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有此意。”太后掀起嘴角,“以备万一嘛,反正她现在也只是一个闲妃,哀家也没有想对付她的意思,拨两个人去伺候她,也算是哀家这个做嫂嫂的一番心意。”
“是,老奴明白了。”徐嬷嬷弯腰。
颐春园里,舒慈守在乐畅的床前,距离那事儿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她每每想起都后怕不已,最近更是要看着乐畅睡着了再离开。
“小孩子忘性大,您也不必过于忧虑。”紫婵安慰她。
“其他的事情可能会忘记,但这种事关生死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忘了呢?”舒慈低头,看乐畅的手牵住了她的摇摆,人睡着了,所以手上就松了几分力气,现在只是轻轻地搭在手掌心里。
紫婵说:“这也是一个教训,殿下从小生活的环境都太单纯了,吃了这一次亏她以后就长记性了。”
“本宫宁愿她无忧无虑的过一生,也不想这种磨难让她成长起来。”
“您是这样想,但别人肯吗?”对付舒慈的人,第一个看准的就是乐畅,谁让她是她的软肋呢?
舒慈低头,轻轻为乐畅抚过粘在脸上的发丝,轻声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因为想让她有公主的身份,以后能自由择婿,所以当初不肯带她离开皇宫。却忘了,这世间大多的女儿都是盲婚哑嫁,便是公主也不例外。现在她还这么小就已经被牵扯了进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不是娘娘最爱的一句诗吗?”紫婵伸手,扶着她起身。
舒慈整理裙摆,走出内室,声音放高了一些:“喜欢是喜欢,但谁又能保证山那边就一定是路呢?说不准啊,碰上的是路障。”
紫婵笑了起来,觉得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人,怎么看都还是当年侯府里坐在书案前描红写字的双鬟少女。
夜深了,主仆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外间的虫鸣也远去了。
澄园里,骆显才批完奏折,搁下笔,问:“善雅如何了?”
“刚才哭了一会儿,现在已经睡下了。”李江回道。
“她有说什么吗?”骆显起身。
“殿下这几天一直闹脾气,说想见您。”李江回道。
骆显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抬腿往善雅的寝殿走去。
澄园一直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后妃不会轻易到这里来,公主更是不会。骆显这次把善雅移到澄园来也是一片慈父之心,他想隔离那些污糟的环境,能把她的性子扳过来。
“参见皇上。”值夜的宫女跪在地上,低声请安。
“起来吧。”骆显掀开帷帐,站在脚踏上,看着床上的女儿。
她兴许是哭累了才睡的,所以眼圈又红又肿,鼻子也是红红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子,十足的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骆显掀开袍子坐在她的床前,他这一落座,床上的人立马就被惊醒了。
“呜呜呜——”
闭着眼哭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来安慰她,这才努力地睁开眼看。
“父皇?”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嗯。”骆显应了一声。
善雅推开被子爬了起来,跪在床上:“父皇,儿臣知错了,您不要再给儿臣禁足了。”
骆显说:“善雅,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这是你唯一的感受吗?”
善雅茫然,看着骆显,又怕又惊。
“朕问你,你那天为什么要说谎?”
“儿臣……”
“你做了什么,朕一清二楚,如果你还想抱着瞒天过海的心思,那就做好在这里待一辈子的准备罢。”
“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撒谎,不该推姑姑下水!”善雅大声叫道。她是真的怕了,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像不怕她似的,她说话没有人听,她哭没有人哄,她想见母后会被门口的人拦下来,她害怕极了。
“你说了真话。”骆显说。
“儿臣说的是真话,父皇……”善雅嘴巴一憋,又要哭出来了。
“说真话难吗?”
“……”
“你刚才对朕说的,很难说出口吗?”
善雅不知其意,低头不语。
“你不说话朕就当作不难了,既然不难,你那天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因为儿臣做错了事,如果把实话告诉父皇,父皇会责罚儿臣的。”善雅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做错事会受惩罚,难道说谎就不会吗?”骆显又问她。
“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撒谎了……”善雅跪在床上,头发披在身后,看起来像个罪人似的。她今年虚岁五岁,却已经知道了“惩罚”“妒忌”“畏惧”这些字眼了。
骆显说:“那你可愿亲自去向乐畅道歉?”
善雅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没有开口。
“继续睡吧,朕改日再和你聊。”骆显起身。
善雅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哭泣道:“父皇别走,儿臣愿意去道歉!”
“当真?”
“那……父皇可否陪着儿臣一块儿去?”善雅嗫嚅道。
“为何?”
“贵太妃娘娘恨死儿臣了,她……”
“她不会。”骆显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善雅的肩膀,“且做错了事就要认罚,即使贵太妃让你跪下你也得跪,她要惩罚你你也得受着,这是你做错事又撒谎的代价。”
“母后说……”
“朕的话不管用吗?”骆显提高了声音,略显严厉。
“不是。”善雅摇头,“儿臣想说的是,母后说您更喜欢乐畅姑姑,这是真的吗?”
骆显顿了一下,才回:“她是这样给你说的?”
“嗯。”善雅点头。
“你母后错了。”骆显说,“没有人会喜欢别人家的孩子胜过自己的。”
善雅又喜又惊,还带着一点点的疑惑,她咬着唇:“母后也会错吗?”
“当然,是人都会犯错,但犯错就要接受惩罚。”
“那母后也会被父皇惩罚吗?”
“她是大人了,她的惩罚不由朕来决定。”骆显和她的对话,完全是两个平等的人只见的交谈,他没有用帝王的威势去镇压她,也没有仗着生养了她就理所当然的要她顺从,他只是在单纯的和她讲道理。
“儿臣懂了。”善雅点头,懵懵懂懂的明白了点儿什么,但说不清。
骆显说:“好好睡,明日去道歉。”
“是。”善雅躺下,拉好被子盖好。
骆显起身准备离开,善雅又喊住了他。
“父皇!”
骆显回头,善雅抿了抿唇,双颊带着害羞:“儿臣也喜欢你。”
她从出生开始,就有人在耳边告诉她,她有一个多么威风多么厉害的父王,他可以号令数十万的军士,他可以骑马仗剑冲入匈奴人的腹地斩杀他们的王,他可以获得天下人的敬仰……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但他总是脚步匆匆地来,毫无留念的离开。她想为他展示一下自己第一幅画,可他在听见幕僚们在书房等他之后没有迟疑的就离开了,她多次站在廊下,想喊一声父王,他却听到副将的汇报,转身就离去。他们家从王府搬到了一个更宽广的地方,大家称之为“皇宫”,但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见到父王的时间就更少了。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有宫女说父皇最喜欢的公主是乐畅公主,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推乐畅姑姑一把,但她知道,如果姑姑不在了,她就是她父皇最爱的公主了。
母后说:“善雅,千万不能说是你故意推乐畅的,知道吗?”
她点头,却毫不在意,是又如何,她就是那样打算的啊。
骆显脚步顿了一下,鼻翼微张,拳头也不自觉地捏了起来,他微微侧了侧头,没有应声,只吩咐宫女照顾好她就离开了。
善雅闭上眼,眼睛又肿又疼,但她心里高兴。她终于不用再嫉妒那个横空冒出来的姑姑了,父皇说了,他最爱的女儿还是她。
第26章 私会
澄园, 李江远远地就看着贵太妃的仪仗过来了,他赶紧上前几步请安。
“奴才给贵太妃娘娘请安。”这位可是大人物, 他不得不小心应付。
“免礼, 皇上现在有空吗?”舒慈下了步辇,走到李江的面前。
“户部的刘大人正在里面, 进去有一会儿了, 估计也快要出来了。”李江弯腰,面带笑意, “您要进去?要不要奴才给皇上通报一声?”
“政务要紧,本宫就在外边等一等吧。”舒慈说。
“小邓子, 快过来!”李江挥手。
小太监赶紧就跑了过来, 先给舒慈请安, 然后再向李江回话。
“带贵太妃娘娘到偏殿喝茶,好生伺候着,知道吗!”
“奴才明白。”小太监看起来十分机灵, 对着舒慈打了个千儿,说, “娘娘,您这边请。”
舒慈微微一笑,给了李江一个赞赏的眼神, 后者笑着颔首。
一般人到澄园来见皇上都是在外面站着等,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太后和皇后,李江能这样看得清风向也着实是个人物, 不愧是御前总管。
李江站回殿内,继续老神在在的抱着拂尘。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户部的刘侍郎才告退,李江这才有机会告诉皇上贵太妃在偏殿等了一会儿了。
“你这杀才,怎么不早说!”骆显起身,瞪了他一眼,快步朝偏殿走去。
李江愣了,见主子这样的反应不得不在心里重新掂量一下舒慈的份量了。眼看着皇上都要走过拐角了,李江赶紧追了上去,没想到一下子撞上了转头回来的皇上。
“陛下……”
骆显脚步顿了一下,表情莫测,李江惶恐地跪在地上:”奴才有罪。”
“宣她进殿来吧。”骆显说完,抬腿朝殿内走去,重新坐回了上座。
李江不明所以,爬起来扶了扶帽子,高声喊道:“宣贵太妃娘娘进殿!”
偏殿里,舒慈搁下茶杯,整理一下衣裙,起身入殿。
骆显拿着朱笔批阅奏折,一双剑眉微蹙,身姿挺拔,坐在皇位上气势凛然。舒慈从殿外走来,看着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嘴角一掀,对着他微微颔首:“见过皇上。”
“赐座。”骆显抬了抬下巴,立马有小太监搬着凳子放在舒慈的身侧。
“娘娘请坐。”
舒慈也没有客气,落座。
“贵太妃来见朕,有何贵干?”空旷的大殿里,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相隔甚远,其间还有伺候的宫女太监,所以说起话来正经得不行。
舒慈也没准备跟他闲聊,单刀直入:“本宫想带乐畅去清泉峰住几天,望皇上准允。”
“清泉峰?为何要去那儿?”骆显皱眉,俊颜上出现一丝不耐。
“乐畅前些天掉入湖中,身子一直不好,听说清泉峰上的温泉对她的身体颇有益处,本宫想着去住些日子她大概能恢复得更快些。”
“住多久?”
“说不准,一个月或者三个月,亦或是半年也说不定。”舒慈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骆显浑身绷紧,他知道这不过是她想逃离他的幌子而已。自从上次乐畅出事后两人再也没有能好好说一句话了,要么是不欢而散,要么是难以见面,她这样说不过是在变相的找他要说法,因为不满他在乐畅的事情上对善雅和皇后的处置。
“朕不喜欢心思复杂的女人。”他声线里带着一丝威胁,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冷淡起来。
舒慈点头:“同样,本宫也不喜欢。”
“那你这是……”他冷笑。
舒慈:“本宫说了,为了乐畅的身体着想,并不是在为难皇上。”
“朕不信。”他起身走了下来,站在她的面前,目光森然的看着她,“你是觉得朕对善雅的处罚太轻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只有五岁,还是个孩子!朕禁了她的足已经是惩戒,难道要打她的板子或者直接削她的黄带子吗?”
舒慈抬头看他:“本宫并没有这样说。”
“同样……”骆显弯腰,一双阴鸷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她,“朕不信。”
舒慈起身,神情冷淡:“既然这样,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完,她转身往殿门外走去。
“李江!”骆显大喝了一声。
李江匆匆阻挡在舒慈的面前:“娘娘,您请回。”
舒慈顿住脚步,嘲讽一笑:“你可真听你主子的话。”
“奴才职责所在,请娘娘回殿。”
舒慈点头,转身回去,她匆匆几步上前站在骆显的面前,说:“你要我怎样说你才信?我也是为人母的女人,你以为我想让你责罚善雅吗?她只是一个孩子,子不教父之过,她还没有到要为自己的错误负全责的时候!”
“那你的意思是要惩罚朕与皇后?”
“本宫的意思是想带乐畅出去散散心!她整天待在宫里对她的身体没有一点好处,她只要见到善雅一次就会想到溺水时的恐慌,她见到湖就躲得远远的,她在害怕!”
骆显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两人的长袖交叠在了一起,背对着殿门外,旁人根本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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