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江婆子登时老泪纵横:“你这小娘子说的可算话?”真如此,育婴堂每月再增十个孩子也够吃饱了。
王家兄弟生怕江婆不信,连声道:“算话算话!”
江婆子见好就收,沐二郎不放心赶车送她回东城,余下一屋子人茫然状居多。
良久后顾元娘突然感叹一声:“淳儿几年不见果真让人大吃一惊啊。”不能小看这样的小妮子,譬如当初的自己,不也小小年纪脑子就格外活络么。
贺四郎也道:“是啊是啊。”
贺家兄弟俩哈哈大笑:“妹妹再厉害些,愈发把我们这当哥哥的比下去了。”
沐淳感觉到了这家子的轻松状态,眼下他们都是拥有共同秘密的人,好处是不是也要共同分分?
大姨母,您全家都想多了。
当沐二郎回来时,正碰到顾元娘一家怒气冲冲出门,并扬言再不上沐家门。
沐二郎都不知道听到第几个人说再不上自家门的话了,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顾伯勋道:“小姑爷莫理她,淳儿的做法我看很好。”他说他的,他的娘子何氏怄自己的。
二丫一家现在轻松自在多了,终于从紧崩的状态中被解救出来,全都点头附和:“很好很好!”二丫爹心下更是大松,发现不知何时手心里浸了汗。
“怎么个好法?”沐二郎看向沐淳。他并非不相信女儿,只怕又生出无法掌控的事。
“爹,随我进屋来,我仔细说给您听。”
沐淳的办法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先问王家兄弟到底懂不懂经商。这话问得他们心下五味杂陈,但是如今手上捏的是一笔无主之财,想物归原主也找不到活人呐。一并送给丰县王家?不说沐淳不甘,他们自己也是不甘的。
沐淳紧接着就道,若是不懂经商不如捐出去换名声吧?不止接济育婴堂,再捐出一万两办学堂,免费的,穷苦孩子都可以有学上,先生的薪俸一文不少,有男学亦也有女学,为表感谢王震,男学堂用他的名字命名,女学堂届时再看。
她还没说完堵在王家人心里的疙瘩刹时就解开了一半,沐淳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说到这里问爹爹:“男学就叫王震书院可好?爹爹要不跟二位王家伯伯去问问周县令?”
沐二郎点点头,压着情绪示意她赶紧说后面的,还有好几万两呢,想知道女儿是怎么安排的。
沐淳道余下的四万两捐都给官府作治理水渠之用,碧水多山地,每年的庄稼浇灌是个大难题。紫源坊的王家宅子既然判给了二丫一家,那就住进去。分得的十一个碧水县铺面全都赁出,以作学堂后续费用。
四万两全捐?沐二郎惊了一瞬,片刻后他还是继续点头:“不错,你想得很好。但是二丫他们离了土地如何生存?”这女儿太像自己了,怎么事情一上手就神采奕奕的,天生的劳碌命,这可真不好,女儿明明将来是要当少奶奶的……
“爹,咱们的香胰子不是一直想要开分店吗?”
她爹说她神采奕奕,她此刻的状态真就符合这四个字。
沐淳分析给他听,邻县的富人虽然会常来碧水购买,却总不如开在当地去方便。以后香胰子也会划出更多的价位,以增加市场购买力,快消品就是快消品,毕竟难度系数再高它也只是香胰子而已,总有被仿出来的那一天。让它回归原本的价位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亦是为大势所趋。譬如后世的牙膏洗漱用品烟酒饮料等物,快消品的利润其实是很惊人的,不打眼,还有大钱赚,既可以服务于民生,外看又毫不扎眼,这才是真正的闷声发大财。
沐淳自然没用后世的词汇,也没提牙膏什么的,好在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沐二郎一边听一边想,一块香胰子一百文,净利润八十文,如果降到五十文,那就得多卖两块才能持平,但是愿意购买的人多的可不止两倍。油然感叹,果然进过学的人不同,送女儿上学堂委实是大赚的,眼界都不同了。常人可能只顾着多赚些,舍不得降价,待被人仿出来时,占着的先机就没了意义。再则,降价后,也好让香胰子不再那么招人眼。
道:“爹爹懂了,开分店需要人手,再没有比王家兄弟俩更合适的人选了是不?”如此一来二丫家何止温包不愁,小富都绰绰有余。
“嗯。”沐淳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一无所长的穷人乍富,一个不慎便无好下场。不是被人谋夺,就是被人引诱堕落。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了人家,既然是利用,利用完了也得安排妥当。
说完她低下头思绪跑远,极同情王震,突然就理解了沐老爹和沐老娘一心求孙的殷切。在古代没个儿子承家业当真是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结局都大同小异,譬如林黛玉,林家百万家产被舅家吞没,最后落了个寄养在舅家的身份,素不知贾家这个空壳子最后那几年吃喝用的全是姓林。
唉,王震辛苦一生赚的银子最终行了善,也算是一份最好的归属吧。
沐二郎起身准备出去,他得抽空算算现今手中的银子。
沐淳也起身:“爹爹,暂时让二人先分管一县的销售,不用他们出本金,利润提两成。店面是王家现成的,爹爹别忘了王百万四县都有铺子,只是碧水县最多,丰县的全归了王泽辉,其余两县也是他的,想办法去跟他换两个应该可行。”又道:“同时开两间铺子,还要铺大量的货,咱们本钱不凑手,幸好王家伯伯捐完后余有两千多,咱先借些应该没问题。”
沐二郎听下来发现这件事情除了正主王家兄弟,最大的获益者就是他沐二郎,说来说去他眼目前最着紧的就是铺子,想买,钱不够,想赁,没有。如此一来有了王家在两县当街的旺铺,两成利润换两个忠心的掌柜……怪说顾元娘气成那般。
可是自家得好处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没他沐家,王震父女的冤魂指不定还在王宅里四处游荡呢,眼睁睁看着仇人坐享家业大仇不得报。自家使了这大的力,要是王震活着,指不定给多少银子感谢,租两个铺子借点银子算什么大好处。
顾杏娘凑过来忧心忡忡地问:“若是大姐去县衙胡说怎么办?”
“没理没据最后闹得个惹人耻笑的事她才不会去做,大姐可没你想的那般蠢。从江婆子之前的行事来看,她要的是细水长流,大姐那点身家还买不动她。”沐二郎调侃道。
得,横竖必须得憋着,放不下就自个儿气自个儿去吧。
“幺舅,您现在制靴学得怎样了?”沐淳从屋里出来就问顾季勋。
张婆子端来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浓粥,唤道:“先用饭吧,再熬下去该成干饭了,什么大事也不能耽误了肚子。”
沐二郎今日甚是畅快满意,畅快替岳父报了仇,没愧对岳父在世时对自己的信任和看重,满意沐家又要向上迈一步。笑道:“吃饭吃饭,张婆辛苦了。”惹得张婆子不好意思的忙摆手。
张婆的腌萝卜咬进嘴里嘎嘣脆,又甜又香,一口下去可以吞掉半碗稀饭。沐淳深吸一口气,真是饿急了。
这时才发现沐秋儿已捧着碗边吃边打瞌睡,干掉了一只卤猪蹄,又在吃第二只,眼皮一耷一耷都快坐不住了,还死握着猪蹄不放,天生的吃货呀。而总是“内敛”秀气的冬才,早已吃完张婆开的小灶,窝在二丫怀里呼呼大睡了,脸上还有泪痕,不知啥时候又哭过。
二丫见沐淳瞧过来,笑眯眯地对她说:“姑娘,以后我也有机会识字了。”
“那是当然。”沐淳凑过去跟她笑嘻嘻咬耳朵:“以后你跟着我赚大钱,帐本一定要会看。”
二丫用力点头,险些撞到沐淳额头,“姑娘,跟着你有肉吃。”
听到如此熟悉的一句话,沐淳差点把粥喷出来。
第78章 女儿又变了
顾季勋和田氏从进屋就如同顾伯勋何氏一样充当着背景,他俩还等着听沐淳的下文。今天的所见所闻可以说是大开了眼界, 谁能想到外甥女在家里简直到了一言九鼎的地步。
“淳儿, 得知你定亲后, 小舅就在州城给你寻了一匹极漂亮的料子,早说托人带回县里,就是没遇到回去的乡亲。吃完饭让小舅母拿给你瞧瞧, 是真的顶顶好看。”
沐淳颇为意外, 在印象中这位小舅舅虽有点酸腐气, 但人不坏,一直都是以顾元娘的附庸身份存在。没想到他还蛮有心的, 或许是因为沐家送了十两银子的原故。总之, 是个知道礼尚往来的。
田氏显得有些害羞:“相公别胡乱吹虚了, 淳儿什么好料子没见过。”小姑爷的身家早超过大姑爷了。
沐淳埋头吃完第一碗粥, 等张婆子盛第二碗,笑道:“不一样,自家舅舅送的我肯定喜欢。”
田氏心里一暖, 多懂事的孩子。同时也觉得怪异, 没咋感觉出对方是个孩子。一错眼看到旁边两个高高大大的侄子,心说他们才是孩子吧。
顾虎顾鲸两兄弟凑在一块儿聊了一晚上, 仔细听净是在商量五百两银子怎么花的事, 真不知这哥俩是心大还是心小。
“舅舅从大姨母家出来吧,我爹准备去州城同沈官人合伙开香胰子铺,若是舅舅有空,不如来搭把手。爹, 您看好吗?”沐淳说道。
沐二郎想了想,没直接回答,反倒问起旁的,“在水谷和洛县开分店的事情先要给沈家说一声,给王家兄弟提两成,不用跟沈家分帐了?”
沐淳也想了想:“爹,当初合作是因为沈家有铺子,如今王家也有铺子,为何还要跟沈家分?你难道不怕沈家多想?沈太太不像是白占人便宜的,要不爹爹去试着提一提,看她怎么说?”
沐二郎一滞,他女儿争眼说瞎话,黑话说成白话的能耐到底跟谁学的。沈家分五成是因沈家不但有铺子,还有身份和关系,王家只是有铺子。再则,沐家皂铺在外人看来,早就与沈家连成一体了。
“爹,王家的四万两银子不是只捐碧水一县,四县都要捐的哦。”
沐二郎一个激灵,这女儿当真属妖的不成?是啊,若是王家善名在外,谁敢前来造次?官家太太他不是个个都了解,但是大曾氏这样的还真是少见……沐二郎觉得曾家人是顶顶的好,莫要把人家想龌龊了才对。
“爹,一码归一码,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沐淳轻声跟爹爹嘀咕:“州城的生意只要沈家要继续合作,咱们仍照常不就行了?后面说不定咱家还有别的生意呢,总得培养些新的人手和关系,王家只是开始。您瞧瞧这次,我们出了事会牵上沈家,沈家若是有个好歹,咱们亦是。如果都是真心相待,最好的关系是守望相助,于双方都有所用,不管怎样咱们得先强大自身。”
沐二郎下意识握紧筷子……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他从哪里听来的?朴素,却大有深意。
顾杏娘极力凑近耳朵,当娘的都心细,听到这话下意识觉得今昨两日的女儿似是两个人,第二次有这种感觉了,五年前女儿在罗衣巷编出头花时是第一次。孩子的变化总是突如其来,今夜的所作所为以及孩子脸上焕发出的光彩,让她奇怪极了。
这真是我顾杏娘生的女儿?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几十岁的人了,怎地好多道理还没女儿清楚。顾杏娘暗底里埋怨一定是上天把她生太笨了,所以就补偿到女儿身上。这话她只会藏在心里,可不敢说出来让女儿得意。别的孩子要夸,她的孩子再夸就要上天了。
沐淳知道爹爹明白了,继续问顾季勋的事,没见小舅夫妻俩一直等着吗。
沐二郎收回心神:“只要小舅子不嫌弃,怎会不好。”
顾季勋赶紧表态道哪里会嫌弃,尔后又假作踌躇:“我没做过香胰子,也不懂帐务,极想来帮忙就是怕做不好坏了生意。这些年我在州城其实也没学到啥,只知打鞋底模。”
田氏倒是兴奋得不行,以后不说有香胰子可用,至少相公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事了,
“好说,你旁的不用管,只消做个掌柜就行。就在我这多住几日,白日里上铺子跟我学学,不难,很容易。”
“掌柜?”
沐二郎险些被小舅子夫妻的激动样儿吓笑:“嗯,掌柜。”
何氏欲言又止,奈何相公一派悠闲状地呵呵笑,完全不懂为自家着想为自家打算。叹口气,把话吞了回去,吃粥吧,这腌萝卜太好吃了,等会子问问是怎么弄的,她回去也学着弄一坛子,以后教给儿媳妇。然后何氏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虎郎的婚事上去了,乍然有了五百两银子,决定好好选几十亩上等水田,把宅子翻新,再给虎郎先挑一门体面又实惠的婚事。
顾伯勋嚷着“小姑爷怎地变秀气了,瞧这碗小的,换海碗来!”张婆子笑着忙不迭地给他送去一个吃面汤的大碗。
顾伯勋这才满意了,他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他有木匠手艺,也爱做木工,木活儿多就多赚点,少就少赚点,反正吃喝不愁。让他改行他真害怕变成麻烦事,一个不好现在的安生日子没了怎么办,是以他最坐得住。俗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他这行选得不错,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折腾。
沐二郎心带歉意,说今晚太寒酸,明日请大家上馆子,一人一条洛河鲫鱼,引得众人拍手欢呼。洛渡河里虽有名贵鱼稀有鱼,但当属鲫鱼最味美,临近年关价格又要比往日贵上一倍,大家都笑小姑爷要大出血了。
次日他们走进莫家酒肆时正巧被顾仲勋和顾元娘一家瞧见,顾仲勋身边只有两个儿子不见付氏,远处还有顾叔勋一家,顾蕊与亲爹继母隔着三个身位,像是亲戚家的孩子,不太像是一家人。
顾元娘冷眼道:“你们两兄弟好好瞧瞧,咱们这个家已经四分五裂了。”
贺金文道:“小舅是要造反吗?”不想回州城了是吧,又去巴结“新贵”了。
贺四郎眼神微闪,看了一眼娘子,二人同时沉默。
顾叔勋鄙夷地撇了撇嘴,如今他看谁都不顺眼,正待迈步就听大姐唤他,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去州城学幺弟做你的跟屁虫?我顾叔勋可没兴趣,别想打我五百两银子的主意!反正大姐你不是从沐家听来些消息,说坳山口王家要行善事,那我就决定继续进学,就不信一辈子都是个童生。
顾元娘见三弟不搭她话,以为他还把沐淳那小贱人的话当了真,叹口气怨毒地地瞅向贺四郎。
酒肆外的三姐弟的愁,与洒肆内三兄妹的喜形成鲜明对比。
顾元娘一众拐过弯租了牛车回顾家村,满当当的大小十个人挤一起,把匹老牛累得直喘气。赶车老汉喊着要加钱,贺四郎磨磨唧唧甩出十个铜板儿,得来老汉一个大白眼。顾仲勋莫名怒吼一声,又扔出十个,这才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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