忙答:“得亏娘娘慧眼选中了胡大,他还搭上了碧水县落魄的昔日大族箫氏,日后能得一用。再待公子入了朝,四皇子的助力便稳固了。”
又道:“您交待寻的曾家儿郎老奴没寻到,老奴常驻碧水,来往榕州不甚方便,公子眼下就在榕州敏榕书院里,只要是与娘娘要求相符的学子他都在结交留意。”
“可还需要人手?”李贤妃问。
胡全面露忧色:“若是娘娘方便,尽可多派些。”按她的要求范围着实太广,寻一个监视一个,人手吃紧。再则,若是能更详实一些就好了。
李贤妃知道他在想什么,心生不奈,前世她区区一个深宫苟活的妇人,哪能对朝上的人样样皆知?
道:“过了今年的秀才试便能踢出一部份,只专寻年纪小的即可。”解释道:“公公是担心我的梦不能尽数应验?”
“老奴不敢,娘娘的梦无一未应。老奴时刻谨存心中,不止榕州,老奴跟胡大在一州四县都有留意寻找,菩萨对娘娘的指引奴等万不敢疏忽。胡大更是看中一尹家小儿……”
胡全登时住口,心里后悔得紧,本是想帮胡大说好话,哪知话赶话的又说到痛楚上,这次就是因胡大一家与尹家小儿的事闹得自己被招回了宫。
李贤妃皱眉:“不是那个,首先他不姓曾,其次那人出自榕州,再次菩萨指点我那人是十年后才在京中定亲。早听说碧水男俊女美,胡大自己看中了人家……”
她突然顿住话挑眼看向胡全,不怒自威。
胡全陡然跪下:“娘娘,胡大绝不是打着老奴的名头为女儿抢亲,边塞百姓历来叼专蛮横,秉性古怪少得教化,芝麻大点儿委屈也要闹得……”
“行了!本宫非恩怨不明之人,胡大在此功过相抵。”李贤妃不奈地打断他。
胡全一听她乍然自称本宫,便知她仍有余怒。劝道:“娘娘,好些年都熬过来了,公子上进,又有萧氏助阵,还有菩萨指点,四皇子的大业定有能成那一日。”
“时辰不早,你先回去静心熬着,过几日就能到我身边伺候。”李贤妃没了聊下去的兴致。
那位曾状员出现又如何,我早已掐了曾家起复的源宗,他还能翻起什么浪不成。我儿的大业,唉……也不知道皇上的身子能拖几日。
箫氏?往日清贵的箫家牵到西垂一隅,朝中又没个人,顶何用?罢了,能做的我都做了,该造的势造了,所有能拖的手段、能用的药也都用上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
就算再让她重活一回,她也只能做到这些,除非上天第三次给她换个肚皮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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