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觉得能跟父亲一起到处走走看看,也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只是,这天要是再暖和一些就更好了。
N省省城的西南处有山,夏日时,林荫遍布,鸟语花香,实在避暑的好去处。但是冬日来,未免太过萧条了些。
阿旁怀拉着阿秀走在山道上,心中有点懊悔,“这是什么名胜啊!早知道什么都看不到,连个人影都没有,还不如在家里待着呢。”
阿秀喘着气,鬓角微汗,回眸向山下看去。
满山的绿意已经枯黄,在冬日望去,的确太过于惨淡。然昨夜的一场小雪,犹如神来之笔,让这苍茫的山水陡然生动起来。绕山而行的水,仍然是绿的,缓慢而幽静地流淌,那些隐在林间或水边的黑青色瓦房被白雪描出了轮廓,犹如在宣纸上被浓墨描绘,深浅相间,好一副冬日山水。
阿秀跟阿旁怀爬到了山顶,站在庙宇的钟楼前,从那宽宽的矮檐下挑目远望,山河满目,千峰一色,巍巍壮观。
如此大好风景,都是她父女两人的,这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阿秀拍着栏杆,前俯后仰地哈哈大笑,阿旁怀不知女儿笑什么,但女儿高兴,他也高兴,所以很憨厚地呵呵笑了起来。
雪后初晴,风并不大,笑声在山间回荡,传出了很远很远。
惊动了山道上的两拨行人。
时近年关,再加上这冬日山中萧条,已是游人罕至。居然先后有三拨人在这山道上跋涉,的确有些少见。
第一拨,自然是已到山顶的阿家父女。
第二拨人,人数比较多,衣衫华贵,周围有数名精悍地青壮男子,身着统一的黑色衣服,围着中间的一位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名老者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气色红润,显得精力充沛,眼见都快爬到山顶了,仍然轻松有余的样子。
而那名年轻的女人,穿着红的耀眼的羽绒服,走在这苍白的山道上,远远看去,像一团燃烧的火。其实即便是走近了看,她也像一团火,她长得很漂亮,是极具侵略性的那种美,用四个字来形容,也只有艳色逼人比较合适。
她的体力明显不如老者,大口地喘气,却不肯要旁边的人扶她一下。听到笑声,不禁挑眉冷哼,“哪里来的蠢货?”
老者微微偏头一嗮。
那红衣女郎容颜更冷,“这冰天雪地不在家里呆着,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发疯,不是蠢货是什么?”
老者也不生气,似乎很宠她的样子,“他们是蠢货,在发疯;那我们又是什么?”
红衣女郎忿忿不平,“我也想知道我们这是在干什么?但你不肯告诉我原因,我除了当一个蠢货,还能做什么?”
老者心中叹了一声,“你呀。”望着这个自己最喜爱的孙女,他实在是不忍心训诫。只得低头继续沿着山道向上行走。
红衣女郎拧眉看着老者的背影,很是不痛快,但毕竟是最疼爱自己的祖父,她只得跟了上去。
山道是石阶,有些地方被游人踩的有点滑,再加上昨夜的初雪,很容易不稳。可是他们这一行人也不知道穿的是什么鞋子,稳稳当当,居然一点打滑的迹象也没有。走得不快也不慢。
而在他们下方的另外一拨人,则步伐特别的快。这一拨只是一个人。
他穿着老旧的军绿大衣,却没有扣上前襟的扣子,露出了里面的棉衣和棉裤,脚上是一双老旧的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的棉鞋,他头上带了一个雷锋帽,因为走得太急,两侧护耳的部分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像个游走在火车站门口的破烂混混。他背后背着一个很大的包,似乎很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脚下还是很轻快,在到达山顶天门的时候,后面的那个人居然赶上了前面这拨的贵客。
按道理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看两拨人衣着举止,似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地方。
可偏偏最后来的这个衣着太过于普通,甚至破落的人,居然走到了前面这拨人的面前。
他低头望着掌心的一个罗盘,那里面的磁针跳得比他的心跳还快,但大概的方位还是指向面前这个红衣女郎。
军大衣很不确定,一手伸进雷锋帽里,使劲挠了几下。“哎,我说你们等等……”
军大衣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洪亮很年轻,带着很浓重的地方口音,所以一下子,对面那拨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黑衣的保镖们非常迅速地将老者和红衣女郎围在了中间,冷漠地注视着军大衣。
“我是来找人的,我没有恶意的。”军大衣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骤然停下脚步,他自己都觉得热得受不了。他一把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头浓密的黑发和一张方正的脸。
他的头发被雷锋帽压成了很奇怪的造型,但是即便是没有帽子,他那头太过浓密太过长了些的头发也没有任何的美感或时尚可言。他的脸自然也没有什么美感或者时尚可言,他肤色是很少见的古铜色,有点像七八十岁的那种乡村老汉,但是没有一条褶子或者皱纹,因为他还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但也有可能更年轻一些。
军大衣看着面前这些表情严肃的黑衣人,有点紧张,他仔细地回想着家中的那台黑白电视里每天播放的新闻联播的口音,尽量让自己放松一些,然后模仿着播音员的说话方式,“我是来找人的,你们不要紧张。”
虽然不标准,但是黑衣保镖这次听懂了。
红衣女郎听着他中气十足的拿腔拿调的说话,带着嘲弄的笑声就响了起来。“找谁,当然是找我,还能找谁?”
军大衣有点囧,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找你,但应该是找你。”
红衣女郎心想你说什么废话呢,这荒山野岭地你都能契而不舍地追过来,除了找我,还能找谁?
不怪红衣女郎如此自信,她如今是当红的女明星,追在她后面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像这样疯狂的粉丝,她见的多了。
“拿来吧。”她微微一呔,今日她难得跟祖父一聚,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烦人的家伙身上,也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拿什么?”军大衣很不解。
“你不是要签名吗?难不成还要合影?”红衣女郎瞪大眼睛,看着军大衣,他是疯了吗?就这种形象也敢跟她要合影。
军大衣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为什么要签名,为什么要合影?”
两人隔着黑衣保镖组成的人墙大眼瞪小眼。
军大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突然围着黑色保镖开始兜圈子,就发现手中的罗盘仍然在跳动,但指向依然维持着最开始的方向,并不是红衣女郎,他觉得自己更热了,脸还有点发烫。
军大衣微微一鞠躬,“对不起,是我找错人了。”说完他就沿着磁针的方向继续向前狂奔而去。
红衣女郎有点回不过神,他不是来找她的?那她刚才的举动算什么,自以为是?她抿着唇,狠狠地看着军大衣的方向,轻轻地喝了一声“去死。”
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军大衣的离去的方向前行,她倒要看看这个不知所谓的人到底是来找谁的?
老者刚才瞄到了军大衣手中的罗盘,那个东西明显是个古物了,他平日里把玩古董无数,眼力还是有的。他也有点好奇那个军大衣是做什么的,所以没有反对,也跟了上去。
军大衣哪里有心情去理会他们,他一路不停的低头看着掌心的罗盘,确认着方向,一边庆幸今天自己的运气真不错,这要是换到了汽车站那些地方,可怎么找啊。
从山顶的天门平台再往上的钟楼,也只有一条山道,军大衣看着不停变化方向的磁针,心中很紧张,如果错过今日的机会,回到那都市里的茫茫人海,他得猴年马月才能找到那个人?
山道当然是依山势而建,哪里可能像城市里的马路那么笔直宽敞,军大衣再心急也看不到磁针所指的方向是否有他想要寻找的人。
这时,从上方传来一阵隐约的歌声。“……行人过尽烟光远,立马任河流,茂陵风雨秋……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朱颜不解忧,……借他只手回澜……临水且渡弯舟……”
唱歌的人是一个女子,声音并不高亢,要不是今日山中无人,只怕想听见都不容易。
可红衣女郎却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一反平日的傲色,竟然听得格外认真。她受过声乐培训,也出过专辑,但是这个女声所唱得腔调极为特别,竟然闻所未闻,而且很明显歌者是随兴而歌,唱到高兴了,声音就大些,但也有细微处,几乎细不可闻。但总结成一个词,那就是非常好听。
渐渐地,歌声清晰了起来。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正是阿家父女。
阿秀原本正唱得高兴,可忽见下方山道上有人,她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军大衣看看她,又看看掌中的罗盘,似乎有点不敢置信,毕竟他刚刚才找错过人。
而当阿秀与他擦肩而过时,那磁针抖得跟打了鸡血一般,跟着阿秀的步伐缓慢地转了一百八十度。
军大衣激动地一把上前就要拉住阿秀的衣袖。
紧跟在阿秀身后的阿旁怀眼神一凛,出手如电,拍向了军大衣的手臂。
第22章 .山道有梅
军大衣看起来憨厚老实, 而且还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背包, 可身手一点也不迟缓。他左手握着罗盘, 不方便阻挡, 去拉阿秀的右臂立刻化伸为垂,迅速反手曲起,竟以手肘的部位推向了阿旁怀。
阿旁怀面色一沉,丝毫不退, 虽然山道崎岖, 他在那陡峭的石阶上暴起抢前了两步, 将阿秀挡在了身后。
两人出手快如闪电,没有任何花架子, 完全是以招换招,谁也不沾便宜的那种。
山道下方的老者和红衣女郎看得一愣, 不知道为何两人打了起来。然而他们身边的黑衣保镖们看得心中警铃大作,未想到今日只是随意出来游山玩水, 居然在这荒山野地碰上了两个高手。
“先生,这两个人太厉害, 我们还是离开比较好。”保镖的头领额角冒汗,恨不能立刻带着老者和红衣女郎离这两人十万八千里才好。
红衣女郎细眉微挑,“你怕什么, 他们要是想动手, 早就向我们动手了。你们平日不是牛皮哄哄的吗?一副天上地下舍我其谁的样子。”
保镖的头头领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再厉害, 也是从部队出来的人, 现在又没有佩枪,怎么赶得上这两个人。
老头笑笑,替那个保镖的头领解围,“民间藏龙卧虎的能人异士多了,不要看不起人。你们也别担心,我们且先看看,说不定这两人也是一场误会。”
保镖头领无法,只好紧紧地围在这两人的身侧,红衣女郎的细眉又挑了起来,“让开点,你挡在我们面前,我们还看什么?”
挡在她前方的保镖们情不自禁地背着她齐齐翻了个白眼,但没办法,只能让开。
阿旁怀和军大衣两人已经从山道上打到了山道下的石坪。
阿旁怀双拳,但那个军大衣只出了一支手,两个居然打了个不相上下。
阿秀站在山道上,有点惊讶,这个军大衣有点意思,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个人?
山道侧有金黄色的腊梅,疏枝微斜,意境横生。阿秀随手折了一枝,从山道上往下走了几步,定定地看了一会,突然将手中的那枝腊梅敲了下去。
激荡的拳风中,纤细轻窕的黄色花瓣在枝头轻颤,始终没有坠落,但那香味却随着拳风飘荡开来。
黑衣保镖的头领很惊讶,他本以为这位少女只是平常人,但如今看来,光是这份眼力就很不寻常了。这枝梅花轻轻落下,正好敲在了交手两人的空袭之处,时间再巧妙不过。
阿旁怀和军大衣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对方。
那山道石阶,阶窄且陡,阿秀就站在几道石阶之上,却比军大衣高了一个头。她重新抬起那枝腊梅,随意地立在胸前,然后,问军大衣,“有事?”
军大衣连连点头。
阿秀看他憨得可爱,又问道“何事?”
“找人。”
“找谁?”
军大衣这次不说话了,他向着阿秀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露出了那个金黄色的罗盘。
那个金黄色的罗盘跟普通的罗盘有些不同,看起来像个超大型的怀表,表面有着古朴典雅的阴刻,那些深深的纹路中生长着一些铜锈,看起来像蓝绿色的青藤缠绕着整个罗盘,精美而华丽。中心天池里面的那根磁针不停的跳动着,幅度浅浅地减缓,直到完全静止,这整个过程中,它的方向一直指着阿秀,从来没有改变。
阿秀定定地望着那个罗盘,脸上的笑意渐去,双眼中渐渐有了湿意。
“天罗。”她说道。
只是这个词,她的发音很奇怪,连站在她身边的阿旁怀都没听懂。
但是军大衣听懂了,他的脸上的表情惊讶、狂喜、悲伤、解脱、难以置信、如释重负……他可能有生以来都没有在一瞬间感受到如此复杂的情感,最终,他双手托起那个罗盘,扑通一声,跪倒在阿秀的面前。
他身材很高大,双手很长,而且举得很直很高,所以即便是跪了下去,阿秀也能轻易地拿到他手里的东西。
阿秀拿到了,握着那个还有体温的罗盘,她细细地抚摸着,神情间很是柔和。
不远处的老者看在眼中,只觉得这个少女的表情很怪异,一个豆蔻年华青春懵懂的少女,如何会有这么沧桑的表情,而且毫不违和,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
军大衣在阿秀接过他手中的罗盘后,就往后膝行了几步,端端正正地给阿秀磕了三个头。磕完之后,就那么匍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红衣女郎又一次挑起了眉毛,嗤笑道,“什么啊,谁编的剧本,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这情节也太烂了些。”
她声音刻意提高,嘲讽意味更是丝毫不掩饰。
阿秀听到了,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将那个罗盘小心地收到了胸前的拉链口袋里,然后走下石阶,弯腰扶起了军大衣,“辛苦你了,起来吧。”
军大衣低声说了句不敢。非常恭敬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因为恭敬而显得有点可怜。
阿秀笑笑,“你跟我回家吧。”
军大衣忙说好。
阿秀又指指站在自己身后瞠目结舌的阿旁怀,介绍道,“这是我父亲。”
军大衣很窘迫,差点要跪下,给阿旁怀也磕头。阿旁怀忙拦住他,“不用,不用。小伙子,身手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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