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勋故意答非所问:“骑车进来的啊。”
苹如真是无语了,又问:“学长最近是闲得慌吗?”
汉勋微微摇首,侧头看苹如的表情变化:“不闲吧。我一直在致力于追求明媚。”
苹如扯了扯嘴:“真是够贫的。”
汉勋瞅见苹如嘴角压抑着的笑:“那你说,你高不高兴?”
苹如不言,只是放开嘴角轻轻笑了。学校餐厅不收现金,他没有饭票,看他怎么打饭吃。
汉勋早就看穿了苹如的小心思,来教室窗边之前,他跟主席校董吴醒亚逛校园时早已了解到了学校办事的一切细节,记了个七七八八。
汉勋就在苹如心里得意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张饭票,就着饭票评论:“你们学校的饭票,没有统一标准的细节,很容易假造的。谁要是起了心思,学校就能白给人家吃三年的饭。”
苹如呲笑:“汉勋学长的饭票该不会是假造的吧?”
汉勋一副土豪的模样:“我还犯不着这样麻烦。”
是啊,人家有钱,直接大把大把地花就是了,干嘛要造假票,不嫌麻烦?
学校的餐厅有好几个,分布在学校各个校区,是以每个都不算大。汉勋随苹如到了离教室最近的学生餐厅,排队打好了套餐,两个人在一处坐下。
这一次汉勋没有跟苹如坐对面,而是跟苹如并排坐。苹如是个左撇子,又是坐靠墙一边,时不时跟汉勋手碰手,筷子打筷子的,汉勋偏不移开坐,满脸很享受的样子。
苹如一脸要笑不笑的小女儿情态,默默接受着汉勋故意带给她的有意无意的触碰,两人已是心照不宣。
汉勋先吃完了,便在就近的热水器里接了两杯水过来,一杯推到苹如面前。
苹如随意说了声谢谢,漱了漱口,同汉勋一起把餐具送到统一收放区,出了餐厅。
“中午休息吗?”汉勋问她。
苹如轻轻点头:“嗯,有习惯。”
汉勋携了苹如的手:“我送你到非借宿女生临时寝室休息。”
苹如微掀起眼皮,他知道的还真多。看来,学校里也有了他的同党啊。
☆、还吻
送过苹如后汉勋就到图书馆按图索骥地找到了二十二号书架B面四列上的民国十六年十一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的排印版红楼梦上中下三册,拿到柜台上人工借书。
图书管理员见汉勋放在柜台上的学生证是临时的,职业性地微笑着回道:“抱歉先生,临时学生证不能借两本以上的图书。”
“这样啊。”汉勋略一沉吟:“可以用现金买吗?”
图书管理员依然保持笑意与温和的语气:“不好意思,学校北校区图书馆的书不外卖。先生若是急着看,可以找认识的朋友借全制学生证,或者到南校区的租赁书城购买。”
汉勋微笑道:“那就先借上中两册吧。”
“喏。”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来,指甲油亮发着光。汉勋顺着五指看上去,正对上苹如姣好的面容。
苹如微微笑着,又抬了抬手,汉勋会意地接过苹如的学生证,递给了图书管理员:“用这个学生证借下册。”
图书管理员在借书登记册上登记好后,朝汉勋微一点头:“可以了,先生记得在三月三十号图书馆职工下班之前续借或者归还。”
汉勋捧着书,与苹如一同到阅读区并排坐下:“怎么没休息?”
苹如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怕你迷路啊。”
汉勋低声笑了,苹如猝然揶揄道:“看来汉勋学长在学校里的同党是个有头有面的人物,连临时学生证都能弄得到。”
汉勋不置可否,翻开上册书:“要一起看吗?”
苹如摇首:“不就看一中午吗?还借这样一部大作,连着三册。”
“谁说一中午?”汉勋垂眼看书,嘴角要弯不弯,苹如看在眼里,已知晓他的话外之音。
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儿,苹如一手托着腮,一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汉勋余光瞥见那桌上的手,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苹如方才给他递学生证。
汉勋侧头看向托腮看着窗外的苹如,抬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吻。
苹如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只能任由汉勋握着。耳后那一抹红霞飘飘忽忽地上了脸,渐渐晕开,绯红满面。
“会弹钢琴吗?你的手指跨度大,挺适合弹钢琴。”汉勋凝望着苹如的侧脸问。
苹如手中起了汗,趁着汉勋问时抽回了手:“算会吧,学校有这个课程。”
“我们一起去弹。”汉勋夹起三本书,拉着苹如就要往音乐楼去,他那样不容抗拒,苹如只得顺从地随他走。
这个人,真是随心所欲,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音乐楼三楼的钢琴室安放着一台架立式钢琴,旁边的小案上有一本曲谱,一瓶水灵灵的剑竹插花,整个屋子内部仿哥特式风格,极具音乐氛围。
两人在钢琴前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汉勋别有深意地跟苹如商量要弹哪首曲子:“我们是弹浪漫主义大师李斯特的爱之梦,或者波兰女钢琴家巴达捷夫斯卡的少女的祈祷?”
这两首钢琴曲,都是表达爱情的曲子。他一上来就问她要不要弹这两首曲子,简直是要她把脸都红透。
苹如轻吐一口气,稍稍定了定心,扬眉拒绝:“我想弹中国之夜。”
汉勋向来不是因噎废食的人,他随即应了声‘好’,两个人相视一笑便一左一右开始合奏。
灵活的十指穿梭间,一个个美妙的音符串联成一首动听的曲子。
汉勋凝视着身旁沉浸其中的苹如,仿若已无什么可以替代对方。他们做着彼此的配角和主角,演奏着共同的曲调,心神相通,天人合一。
曲子尾音落下戛然而止,汉勋双臂环住苹如隐在蓝袄下的腰肢,下颌轻轻搭在苹如肩上,吐着暧昧的气息:“苹如,我是认真的,我不想只是恰巧在你的人生剧本里充当一回路人甲,我想我们互为彼此的主角和配角,相互陪伴扶持,一起演绎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独家戏剧。”
苹如不抗拒,却也默不作声,汉勋舒了一口气,又道:“你现在可以不表态,只要我不轻言放弃,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地表态。”
苹如的心早如小鹿乱撞,低着头道:“嗯。你先放开我,让别人看见我们这样就不好了。”
饶是苹如请求得诚恳,身旁的汉勋一动不动,苹如按捺不住了,微一侧脸,水灵灵的脸蛋儿有意无意地擦过汉勋的唇瓣,苹如惊诧地回转过头,脸已红得发紫。
汉勋含笑抿了抿唇,打趣羞涩难当的苹如:“味道不错。”
他明知她不是故意的,还贫嘴贫舌的。苹如闹着就要扯开汉勋的手,汉勋偏不松手,反而箍得更紧实了些,用威胁的欠揍语气道:“夺了我一个吻,你要拿什么来赔啊?”
苹如本想说‘你无赖’,想想到底是自己的失误,遂低眉顺眼地征求汉勋的意思:“那你说呢?”
汉勋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等价赔偿了。”
跟每个月有七百大洋工资的首席检察官的女儿谈金钱交易,简直就是撞人家的优势,苹如笑笑:“多少钱?”
汉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等价赔偿而不是等效赔偿,不由得为自己挖坑自己跳这种没过脑子的愚蠢行为默哀了片刻。不过不能得到意中人的香吻,得到意中人拿过的钱也不错。可汉勋哪里就那么容易退而求其次了呢?
汉勋故意刁难苹如:“一百万。”
苹如质疑汉勋那一吻的价值:“值吗?我的王大少。”
汉勋伸出食指摇了摇:“可能一百万不止。”
苹如轻轻‘切’了一声,汉勋看似退让了一步:“这样吧,如果苹如小姐肯以自己的一个吻作还,那一百万我就不要了。”
苹如对汉勋敲竹杠的行径简直要拍案而起了,可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法子,自己又还在他怀里,只好先妥协,她微撅起嘴来:“好吧。”
‘你先放开我’五个字的首字还未吐出,汉勋就已在苹如嘴角轻轻印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苹如被汉勋猝不及防的举措搞得有些目瞪口呆,他扳着她的肩抿唇一笑:“你那样狡黠,我怕一松开,你就伺机跑掉。所以,我只好先下口了。”
苹如为自己辩白:“我哪里要跑了,以后不许这样。”
她说不准他这样,他就不这样了?汉勋不买账,不声不响地驳了苹如的要求。
苹如见汉勋不应,起身往外走:“我去上课了。”
汉勋看了一眼手腕上价格不菲的瑞士表,追上去拦住苹如:“才一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上课,急什么?”
苹如鼓着脸,佯作生气道:“不去教室也罢,总不能跟你待在一处,平白地受你欺负。”
汉勋急着安抚央求苹如:“我不欺负你,你陪我走走吧。”
苹如作势又要走:“自有人陪你走,不必是我。”
汉勋拉住苹如,直看到苹如眼里去:“别人陪与你陪,是不一样的。我更希望是你。”
苹如抿唇笑笑,问道:“想必整个学校你已经逛过了,知道一些地儿。你说想去哪儿?”
汉勋抬头想了想:“就近的月湖吧。一会儿你上课也方便。”
民光中学的绿化做得非常好,植被覆盖面广。月湖周围有规划地种植着银杏树、秋海棠、芭蕉、剑麻、红枫、荷花玉兰、梅花等等植物,各种植物的花期连起来几乎一年花开不断。
这个时节的月湖正是黄素馨的王国,灿烂的黄花团团锦簇,汉勋随手摘了一朵开得正不像样的黄素馨,轻轻一摆弄就别在了苹如发间。
苹如不喜欢插活花在头上,遂伸手就把花给取了下来,还了回去,故意呲笑:“汉勋学长的同僚们也不过如此,居然连我不喜欢戴活花也不知道。”
汉勋赔笑道:“这次是个意外,今后我对苹如小姐会更为上心的。”
苹如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再说吧。”
汉勋与苹如沿着湖边小道慢悠悠地走着,眼看前面有着一座座极有观赏价值的假山,汉勋有意要过去看看,苹如阻拦道:“别去那儿。那儿可是学校情侣们的聚集地。咱们过去了,十有八*九会撞见情侣们亲密,而且可能还不只一对两对,到时候该尴尬了。还是别过去了。”
汉勋听进去苹如的话了,笑道:“人家倒是比咱们两个有情调。”
苹如急着跟汉勋撇清关系,柳叶眉一扬:“谁跟你是情侣?”
汉勋微微耸了耸肩,摊开手一脸无辜道:“我可没这么说。”
苹如自知是自己理亏,一时又涨红了脸,默默走在前头,后面的汉勋好意提醒:“你方才不是说不到假山那里去吗?”
苹如立时止步,低着头左拐右绕地往别处去了。汉勋看着苹如可爱的模样,兀自牵起嘴角笑了。
☆、车技
苹如从学校话剧社出来就一直跟社友们讨论着在场地与道具的限制下木兰从军这一话剧的剧本需要改动的地方,到了校门口还有些没谈到的点。
看到扶着车把在门口等的汉勋,嘴角亲吻的温柔触感隔着时间与空间爬了上去,她无意识地将手背附上嘴角,却碰到一手热烫。
“苹如,怎么不说了呢?”身旁一头短发的蔡洁丽在苹如眼前挥了挥手,疑惑地问。
苹如由恍惚中回过神来,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强自镇定地同社友们说明天再聊,眼见身边的人都走开,才推着自行车踯躅地朝汉勋走了过去。
“下午话剧社安排了新话剧?”汉勋边走边问。
距离那么远他都能清楚地听到她跟人说话的内容?应该不会。
他送她到教室之后是就走了的,可明显他对她下午的活动是大致了解的。这就是他说的‘更为上心’吧。
苹如微微点头:“嗯。半个月后高中部举行迎新晚会,就要在学校俱乐部演出。”
汉勋又问:“每天大概在什么时候排练?”
苹如轻答道:“午休时间和下午五点到六点这两个时间段。”
汉勋把苹如送到家门口,温言嘱咐:“别累着自己,好好休息。”他依然看着苹如从小窗口露出脸来,才推车离开。
苹如伫立在窗前,看着汉勋渐渐远去,天如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侃侃而谈:“男人嘛,对于爱情大多是急于求成,女方稍有拒绝的迹象就因噎废食。汉勋哥对姐姐却不这样。如果有人像汉勋哥这样追我,我一定高高兴兴地答应。”
苹如回头看正在茶几旁坐着剥糖炒栗子吃的天如,倚着窗沿嗔道:“你少为他说话了。哪有你这样傻的姑娘,人家略施手段,几句花言巧语,就让你神魂颠倒的。”
天如啧啧了两声,笑着拆穿苹如:“姐姐惯会口是心非。”
苹如气急,劈手夺了天如送到口边的栗子,要笑不笑要恼不恼地瞪着眼睛道:“小小年纪,不准胡说。”
天如抿嘴笑笑,沿着嘴缝儿作出拉拉锁的动作,示意自己听话闭嘴。
苹如被天如逗乐了,轻笑出声,坐到天如身边道:“天如,我想不明白,一顿饭怎么就让你死心塌地得把胳膊肘往那个姓王那边儿拐了呢?说,是不是你另收了人家别的东西?”
天如摇摇苹如的肩,笑道:“哎呀,姐,我在你心里就是区区物质便能收买姐妹感情的人?妹妹我所做的一切可是为了姐姐。”
“哦?是吗?以前你可不这样?难道不是因为对方没请你吃饭,没送你手链?”天如没有否认自己收汉勋的东西,苹如心里已有了个底儿,微一转眼就瞥见了天如手腕上的细链子,是以捉住天如的手笑问。
4/34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