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王家是老实人,得到这个讯息后先不是看笑话,而是同情。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好他们家风严谨,此类事情一概没有。
胡宅,魏聪林母子住在一进,隐约都听到对面有吵嚷声。正准备歇息的钱氏知儿子的房门开了,赶紧过去把魏聪林截住:“大晚上你干啥,沐家今天不知分到多少钱财正得意呢,你可不准去显眼。”
儿子至从看到京里下放的判决后成日的睡大觉,不哭也不闹,如同废人无异。今夜对门的声音竟让他愿意踏出门了,钱氏害怕儿子又犯了暴躁病,跑过去定是要吃亏。
“娘,你听,好像是在吵架,看看热闹也不行?”魏聪林寒声道。
“吵,打死几个人才好,都是不要脸的贱货,等着老天收吧。娘求你,速速进屋吧!睡不着做别的也行。”
沐家门前,顾仲勋没炸顾叔勋先炸,紧接着贺四郎也炸了。
沐淳郁闷又心累,打起精神见缝插针地对顾元娘道:“大姨母,外祖父办丧事那会子,我在顾家老宅的柴房外什么都听见了,您先是诈付氏,紧接着给她银子让其孝期里莫要和大姨父胡混,孝期完了怎么都可以,还问是您大方还是我大姨父大方,最后晚上你又跑到我娘面前来紧着打听我爹跟付氏是不是真的。今日三舅母和我大姨父多对视几眼,您就一直怪笑,你们这些长辈污糟得不像话,让我们晚辈如何敬?”她把水往浑了搅,顺便恶心一下唯恐天下不乱的小袁氏。其实要论上眼药,沐淳才是最狠又最拿手的那一个。
沐二郎和顾杏娘当场呆怔,不可致信。
顾伯勋与娘子何氏等人表情都极复杂,三年前沐淳才多点大,小孩子是编不出这种故事的。何氏拉了拉相公没拉动,转头把比她还高的两个儿子揪着耳朵拽进院。
母子三人身后传来小袁氏划破夜空的尖音:“小贱蹄子你瞎说什么,不怕遭雷劈!”
尔后又听到沐淳平淡的反驳:“不怕,通奸生女的才怕。”
还有沐二郎和顾杏娘护女心切的急呼:“嘴巴放干净些!”
何氏只恨不得捂上耳朵,她最厌的人不是付氏,而是顾仲勋,是那浑货非要把烂女人付氏再娶进门,搞得顾家几兄弟早早儿的分了家仍是鸡犬不宁。
当初分家就是她男人顾伯勋提出的,她夫妻俩在付氏刚一进门时,就发现那不是个好东西,几翻提醒顾老二都不听,真真就是个蠢货。
“全都给我住嘴!”顾叔勋眼睛赤红骇人,什么也顾不得了,拉着小袁氏就往巷子口奔。
小袁氏不想走,非逮着沐淳说清楚,这可由不得她。她嫁的相公是什么人,沐淳最是清楚。
顾蕊甜甜地跟众人道了个别,笑着离开。
顾元娘和贺四郎早在相互敌视,周遭的一切都没注意。妻怀疑夫又招惹了更鲜一些三弟媳,夫怀疑妻在小姨子一家面前给他添了脏水……
第76章 育婴堂
沐淳被众人的大眼盯着乖觉站立,一脸的无辜, 好似她并没做错什么。
这些人跟着来所为何, 特别是那曾发誓再不上沐家的顾叔勋, 他们不就是因为二丫伯父在堂上说要补偿顾家和沐家,分的一半家产不会独吞,大家都有好处么。王家人不敢接财, 却素不知招惹的是怎样的“对手”, 沐淳是真不愿劳心劳力为顾叔勋这类人作嫁衣。
倏尔一股凉风袭来, 沐淳灵活侧身,顾仲勋的巴掌已被沐二郎抓在手中。
两个男人旧仇新恨怒目相对, 寒星直冒。
还想打她?沐淳心中冷笑连连:“二舅, 难道您头上绿成一片还是外甥女的错不成?难道人不说, 您的帽子就不是绿的么?在外甥女看来, 二舅的头巾跟北城龟公们一样。二舅,要不您仔细看看我海表哥和勇表哥到底像谁,是不是和村里某人长得像?二舅您的拳头用错地方了, 您应该狠狠打自己两巴掌才对!”
沐二郎顾杏娘身子同时僵硬, 这些年二人就付氏的偷人习性有共识,都希望顾仲勋能有醒悟那一天。要他醒悟就得斩钉截铁釜底抽薪断了他的侥幸, 给他呈上血淋淋的真相!但是这话不该由女儿说出来……
可又由谁说出来好呢?又有谁愿意呢?沐淳脑仁儿又疼又疲惫, 她爹娘开口是适得其反居心不良,顾伯勋显然魄力不够,顾叔勋?根本不可能!顾元娘自扫门前雪,最小的顾季勋又不敢去管……只能她来了, 她这几个月背了不少名声,算是恰到好处吧。
顾仲勋手不得动弹,死丫头的利嘴吐出的每个字都让他恨不得杀人。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两个儿子,凶狠的神情里立时夹杂着难以言表的惊愕意味。
“住手!”顾伯勋一帮手,顾仲勋被两人一制再无还击之力。
“不活了,呜……不活了……”付氏摇着大胸狂跑。
“你两个愣着干啥!”顾仲勋左右开弓各给两个儿子一巴掌,大晚上的,他哪里放心付氏一个人,还有好多话要认真仔细地问她,窝了一肚子火跟着追去。
此时,沐淳家的院门前只剩下顾元娘顾伯勋和状况外的顾季勋,共三家人,还好顾老娘经不起颠簸没有赶回来,要不然该多心碎。
远远的,顾海和顾勇怨毒的眼神还紧琐着沐淳。沐淳却眼神木然地直视前方,顾家这一大包脓疮迟早得戳破了,反正她上辈子就是做惯恶人的。今夜下手如此重,顾二郎若还解决不了,那她就真没办法了,也许顾仲勋的构造和别的人类不同吧,毕竟奇葩不只出现在故事小说中。
顾二郎在巷子口就追上了付氏,因着县城酉时末就关了城门,这个时辰顾二郎和顾三郎都回不了村,最后他们皆就近寻到一间客栈,不可避免地在客栈里遇上了。
付氏还没站稳就迎来一只碗,碗直直砸在她的胸口上,打得她的胸脯弹跳了两下,那碗落地摔碎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在付氏耳边如同丧钟敲响。捂痛一瞧,原来是早到的小袁氏动的手。
下一瞬,小袁氏就挨了顾叔勋一巴掌,不管大哭大喊的小女儿,他像今日的衙役拖姚远一样,将小袁氏拖进了开好的客房。
而顾蕊冷冷一笑,到门口去抱腿坐下,同父异母的妹妹哭,她也直接给了一巴掌,打得甚是畅快。
“再哭,我把你悄悄儿卖掉!”
顾叔勋的小女儿两岁多一点,听得懂这话,但她可不怕,在家里她娘想打姐姐就打姐姐,她也打,还抓过姐姐的脸。骂道:“你是贱人生的,爹爹要卖你,卖你卖你!”
顾蕊两只眼睛恶毒瞪着顾婷,顾婷丝毫不怕,一边打门还一边要来抓驵姐,甚是凶悍。
店小儿摸摸头看看这家又看看那家,警惕道:“要干仗去外边,毁坏物什三倍赔偿,那碗十文钱,谁赔?”
“爹,换一家吧。”顾海今年十五,早在说亲,偏他眼光高,媒人说的一个也看不上,别的不谈至少要比得上他娘,那些姑娘太土了,衣着都不及她娘。原以为这次能从王家争产案中为二房捞个铺面,挣着钱后也好谈个家世和模样顶顶好的娘子,看情形是成空了,二房最最心碎的估计是他。
由此可见,就算顾家两年前领了官府一笔抚恤不用退还,今日各房,包括出嫁女在内都分了五百两现银在兜里,但相比起王百万家的铺面和产业,连顾海都不把五百两银子放在眼里更不消说其他人。问题是,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拿到人家的铺面?沐淳都没敢如此想当然。
人心不足,真能蛇吞象。
梧桐巷,因着大晚上闹久了着实不好,顾元娘和贺四郎进院后极有默契地忽略掉付氏那桩桩淫秽事。
二丫家先前不知道沐家与顾家的复杂关系还好,知道了想法就不同了,所以并没有开口履行衙门里的承诺,沐家大娘子显然不喜欢这位大姨母。
可是怎么处理这笔财产王家人也犯难,他们太昌王氏至祖上就没做过买卖,如今这一代更是两眼一抹黑,判下来的生意完全不会操持,若是败光了徒惹世人笑话,如同捏了个烫手山芋在手中一般。
退一万步,徜若通通卖掉换成银子,他们并非不想这样做,就是担心更惹议论。毕竟这些钱一分一毫都不是他们赚来的,他们虽不是正气凛然之辈,好歹还余有几分风骨在。悄悄的得个几百两银子改善生活可以,风口浪尖上白得大便宜心就虚了。
顾元娘一肚子火窝着等回家跟贺四郎算,眼下要紧的大事是铺子,别的都不重要。她早在从衙门回来的路上就跟幺弟顾季勋商量好了,如果得了王家的铺子一并交给她做,幺弟坐等收钱就行。
沐淳去了灶房,二丫紧随其后,二丫爹王二郎碰了碰娘子,邹氏和大嫂许氏立即也闷头进去帮忙了。
“张婆,今晚随便做点就行。”沐淳道。
邹氏许氏也附和:“对,随便弄点,都不是外人。”
张婆子点头,“估计东家和太太都没胃口,熬一锅粥配酱菜吃,爽口。二姑娘和小郎我准备有肉粥,还有三只卤猪蹄,大娘子二娘子二丫一人一根,小郎的牙啃不动。”
张婆子算不得会来事的人,但人也不愚,眨眼间心里就有数,不再把二丫看成是沐家的帮佣。
邹氏不好意思:“哪能这样,张婶你不能惯她,咱本就是穷苦命,没得把她养娇了。若是没有大姑娘,哪有咱家以后的好日子。”
说啊说的又想起了她的小姑子王秀,眼泪滚出,一滴一滴的竟停不下了。大嫂许氏模样甚是苍老,哭起来更令人心酸,许氏比弟媳早进门,王秀可以说是她一手从两岁带到五岁的,感情又是不同。
沐淳这个始作俑者一脸无奈,换得是另一家王姓或许她当初还不敢下手,可是这良善之家感情也忒丰富了些。
正屋里沐二郎和王家兄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顾杏娘只顾拉着顾季勋的新妇田氏问东问西,顾元娘和贺四郎便唯有静坐忍耐了。
这时,屋外突然亮起亮光,有人在一声一声打门,喊着:“坳山口王家是否在屋里?”
“谁?”沐二郎很诧异,这么晚了谁会来,找的还是王家人。
进来的是个七旬老太,麻布粗裙打着两个补丁,抹额上面满是油渍,牙齿掉光,走路蹒跚,扶着她的是两个面黄饥瘦的小童。
老婆婆眯着眼睛用力往前凑,拱头四处瞧,口齿还算清楚:“坳山口王家,过继女儿给王百万的那家,可在这里?老身刚从县衙过来,公人说来了这里,可来了?”
“您老是?”沐二郎帮王家兄弟问。
“老身是东城育婴堂的主事,你们唤我一声江婆子就成。”
顾杏娘急道:“先让老婆婆坐下说。”一把年纪大晚上赶路,老骨头怎么经得起。
沐二郎仍抱有戒心:“江婆婆,您老要找的人在,随我来。”示意娘子去灶房把邹氏许氏一并叫来,他想把人带到暂作书房用的偏厢去。
江婆婆看了看一屋子的人,却不迈腿,“就在这里说吧,老婆子走路累。”
来者不善啊!刚刚赶来看到这一幕的沐淳心道。
“坳山口王家,你们家有个妹妹过继给了王震,还有文书为凭?是么?”江婆子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毫不掩饰口中的讽刺意味。
什么意思?一屋子人都搞不懂状况。
江婆子坐下,伸了伸腿,神秘地说道:“巧了,王震二十年前也在老身的育婴堂收养了一个女娃,秀娘,秀娘这名还是老身给取的。”
来了,正主来了!沐淳不惊异,只是有点生气,争产案事前事后,还有外祖父的死,闹得满城风雨,那时她这个清楚王家女儿是收养来的正主不站出来,现在跑出来了。
江婆子没理众人,兀自说道:“那文书衙门不给老身看,但老身很想看看,你们能帮帮忙不?”
沐淳能想到的,沐二郎自然也想到了,女儿谋算的整件事他知晓且参与了,听此勃然大怒:“江婆,我等晚辈敬你年长又行的是善业,给你几分脸面,你莫登鼻子上脸净说些云里雾里的话。”
云里雾里,说得好,江婆子闻言合上眼皮,神色哀凄。
第77章 皆大“欢喜”
云里雾里,说得好, 江婆子闻言合上眼皮, 神色哀凄。
她今日的确是奔着威胁的目的前来, 可惜威胁太无力,育婴堂人手少得可怜,知晓王震收养之事的就她一人, 仅凭她一张嘴无甚份量。育婴堂送孩子出去向来是去官府处留凭证, 官府的烧了, 哪来的证据呢,王震手中留的那一份连王赘婿都不知道, 肯定是早就毁掉了。
如今, 她想学坳山口王家弄张假的都不行。最后只会背上眼红讹诈的名声晚节不保, 她的声誉一旦坏掉, 以后育婴堂的日子只怕是愈发艰难了。
“老身也不想。”江婆子抚着脏得看不见颜色的抹额:“老身也知此番作为有碍体面,但老身还是来了。”
顾杏娘端来一杯茶,她见不得这样的老人家, 总会脑补人家很可怜。身份不好的才会去育婴堂做工, 不是丧父丧子就是背有克夫名声的妇人,都不容易啊:“江婆喝点热茶, 喝了身子暖。”
江婆子努力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顾杏娘, 唉声道:“你是个好人,你父亲也是个好人,但我不能为了他一个人让育婴堂里几十个孩子饿死啊,对不住了。”
沐淳受到江婆子的情绪感染, 倏尔鼻头一酸,无父无母的孩子成长有多艰难,她最能体会。大概明白了,难道育婴堂一向是紫源坊王家接济的,王季远接手后为着名声也没有撤掉这笔银子?江婆子不敢站出来的原因是害怕王季远报复,更害怕当年王震的家产判给族叔后育婴堂没了活路?
果然,江婆子接下来的几句解释证实了沐淳的猜测没错。
此刻,懂的自然懂了,不懂的仍是不懂。王二郎是懂的那一个:“老人家的意思是,王家小姐不是我家妹妹?”
江婆子瘪嘴笑笑:“是不是难道你们家自己心里不清楚?”
王二郎兄弟俩面面相觑,无助地望向沐二郎,又转过头看沐淳,越发觉得揣在身上的银票和房契烙手,神色比刚拿到判决后还显焦急。
沐淳沉思片刻,问道:“两位伯伯不会拒绝行善事吧?”
兄弟俩忙道怎会拒绝,他们也是穷苦人,最是知道穷苦人的日子艰难。江婆子眼神亮了亮,并没有吱声。
沐淳朝兄弟俩点了点头,“那侄女就越俎代庖斗胆建议了……”她建议王家兄弟帮育婴堂重建,以后也拿出四个铺面的租金供养育婴堂里的孩子。问江婆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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