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待要等王爷巡查大营完毕, 才腾得出手来做这事,许是明年了。”
“下官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这二人好像短短几句话,就决定了京城某女子的命运。
李钟回去向宁王禀告这事, 宁王颇为不解, 难道他还差这么个小虾米用不成?李钟却道,魏聪林一满十五就进了正军大营, 三日后考教完毕即是百夫长, 半年之后,还有再升的可能。以现今的势态,宁王正是缺此种敢打敢拼且赤胆忠心的少年人。
“王爷,不可小觑脚底下的小人物, 蚁多可啃象啊。”
宁王摸摸自己忠厚的脸,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一个女人嘛,少玩一个便是。
这些话再次一字不漏传进某亲兵的耳朵,这亲兵正是丁五。丁五身姿笔直,立在宁王身侧,如同雕塑。他是因宁王西巡督军急增人手,才从外围抽掉到了近前,有四年的潜伏资历,早就被一同当成了心腹使用。
丁五原以为师太派丁十一和十二护沐氏是大材小用,需得着两个人吗?但这次进西两翻听得宁王的言词,他再不敢怀疑上面的决策。沐氏死,曾少爷必疯……
接连半个月,魏聪林都没做那梦,心里却极欢喜,认为梦中情景就要成真了。
宁王离开康西大营赶往榕州,他也到了假,已经两季没有回家,决定回一趟碧水。
钱氏还是老样子,药不离口,隔天长吁短痛,叫着要吃补品。谁让她儿子现在军饷多了两倍,还花钱给她买了个小丫头伺候,她就知道自个儿是老太君的命。
“大嫂,聪郎回来了。”
钱氏喜道:“可算回来了,那没心肝的,上回就不归家,给我担心得几月没睡好觉。”这姑子,今日专程进来知会她,换得儿子还在预备营,我这大嫂哪有这份体面。
魏氏直撇嘴角,睡不好觉?可我也没见你少吃少喝少穿呀,夏季的新衣,你做了三身。别以为我不知你偷偷叫那小蹄子上沐家媚栖阁买了料子。
小蹄子,就是魏聪林给钱氏买的婢女,今年刚十四岁,名唤蓉儿,模样儿有两成肖了原先对门沐家大娘子,长得人如其名,跟芙蓉花一个样,俏得很,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大价钱。魏氏口里不干不净,则是因为蓉儿刚一买来就爬上了侄子的床,骂人家不知是打哪来的骚骨头,身子都没张开就学会勾引男人。
“娘,表哥回来了,在哪呢?”胡红桃随口问道,神色不屑。
“刚骑马路过,跟门房道了声,说是要先去见会宾楼见萧三郎。”
“哦。”胡红桃走了。
钱氏道:“桃娘这孩子怎么了,都是在说亲的人了,怎地还没个该有的样子。”
魏氏懒得搭话,心说,我原就看不上你家聪郎,谁知他还不愿娶桃娘。唉,桃娘那死丫头着实丢人显眼,竟还跑去问人家,平白怄一身气回来,你还想要她对你好脸色不成?
胡红桃回了屋,又拿出那个小人,倚在榻上使劲戳。小人身上写着魏聪林的生辰八字,恨不得他断手断脚五马分尸。得知他进了大营,胡红桃天天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姓魏的回不来,可能是心不诚,人还是回来了。
一个小姑娘,在没被熏陶三从四德之前,谁不想心上人只爱慕自己一个。表哥真正要了她的身子,她痛得要死,又是担心害怕又是甜甜蜜蜜,还没缓过心情,不到两天,他又把蓉儿那贱蹄子睡了,怎叫胡红桃不火大。
结果,要了却说他配不上她,说她本该配更好的。胡红桃一想当日这话心里就像吞下了一斤钉子,绞得五脏六腑都要痛穿。
“你不配娶我,难道配娶蓉儿那贱货!”胡红桃用力扯掉小人的左腿,咬牙切齿。
魏聪林喝得醉熏熏的回来时,钱氏还撑着没睡在等他。
“娘,儿子回来了。”
“这是又喝酒了?就不能少喝些,蓉儿,赶紧倒茶,还傻站着!”
蓉儿哆哆嗦嗦走去倒水,躲着魏聪林的眼睛。
魏聪林特别喜欢看她的侧颜,蓉儿给这一看,水都抖泼了出去,吓得快哭了。
“行了行了放下,煮醒酒汤去。”钱氏闲蓉儿笨手笨脚慢腾腾。
蓉儿如获大赦,含胸低头窜了出去。
钱氏拉着儿子左看右看,发现左臂有条箭伤,心疼慌了……
母子俩没聊几句,魏聪林就说困了,钱氏忙让儿子去休息。哪知他这儿子出了房就转道灶房,将煮醒酒汤的蓉儿堵在门口。
“少,爷……”
“表小姐没有为难你吧?”
蓉儿直摇头,额上的汗珠子顺着下巴流,有一滴刚好溅进碗里……两只手捧住碗,那碗都不听使唤直乱晃:“喝,喝汤。”
“端到我房里去。”魏聪林双眼迷朦,添了添舌头,这是他色性大发前的征兆。
蓉儿只到他胸口,抬半头看路,印入眼帘的就是魏聪林黑色短褐下黝黑的皮肤,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犹如枯叶在寒风中瑟瑟。
六月的天,她冷汗不止。
“咣当——”汤碗终于抖落碎了一地,下一刻,她就被魏聪林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她不敢叫也不敢哭,若是惹恼了这人,只会受更多的苦,钱氏又会饿她三日,她饿怕了,牙关咬得更紧……
而此时,对面的沐兰娘和刘四郎才忙完刚刚歇下。
“淳儿明年就要出嫁了,二哥一家都得进京,我也想去,就是咱这里离不开我。”沐兰娘拿着蒲扇煽风消热,对相公说道。
刘四郎笑:“你去又帮不上什么忙,咱这儿有啥好忙的,坊里铺里都是二哥用老了的人,王家那边还时常照应,顾大哥夫妻俩都比你要紧。你想去,大可跟着一起,少了你沐屠夫,合着他们还要吃带毛猪?”
沐兰娘一蒲扇打过去,“二哥让我上榕州我都没去,不就是怕你拿不定大主意嘛。”
刘四郎挨了打,不敢再犟嘴,只在心里嘟哝,哪有什么大主意需得着我们拿。
“四郎,咱这添箱不能少了,沐家头一个出嫁的女儿,又是淳儿,怎么着也得把面子做足。”
“这是自然,你说了算。不过得跟顾大哥商量商量,她是舅舅,添箱银子不能越过了他去。”
沐兰娘点头,又想起一事:“对面黑心肝那家买来的小丫头着实可怜,听说就没吃过一顿饱饭,魏氏成天指桑骂愧,怕是已经被魏家儿子糟蹋了。有一回我早上出门,发现小丫头不对劲,往日扫街多利索,那日挥一扫帚停一下,挥一扫帚停一下,好似不敢迈腿。问她哪里不舒服,她红着眼睛摇头,我忙着上铺子也懒得管。谁知第二日,她还是这样,直到魏家那小畜生回了营她才恢复正常。”
沐兰娘越说越来气,啐道:“那种人家当初竟还想跟我二哥结亲,我呸他全家满脸口水!狗杂碎!”骂完愈发感觉热,蒲扇使得呼呼响。
刘四郎一想就不忍:“那丫头有几分像我们家芸儿,跟淳儿也有两分像,要不……”要不找机会买回来,去伺候老丈人和丈母娘?
沐兰娘道:“救得了一个还能救得了二个?钱氏眼里只有钱,她可真是选好了人家才投的胎,姓对了。咱们多花几倍银子是能把丫头买出来,但人家转头就能再买一个回去。要我说,那黑心母子活该一辈子受穷,这种烂心肠的人只有穷得叮当响才能少祸祸人,偏她儿子又有出息,瞎眼的老天爷!”
不知怎的,沐兰娘就是看那母子俩不顺眼,活似上辈子的仇人。
“唉!”刘四郎叹口气,劝慰娘子:“天下惨事多啊,咱们做到问心无愧吧。既是遇上了,便伸伸手,谁叫咱也是有女儿的人,权当给儿女积德。”刘家女儿美芸比蓉儿小不了几岁,刘四郎凡事都爱以心度心。
七月流火,眨眼中秋已过。
沐二郎今年最后一次回碧水巡视产业,得知东家要嫁女儿,各个管事都包了礼来送。他谢过收了礼,紧接着又每家回了一个红封过去,弄得大家伙怪不好意思的。
沐二郎还笑道明年从京城回来,大娘子一定也有红封派给大家,可别偷懒啊。众人忙说怎会呢,工坊里产出多他们的工钱就多,恨不得多做些。
几翻通信,沐二郎和沐淳把来年的计划拟定得七七八八,这回来碧水他打算挑三个愿意背井离乡的管事上京。江枫进沐家做事满一年,办事沉重稳妥颇有长进,沐二郎早前就极欣赏他,便问他的意见。
“进京?”少年满脸惊喜,重重点头:“愿意愿意,跟能大娘子学本事,是小子的福份,一定不让东家失望。”
沐二郎捶他一拳,笑:“不知谦虚!”
下晌邱神针父子听得沐二郎忙完回到了梧桐巷的老宅子,当即就来拜访。父子俩讲话大大咧咧。言说他们上月就得知大娘子明年出阁,便忙赶着织嫁衣,半月前就做好了,花样儿还是邱神针亲自描的,绝对挑不出错来。拿到京里去,只消大娘子拔弄几针就成。
一看到火红夺目的嫁衣,久不见大女儿的沐二郎登时湿了眼,又是想念又是舍不得,心下酸涩。
第139章 变天
康德十九年秋,圣上龙体欠安, 齐王代朝理事。十九年冬月十一, 皇帝精力不济, 传位五皇子齐王,荣升太上皇。
消息传到西部边陲,宁王康铄刚刚才巡完第一遍军, 重新回到康西大营,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宁王闻此噩耗呆若木鸡, 尔后气血倒流晕死过去。
碧水萧老夫人捶胸顿足,圣上早就偏心齐王啊, 宁王被遣出京时, 她就知道绝非好事。如萧老夫人一般的事后诸葛亮不胜枚举, 宁王一派还没怎么摆好阵形大显神通, 戏就已然落幕。一个个不着痕迹、又极有默契地疏远宁王,该抹的抹,该撇的要撇清。
大统已定, 已经出局的宁王想再翻身, 唯有:反!
反,拿什么反?就算他拿下西部三路, 也还有二十一路听命于新皇。宁王之前拟定先收拢这三路的计划, 在现今看来着实可笑。
紧接着,还未正式举行登基大典的新皇,就给宁王赐下了封地,正是康西天江以南三百里, 与他现在所处的康西大营隔江相望,紧邻越潭国北部。
“要本王即刻启程?”刚刚醒过来的宁王,在接到第二个噩耗失声大叫。
“好好好!好啊!”宁王起说了三个好:“想来本王早在这父子俩的算计之中,哈哈哈……老不死的狗皇帝,他一直在骗我。”
“宁王,时下正是需冷静的时候。”李钟大声提醒。
“冷静?”宁王横眉怒对:“枉我母妃算了一辈子,结果还是没算过那儿心狗肺的老东西,他把我母子俩耍得团团转,从未正眼瞧过我,更未真心待过母妃,全是利用!利用!早知有今天,当初母妃就不应该千辛万苦寻方仲来吊他的狗命!”
“宁王,慎言,太上皇……”
“闭嘴!本王生生忍了两年,现在何需再忍!”
“反!正面强攻不行,本王要潜回京城杀了康铎那伪君子!”
“王爷,请!”李钟突然从身旁的龙禁尉手上抽出一把翼牙刀,横在宁王脖前。
宁王猛地躲开:“放肆!”
“王爷,您现在抹脖子不但留个全尸,还可以让新皇背个戕害兄弟之名。”
宁王呼吸一窒,踉踉跄跄颓然坐下。
“姐姐此生所为何?还不是为了王爷的性命,至少,您现在是好好活着的,还有封地可辖。”李钟恨铁不成钢,在姐姐知道的预言里,王爷您可是一直被圈在京城直到被赐死的啊!
“天真!”宁王不屑冷笑:“母妃与老秃尼不共戴天,封地和王爵绝对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你看着吧,老东西一死,他们就要取本王性命了!”
李钟紧走几步,然后停在了阁架前,伸手拿下一张堪舆图,回到案前来铺开。
“加上珠宝黄金,我们现在总共有七十万贯,这些钱夺皇位是不成,却足够让您隐姓埋名保下姓命。王爷,只要您活着,一切都有可能。”李钟用镇尺在图上重重一敲:“王爷,请选吧!”
失态失智的宁王控制住情绪,两眼定定望向帐外的天际,痛声道:“母妃啊……”
回答他的除了滚滚江水,还有迁徙候鸟的鸣叫。
*
时间回到新皇旧皇交接那一天,这日京中初降大雪,鹅毛搬的雪花不到半日光景就堆起三寸厚。沐二郎一家风尘仆仆刚好抵达京城,跟许多进京的百姓和商队甚至官吏一同被堵在城门外。
一打听,有些人家都等了好些天了,没见官道上连火炉子都有人摆上了吗。任你是再尊贵的人,有再过硬的关系,一样都得搁这儿乖乖等着,什么内部消息也别想捞到。
午时末,平常皇帝在这个时辰下朝都有一会子了。
“北门开了!”不知谁吼了一句,黑压压的人群瞬时活了,马叫声孩子的哭喊声以及男男女女的呵斥声闹喳喳响成一片。
“东家,快,咱们掉头回官道去北门。”江枫呵着气从人群外窜进来说道。
马车里的顾杏娘听这话忙把冬才摇醒,“别睡了,马上就能见到姐姐,姐姐在城里等冬才呢。”
秋儿跳起来:“娘,姐姐住在京城太好了,年年都可以看到漂亮的雪啊,她一定美死了。”
顾杏娘没理她,将她搞丢的手炉再次塞进她衣裳里,“不要再掀帘子,当心着凉。”
冬才揉揉眼睛,认真说道:“娘别担心二姐,她身上膘后,不会着凉的。”
秋儿气得又要去揪他脸,冬才把圆喜抓过来顶包,顾杏娘头疼地拉架,车又开始摇晃。张婆和许妈牢牢把住帘子,生怕风雪灌进来。
沐家的马车被夹在中段,沐二郎站到车上看了看,说道:“既然开了北门,想是西门也快了,再等等。”
“好,那我去西门前守着。”江枫戴上斗笠跑了出去,很快被人群和雪花吞没。
车流像蜗牛一般慢慢掉头,一个时辰过去,早到了用膳的点,众人因着兴奋劲儿都给忘了,眼看一同等的马车都走好远了,那厚厚的西城门仍是纹丝不动。沐二郎就让张婆把干粮拿出来分了,先把肚子填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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