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勋揽苹如更紧了:“电影院里坐了那么久, 饿不饿啊?”
苹如的声音添上几分娇柔:“还好。不过也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是时候物色个地方吃饭了。”
“好。我带你去个地方。”汉勋牵起苹如的手,快步穿过马路,上了车。
汉勋开着福特轿车穿过数条街道,驶入了一条偏僻的水泥路,再往前行驶,便是土路了,两旁是一望无垠的庄稼地。
透过车窗,苹如瞧见王管家远远地朝这边招手,汉勋微微笑着把车停在了路旁。
王管家见汉勋跟苹如下来,面向苹如礼貌地笑了笑,又跟汉勋道:“少爷,一切都安排好了。”
汉勋轻轻点头,王管家在前头带领汉勋跟苹如到了一处小凉棚,凉棚前有架好的碳火堆,火刚刚生起来,正上方吊着圆底小锅,锅里头的水若有若无地冒着热气儿。
王管家跟汉勋一一交待了东西所在的地方,便听从汉勋的吩咐到别的地儿待着了。
汉勋笑着向苹如宣布:“咱们正真意义上的野餐正式开始。”
“我去把土豆、玉米还有豆角什么的拿出来。”苹如满怀欣喜地跑进凉棚,又端着菜盆子出来了。
汉勋接过菜盆子放在身边,用火钩在碳堆里搅出一个坑来,把土豆搁了进去,火红的碳推了回去掩盖,他又接连挖了几个坑,苹如抢着也要亲自动手,汉勋笑着把活儿让给她了,她边埋边道:“小时候在浙江老家住过一段时间,明明自己家地里有的东西,非要跑人家地里摘了来,想想挺可笑的。”
汉勋笑着揶揄苹如:“原来夫人还是会持家的贤妻。我的眼光就是独到。”
苹如霞飞双颊,微斜长眉嗔汉勋:“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她故意做着烤火钩的动作,用威胁的目光看向汉勋,“实在该修理修理你那不乖的舌头。”
汉勋轻轻掩嘴,佯作害怕告饶:“我的亲爱夫人,放过你的夫君吧。我再不敢犯了。”
看着汉勋傻乎乎的模样,苹如不由笑了,汉勋腾了手出来,把豆角放入小锅里面,笑道:“我怎么记得我的嘴好像一开始就这样。”
苹如歪着头打趣汉勋:“呵,你自己还挺有自知之明。”
“没有没有。”汉勋直摆手,不接受这称赞。
苹如挑着火炭的手一顿,她突然道:“哎呀,咱们只顾着吃了,都不管这是谁家的地。别一会儿让主人发现了,追着打。”
汉勋瞠目结舌:“真的欸,怎么办啊?咱们已经把东西下进去了。”
苹如嗔怪:“你看你这个冒失鬼,怎么做事的?”
她起了身,拉起汉勋:“走,咱们找人家去自首,然后再给人家一些钱财作为赔偿。也好过被人家发现,失了主动权。”
苹如拉汉勋走,汉勋偏生像座大山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苹如皱起眉头:“走不走啊?你不去找人的话,我去。”
汉勋骤然朗声笑起来:“放心吃啦,是徐妈家的。”
苹如抬手就要给汉勋一拳头,不知怎么地,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霎时间软下心来,只是低头抿唇浅笑。
汉勋轻轻搂住她那不盈一握光景的腰,刮了刮她的鼻子,温言宠溺道:“好啦,不逗你了。”
平息了闹剧的两个人重新在火堆旁的小马扎坐下,苹如拨弄着火炭,道:“你明天就要去我家里了,有准备给我父母带什么东西吗?虽说我们只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好要双方什么东西,但去对方家里做客,怎么样还是不能两手空空而去,总要意思意思的。你已经有准备了吗?”
汉勋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豆角,随后一一翻面儿:“东西前几天就准备好了啊。你父母的喜好,我想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苹如使劲儿地挑了挑炭火,火势旺了起来,几许火星随着白烟腾腾地往上蹿,她没好气道:“想知道我父母喜欢什么,怎么不问我?又去问天如。”
汉勋轻轻勾唇笑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会帮我,还是跟你父母合起伙儿来考验我。”
苹如喏喏:“算你聪明。”
“哎呀,别生气了。”
汉勋意识到自己把同在一条线上的战友给推向了‘敌方’,他亡羊补牢地举起右手来,赔着笑脸:“我发四,以后我想知道有关你家里事情的时候,就问你,好不好?”
苹如打掉汉勋竖着的手,气鼓鼓地斥他:“你敷衍人,发个誓都要投机取巧,耍滑头。”
汉勋心急意忙地解释:“那个四,是我口误。”
苹如冷言冷语道:“我不信,你这个人,没几句真话的。”
汉勋追着赔罪:“我重新发誓好不好?”
苹如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好。有的人,誓言根本不算回事儿。”
汉勋急了:“那我用行动证明。”
苹如轻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证明。”
汉勋往苹如那边挪了挪身子,一手扣住苹如的后脑勺,慌乱之余,苹如张口欲言,汉勋轻声快语截住她要出口的话,“别说了,我爱你,是真的爱你。”
他轻启薄唇附了过去,便是一番浅尝辄止。天地间,仿佛唯此二人。
☆、有味
亲昵过后, 苹如只半羞半喜地伏在汉勋肩头,附近忽地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行过过叶声,再仔细听夹杂着压低了的叫声, 她从汉勋的肩上起来, 环顾四周,不见有什么东西, 这才跟汉勋说:“好像有动静。像是猪哼哼的声音,不会是野猪吧?”
汉勋牢牢抓住英雄护美人儿的机会, 表情和语气里满是惊异:“快到我怀里来。”
“喔。”苹如也没多想, 就往汉勋怀里又靠了靠。
温香软玉自动投怀, 汉勋得逞地偷偷一笑。他偷笑也就罢了,还笑出了声,苹如恍悟到他不怀好意, 锤了锤他的肩膀,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微撅着嘴道:“明明可以光明正大要求的,干嘛使坏。”
汉勋只是捉着苹如的手笑, 苹如朝着声源方向一偏头,就看见对面玉米地里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那个小东西通身灰色,鼻子像猪的鼻子一样, 尾巴也跟猪相似,身子也胖,但比起猪来还算秀气。
苹如看看汉勋,汉勋会意地耐心解释:“它啊, 叫獾子,就是悄咪儿地来偷玉米的,你看。”
獾子对准目标玉米植株咬了咬,前肢抬起一勾,玉米植株登时倒下了,它心急地用牙齿撕扯着玉米棒子,一口下来,一整棒子上的玉米粒儿已去了大半。它不吃干净,马上又挑一株继续盘占。
“吃一株不够,还要再来。獾心不足啊。”汉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哨子,微一碰嘴唇,一声哨音响彻耳际,地畔立时蹿出一条狗来,那狗目标明确,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獾子听到狗吠声,一溜烟儿地就消失在玉米地里。
苹如微微瞪眼,诧异道:“那么小的个子,对玉米植株可是一点儿都不手下留情,分分钟就撂倒好几株,看不出来啊。”
汉勋笑着打趣苹如:“对啊,就像我一开始被你柔道伺候时,也是像你方才的心理活动。”
苹如掀了掀眼皮:“才不是呢。我会柔道,还不是让你给欺负了一次又一次。”
汉勋得意忘形:“那是自然。我有应对你的手法嘛。”
火炭堆里已有了淡淡的一股子熟土豆味儿,苹如懒待再跟汉勋斗嘴,抱了拳头,用让步的语气道:“好了,在下不胜怼力,先吃为敬。”
汉勋浅笑,手持火钩把一个土豆挖了出来,按了按知是熟了,他用竹木刷子刷掉土豆皮上的碳灰,土豆掰开两半,递了一半给苹如,还秉着宠溺的语调,乐哉哉自嘲:“一边烤土豆一边和女朋友打情骂俏,结果土豆烤好了,天聊坏了。”
苹如垫了块新鲜的玉米叶子接了土豆过来,笑道:“聊坏了再掰回来啊,你那么有本事。”
汉勋但笑不语,起身到凉棚下一面柜子里取了一个瓷碗和两双筷子,又回来了,他坐下,放碗在小桌子上时,苹如才看清是农家子腌制的咸菜,她惊喜道:“居然备着咸菜。好久不回老家,已经好久没吃咸菜了呢。现在看着,很想吃呢。”
汉勋把筷子送到苹如面前,笑道:“知道你喜欢吃辣,徐妈做的时候多放了些小青椒。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苹如咬了一口土豆,又夹了一小口咸菜就着吃,粉红的小嘴小松鼠吃坚果一般快速地一蠕一动,甚是可爱,她咽下去,方欣然道:“嗯,小时候的味道,很喜欢。”
她见汉勋只是看着她,也不开口吃,遂笑道:“你也吃嘛。”
汉勋点头,自行吃了起来。
“嗯,很少能吃到烤的玉米,也不错。”苹如吃了几个土豆,又取下吊烤着的玉米吃。
她吃得那样津津有味,满面欢喜,比他带她去饭店里吃都要开心,汉勋抬手揩去她嘴角一小块玉米碎屑,边慢慢吃边看着她,她只是低眉一笑,复抬头继续吃着。
苹如停了停:“你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吧。”
不知怎么地,汉勋想到了很远很远的以后,他凝视着苹如笑如春风的脸,道:“要是我们以后,都像现在这样,自给自足,赏花赏月,恬淡闲适,遛狗逗猫,你说好不好?”
苹如微压粉唇,认认真真答复:“好,也不好。好的是可以消除一切机心,不必去被动地参与太多。不好的是,人生失去了很多滋味。”
她觉得没说清楚,又加了一句:“人生最怕安贫乐道与志大才疏。女子亦如是。”
☆、讨好
上午门铃一响, 天如像是跟汉勋通了信一般第一个冲过去开门,她笑得天真烂漫,是为姐姐跟未来姐夫的爱情进展打心底里高兴。
汉勋两手提着礼品, 跟着天如进去了。
“爸爸妈妈, 姐姐,汉勋哥来了。”天如一进客厅就欢快地说。
汉勋绅士般地微笑着, 把几盒子礼品递给周嫂,郑钺当先过来了, 叫汉勋在茶几旁的沙发坐下。
“久仰郑伯父青天之名, 今日得见, 真是三生有幸。”平日里汉勋就从天如口中桩桩件件的小事听得出未来妇翁郑钺是个清官,且对年轻一辈人的教养很是注重,是以他对郑钺说话时十分谨慎、尊敬。
汉勋投了郑钺所好, 郑钺满意地朗声笑了笑,跟汉勋聊起天来:“怎么就到航空委员会秘书长手下做事了?”
汉勋微微笑着:“航校的师长举荐过去的。”
郑钺犹疑:“航校毕业的学生还是差点意思的。你是留了洋吧。”
汉勋答:“是的,在意大利。”
“汉勋哥他就是谦虚。”天如坐到郑钺身后的沙发靠上,轻轻摇了摇郑钺的肩膀:“爸爸, 还是我跟你说吧。事情是这样的,汉勋哥本来从上海大同大学理工科毕业后是准备出国留学继续深造理工科的,可当时正遇着九一八事变, 汉勋哥毅然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报考了中央航校,顺利成为了航校第二期的学员。汉勋哥资质过人,又刻苦努力, 被国民政府送到意大利深造。回国后,汉勋哥凭借优秀的管理作战能力,还有过硬的技术,受到了极高的重视,当时直接就升为了中校三级。今年年初,航空委员秘书长宋美龄有意提拔优秀飞行员,组建几支优秀战队,汉勋哥自然而然就在推荐名单上了,一跃又成为了上校队长。”
郑钺想起了大儿子海澄抱怨去日本留学没学到东西,他问汉勋:“那你大飞机小飞机都能开的吧?好多航校学员虽然留了洋,但不是在意大利,对着大飞机就是半吊子。”
天如笑眯眯道:“那是自然的,举荐人举荐人上去,也不是瞎举荐的啊。”
郑太太端了水果拼盘过来,半宠溺半责备天如:“多嘴。”
天如深知母亲事后又要说她好一顿,她吐了吐舌头,就低下头再不说了。
汉勋接了郑太太递过来的竹签,浅笑着为天如打圆场:“好孩子,活泼而不无赖,幽默而不嘴贫,可爱而不耍宝。天如就是好孩子的典型代表。”
有人替她说了公道话的,天如的腰杆儿撑直了,委委屈屈道:“妈妈,你看,连汉勋哥都觉得我讲话没问题,就妈妈老是对我吹毛求疵的,爸爸都不这样的……”
郑太太不紧不慢道:“你爸爸跟你汉勋哥不说你,不过是因为你年纪小。”
郑太太老是这样镇静,才总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天如撅着嘴,搂住了郑钺的脖子,乖乖听话少插嘴了。
苹如独坐在一处沙发上,刻意地很少说话,反倒是天如时不时为汉勋说话,看起来好似是汉勋跟天如更为亲近。可那日在地下车间,郑钺感受到的暧昧气氛真真实实犹在,他看了苹如一眼,从苹如紧张在意的眼神中已忖度出了最有可能的可能。
汉勋也是话里话外把天如当个孩子的,也就是说他当先把天如排除在爱情之外,还有他偷眼瞧苹如的动作到底没有刻意收敛,反而像是在暗示。
想得通透了,郑钺嘴角的仁丹胡子也随着会心的笑意朝两边开了开。
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在里头。
郑太太又跟汉勋唠嗑了些家常事儿,便请汉勋去书房休息室吃茶,顺带听听唱片、广播什么的。
郑钺很捧夫人的场,也说要一起过去,到隔壁小书屋喝茶看报。
天如拉了苹如过去,没一会儿就不露痕迹地把父母给支开了。
苹如没意会到天如的好意,跟在父母天如他们后面走着,一道力度轻而易举地一带,她就被堵在拐角处的墙上,濡润的温软碾压着她的唇,周遭像梦境一样朦胧起来,铺天盖地的是拥她入怀人阳光一般熟悉的气息。
汉勋得了便宜,还揶揄苹如:“你的心跳得好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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