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如依然浅笑,“也许是吧。只是苹如更希望自己能够自食其力。”
大学生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正欲再寻话了呲嗒苹如,主席校董胡敦复在不远处已将坐席上针对苹如的唇刀齿箭收入耳中,适时雍容庄严地走过来为苹如撑了一腰:“苹如是我发请柬请来的。”
坐席上的学生们一齐起身,恭敬地朝主席校董鞠了一躬,在主席校董作出坐下的手势后一一落座。
主席校董见在座有几位大学生看苹如的目光仍有不屑在,因而加以解释道:“苹如在咱们附中读书时扮演珍娘的剧照刊登在了图画时报上。这是咱们附中建校以来第一次把附中话剧社推向广大群众。是苹如为咱们附中的话剧社打出了名气。另外,苹如在九一八事变后带领学生在校内校外散发抗日宣传单,作热血演讲,堪称咱们附中当年的学生领袖。这些,就是我请苹如参与此次聚会的原因。”
聚会的气氛一时沉重下来,主席校董有意调节氛围,严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喔,还漏了一个原因―――苹如是咱们附中的校花。”
福南侃侃而谈,“这还真是,几届下来,没有一个像苹如一样既美貌,性格又好,能力还强的女学生。大多是这一方面可以,别的方面又不行……”
闹了半天,话题还扯着苹如,苹如不免有些不自在,新南细心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对妹妹道:“福南,你在附中才念过几年书,认识几个人啊,就这样以偏概全。”
“可能是,闺中密友眼里出西施。”苹如嫣然一笑,起身举起酒杯,“苹如只在附中待过两年,对在座的校友认识不多,又是年龄资质学历最低的,今天苹如就以学妹的名义,敬在座诸位一杯。”
大家对于校董和苹如的意思都心领神会地拈花一笑,左右交耳,一时觥筹交错。
汉勋右手边上一个国内博士生用后肘轻轻搡了搡汉勋,玩笑道:“欸,中央航校的海归高材生,什么时候带我们也飞一飞啊?”
福南看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大腹便便的博士生,笑道:“那先生可能需要整个容先。”
怎么说话的?博士生不悦地翻着白眼,脸色铁青,汉勋笑笑解围:“胡小姐言重了。其实国家对飞行员的外貌要求也没那么苛刻,只是别的方面就有些苛刻,比如咱们在座的十个中有六*七个戴眼镜的,视力不好是不能参与飞行的。”
博士生故意凑过汉勋耳边,声音却不小:“我还听说航校不允许有配偶或女友的人报飞行员,汉勋,你有没有女友啊?没有的话,可以往对面看看。”
汉勋被苹如吸引的目光早已落在了周遭人的眼里,当下虽被揭发,却并无一丝要闪躲的意思,抿唇浅笑道:“汉勋正有此意呢。”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称他对苹如有意思。苹如出生在一个既开明又传统的家庭,还是个姑娘家,多多少少脸上有些挂不住,兀自饮了一口酒掩饰脸上的绯红。今儿是怎么了,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她也没像此时此刻直接上了脸。
“苹如小姐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了。”那个博士生有意曲解苹如的举动,促狭地笑笑,朝汉勋挑了挑眉:“汉勋,你倒是陪苹如小姐喝几杯啊。”
汉勋指捏着透明玻璃酒杯,侧倾着端详里面的红酒,淡淡道:“苹如小姐看起来不胜酒力,汉勋还是不为难苹如小姐了。”
他看出她的羞窘来了,说完还不露痕迹地偷眼看她。苹如蝉翼一般的睫毛不由轻轻颤了颤,一颗芳心正纷乱间,眼前已多了一碗五仁米露粥。
苹如一抬头就撞上汉勋的眼睛,耳垂上的耳坠子微微摇晃着呤叮作响,心绪更乱了几分。
汉勋又将临时服务生拿过来的搪瓷勺子送到苹如面前,“喏,米粥可以醒酒的。吃的时候小心烫。”
苹如对着汉勋抿唇一笑,接过勺子一下一下轻轻搅动着,余光留意着汉勋以及在座其他人的表情和举动。
☆、追爱
别人不说,就只说苹如身边的福南,不动声色地伸指往苹如泛红的脸上一刮,随即掩面轻笑。
苹如手头搅拌的动作停下了,垂眸抬起手背轻贴脸颊,真是够烫的,想来看着也是通红了。她一想更有些心虚,斜着杏眼小声嗔怪福南:“连你也拿我开玩笑。”
福南又笑了笑,附在苹如耳旁说话,声音几乎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得清:“苹如,你今天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喔。”
苹如是想要辩驳的,可转念一想,难道福南说的不是事实吗?曾有人追求她当着更多人的面儿说过更过格的话做过更暧昧的事儿,她都不为所动,连拒绝的时候说谎都面不改色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天差地别?难不成真是因为对象不同?
哼!他王汉勋有什么超乎众人的?不过是……不过是人长得好看点儿,学历略高见识稍广。还有什么?凭什么她就要对他心动?他魔怔了,她就要跟着他魔怔吗?
主席校董见大家都吃喝得差不多了,领着人一股脑儿地往学校放映厅去了。放映厅早就一应布置好了的,天花板上的荷叶吊灯没有通电也明晃晃的,花岗岩地板干净得可以照出人影儿来,两张梨木长案接连排列在大厅左右两侧,左侧摆放着两盆绿萝,三支剑竹插花,右侧则陈设咖啡茶水和桂花糕等点心。对着正门看起来前不久新搭的平台上或坐或站立着一批西班牙乐手,手持小提琴预备演奏。
主席校董请来的学生里唯有女儿福南和苹如是女生,是以主席校董很先见之明地请了十几个礼仪小姐充数,如若不然,大男人们两两抱在一起跳舞像个什么样子,想想都让人忍俊不禁。
饶是有十几个礼仪小姐过来,也没有能比得上苹如的。汉勋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抢在众人之前朝苹如作了个邀请的起手势:“苹如小姐,能与汉勋一同舞一曲吗?”
与此同时,一个名叫李寒烈的国内大学生也向苹如伸出了手,说了同样邀请苹如跳舞的话。李寒烈侧头看了汉勋一眼,只见汉勋纹丝不动,嘴角噙着笑,深黑色的眸子里发出愈发笃定与自信的目光。
苹如不去看汉勋,反偏了头笑对李寒烈:“苹如刚好有事情需要跟汉勋学长沟通沟通,下次有幸再同寒烈学长共舞。”
“那好,下次。”李寒烈微笑着点了点头,掉头走开,身影湮没在大厅人海中。
苹如见李寒烈人走了,这才将右手送到汉勋掌心,轻轻捏着,左手搭在汉勋肩上。汉勋受了鼓舞,勾唇一笑,左手反握住苹如的手,右手搂住苹如的腰,两个人就此贴近了几分。
或许是掌握了部分主动权,苹如才能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含笑直面汉勋。汉勋见苹如毫无羞色,搂在苹如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迫使苹如仰头看着他。他甜酒一样的气息轻吐在苹如脸上:“如果爱忘了,我重新追你,就从今日起。”
苹如本来是想借跳舞的机会好好跟他聊聊的,没想到他还是不改口,如刚见面时那般说着无厘头的话。国家对于飞行员的心理素质有着极高的要求,他应该不是心理有毛病。苹如无可奈何地斥他:“我看,你是被人下了降头。”
汉勋紧紧盯住她明亮的眼睛,不容质疑道:“是,我被你下了爱情的降头。”
苹如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看汉勋,平台上一步之遥舞曲在十数咿咿呀呀的小提琴间演奏起来,汉勋不由分说带动苹如旋转在舞池中央。
苹如的裙子又宽松又长,腰肢跟步子的动作显现不出来,汉勋在她耳边道:“下一次跳舞,还是穿旗袍或者西装好一些,如此方不辜负苹如小姐的曼妙舞姿。”
苹如跟随汉勋开着好看的步子,浅笑安然:“苹如会听取汉勋学长的建议的。”
几度旋转后,舞曲骤然停止。汉勋依然紧紧扣着苹如,让两个人继续保持着亲密的姿态。苹如也不去挣扎,只是垂了眸道:“我渴了。”
“去喝汽水。”汉勋放开苹如一瞬,随即牵着苹如往右侧长案那儿去。他拧开一瓶汽水倒进玻璃杯,递给苹如,自己则倒了一杯威士忌喝。
汉勋已经仰头喝尽了,放下酒杯,却见苹如还两手抚摩着杯子,他低下头问:“怎么不喝呢?”
苹如眼瞟着案上零星搁置着的用过的杯子,道:“太多了。我喝不下,手跟前没有能倒的杯子。这些用过的,说不准儿一会还有人过来要用呢。不能给人家搞混了,弄脏乱了。”
汉勋笑笑,把自己的杯子送过去:“倒给我,我来喝。”
苹如犹自握着酒杯,摇头道:“酒跟汽水一起喝对肠胃不好,学长还是别喝汽水了。”
“你倒进来,我不喝它便好。”
苹如抬头看他:“那学长不用杯子了?”
“我喝足了。”汉勋见苹如仍有犹疑,取过她的杯子,往自己的杯子里倾倒:“你看着点儿,你说停我就停。”
约莫是汉勋倒得速度慢,好一阵水声过去,苹如方道:“好了吧。”
汉勋收手,把杯子递还给了苹如。苹如捧着喝了几口放下了,低头寻自己挂在腰间的手绢,未找着,眼前已出现了一方素色丝娟,松松垮垮缠在汉勋修长的手指上:“喏,新的,还没用过呢。不嫌弃的话可以用。”
苹如低头沉吟了片刻,琢磨着丝娟她用过了再还回去不太好,遂复抬头道:“那学长送我吧。”
汉勋一怔,立时又一笑:“这丝娟就是料子好些。素色的,一点儿绣纹花样都没有。我倒是怕你不喜欢呢。”
苹如含笑摇首:“素色是所有颜色中最能彰显污秽的,不像别的颜色有着藏污纳垢的作用。素色丝娟是再卫生不过的了。苹如很是喜欢呢。来日再见学长,苹如自会回学长一份礼的。”
汉勋把丝娟又往苹如跟前送了送,见苹如接了,他点头笑道:“礼我很期待,更重要的是能再次相见。”
苹如没再搭腔,转身朝大厅门口走,汉勋自然会跟在她身旁,她知道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苹如取了挂在门口架子上的书包下来,拿了摄影机出来又挂回去,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失。
汉勋哪里知道苹如只是去门口拿东西,他还以为她余怒未除又生了气要走呢。瞥见苹如侧脸扬起的嘴角,汉勋会意地笑笑,心里也乐了一乐―――她并不抗拒他们再一次会面嘛。
可汉勋到底得意不起来,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清纯里透着一股狡黠的味道,她可能给他准备了许多考验。其实没多大关系,他会让她心甘情愿的。
汉勋瞧着苹如垂挂在胸前的相机,道:“不错啊。德国罗菜公司生产的ROLLEIFLEX 120双镜头反光摄影机,当今世界最为潮流。看来苹如小姐的家世不简单呐。”
“家境有那么重要吗?”苹如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舞池拍了一张,低下头去看定格好的画面。
汉勋笑道:“门当户对的话,两个人在一起的阻力会小一些啊。”
苹如朝他微微掀了掀眼皮,转身去寻找别的可拍的地方,再一侧身,汉勋已站在她面前,温和地笑着:“别找了,拍现成的。”
苹如又给了汉勋一眼,退后几步举起摄影机,调到合适的焦距,随着光线的慢慢缓冲,画面里的汉勋整个人渐渐清晰起来,他笑得那样好看,苹如的心不自禁地加快了跳动,镜头在她手中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不已。
幸而有福南忽地闪入了画面,打破了那引人的莫名悸动,她古灵精怪道:“我也要拍。我记得前年苹如给洁丽摄影的照片还刊登在申报图画特刊上了呢。我也想上申报。以后要是面试平面模特,上申报可是个不错的谈资。”
苹如这才稳当了些,抬头见汉勋和福南之间的距离都能容下一个人了,遂摆着手笑道:“那好呀。不过你们两个得靠近些,太散了,画面感不大好。”
“唉,我还是给福南让个位置吧。就我这副尊容跟福南一起上镜,只怕会毁了福南的模特梦。”汉勋微微耸肩故意而言,说完作势就要移身走开。
福南一把扯住汉勋,仰头鼓着脸道:“什么嘛?我一来你就不拍了。嫌我打扰到你跟苹如了,是不是?”
“其实我考虑的是我们两个的合照将以什么主题刊登呢。”汉勋笑问福南,“是朋友,或是情侣?”
福南急得又是瞪眼又是跺脚:“哎呀,谁要跟你一起上申报了。我们合拍一张,我自己再拍几张,用我的个人照投稿特刊,不用合照。这总行了吧?”
这厢福南正跟汉勋拉扯相持着,那厢舞池子里跳完舞的青年男女们被主席校董撺掇着一拥而来,喜眉笑眼溢在苹如的摄影机镜头。
苹如笑看了看被大家簇拥着的主席校董,抬高清柔的嗓音活跃气氛:“校董帅不帅?”
‘帅’的捧场声与‘丑’的戏谑声交织在一起,连续好几声咔嚓过后,大家又一齐跑到苹如跟前,争先恐后地要看照片。
☆、接送
苹如上在摄影机里的胶卷不太够,散场后四人走在林荫大道上,福南微撅起嘴,隔着苹如就责怪边儿上的汉勋:“都怪你,要拍不拍的,我都没怎么拍成。”
汉勋一副懒待搭理福南的模样,另一边儿的新南捏捏妹妹福南的俏脸蛋儿,笑道:“哎呦,你就别欺负汉勋了。要拍照也不在今天,反正咱们家跟苹如家比邻而居,想什么时候拍拍不成?”
无意中得到了一条信息,汉勋不由勾起了嘴角,福南当他是幸灾乐祸,指着他气恼道:“你还笑?不准笑!”
汉勋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口香糖盒子,倾到盖子里一颗,送到福南面前,淡淡道:“喏,来一颗吧。”
福南本想斥说‘我才不喜欢吃这个’,话刚到喉间就又咽了回去。人家既然给了台阶下,那就下吧。她捏起来放到嘴里,再不嚷嚷了。
汉勋又给新南递过去一颗,最后才侧头凝望着身旁默默走着的苹如,他抬起苹如垂下的手,拨展她手掌,放上了一张与口香糖同样大小的折叠纸,指尖有意无意地轻划过她柔软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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