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瓶是治伤风的,这瓶解毒……不行,这是伯邑考的药,我不知道可不可信。”她看着妞妞,颇为颓唐地放下药瓶。
“你莫急,”乔歆看她眼中的泪水几乎要落下来,握了下她的手,见她镇定一些,才取过瓶子嗅了嗅,“这药没什么问题的。”
妲己点点头,跑去取来侍卫们身上的水壶,喂着妞妞吃了下去。
小狐狸身体却依然软软的,完全没有知觉的样子。过了许久,终于抽动了一下身体,却把药丸吐了出来,还混着一些血渍。
“你莫急,莫急。”乔歆看着妞妞喃喃了两句,迟疑了一下,终究叹了口气。她将手放在妞妞的身上,用手指将她的毛抚顺,抚到头颅的时候,面色却突然严肃起来,启唇念到:
“愈!”
随着她低沉的声音,一道白光从她指尖喷涌而出,犹如乳白色的蚕丝一般将狐狸卷在正中心。浑然失去知觉的狐狸从乔歆的手心漂浮起来,犹如枯萎地花朵吸收生命力一般吸收着光芒。
白光渐散,妞妞才缓缓落下来,伏在干草上一动不动。乔歆也放松了身体,软软地靠在温云州肩头。
“她没事了吧?怎么还不动?”妲己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却突然听到小狐狸发出细细地呼噜声。
“臭狐狸!”她松了口气,却总算放了心。转过头去看乔歆,却见她面色苍白,一张本灿弱春花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
☆、言灵
温云州感觉乔歆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他心中小小地窃喜了一下,刚想转头表达一下自己的关怀,乔歆已经咚地一声栽倒在他的背上。
“师傅!”他不禁惊呼出声,将乔歆揽进怀里。平时娇俏总挂着笑意的小姑娘像被抽了一大半生命力,脸色白的不像话,脆弱得让人心尖发疼。
乔歆在他怀里挪动了一下,只觉得这人身上暖暖的,忍不住朝他怀里钻了钻,嗫嚅地说了几个字。
“什么”温云州看她眼泪花花,赶紧将头凑到她耳边。听见小姑娘有些恼怒地低声抱怨他:“你背好硬,撞的我鼻子好疼啊……”
温云州不由地轻笑,知她不想让他担心,便伸出手将她的手掌抱进掌心,低声哄她:“都是我的不对,我帮你捂捂手赔罪好不好?”
虽是那么说,却不着痕迹地圈了下她的手腕。乔歆挣扎了一下,便乖巧地窝在他怀中不动了。
温云州却皱起了眉,乔歆体内的灵气仍然丰厚,脉搏却飘忽了许多,身体仿佛收到了重击,徒然虚弱起来。
妲己见他眉头紧锁,再看乔歆面若金纸的样子,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您是言灵师?”
言灵师?温云州不解地看向她。
妲己年幼时曾在志怪闲谈上看过言灵师的传说。这一族人年幼时与寻常人无异,到了成年血脉里的力量便会复苏。她们的运用能力的言语拥有极大的力量,可与千军万马抗衡,但这能量却需要用生命力作为燃料。
愿言越大,燃料消耗越多。油尽灯枯之日,便再无轮回,被称为“被命运束缚的人”。因此他们大多笃信因果,不插手凡间因缘轮回,也从不伤害别人。
只是古早期的言灵师对其他人毫无防备之心,有很多被土地领主或其他首领强行作为人形战争机器。之后这一族仿佛受了诅咒一般迅速凋零。近百年来,人间再没有听说过言灵师的消息。
如果是这样,难怪两人不愿意插手救她们。只是眼前的姑娘分明还是个豆蔻少女的模样,便是修得仙法也不该觉醒血脉。
乔歆在温云州怀里动了一下,糯糯地和她请求:“还麻烦姑娘替我保密。”
妲己心中有疑问,但是见她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只得将疑惑按在心底。忙乱了一夜,不一会儿天边便出现了微光。
温云州却从她二人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只是沉默不言,只是将乔歆安置在怀里,细细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不一会儿虚弱的小姑娘便睡了过去,温云州便摸着她的头发,望着前方发呆。
一旁的妲己身心疲惫,更不愿打扰两人的气氛,也觉得腹中饥饿,便起身将几个晕死过去的侍卫喂了几颗功能特殊的□□,然后将人塞进马车里。收拾完了便打算出去找些东西裹腹。
她出去后不久,乔歆就醒了过来。睡了一觉恢复了一些气力,她却不愿意动,只将头埋在温云州的怀里,闻着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你是不是背着我吃烤鸭了。”
“你就知道贫嘴。”温云州忍不住想捏捏她的鼻子,碰到了又怕弄痛了她,便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小坏蛋,现在知道难受了,你那么任性妄为,不怕我担心吗”
“没大没小,叫师傅。”
“哼,我偏不叫。”
乔歆扁着嘴巴不理他,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吧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我早些年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看多了那些凡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吃尽了苦头,他们的生命那么短,却为了爱情蹉跎了那么多年华,我心中很是不屑,却又好奇。”
“爱情是什么呢有些因为爱情苦中作乐,可是生活分明是苦的,有的人穷尽一声追逐的人也不过样貌尔尔。好像是一个奇怪又无解的巫术。”
“我看到你的时候,以前不懂的,仿佛就全然理解了。我爹那天跟我说,我是个傻的,既然一眼喜欢上了你,慢慢求便是了。师徒的感情却是不被允许的。”
“我也懊恼自己头脑发热,只是走到你身边,就全然不觉得遗憾了。爱情本身,便是快乐吧。在你身边,我就足够快乐了。”
“这些话我从来不想对你说,你那么厉害,我怕你有一天走了,找到更好的人,只是徒增你的烦恼。今天我却突然发现,我师傅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她善良,会受伤,会软弱。倘若有一天这些话她听不见了怎么办。”
乔歆觉得滚烫的泪水滴在她脸上,抬起头,发现温云州已经泪流满面。
她谈了了口气,坐了起来,温云州要扶着她,她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妲己说的不错,我是身上留着言灵师的血脉,我却不是言灵师一族。我母亲在山谷的的野花丛中捡到我,不顾父亲的劝阻将我扶养长大。父亲母亲每日也像我们在花庄一样,日日种些蔬菜,侍奉花草。”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但是那一日乔歆记得清清楚楚。母亲精心培养的一束娇娜开了,母亲高兴的特意加了菜。父亲还抱怨说,他们爷俩还不如一株花重要,却依然笑嘻嘻地去刷了碗。
到了晚上,母亲要给乔歆将睡前故事,乔歆还笑着撒娇说自己是大姑娘了,让娘赶紧去陪爹。
她话还没说完,一根箭矢便破窗而入,正中她腹腔,将她钉在了床上。
乔歆只觉得真疼啊,她想假装无事笑一下安慰娘亲,却疼得全身抽搐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平日只有月光的竹屋被一片火把照的透亮,屋外围满了一圈黑衣人。
那是乔歆第一次知道“言灵师”这个身份。
竹屋外布了复杂的阵法,还有重重机关,屋外的黑衣人人数虽多,一时却进不了竹屋。
对方却抱着若不从便毁掉无妨的想法,言灵师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武器,若不从也决不能让其他人得到。
人虽无法靠近,箭矢却不断地袭来。
乔歆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很快又失去了听觉视觉,痛的恨不得死去。只是感觉到母亲握着自己的手,又舍不得。挣挣扎扎了一会儿,还是陷入一片灰暗中。
她本以为自己就此死了,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恍惚有魔力一般的声音:换!
随着这一声响,乔歆只觉得自己的血液疯狂涌动起来,烫的几乎灼烧了皮肤。迷迷糊糊间,又听到一声威严的利喝:“灭!”
乔歆在浮沉间不知过了多久,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腹间的箭矢已经消失,只留下干涸地血渍。
她疯狂地爬起身,顾不得穿鞋子,奔向屋外。
四处静悄悄的,堂屋正中,娘亲与父亲坐在正堂中央,手挽着手,一副亲密的姿态。
乔歆走过去,母亲脸上还挂着甜美的笑意,父亲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娘”她轻轻唤她,却没有回应。她忍不住拿手去碰碰她,刚触到衣角,两个人却如云烟般散去。
“我娘与我换了血,将她的生机都给了我。爹爹怕娘亲在黄泉路上害怕,便杀光了黑衣人,随他一起去了。后来我独身一人被师傅捡了,便在昆仑一手打造了花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并不会在地下再相见,言灵师的死亡便是终结了。”
“温云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把自己活成了我母亲的模样,但是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温柔强大。你可以找一个真正温柔善良的姑娘,而不必与我一起背负一些东西,平安喜乐一生。”
☆、换生
温云州摸摸她的脑袋,心头酸涩一时讲不出话来。他从前听人说头发细的女孩子脾气好又心软,乔歆这一头发丝真的是又细又软,仿佛一碰就要断了。
乔歆的脑袋在他手心蹭蹭,却接着说:“只是我娘自小便说我性子拗。你说喜欢我,我便信了,我会学着爱你,把心捧给你也无妨。只是我的心只有一颗,放到你手里,你把它弄碎了或者弄丢了,我就用你的心与它陪葬。”
她将纤细的手指放在他胸口,听到心脏温柔而有力的脉动。
温云州不由失笑,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心悦你,愿与你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
“呜呜呜,”在一旁刚刚醒来偷听壁脚的妞妞却憋不住哭出声来,“一醒来就听到你们那么煽情,眼泪想憋都憋不回去,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啊。”
两个人含情脉脉的气氛瞬间被妞妞的抽噎声打破。
“煞风景的臭狐狸。”刚想和师傅好好温存一会的温云州扭头扭头瞪了一眼,恨不得把这只坏气氛的狐狸精揪住尾巴扔出去。然后才拿起一旁的水壶给乔歆喂了些水。
乔歆低头珉了一点,只觉得干涸的嘴唇微微润湿,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了,然后向妞妞招了招手。
小狐狸见了从善如流地小跑过来,乖巧地往她面前一躺,露出覆盖着白色绒毛的圆滚滚的肚皮,歪着脑袋冲乔歆卖了个萌。
小狐狸虽然恢复了元气,但是身子经过几日的颠簸依然有些瘦弱,本不大的宝宝却显得已经是圆鼓鼓一团。
乔歆有些好奇轻轻伸手摸摸她的肚皮,毛茸茸的皮毛带着温热的手感,她轻轻地挠了两下,妞妞便发出娇滴滴地哼唧声。
“妞妞,你说这里是一只小狐狸还是人类宝宝啊”乔歆将手覆在隆起的一团上,看着妞妞自己还一团孩子气,却已经要做娘了,不由觉得有些奇妙。
妞妞被她挠地有些痒,忍不住蹬了蹬后爪,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是比较希望是个狐狸小崽子,川川虽然也很好看,但是再添上几根尾巴才更好看。”
说到不知身在何方的夫君,她又忽然有些忧伤起来:“宝宝都那么大了,还没有见过川川呢。”
“总会见到的。”乔歆挠了挠她的下巴安慰。
接近正午,妲己才从外面回来。以往她即使在囚车上,也每□□服整整齐齐,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今日她的装扮却有些乱,袍子上也沾了一些不知是什么的血渍。
几个人顿时颇为担心地看向她,她却咧了几颗白牙得意一笑,让开了身子。大家才看见,她身后竟拖着一只很年幼的野猪。
野猪被妲己的红缨枪贯穿了头颅,用野草结成绳子套在脖颈上,野猪虽然年幼,但看起来也有六七十斤的分量,也难怪弄得她一身狼狈。
妲己却浑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泥土和血迹,高兴地与众人打完招呼,便拖着猪到了破庙旁的小溪边稍稍清洗了一下,用侍卫身上搜出的刀开肠破肚,她下手又快又准,很快娴熟地拆了两块肋排和四个蹄子下来。
妞妞看见妲己拖着小野猪便嘴馋地一溜烟爬起来,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到溪边了。见她手起刀落分外利落的样子,跟几个月前初见时那个无处不精致,无刻不娇媚的妲己娘娘已经浑然是两个样子。
妲己回头看到她,只是笑的眉眼弯弯:“妞妞,你帮我去看看庙中有没有锅,我想给你们烧点排骨汤补一补。”
妞妞回过神来赶紧点头,小跑回庙中,不知是不是她们运气好,这破庙里竟真的找到只瓦罐。妲己架起火堆,在瓦罐倒上清水,咕嘟咕嘟地煮起了排骨汤,虽然没有什么调料,但是狐狸和妲己真是饿坏了,敞开肚皮饱饱地吃了一餐。温云州担心乔歆,也喂了她些肉糜。
妲己这几日真的累坏了,吃完了倒在草垛里便睡了过去,妞妞吃饱喝足也跑到她旁边睡成一团。剩下一对新出炉的小情侣窝在一旁腻腻歪歪。
四人休整了一天,都恢复地七七八八。现在乔歆的身体还虚荣,温云州不愿让她在这破庙多呆,便准备着回昆仑花庄。
妲己已经将身上收拾干净,又恢复了往日里英姿飒爽的样子,笑眯眯地背着从几个依然昏迷不醒的侍卫身上把拉了一大包必需品。她骨架轻小身体瘦削,诺大的包裹抗在她身上,让人担心会不会把她压坏。
乔歆吃了些她的小野猪,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不知苏姑娘准备朝哪去”
妲己掂掂包袱,很是无所谓地说:“身如浮萍,大概是四海为家吧。”
温云州不由侧目,妲己与他从前的性格倒是很像,看她对小狐狸很有好感,为人也几分知恩图报,若让她同行,大概能让妞妞那个电灯泡安静一会儿。
这么想着,他看了乔歆一眼,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向妲己发出了邀请:“苏军师可愿随我们到昆仑一游”
妲己不由地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便笑着抱了个拳:“早听大王说昆仑人见仙境,既然有此荣幸,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乔歆披着温云州的外袍,被他拥着出了庙,冷风一吹,她刚有点血色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温云州干净将她严严实实地圈在怀里。妲己颇为艳羡地看着这一对儿,转头去抱妞妞,却看见她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口,暗戳戳地用爪子扒拉着面前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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