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可乐里的二甲基亚硝胺,的确是她加的。
只不过她加的方式不常见, 她加的是喂食过二甲基亚硝胺的螳螂。
中统让她接近丁默邨,就是让他信任她之后,把他带到一个有特务埋伏的地方干掉。
可他生性太多疑,真要让他完全信任她,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就像那一次她提议和他一起出来逛,他拒绝了她提议的地方,带她到了他指定的地方。
很明显,他对她并不是很信任。
并且,因为父亲不肯出任伪职的缘故,他对父亲的人大下杀手,实在可恶。
苹如只想着赶快干掉他。
除了等到时机成熟对他实行枪击,其实还有很多方式。
比如,下毒。
看他平时喝饮料不离可乐,苹如决定从可乐下手。
直接在可乐里面放毒的话,一旦被查出来基本上会被认为是蓄意谋杀。
但如果是别的昆虫什么的给可乐里面带了毒物,就可以有机会辩解脱罪。
她记得汉勋以前说过,蟑螂放到可乐里面,过一段时间就会溶解。
如果是食过毒且只溶解了一半的蟑螂呢?
很容易脱罪。
苹如决定试一试。
从苹如跟在丁默邨身边工作的第一天起,苹如像丁默邨过去的秘书沈耕梅一样,每天都会在他的桌子上放可乐。
苹如以为,就算他疑心苹如会做手脚,也不会每天都拿可乐去检测吧。
可实际上对于苹如送过来的可乐,丁默邨一般都会趁苹如不在的间隙取了样给下属拿到七十六号的化验室主任姚任年检测,然后再喝。
昨天的可乐,是苹如第一瓶做手脚的可乐。
也是一瓶彰显出师不利的可乐。
苹如无辜地流着泪,连连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是吗?”丁默邨冷声一笑,“除了你,没人动过那瓶可乐。”
“桌上那瓶可乐就是我给你的那瓶吗?既然你说我做过手脚,那么,我就把它喝下去,以此证明我的清白。”
苹如随即去拿办公桌上那瓶可乐,拧开盖子,她忽然手一松,可乐瓶掉下去,尽数洒了一地。
那一部分未溶解的蟑螂,刚好被冲到丁默邨脚下,他愕然,蹲下去看,马上起身叫化验室主任姚任年过来。
姚任年用镊子夹起来放到玻片上,带去化验室,不久又回来,对丁默邨道:“是蟑螂残躯,食用过二甲基亚硝胺的蟑螂。”
苹如一直在旁边委屈地哭,丁默邨急着知道结果:“所以呢?”
姚任年看了看瓶盖上的生产日期,道:“结合生产日期,和蟑螂溶解程度所需要的时间,基本可以确定,是原厂家制作时出现的问题。”
清白得到证明,苹如哭得更委屈了。
丁默邨叫姚任年出去后,他走到苹如身旁,似乎有些内疚,但仍是问了问:“唐逸君说,你是中统的人。”
刚冤枉过苹如,换一个方面质问时,丁默邨的口气软了很多。
苹如抽泣着,断断续续道:“唐逸君她误会了,她知道我与中统有过往来,并且这一次又是中统那边建议她过来找我,她就误以为我是中统的人。其实,因为我爸爸妈妈的缘故,我认识很多党派的人。中国国民党,中国共*产*党,日本共*产*党,日本反战派,近卫文麿派到上海的代表,日本中层官佐,我都有过交往接触。难道就可以说我也是属于这些组织的人吗?”
她双手环在丁默邨腰际,仰头泪眼望住他,声音喏喏的:“默邨,你不是曾经对上海特工进行过清理吗?你知道中统和军统的特殊联系方式。如果我真的是中统的人,恐怕我今天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不会有机会这样抱着你。”
丁默邨对上海特工进行清理时,一次内部反水,上海特工站几乎殆尽,不过也有少数人逃了的。
而那些逃掉的特工,他大多心里有数。
比如陈宝骅和嵇希宗,他们都是陈立夫的亲戚。
丁默邨一直想拉拢陈立夫,是以对陈宝骅和嵇希宗手下留情。
“抱歉。”丁默邨轻轻拥住苹如,只说了这两个字表达他的歉意。
温香软玉在怀,他意乱情迷,一吻印在苹如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睛,挺翘的鼻子。
他还想吻她的唇。
苹如忽然捂住嘴,眉毛眼睛皱成一团:“你又抽烟。”
丁默邨抿了抿唇,道:“我有烟瘾,不抽会很难受。”
苹如委屈地低下头:“可是,我闻到烟味会吐……”
“我试着不去抽。”
苹如讶然地抬头看他,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别开头躲避苹如的视线。
☆、黄雀
经过前两天可乐事件的波折, 丁默邨待苹如更为上心了些,几乎每天下午都会送苹如回家。
苹如算是初步取得了丁默邨对她的信任。
上海特工副区长张瑞京决定拟于今天,趁丁默邨送苹如回家, 实行枪击。
中统伏击手就埋伏在万宜坊八十八号楼下, 等待着丁默邨下车。
车子行驶到苹如家楼下,就停了, 丁默邨照例嘱咐司机不要熄火。
按着以前,他会同苹如一起下车, 送苹如几步, 然后再走的。
可是今天, 他并没有要下车送苹如的意思。
苹如握住丁默邨的手,微微笑道:“你不是有很多话要对爸爸说吗?今天就去我家楼上坐坐吧,有什么话, 当面说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我还有急事。已经到家门口了,你就自己走吧。”丁默邨微微侧身,吻在了苹如唇上。
今天,他的嘴里没有烟味。
苹如低眉一笑, 自行下了车,还没走几步,身后的车子呼啸而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破又遇打头风。
这一次枪击丁默邨的任务失败,没几天又传来了上海特工副区长张瑞京被捕的消息。
苹如害怕张瑞京会泄露中统利用她除掉丁默邨的消息,去找了陈宝骅,问他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她一如既往地去七十六号, 会不会当场就被七十六号的特务抓住。
如果她不去,那么刺丁计划基本就中止了。
陈宝骅的意思是,让苹如跟丁默邨说她生伤寒了,过几天再去七十六号上班。
苹如照做了。
丁默邨接电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异常,甚至还派人来给苹如送了一些西药过来。
几天下来似乎没什么事情发生,苹如决定去七十六号跟丁默邨见面。
丁默邨心疼苹如生病,把苹如带到了自己在七十六号的独立居住间,悉心照顾苹如。
这样私人的空间,很有暧昧的气氛。
丁默邨的心痒起来,像是什么瘾犯了一般难以自控,他紧紧抱住苹如,疾风骤雨一般吻着苹如,苹如几乎不能呼吸。
他手臂一紧,将苹如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滚烫的身子也附了上去,攫取着苹如唇齿间的香气,手指利索地配合着解开苹如旗袍上的扣子。
苹如使尽全身力气,手肘撞上丁默邨的胸膛,丁默邨捂着心口,皱眉隐忍着。
苹如慌张地坐起来,揪紧开了一半的衣襟,缓缓道:“我母亲一直教导我,婚前不能乱来的。”
丁默邨看着苹如的后背:“可你不是知道嘛,我有妻子。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苹如哭道:“我不知道,就是顺从自己的心,想要跟你待在一起。可现在我好矛盾啊。我想我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遇见你,不应该来找你。现在,我不可自拔地爱上你,全然没有顾及到你的校长声誉和你的家庭。我是个罪人。”
“我现在已经不是校长了。”
他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我可以离婚。”
苹如摇头:“那我就更是个罪人了。我不能。”
丁默邨一直手扳住苹如的肩:“你不是罪人,只是在追求爱情。”
苹如微微颤抖着:“不,没遇到我之前,你和你妻子一定很恩爱。”
“没有的事。我们关系一直不好。而且,”他的声音小了一些,“我有很多女人。”
苹如回头看他:“所以呢,我也不过是你众多情妇中的一个,没什么不同。”
丁默邨握紧苹如颤抖的肩头:“不一样的。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放下心防的女人。在你面前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苹如不听他的,泪眼婆娑:“你骗人,你一直在怀疑我,暗中调查我。”
“那是一开始,我还不太认识你。”
苹如欣然微笑,问:“那你会离婚是吗?什么时候?”
丁默邨顿了顿,神色虔诚:“我尽快跟她谈。”
苹如的眼中泪光闪烁,睫毛上粘着的泪滴晶莹剔透,趁苹如沉醉在他的承诺中,他从后面搂住苹如,细碎的吻从苹如的侧脸下了脖颈。
“不要。”苹如搡开丁默邨,紧着下了床,“须得你离了婚,娶我之后才能那样。”
丁默邨无奈地看着苹如,眼见苹如一个人整理好解开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出去了。
尽管两个人前天闹了点不愉快,苹如还是到七十六号工作。
早上刚走到楼道里,苹如就听到她前面的几个特务职员在讨论丁默邨。
“你们听丁主任的司机说了没有,丁主任昨天又去沧州饭店跟那个女伶鬼混去了,到了今天早上还没回来。”
“真是奇了怪了,丁主任不是有两三个月没去了吗?”
“是呀,自从那位郑小姐来了,丁主任那方面可收敛了不少呢。”
就是一个专门演大劈柴和纺棉花这种情*色戏的女伶。
三个月前陈宝骅给苹如布置任务的时候,苹如就知道丁默邨有这么个相好的。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看到。
也没听丁默邨说起过。
就在昨天,苹如跟陈宝骅说,二十一日晚上,丁默邨要去虹口参加一个七十六号处长以上的宴会。而七十六号去南京路和虹口区都要经过静安寺路,这种宴会丁默邨一定不会让苹如跟着,但苹如可以缠着他让他带她去静安寺路的西伯利亚皮货店实行枪击计划。
陈宝骅启用了他散布在上海租界的小混混神枪手陈彬。
陈彬来到郑家见苹如的时候,苹如也很惊讶,他竟然是去年偷嵇希宗钥匙的年轻男孩。
真是缘分。
苹如把丁默邨的照片给了陈彬,让他务必射对人,别误伤。
计划就要开始实施了,就在明天。
可是,如果像上一次送近卫文隆到重庆的事件败露了呢。
苹如不得不为自己想想后路。
是以苹如去了沧州饭店。
苹如也不上去直接敲丁默邨跟那个女伶开的房间,那样太泼妇行径了。
她就在楼下等着。
不出一个时辰,果然丁默邨揽着一个女人下来了。
那个女人身着鲜红色旗袍,岔开到大腿根儿,浓妆艳抹,端得一个妖冶美人儿。
走路也阿娜多姿,步步生莲。
丁默邨看见苹如气鼓鼓地看着他,一时膛目结舌,偏偏女伶一眼看出了丁默邨跟苹如的关系,她媚笑着斜了苹如一眼,挽着丁默邨出了饭店。
苹如一个人回了七十六号,坐在办公室里面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丁默邨回来了。
他见苹如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想坐下来跟她好好谈谈。
苹如一见他坐在她身边,起身就走。
丁默邨拉住了苹如,苹如不住地挣扎:“放开我,我讨厌你身上的味道。”
别的女人的味道。
还是个女伶的味道。
恶心不恶心?
丁默邨不放苹如:“苹如,我忍不住。可左右你是不让我碰的,我自然就去找别人。这也不能全怪我。”
苹如没好气道:“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是我的错?”
丁默邨脱口道:“不是,是我的错。我可以试着忍住。”
苹如要求:“那你不能再去见她。”
“好。”
☆、选择
小吵小闹就是情侣之间的调味剂, 丁默邨和苹如这对假情侣,也不例外。
和好之后,丁默邨带苹如出去逛街, 给苹如买了不少的名贵首饰。
苹如也送了一只法国怀表给他, 作为回礼。
从首饰店里出来,苹如又想吃小摊的小辣串儿。
丁默邨也高兴地买给苹如。
苹如吃完一根, 他就收了竹签,递一根新的给苹如, 微笑着看苹如吃。
后面跟着苹如和丁默邨的特务们, 都觉得新奇。
他们哪里见过被日本记者称为‘小孩见了都怕的恐怖主义者’的丁主任,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样的一幕幕,也是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汉勋所无法料及的。
苹如与汉勋对视的一瞬,两颗心都刺痛了。
汉勋怆然转身, 大步流星而去。
个子很高,单眼皮,眉眼很干净,面容清秀。
丁默邨记忆起苹如对自己初恋男友的评价, 几个形容词都能对上号。
再加上苹如的反应,约莫是了。
“初恋男友吗?”丁默邨轻轻按住苹如的肩头,轻声问。
苹如缓缓点头, 几颗泪珠控制不住地接连落下了。
她说心情不好,要回家。
丁默邨就把她送到家门,在车上稍微安慰几句,不好逗留太久, 就走了。
收拾好心情,苹如坐着黄包车去了汉勋的私人公寓。
也许,他会在那里吧。
苹如敲了门,是徐妈开的门,她笑着欢迎苹如进来。
徐妈刚要回头唤汉勋,就看到汉勋转身进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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