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找我做什么?”
妇人道:“大小姐过来了,没有看到您,又知道您被夫人罚了,特意叫人放了您,没想到那边没找到人……”
朱弦明白过来,原来是谢昕过问了鱼郎。看来谢昕虽然不一定待见这个异母弟弟,但明面上还是大差不差的。她也懒得和对方打交道,装作听不懂妇人的话意,揉了揉眼睛道:“我困了,麻烦嫂子把鸢儿叫回来服侍我睡吧。”
妇人顿住,见朱弦转身往床榻上爬,心中一急,索性挑明了讲:“鱼郎,大小姐要见你。”
朱弦眨了眨眼睛:“可是,已经很晚了。”
妇人放低姿态哄她道:“就去见一见,很快回来。”
朱弦偏着头想了想,神情犹豫不决。鱼郎已不安地在她脑中道:“长姐过来,我理应去拜见,不可失礼。”
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朱弦暗暗摇头,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多半错了,就凭那人吊儿郎当任性妄为的作风,怎么可能是眼下这个天真无邪、循规蹈矩的小鱼郎?这得长多歪才能长成后来的那个样子啊。
小鱼郎在脑海中碎碎念地小声催促着,直吵得朱弦脑袋嗡嗡作响。看来她是别想拒绝了。等等,她眸中光芒一闪,也许她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做成某件事,为鱼郎解除后顾之忧。
不过还是得先问问小家伙的意见,虽然现在她变成了他,可毕竟不是真正的鱼郎,自不能越俎代庖。
主意打定,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这才一副无奈的模样道:“那你先帮我梳洗。”
鱼郎在黑屋子里关了一天,早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鸢儿和李婆子又不在,她理所当然地支使起妇人来。
妇人一愣,随即堆起笑脸道:“好,我这就去帮您打水。您的换洗衣服在哪里能找到吗?”提都没提要帮鱼郎叫回服侍的人。
朱弦心里有了计较,点点头道:“我能找到。”
妇人自去小厨房拎热水。朱弦趁机问鱼郎道:“鱼郎,你和你长姐见得多吗?”
鱼郎道:“长姐很少来秋韶院,我们很久才能见一次。”
朱弦又问:“你娘亲喜欢你长姐吗?”
鱼郎迟疑了一下答道:“娘亲不喜欢长姐,长姐好像也不喜欢娘亲。”
这就对了,后院中的女人,一个身为主母却被剥夺了管家权,接过管家权的还是丈夫前妻的女儿,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好?两人的矛盾正是她可以利用的机会。
她问鱼郎道:“那我再问你,你喜不喜欢鸢儿和李婆子服侍你?”
鱼郎立刻答道:“不喜欢。”
“那你想把她们换掉吗?”朱弦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鱼郎一怔:“可……可以换吗?可娘亲……”
朱弦微笑:“自然是可以的。我来帮你想办法。”
鱼郎惊喜,软软地道:“念念,谢谢你,可是,会不会很麻烦你?”
朱弦道:“不麻烦的。”她早就看那两人不顺眼了,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鱼郎答应了就好。
“那要怎么办?”鱼郎问。
朱弦没来得及回答他,妇人提着一壶热水回来了,服侍着她重新净面洗手,梳头换衣。
等捯饬整齐了,朱弦对妇人伸出了双手:“带我去见长姐吧。”
妇人一愣,反应过来,忙堆出笑脸,伸手过来抱起她。
鱼郎顿时炸毛:“我都五岁了,哪要人抱!”
可惜除了朱弦,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朱弦自然不会理会他的不高兴,笑眯眯地伏在妇人肩头,心中鄙夷:小家伙,你可真是太嫩了,姐姐我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用意,好好学着点。
*
东厢房中烛火通明,一片静寂,丫鬟婆子个个屏声静气,垂手肃立。
谢昕身姿笔直地坐在雕花檀木桌旁,面容沉肃,染着蔻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甜白瓷茶盏。
妇人抱着“鱼郎”走进来,累得一身是汗。
谢昕双眉扬起,目光带着厉色落到幼弟身上:“鱼郎五岁了,又是男儿,岂能如此娇惯?我们家武将出身,可不能学那些娇宠子弟的风气。”
朱弦才不怕她,从妇人怀中滑下,望向谢昕,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凤眸中现出一丝委屈,弱弱地道:“姐姐,我饿得没力气啦。”
鱼郎可是被饿了大半天,没有力气走路才是正常的。否则,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小厨房失窃的点心和他有关,虽然那个黄嫂子未必敢嚷出来。
谢昕一愣,看向抱她过来的妇人。
妇人道:“奴婢去问过了,小少爷白日犯了错,被夫人罚了关在空屋中不许吃饭。”
谢昕问:“饿了多久?”
妇人低头回道:“辰时过后就没有再进食。”
“胡闹!”谢昕俏脸含霜,冷笑道,“她到现在也没想起放人,是打算把鱼郎饿到明天吗?鱼郎才多大,就算犯了错,关在空屋子里饿一天也太过分了些。”
见她发怒,满屋子的仆妇纷纷垂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
朱弦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谢昕居然会为鱼郎抱不平,而且,听她说话口气,对周夫人可没有半分尊敬。
谢昕冷冷道:“还不去吩咐厨房准备吃食。”
“是。”先前抱朱弦过来的妇人忙应下,转身要出去。
“等等,”谢昕叫住她道,“厨房动作没那么快,再叫个小丫鬟去我房里把那盒御赐的点心拿过来。”
妇人领命而去。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俏丫鬟笑着对谢昕说:“您不是一向不管秋韶院的事吗,又何必……”
谢昕淡淡瞥了她一眼,丫鬟面色一凛,垂下头去。
谢昕这才开口道:“平日随她怎么折腾,横竖是她亲生儿子,我自犯不着管。但既然被我撞到了,这种事我却看不过眼。”
有仆妇奉承道:“大小姐心慈。”
谢昕没有说话,示意小丫鬟倒了杯茶给朱弦:“先喝点热茶吧。”
朱弦接过,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啜饮。
这时又有人到了。朱弦望去,一个银盆脸,大眼塌鼻,一脸富态;一个身材娇小,细眉细眼,精明外露,正是谢冕的二婶卫氏和三婶田氏,只不过也都年轻了十几岁的模样。
两人和谢昕见过礼,问了问周夫人的情况,知道稳婆和大夫都已到了。卫氏起身去产房看周夫人,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田氏留在外边陪着谢昕。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小丫鬟捧了一个精致的荷叶纹彩绘填漆食盒过来,放到朱弦面前,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碟做成桃花状的点心,花叶翠绿,花瓣粉红,层层绽开,惟妙惟肖。鱼郎兴奋的声音响起:“这是宫里的桃花酥,你尝尝,可好吃了。”
朱弦觉得鱼郎当真可爱:到底还是孩子,看到好吃的就这般兴奋。不过,这点心来得正是时候,正是一个好机会。
她凝目异常漂亮的点心,本就有了一个雏形的主意很快完善。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也从来护短。小鱼郎受了委屈,对周夫人,那是小鱼郎的生身母亲,她一时没有办法;可对某些恶奴,既然有机会,她自然要为小鱼郎除去,不能再留在他身边害人。
田氏在一边看到点心,眼睛一亮,啧啧道:“这是宫里的点心吧,做得就是精致。”
谢昕笑道:“这是昨日贵妃娘娘赏下来的。”
田氏羡慕地道:“娘娘常常有东西赏给姑娘,对姑娘的这份恩宠可算是咱们府头一份了。”
谢昕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咱们家女儿少罢了。”谢家这一代,只谢昕一个嫡女,可以说是众星拱月,不光是宫里的贵妃,府里的太夫人、谢侯都是极宠她的。
田氏奉承道:“也是姑娘可人疼。”
谢昕微微一笑,转头对朱弦道:“你先吃点桃花酥垫垫饥吧。”
朱弦没有吃,望着桃花点心,吞了口口水,面露犹豫之色,怯生生地望向谢昕道:“姐姐,这点心真漂亮,我不想赏给下人可以吗?”
谢昕随口答道:“赏不赏下人还不是随你……”她声音一顿,回过味来,慢慢皱起眉头,看向朱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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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雷霆
是个聪明人就好。
朱弦见谢昕神情, 心知成了一半,目不转睛地看着桃花点心,一副垂涎又不舍的模样,苍白着小脸喃喃道:“可是李妈妈和鸢儿会说我不宽待下人。”
谢昕的脸色冷了下去。
朱弦继续加一把火, 可怜兮兮地看向谢昕道:“平时那些点心全赏了她们也就罢了, 反正白面馒头也很好吃, 可这盒点心是姐姐赏我的,我……”
“白面馒头?”谢昕截断了她的话,问道,“你把点心赏了人, 平时就吃白面馒头?”
朱弦点头:“她们说,要像大哥一样, 待下面的人宽厚仁慈,出手大方。”
“宽厚?”谢昕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宽厚到主子吃的用的还没有她们好?”
朱弦看向谢昕, 露出迷茫之色:“有什么不对吗?她们……”
“砰”一声响起,把朱弦吓了一跳,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谢昕一掌击在案上,粉面如霜,挟怒而道:“好大的狗胆!”
朱弦脸色煞白, 眨了眨眼,两滴晶莹的泪珠欲坠不坠地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副战战兢兢, 饱受惊吓的可怜样。
谢昕看了田氏一眼:“三婶,麻烦你去看看夫人那边的情况。”她虽竭力控制怒火,语气也有几分僵硬。
田氏何等玲珑,知道大房要处置下人,不愿给她们看到,马上顺着她的话道:“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转身离了东厢。
等田氏一走,谢昕立刻吩咐道:“把鱼郎身边服侍的人带过来。”
底下人应诺,李婆子和鸢儿很快被带了过来。两人兀自不知大祸临头,向谢昕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看到本应关在黑屋中的鱼郎坐在一边,拈了一枚桃花点心在斯斯文文地品尝,不由面露惊愕之色。
李妈妈胆子更大些,看桃花点心精致可爱,眼里出火。她是拿鱼郎的用度拿惯了的,涎着脸笑道:“鱼郎,如今已是夜里,可不能多吃,小心积食。不如把点心包了回去,明日再吃吧。”
这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错,可有朱弦一番话在前,她说这话的用意就不能不叫人怀疑了。
谢昕心头顿时大怒: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觊觎鱼郎的点心,这老婆子当别人是死的还是傻的?
她对这个弟弟向来只是面子情,不过看他年纪小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原也不甚在意,可不在意不代表她允许谢家纲常颠倒,恶奴欺主。她还在这儿,这老婆子竟也敢起歪心思!
她干脆也不问了,直接下令道:“把她们拖去院中,打十板子再问话。”
李婆子和鸢儿大惊,尖声叫了起来:“大小姐,这是为何?”又向鱼郎求情道,“鱼郎,你快帮我们向大小姐求求情。”
瞧瞧,这对主子颐指气使的口气。谢昕勃然大怒,斥身边人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她们的嘴堵上?”
左右不敢怠慢,几个健妇一拥而上,堵住了两人的嘴,将两人押到院中,掀了裤子,死死按到春凳上,很快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板子声。
朱弦一副吓呆了的模样,愣愣地拿着桃花酥,怯生生地叫了声:“姐姐。”心中却是大为佩服,谢昕行事可真是雷厉风行,瞧这雷霆手段,难怪小小年纪就能越过周夫人执掌靖侯府中馈。
谢昕冷冷瞥了他一眼,怒其不争地道:“你想帮那两个人求情?”
朱弦白着脸,一脸茫然:“她们……她们是娘亲给我的人。”
谢昕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闻言中一动:是周夫人的人,那就更好了。
过了一会儿,出去执行命令的一个健妇走进来,恭敬地道:“那两人全都招认了。”
谢昕淡淡道:“说。”小小年纪,气势十足。
健妇恭敬地道:“那两人打小服侍小少爷,见周夫人近年来既不愿见小少爷,又从不过问他的事,渐渐起了歪心。起初也只敢拿小少爷吃剩的点心,偷偷揩油小少爷的份例,后来见没人管,小少爷又年幼可欺,心越发大了。
“小少爷的份例她们想拿就拿,小少爷的膳食要等她们挑过后才能吃剩下,又怕小少爷告状,就哄他说,主人对下人要宽厚,要恩待。小少爷年纪小,还未入学,身边又没有长辈教导,就信以为真了。”
谢昕越听越怒,七分真意,三分假意做出勃然之色:“周夫人当的什么心,竟任由恶奴如此放肆。那两个恶奴,”她顿了顿,一字字道,“每人再加十板子。”
外面打板子的声音又噼噼啪啪响了起来,单调而惊心动魄,夹杂着凄厉的惨呼声。四周静寂一片,人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谢昕冰冷的声音响起:“今日府上有喜事,不宜杀生,打完了将她们捆了丢去柴房,明日一早喊了牙婆来,远远发卖了吧。”
有人犹犹豫豫地提醒道:“她们是夫人的陪房。”
谢昕冷笑:“怎么,夫人的陪房我就处置不得了?我倒不信,我为了她儿子撵人,她会扣着身契不给。”这事怎么说也是周夫人理亏,现成的把柄都送到她手上了,她倒不信周夫人还敢说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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