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淳仿佛没看见人家僵硬的神色,撩开袖子,在纸上认认真真写上,单价:十两。
杜氏倒吸一口凉气:“沐娘子,这是几支的价?”
苏大娘子的注意力在沐淳的字上,愈发嫉妒到骨子里。
“一支啊,单价嘛。”沐淳抬眼微笑,颇为善解人意地询问:“苏太太可是觉着贵了?”
忙换了一张纸,一边极真心地埋怨自己不该自作主张,说那是专供宫里和京华街刘府张府等朝廷大员的特品,一边在纸上重新写上,单价:五钱。
杜氏眼珠子一胀,险些咬碎银牙,至从进了京,她还从未被人当面嘲讽当面埋汰过。苏大娘子小脸煞白,任谁被人指着鼻子骂出身不够,都得给怒背过气去。
沐淳写完好整以暇地等着杜氏,瞧你母女俩这急眼的样子,如何,被人挖苦的滋味不好受吧,下回可不可以学乖些?
苏大娘子这时再不明白人家是在以牙还牙就是个真蠢的,奈何戏唱了一半,已经不下了台了,没谁愿意前功尽弃。
第135章 信任
苏太太顿了又顿,强压下胃里的不适, 总算说出话来:“沐娘子, 苏府就一四品闲官, 哪能跟刘统领张侍郎府上比。况且檀菲新铺开张货也吃紧,咱们是老相识,就不搁你这儿添乱了, 五两银子的给咱家来一季。”小贱人, 你赢了, 我给你迫得妥协,总该收手了吧!
沐淳作为难状:“苏太太只订一季, 恐怕要排在很后面了。”
杜氏道:“无妨, 老相识嘛, 你先紧着别家, 我是很好说话的。”
“那行,苏府行事还真是深明大义。”沐淳见好就收,顺便又怼了一句过去。
苏大娘子几次想站起, 都被苏太太的眼神制止了, 这一趟回去,怕是好几日都缓不过劲。
“苏太太, 一季三月, 一月贵府需要使上十七支,算下来则是五十一,一共二百五十五两银子,老相识定是要抹零头, 算贵府二百五吧。”
“噗——”圆子赶紧捂嘴低头吞笑,前面的机锋她不甚懂,就只懂这个,真是忍不住了。
听到十七的时候,杜氏心下还在震惊对方竟连苏家好几口人都摸过,待听得二百五,终于找到了由头,唰地站起,怒不可遏。
“啊对不住了,苏太太您瞧我,光顾着给贵府省银子,竟忘记这忌讳了,要不添一支,二百六十两整得了。您看?”
“苏太太,您可是生气了?那这皓齿膏……”
“要!”苏太太揪了一把女儿,仿佛揪了一把自己,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怎甘心缺了这一步!呼出一口浊气,道:“订金是多少?”
沐淳朝青书一点头,青书便上前说道:“回太太,咱们铺子不收订金,只收全款,若是太太后悔不想要了,这钱是不会退的。”
沐淳补充道:“苏太太,您可想好了?”
“区区二百六十两,有甚多想的。”杜氏高声唤道:“刘妈妈,即刻拿银票来!”虽是受了气,好歹比预想的好,总算是成了檀菲的“顾客”。不接刁客,既是接了苏府生意,那苏府便不在刁客之列。
沐淳收了钱,把盖了戳的单子交给杜氏,没有给出送货的具体日期,将人给打发走了。走前,杜氏也没有提对联的事。
沐淳从货架顶上拿起尹子禾写的那对联,看了看又想了想,然后带着圆子青书回到曾家小院。
曾氏今日上麻柳小街买菜也听到了苏府的事,一面忧心冲冲等着沐淳,怕她有个好歹;一面让人带信去太学把禾郎唤回来。
“伯娘,您的禾郎长大了,不知他使了什么心眼,苏家今日……”
曾氏听完抚掌:“你那日在山上讲到这苏家养的两个小娘子,我心里就埋着火,没想到她们自个儿送上门来给我儿媳打脸。”换得是个懦弱的儿媳妇,说不定早就吓软了,哪还能跟人家针锋相对。所以,这娘子强势,也有强势的好处。
曾氏越想越欣慰,又道:“你呀,随了你爹娘的优点,缺点丝丝儿都没捡着。”
沐淳摸摸鼻子,只得点头。
婆媳俩一边用膳一边分析,仍是没懂尹子禾的用意,沐淳本还是认为他在借机报嘴仇,但平公公的话又让她多想了一层。曾氏呢,就腹黑一些,猜测是不是皇后不喜苏家,是慧慈师太让禾郎下手的?
沐淳大笑,但还是给婆婆竖了个大拇指,说她的想法极有可能。
婆媳娘就这样东拉西扯忙明天的事,太阳下山前,鲍旺领了六个青头小子来见工。这事曾氏比儿媳好出面又有经验,便让她忙话去了。沐淳就趁天没黑去了一趟牙行,打听宅子的事。京华街那公主府,先不说何年何月能竣工,就算尹子禾将来要搬进去,也不关沐家的事,这是给冬才买的。
燕京城的宅子,当真是寸土寸金,光看这一小片区域就有两家牙行便可窥知一二,房产买卖比起康西可是热闹到哪去了。下到三四百上到三四万甚至上十万的都有,沐淳也不想要多奢侈,只要一个三进,有井有树,有里外两方院子的就成。这样的宅子,看了两家牙行的报价都没低过六千两,她瞧得上眼的全是一万起。
更有,居然每年要上交的口赋治赋等杂税是按地段和宅子面积来的,朝廷卯足了劲的缩小贫富羞距。可是却适得其反,好比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百年下来,燕京城潜移默化地分成了经纬分明的上九流与下九流。这种社会形态,好像古今中外都亘古不变……
所以沐淳属实不想住到远离政治中心的边缘地带,特别是倚着城门的那几处,便宜是便宜,但是不安生呐。不说小蟊贼和娼馆多,万一哪天又有谁造反打仗什么的,岂不成了首当其冲挨揍的吗。作为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很难在冷兵器时代找到安全感。
今天,沐淳主仆三人再次败兴,挑了一个模样儿机灵的牙人送去不多不少五两银子,着他多上心,只要有合适的一定会买,到时少不了他的佣金。那牙人也爽快,拍胸口保证放在心上。
然后三人匆匆往回赶。
“这么晚你们做什么去了?”一身皂色长袍的尹子禾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神色焦急,还残留着担心。一是担心小娘子的安危,二是担心小娘子发现有龙禁尉在她身边。操心呐。
“看宅子。”沐淳先上前帮他理了理歪掉的袍襟,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正好,有事问你。”你横什么呀,五六月的天气,白日本就长。
“先用膳。”尹子禾顺势牵起她进屋,小黑非要夹在二人中间来回窜,稍不留神就得踩着它。尹子禾懊恼至极,多希望这忒没眼色的狗能通通人性,每次他一近小娘子的身,它连啃着的骨头都能扔掉跑过来凑热闹,专往中间挤。
净完手沐淳上桌,在娘家就养成了一边进食一边聊事的习惯,刚一开口,尹子禾就投来一眼:“能好好用膳吗?”
沐淳一噎,没好气地瞪过去,道:“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掉庙?你既是回来了,就迟早得交待。”
尹子禾呛了一口,兀自优雅地继续把这餐晚膳用完。
饭吃好,曾氏让两个丫头下去,煮上茶,严阵以待看着儿子。
“娘,儿子这是奔的前程,也是照师太的意思探路。”
“探什么路?”
还能探什么,当然是况家,尹子禾代表的是曾家,曾家要出头,就看况家怎么下手了。今日下午就算没有曾氏带话让他回家,他也是要回来。得了皇帝御口表彰,想回来报喜。可惜走到门口,硬是憋住了喜意。
尹子禾拣能讲的与娘说了说,曾氏想深问,偏不知问什么。好比心中有山何美景,却无法用口诉诸出来。这时,已经夜深了。
沐淳没发表看法,起身去沐浴。洗完出来,尹子禾又在门口。小黑给关在了它的狗窝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翻出来只好认输,罢了,狗爷今日休沐。
“怎么了?”沐淳问道。
“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
“怪我心思奸诈踩人上位,怪我心机深沉。”
“不会。”沐淳摇头,心说你这算什么奸诈,不过你临场反应能力也是够好,信手一来就能筹划到那么远去,心机是蛮深的。说道:“下回你能不能事先告诉我?”
“淳娘,这回只是件小事我都没讲,下回更不能了。我早说过要给你舒心的日子过,不愿让你掺和起来。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一旦让你知道,那便成了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不想这样。只希望你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旁的都不准操心。淳娘,以后你得试着全心信任我,就如我信任你一样。”
信任两个字,他刻意咬重了说。沐淳欲言又止,最后她沉默了,一时不知说什么。
“来,我陪你回房。”
外面响起梆子声,已是亥时正,沐淳一坐到炕角就感觉发困。洗完澡头发湿湿的,如瀑布一般垂在胸前两侧,被热气熏红的脸还没恢复,瓷一般的小下巴微微翘起,脑子里不知在琢磨什么,懒懒的抄起根巾子拭头发。
尹子禾走到身后去帮她,偶尔手指总是碰到她的脖子,沐淳发痒,想抢回来已是不能。
“淳娘,我看了沐叔的来信,道士说你此生无后,我听来好笑,世上再也没有比我家娘子更健康的人了,怎么可能无后。”
尹子禾说完这话接下来就想借机与心头肉厮磨一翻,成日身边相处的都是些有红袖添香在侧的士家子,他已知人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家里又摆着这么一个美娇娘,着实难忍耐。
哪知沐淳听了大惊:“你确定,道士有说我无后?”
尹子禾浑身一僵,想掩饰已是来不及,只得说道:“是大姨母。”原以为她知道,现在狠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无后吗?沐淳目光涣散开,沐春儿好像是真没怀过孩子,她本以为是原主营养不够太过操劳,那畜生又是个无节制的,只知糟蹋。现在看来……
怎么会没有孩子呢?她好不甘心啊,难道真不是沐春儿嫁去魏家后熬坏了身子的缘故吗?沐淳是打算这辈子要把女人该经历的都经一回,真的很想生两个小包子,一儿一女。
“淳娘……”
沐淳抢话:“禾郎,有没有办法帮我弄个太医出来,我要体检。”
“提捡?”
“就,就是把平安脉,最好选位擅千金科的老太医,好好给我把一把。”
尹子禾大松一口气,这才是他的淳娘,方才就怕她心情又郁郁,笑道:“淳娘又自作聪明了,宫里哪个太医不擅长千金科?”
说着把巾子扔掉,将她整个头从抱住,后脑勺紧贴自己胸口,坏笑道:“这样干得快些。”
第136章 未雨绸缪
沐淳腹背受敌,脚落不到地身子又无法转过去, 旋即两只手就被他从后面牢牢抓住, 更加动弹不得。尹子禾用他热呼呼的胸口使劲给她拭头发, 沐淳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定是个鸡窝炸子头,汗都给她整出来了。
“别闹了,你还真是……”“我头发搅乱了。”“住手, 嘶——”
尹子禾令不丁把脸埋进她脖子, 沐淳浑身都痒得不行。气得大骂皮猴儿, 明日一早就给我滚回太学去!这厮,一定有双面人格。
尹子禾嗅到小娘子身上的馨香险些没忍住咬一口, 赶紧放开她, 解下自己的外袍认认真真地娘子拭起湿头发来。
“以后太晚别洗头, 乖, 早些睡吧,明天晚些起,左右青书和圆子两个已经上手了, 再说不还有鲍旺在, 怎就不知道少操些心。”
尹子禾走了足有半刻钟,沐淳才平静下来, 圆子和青书在门外探头探脑, 怪模怪样地坏笑。换得平常,她一定得把二人逮过来教训一通,今日心情不好,满脑子想着, 我莫不真是不孕不育的体质吧?上哪找地儿做试管婴儿去,如果上天就是要她某种东西求而不得,那……就太特么坑人了!
开张第三日,事隔两个月,沐淳迎来了杨皇后的第二件赏赐。一盒子拇指大的珍珠,共有十二颗。
送珍珠来的女官沐淳不认识,若是平公公,说不定她会开口求皇后赏太医一用,毕竟公公可是收了她五十两银子的,嘴甜的孩子有糖吃。
琳女官待她接赏后,笑道:“咱们娘娘就是会选东西,沐娘子拿这珠子打副头面最是相衬。”
看来不打头面是不行了,沐淳欣然接受她的建议,照例递上五十两银票,琳女官却是拒得极干脆,神色淡淡。
沐淳刹时明白,这位女官是与她见外,皇后身边服侍的果然不同,接银子是要看人的。
送过皇差,曾氏恰好从后院进来,沐淳开心地跟她分享,并言明一人一半。笑话婆婆的闺名就是珍珠啊,婆媳俩用一样的饰品,让人家羡慕去。
曾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认为曾家的好日子真要来了。
开业三天,沐淳忍不住盘了个帐,光是现银进帐就有四百九十两,刨开苏家那二百六,总计二百三,平均每天七十两。若是有货,至少还得往上加三倍,燕京城百姓的购买力果真相当惊人。这都没算大户府上的订货银子,出货回笼资金后估计一个月能到五千。刨掉人工、本金、店租、以及市赋,至少三千两纯利。
沐淳觉得自己离腰缠万贯的日子不远了,下个月,会更多!
从这里便可以发现,沐淳让青书讲订货银子只收全款的规矩,纯属扯淡。青书这丫头,也是学坏了。
慧慈师太听说沐淳想让她唤一个太医去诊脉,又浮起惯常的冷笑。不过,思到那丫头的命数跟性子截然不同,她也起了兴致。随即派出一名龙禁尉进宫,与杨皇后打个商量。
杨皇后和平公公就纳闷了,昨日沐氏还活蹦乱跳的,今儿个怎就病了?龙禁尉丁十三回道:“师太说是给沐氏把平安脉。”
杨皇后:“慧慈是上心了不成?想让那丫头长命百岁?”
平公公顺势凑趣:“慧慈师太和娘娘一样,权当这是行善哩。奴婢也喜欢那丫头,若是早早的没了,着实有些可惜。”
杨皇后嗔道:“你喜欢的人多了,也罢,让林院首亲自去一趟。”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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